第66章 第66章
作者:玄小南      更新:2022-03-26 12:07      字数:10062
  火车缓缓开进首都华京站, 苏怀夏和另外两个男生一起下车。

  苏怀夏和陈杰都是华京人。阔别快四年后重回故乡,看到熟悉又陌生的站台和熙熙攘攘的身影, 两个人眼眶都是一红。

  赵擎不是华京人, 但是水木大学和这座古老的城市是他的梦想。车进站的时候,方看见台上那红色烤漆的几个大字,他就无法抑制的生理颤抖。

  说来,他们清河村知青点大部分人都没有散。除了滑铁卢的孙博洋他们,整个知青点大家最远在九月份就会重新碰头。他们带出来的几个孩子, 几乎考的都是华京的大学。

  苏怀夏和陈杰早已经归心似箭。赵擎申请了提前入住学生宿舍, 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到宿管那里报道。

  所以他们也不多说其他,互相握手拥抱道别, 分别走向三个不同的出站口。

  苏怀夏在火车站南门那里拦了辆“甲壳虫”。这是七八十年代特有的一种小车。样式很像外国甲壳虫小汽车的更迷你版,不过它本质是套了壳的三轮车,前面做人,后面放行李。多穿梭于地铁站附近。

  “杨子里胡同237号谢谢。”苏怀夏和“甲壳虫”的司机好价钱, 颤颤巍巍爬上车。

  其实按照后世的标准来看, 这车实在不怎么安全。而且套在上面的塑料壳不通风,有点憋闷。

  不过苏怀夏还是要感谢这种小车的存在,要不然她真不知道怎么把这些乡亲们送的鸡鸭鱼肉和瓶瓶罐罐,以及她的大包小包搬回家。

  这小车看起来不安全, 但好在小车司机是一把好手, 开得稳稳当当。

  倒是小车后面那个, 被苏怀夏塞的满满堂堂, 关都关不上的后备箱, 看起来让人揪心。怎么都觉得里面的东西要被抖出来了……

  到了胡同,小车司机好心的帮苏怀夏把东西都搬下来。

  “咦,我看到苏正浩的女儿回来了!”

  “怎么才回来呀?我们家梓琴都回来两三年了。”

  “还不是有问题吗,否则怎么可能在乡下呆了这么久都不回来呢?”

  “你看她那蛇皮袋里装的都是什么呀,怎么臭烘烘的。”

  “谁知道呢。听说她下乡的地方穷的很,也不知道带回了些什么东西。”

  苏怀夏刚一下车,就感觉到有人对她指指点点。

  她知道这是西院胡梓琴她妈还有对过院子里老齐家的。这两家在爸爸没出事的时候,就和自己家不和。

  上辈子苏怀夏会来后会得抑郁,和她们这些爱在后面嚼舌根的脱不开关系。

  不过这辈子苏怀夏可不会那么脆弱。反而还在心里翻个白眼。

  真是眼皮子浅的长舌妇,不懂好东西。

  这些可都是清河村村民腌的火腿和腊肉,还有各种城里见也见不到的山鲜。样子虽然朴实了点,但都是宝贝。

  高手在民间,这句话一点儿都不假。腌制这些腊肉和火腿用的方法都是经过世世代代的改进和磨砺祖传下来的秘法。不用厨师多花什么心思,随便蒸蒸煮煮就是一道好菜。

  这两个女人现在嫌弃她带回来的肉和山鲜。过会儿她弄点给妈妈吃,保准香歪这些女人的鼻子。

  苏怀夏甚至还能想象出这些长舌妇闻到香味后抓耳挠腮,想吃却怎么吃都吃不到的场景。

  真是越想越好笑。她心里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请师傅把东西都搬进屋子里。顺手又掏了五毛钱给师傅当小费。

  她在清河村前前后后忙了这么久,多多少少存了点钱。而且顾鹤之有事没事也喜欢给她零用钱。她一开始不想收,可她不收吧,那个敏感的家伙又会胡思乱想。后来领了结婚证,苏怀夏就也不矫情,他给她就收,然后给他弄好吃的。可就是这样零零碎碎,她还是攒下了不少的钱。

  现在见着师傅这么勤快又辛苦,而且自己也不差钱就大方了下。

  在华国坐车什么都是一口价,哪有人付完钱后还会给小费的。师傅收到钱都是一愣,再三确定这钱是不是给错了。苏怀夏笑呵呵把钱推进他手里,告诉师傅这的确是给他的。这位憨厚的司机师傅才战战兢兢的把五毛钱折起来放进包里,并且对苏怀夏谢了又谢,才转身出去。

  这一幕看在西苑两个婆子眼里,都是有点看不懂了。

  “刚才她给的是五毛钱吗?”胡梓琴她妈问。

  “我看这像啊。”

  “她多给了师傅五毛钱?她哪里来这么多钱?”

  “谁知道呢!”老齐家的也是奇了怪了!不是说她去了个穷乡僻壤吗……

  那边,苏怀夏堆好自己的东西后,就进屋四处找沈卿。可是把她们家那间屋子都找遍了,也没看见自家老妈的身影。

  苏怀夏就猜老妈是不是在上班。她心里太挂念自己这娘亲,也不知道上次知青点一别之后,老妈回来的生活过得怎么样?所以抱着一丝侥幸,她又在外面的院子喊起来,企图把沈卿喊出来。

  “妈?妈?妈你在哪呀?我是小夏,我回来啦~”

  或许是苏怀夏像是小鸟归巢似的叽喳喊声,吵到了隔壁屋子里的苏奶。

  她手里抄这个圆勺子,拖着她那身山似的肉,蹬蹬跑出来,压低嗓子怒喊:“谁他妈在外面死嚎啊!不知道我们家世豪正在睡午觉吗!”

  苏怀夏看看天色。这都快下午四五点了……睡午觉?

  “奶啊,是我啊。”苏怀夏笑眯眯的大声回应。

  苏奶又近视又老花,苏怀夏隔着她的距离又有些远,没看清苏怀夏的脸。

  听见苏怀夏回应的声音还是这么响,又蹬上前几步抄起勺子想吓苏怀夏。

  这登上前的几步恰好能让她看清苏怀夏的脸,手里举着勺子的动作硬生生被停住,僵在半空,脖子一缩,松了的皮堆成一层又一层。

  “苏……苏怀夏?”苏奶现在哪里还有刚才撒泼的气势,她现在浑浊的眼里都是恐惧。看来大半年前苏怀夏给她留下的阴影还没消散。

  苏怀夏笑呵呵的撩开苏奶僵硬在她面前的勺子:“奶奶,我妈呢?”

  “那婆娘……”沈卿不再眼前的时候,苏奶习惯就这么骂,一时间改不了嘴,脏话顺溜的往外面跑。

  苏怀夏冷冷的挑了挑眉。

  苏奶收到从苏怀夏传过来的凉意后,立即打住话头改口:“你娘……你娘……”

  可心里还是怕,嘴唇打颤,哆嗦了半天也没说出句完整话。苏怀夏真怕她把嘴里那套假牙给磕出来。

  “奶,不要急,慢慢说。”

  “你娘她去她单位参加文艺演出去了。”苏奶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正想掉头就跑,又听见苏怀夏问,“那什么时候回来呀?”

  她本不想答,可对面是苏怀夏,哪里敢不答:“快了快了吧,我也不知道。”

  这下说完掉头就扭着屁股,一阵风似得消失在苏怀夏的面前。就好像苏怀夏要打她似的。

  苏怀夏耸耸肩,回自己屋去等沈卿。

  恰好转头遇上胡梓琴她妈和她那个小姐妹。两个人这时候正各自端着盆小白菜来院子里公共的水池洗菜。于是就向两个人点点头。

  但两个女人根法回答,她们早就被刚才那一幕惊得下巴掉了一地,现在还没捡回来。

  刚才那歪着屁股跑掉的人真的是苏奶?

  苏怀夏走开后,小姐妹惊魂未定地捡起下巴问道:“胡嫂,苏奶是不是被小姑娘下了降头啊?”

  在院子里一向彪的像个老年版母夜叉的苏奶,竟然在个小姑娘面前怂的像个老龟鳖?这……这也太吓人了吧。

  胡嫂在院子里的时间比她的小姐妹多,也算是看着苏怀夏长大的。印象里那个唯唯诺诺,缩在角落里都看不到人影的小姑娘……和眼前这姑娘……那是一个人……吗?

  苏怀夏回了自家屋子,闲来无事就收拾起行李。

  还没收拾多久,门口就响起开门的声音。

  苏怀夏知道一定是妈妈回来了。兴高采烈的迎上去:“妈!”

  沈卿还在低头往包里放钥匙,听见这声魂牵梦绕的声音,猛然抬头,就看见自己大半年没见的闺女俏生生地站在她对面笑。

  沈卿手里的包没拿住,砸在地上,里面的钥匙发出叮咣响声。

  可母女两个都没空注意那些细枝末节。她们沉默却又默契的都是跨上前一步,紧紧的拥抱住对方。

  沈卿抚摸着苏怀夏柔顺的长发,眼眶渐渐红润了:“小夏啊!你回来了!你终于肯回来了!”

  苏怀夏将脑袋埋在母亲温暖的怀里,声音也变得哽咽:“是啊!我回来了!”

  母女两人又是拥抱了会儿才分开,沈卿拉着苏怀夏做到板凳上,攥着苏怀夏的手什么都不说,就光是看。

  没想到大半年不见,女儿竟然胖了些。胖点好啊!之前看她就是太瘦了!胖点有肉也漂亮。看来这些日子她的确在乡下过得不错。她的好女儿果然没有骗她。

  “乡下过得还好吧……只是这手糙了点……是不是经常干活呀?”沈卿轻声细语的问。

  苏怀夏把手从母亲的手掌里抽出,又覆盖上母亲的手背。

  “我在乡下过得可好了,大家也照顾我。还……”她本想把顾鹤之的事情告诉沈卿。可一想到她妈妈是个藏不住事情的人,很怕她把顾鹤之的事情给说出去。

  苏怀夏不想让顾鹤之和自己的亲戚多接触。尤其是他爸爸那边的亲戚,像是苏怀曼她爸,还有她妈那边的三姑六婆。

  上辈子这些人知道顾鹤之有钱,就一窝蜂的涌上来。顾鹤之因为那些人和自己沾亲带故的,也不好意思拒绝,能帮的都帮了。苏奶甚至还帮苏世豪在顾鹤之的公司里要了个不小的职位。因为和苏怀夏有关系,这小子就真把自己当成皇亲国戚,占着茅坑不拉屎还瞎指挥,给顾鹤之添了不少麻烦。

  这种套路走一遍就够了。这次重生回来的苏怀夏绝对不会让这件事情再发生第二次。她这次回来打算一边上学,一边在琢磨着赚点钱。然后等父亲平反回来后,就去外面买套房子,搬出这个小院,和这群乌七八糟的亲戚斩断联系。反正现在房价还没涨起来,怎么买都是便宜的。

  所以她和顾鹤之已经领了结婚证的事情,能瞒就先瞒着吧。等她找个恰当的时间,再告诉沈卿。

  沈卿看苏怀夏打住话头,温柔地问:“怎么了?一下子不说话了。”

  苏怀夏嘻嘻一笑:“我在看妈你呢!七八个月不见,您真是变漂亮了!变得和以前更加漂亮了!”

  沈卿被苏怀夏夸的脸红:“你说什么呢,我老了。”

  “没老,妈,你一点都没老。真的可漂亮了!”苏怀夏欣喜的说。

  她说的也不全是假话。这次回来,明显感觉到沈卿现在气质和上次在知青点看见的气质完全不一样。

  又变成了灾难之前那个知书达礼落落大方的知性大美人样子。

  相由心生这句话看来真的没错。苏怀夏只觉得面前的母亲好像比上次见面时年轻了十几岁。脸上由灾难留下的皱折虽然去不掉,可气质完全可以对冲掉大部分的岁月痕迹。现在的老妈站在她旁边,如果有人会误认为她俩是姐妹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看来知青点那番提醒,真的在母亲心中起到作用。

  “听说你还在你们厂里的文艺团那边汇报演出啊!”苏怀夏欣慰地说。

  “哎……那就是个小舞台剧……”沈卿害羞的侧过头,可忽然想到什么,面色又变得郑重起来,握住苏怀夏的手,“说起我们厂,你这次回来工作还没着落吧?我们厂里的领导说了,下乡回来的子女都能顶替爸妈的工作。妈的位置虽然不是很好,但好歹也是体制内的。既然你回来了,你就去顶替了吧。你回来的太晚了,好工作都被人给找完了。”

  沈卿面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她是默认苏怀夏没有考上大学。

  也难怪,苏怀夏小时候其实学习成绩一直都不好。虽然她挺聪明的,也像爸爸苏正浩一样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可就是灾难来得太早,改变了小姑娘的性格,让她读不进书去。而且,苏怀夏下乡也实在太早了。辍学的时候连初中都没毕业。

  这样的学习基础,不要说是大学了,考个高中都难啊!

  苏怀夏又是在清河湾考的,成绩单和通知书都是寄去清河村知青点。而且那时候她正忙着应付自己考试成绩被顶替的事情,没来得及把自己考上大学的消息告诉母亲。

  沈卿就一直以为苏怀夏根本没有参加高考。

  所以她在得知自己女儿快要回来的时候,就到处打听知青返城上班的事情。

  可越是打听看到的就越是一片惨淡。

  回来的知青太多了,好多至今还窝在家里没有找到工作。这几年的高考算是消化了批,顶替父母去上班又消化了批。

  就是这样,还留下不少待业的知青。

  华京已经是大城市了,就业形势都这么严峻,更别说其他地方。

  沈卿真是越打听越发愁。想想自己小女儿的学历,最终还是决定把自己的工作让出来。

  提前退休就意味着提前领退休金。工资就只剩下之前五分之一……而且她工龄其实也是不够的,这退休金最多也就领个十多年。其他的父母在让出自己的工作时,通常都要纠结上一番。可沈卿却想都没想,只要女儿好就好。

  “妈!你说什么呢!”苏怀夏失笑,“我才不要你的工作呢!”

  沈卿奇怪:“你不想上班吗?妈妈这工作岗位起步虽然不是很好,但是你比妈妈聪明,说不定有升迁的机会。”

  “妈,我考上大学了!”苏怀夏拍着沈卿的手哈哈大笑。

  “什……什么?”沈卿睁着她漂亮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女儿像是灵魂出窍。

  “我在我下乡的地方参加的高考,考上了农大!你看,这是我的录取通知书。”苏怀夏跑到自己的包裹旁边,将印有农大字样和校徽的红皮信封塞到沈卿手里。

  “你……真的考上了农大?”沈卿小心翼翼接过信封又颤颤巍巍的打开,仿佛是在触碰一个瞬间就会破碎的梦。

  直到她看见那张录取通知书,泪水终于抑制不住的滑落。

  “对呀!是爸爸当过教授的农大!妈你太小看我了!我可考了658分!还是个省状元呢!”苏怀夏轻轻抚慰着母亲,用轻松愉快的语气说道,“妈,哭什么呀,你闺女我这么争气,你应该笑!”

  “对对对,你看我这当妈妈的在干嘛呢。”沈卿赶紧擦掉眼泪,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这才对嘛!”苏怀夏笑得更加明朗,“妈,你饿吗?我帮你去弄点吃的。”

  说着起身,想拣快火腿,让沈卿尝尝清河村的特色。

  沈卿却连连摆手:“别别,别忙活,我点了菜。”

  苏怀夏一愣:“哎?妈你知道我今天回来?我火车票是改签的呀,消息怎么这么灵通。”

  “我哪能知道你今天回来呀。就是今天表演挺成功的,我心里高兴,就去‘五福斋’点了几个小菜,现在跑外堂的可能都快送过来了。”

  苏怀夏脸上惊讶的神色更加绷不住。

  “妈?你竟然点了小菜?还是‘五福斋’的?妈,你够小资啊!”

  沈卿早年和苏正浩一起出去留过学,当然听得懂小资是什么意思。半是害怕半是羞赧的封上苏怀夏的嘴:“别瞎说话!这词不是能乱蹦的!‘五福斋’能够重新挂牌,也是领导同意过的,是社会主义性质,不是资本主义性质。”

  “再说了,我这不是表演成功了高兴嘛……”

  “是是是!您说的什么都对!”苏怀夏看到母亲真的恢复了之前的情调,心里别提有多开心!

  华京以前有两家顶级的酒肆,都是百年老字号。一家是这个“五福斋”,还有家就是外公家的“聚芳斋”。两家酒肆都在灾难里被摘了牌,停止营业。没想到这“五福斋”的人还有点本事,这么早就把牌子重新挂上了。

  苏怀夏和沈卿这边正说着话,那边“五福斋”的人就提着个竹子编的素篓子来了。

  这大概是早期外卖的雏形。

  食客在“五福斋”点了菜不想堂吃,加点钱就能送上门去。

  在旧时候,“五福斋”的外堂也送得很有讲究。盘筷和外面送菜的篮子都是用上好的结实乌木做的,不容易串味。盘筷做工一流,都被打磨得乌光油亮,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手感很好。外面的篮子更是讲究,单层篮子就是光面,双层的会雕花。而且会根据不同食客点的不同菜,搭配不同的花色。

  总之,在以前街上凡是出现了乌木篮子,路上的行人就知道又有土豪在“五福斋”点外堂了。毕竟“五福斋”本身的菜品就贵,食客定位都是皇亲贵族和各路有钱人。外堂还要加上跑路费和餐具费,更加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而且这些乌木碗筷你付了钱也不会送给你,一般是送过来之后定好个回收的时间,到了时间跑堂的人就会再来一趟,把东西给收了。

  到了现在社会主义社会,当然不敢再这么奢侈。外面的醒目的雕花篮子一律换成了朴素的竹编篓子。可里面的盘筷一点都没有变。还是一如既往的有质感。

  当然,价钱也是一如既往的贵。

  沈卿一个人在华京,手里捏着份工资,还有那些叔叔伯伯的补助。只要这些钱不再贴补苏世豪他们家,日子就能过得满滋润。难得开心土豪一次还是承受的起的。

  苏怀夏看母亲动作优雅娴熟的从篓子里拿出菜品和筷子,不得不感叹人的观念一变,生活质量就整个都不同了。

  那边胡嫂正在挨家挨户发胡梓琴考上大学的喜糖,看见“五福楼”跑外堂的进了沈卿的屋子,脸色就难看的像是黑脸煞神。

  这婆娘日子过得太好了。自家男人还在乡下受苦,她竟然有心情吃“五福斋”,还加钱叫外堂!

  看着沈卿日子过得这么舒坦,她心中就万般不舒坦。她得想办法让这婆娘难过难过,好让她这顿五福斋变成无福斋。

  她脑子一转,把剩下的喜糖往暗兜里藏住,假惺惺笑眯眯地靠上沈卿的房门。

  “呦,是小沈啊。”胡嫂扬着嗓子打招呼,“吃五福斋呢!”

  “是啊,我女儿她回来了,庆祝庆祝。”沈卿柔柔地说,“胡嫂你有事吗?”

  “哦!我家梓琴不是考上了水木大吗?明天要在巷子里办升学宴,我是来发喜糖和发请柬吧,你们明天来吃饭呀!”说着,她手往两边的口袋里摸了摸,随后演技很差的停住。

  “哎呀!我喜糖和请柬都发完了!怎么办呀!我帮你去拿,帮你去拿!”

  苏怀夏一边吃着五福斋的兔腿肉,一边看着眼前女人演戏。

  院子里一共那么几家,喜糖也就两三颗,这么简单的数都数不清吗?而且一个院子里请吃酒,要什么请柬呀,又不是结婚。这分明就在暗示不想请吗!

  不想请那来干嘛呢?就是来想炫耀的嘛!呵,姑娘考上水木大,真了不起呢。

  “不用了胡嫂。你发的喜糖是巧克力吧。还是留这给你闺女和胡大哥吃吧。梓琴一年到头也吃不了几次,多给她舔舔嘴。”

  沈卿一边笑着摆筷子,一边声音软软绵绵的回答。来华京这么多年了,沈卿还是没改掉那口江南的软糯口音。

  可男人听起来骨头都要酥的声音,在胡嫂耳朵里,那真是又作又骚得没边了!

  这话什么意思!就是说她家老胡没文化赚不动呗!呵,那也比你男人牛棚好!胡嫂在心里怼。

  可也就是在心里想想,嘴上根本就不舍得对苏怀夏的爸爸苏正浩。

  苏怀夏看到这胡嫂气得双眼冒火也舍不得说爸爸坏话的样子,觉得她难得还是有可爱的点的。

  苏怀夏知道胡嫂和妈妈沈卿一直都是情敌关系。胡嫂和爸爸从小在一个院子里长大。年轻的时候苏怀夏他爸那是又高又帅人也聪明,还是高学历,简直和顾鹤之有得一拼。是整个胡同女孩的如意郎君。

  其中胡嫂和爸爸住的最近也走的最近。爸爸脾气好,也常常照顾胡嫂。胡嫂简直都觉得自己已经是苏夫人预定了,这时候,妈妈沈卿横空出世。

  情窦初开的爸爸和妈妈一见钟情,两人迅速坠入爱河,双宿双栖出国留学去了。

  胡嫂被气得半死,更是将妈妈看成眼中钉。

  等了一年不到,中专毕业后,就被家人催婚,和个同样是中专毕业的老公结婚。

  胡嫂因为苏正浩,一直把沈卿看作是对头,什么都要和她比。上辈子没少欺负过沈卿。

  可沈卿自从被苏怀夏敲打过后,她也不会随便受人欺负,胡嫂好不容易因为灾难得来的优越感也瞬间被抽没了。现在苏正浩又传说要被平反……

  看看人家的那张脸,看看自己的水桶腰……真是比什么差什么……还好自己的闺女争气。

  想到胡梓琴,胡嫂脸上就露出了骄傲的荣光。

  “小夏回来了,是不是要去顶替你的工作呀?哎,小夏其实蛮可惜的,如果读个高中,说不定也能像我们家梓琴一样大学了。”胡嫂靠在门框上,原木的门框陷进她的肥肉里。

  沈卿听了,笑着夹了块白切肉放在嘴里,软软说了声:“呀,这白切肉真的正宗啊……”

  胡嫂看了流口水,能不正宗吗……这可是五福斋斋啊!

  不对……婆娘怎么吃的那么开心!她难道不为她姑娘担心吗?

  胡嫂还要继续激,就听沈卿回道:“胡嫂你刚才是不是在说小夏的事情呀?哦……小夏她不去工厂。我家小夏也参加今年的高考了。”

  “哦?是吗?考了几分啊?今年的政策听说蛮好,两三百分就可以上大专了,小夏高中都没读,能上大专已经很了不起了。”胡嫂完全没想过苏怀夏能上大学。她身边还很多小姐妹的子女也是初中就下乡的。顶破天也就是个大专。

  “哎呀,我家小夏才才去不了中专呢。她好像没发挥好。”沈卿又夹了块烧鸭。

  呵呵连中专都没考上吗?胡嫂这下乐了。

  “没考上也没关系呀……改天让我家梓琴给补补……”

  胡嫂“课”字还没出,就听那边沈卿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往下说:“好像也就考了658分吧……这个分数算好吗?我也不懂啊。们家梓琴考了多少分啊?”

  胡嫂:“……!!”

  她女儿就考了478分……擦线上的水木大。

  “你女儿考了658分这怎么可能!”胡嫂不相信。

  “哎?不可能吗?我还以为小夏不会参加高考,所以没有关注过这件事儿。你帮我看看,这成绩单对不对呀,她应该不会骗我吧?”沈卿一脸茫然的从身后在抽屉里找出刚才给她的录取通知书,把里面成绩单明细给找了出来,递给胡嫂看。

  苏怀夏还发现,老妈特地把印着农大字样的信封给翻了过去。虽然农大在苏怀夏想从事的领域里是绝对的,但就论综合排名来讲还是比不过水木大。所以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要让胡嫂知道苏怀夏考了658就好了。

  “你看,小夏的英语成绩和生物成绩只有一百分!也不知道满分是多少。你们家梓琴肯定比我们家小夏高好几十分吧。”沈卿继续装糊涂。

  胡嫂的脸拉得快成马脸了!

  分一共七百分,生物和英语满分都是一百分。下面的小字都写着呢,瞎啊!还问她!

  “大学成绩还是很重要的,小夏成绩这么差,这怎么跟得上呀。你看这英语,才一百分,以后上大学怎么混呀。要不让你们家梓琴来给我们家小夏补补课?”

  胡嫂:“…………”

  她家梓琴英语才51分……刚刚比一半多了点。

  听沈卿借着成绩单还要再问,胡嫂哪里还有脸面留得下去:“我……我炉上还炖着汤,我先去看看。”

  沈卿眯眯笑:“啊,炖着东西人就跑开了这有点危险哦!胡嫂你快去吧!改天别忘了叫你们家梓琴来拉我们家小夏一把啊!”

  看着胡嫂落荒而逃的背影,沈卿还不忘加上一句。

  苏怀夏真是目瞪口呆。上辈子曾几何时看到老妈战斗力这样狂猛的时候。

  绵里藏针笑里藏刀的就把人给解决了。

  “厉害呀,我的娘!”苏怀夏竖起个大拇指。

  “女孩子家家的,别这么大大咧咧。你娘我还指望着你嫁个好人家呢!”沈卿嗔怪得把苏怀夏的大拇指给按下去。

  啊……我早就给你找了个金龟婿呢!可惜这金龟婿她要好好疼爱的,需要娇藏一段时间再让他出来见公婆。否则真怕一下子来,又把他给吓自闭了……

  苏怀夏在心里吐了吐舌头。

  “妈,明天胡梓琴的升学宴还去吗?”苏怀夏吃着菜问。

  “别去了吧,人家都没有给我们请帖。”沈卿也不想去。

  虽然还拿着闺女的分数炫耀的确很爽,但明天她真要去了,可以预想到整个巷子的人都会问她同样的问题。爽一遍的时候是爽,可爽上十几遍几百遍那就是痛苦啊。

  “那就好,正好明天我学校有两个老教授要来看看我,我也没时间去。”苏怀夏说。

  马为党和于冬清那天看到她的火车票,知道她今天到家里,就说明天要来看看她。

  苏怀夏知道这两老教授八成是来游说她当研究生的……可苏怀夏不想放弃当本科生的机会。这个年代的大学,和她二十一世纪上的大学,气氛是不一样的。她也想体验体验来着。而且这俩老教授让她做研究生的意图太明显了,那就是想参加自己那个基因剪辑的项目。

  苏怀夏还没正式想好要不要现在就开展油菜花的基因剪辑研究。这实在太超前了,苏怀夏上辈子走的时候,基因剪辑也刚刚成熟不久。现在如果这么早就把它带进华国实验室,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蝴蝶效应。

  苏怀夏想了又想,想的脑壳疼。最后决定走一步算一步好了……今天的事情明天再说……

  翌日。

  “绍昌哥哥,你看我这身衣服怎么样?”胡梓琴身上穿着一袭紫色的确良材质的长裙,在许绍昌面前转了个圈,裙摆展开成顶漂亮的伞盖。

  “我们是去批发市场定下午要用到的烟酒,你穿得这么漂亮,好像是我们俩要去约会。”许绍昌笑着调侃。

  胡梓琴把这句调侃当真,脸红的低下头……单独和许绍昌出去,可不是约会吗?

  她千辛万苦考进水木大,就是为了能和眼前这个男生上一个学校一个专业,当他的师妹。

  “绍昌哥,我们走吧!”胡梓琴想她自己愿望成真一半,又开心的转了个圈往前走,走了会儿,发现后面的许绍昌根本没有跟上来。

  “绍昌哥,你怎么不走……”她奇怪的转身想看看许绍昌发生了什么事,可嘴里的话在看到许绍昌入神的表情上听住。

  她的梦中情人,此时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某一方向。

  胡梓琴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看见了那个穿着条白色连衣裙,挎着菜篮子正在和她隔壁奶奶打招呼的漂亮姑娘。

  胡梓琴顿时脑中警铃大作:他们院里什么时候出现了个这么漂亮的女孩?!

  苏怀夏也感觉到背后有道直勾勾的目光,不经意往身后一瞟,然后……五雷轰顶。

  ……今天出门就遇上不吉利啊!

  她居然在这里遇上了上辈子第二任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