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第 62 章 赵主任:脑补要命
作者:张佳音      更新:2023-06-27 16:44      字数:10441
  傅杭跟赵柯详细说明了他的想法。

  水车是自古就有的,资料也很丰富,他曾经就看到过相关的资料,只需要根据赵村儿大队的现实情况进行改进。

  按照他的设想,河道上架一座或几座水车,通过风力、水力、畜力、人力……运转,再利用田边的渠沟,进行循环流转。

  有河水不断滋润土地,需要挑水灌溉的地方就会减少,自然而然会减轻社员的压力,并且解放一部分人力去做其他事情。

  赵柯不会做水车,但她会提出问题:“如果干旱呢?”

  傅杭立即道:“工具起到的是辅助作用,可以利用,不能完全依赖,为了配合灌溉需要,可以再在田边打几口井。”

  赵柯点头,认可他的说辞。

  傅杭被鼓励到,继续说:“如果要造水车,建造到投入利用需要时间,可以先组织社员打几口井,耽误的几天换来后续工作效率的提高,并且有长久的好处,完全可行。”

  赵柯记在笔记本上,又问他:“大队有一个最大的问题,你知道吧?”

  傅杭停顿,思考片刻,反问:“没钱?”

  赵柯嘴角微扬,“是,水车我没意见,但必须得尽可能地省钱。”

  “我可以借……”

  “现在大队已经负债累累,如果再有大笔负债,社员们的心理压力会过度紧绷。”

  赵柯当然知道这是必要投资,她也在不断地强调必要投资不可缺少,可问题是,大队的承受阈值有限,过于透支,很容易崩盘。

  成为掌舵的人之后,赵柯开始变得大胆又保守。

  赵柯说:“我希望半年之内,所有的想法和建议都围绕一个方针:能不花钱就不花钱,能用人力解决的事儿都别提钱。”

  傅杭:“……”

  古代昏君大兴土木也不会一毛不拔……

  虽然赵柯跟昏君的性质完全不一样,但难伺候的程度,不相上下。

  跟着她干,真的充满挑战。

  而且,到底谁说的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赵柯也知道她这个要求相当没人性,温声细语地安抚:“傅知青,你看啊,古代纯木制的水车都能使用,咱们呢完全可以先不考虑使用年限,等以后大队富裕了,别说鸟枪换大炮,换原子弹都行。”

  画饼都画到原子弹上去了,傅杭失笑。

  赵柯给他出谋划策:“而且啊,你这个水车总工程师设计出图纸,木匠咱们有现成的,我余家的表兄弟随便你用,遇到技术问题还可以随时请教我三舅。”

  有免费、好用、任劳任怨的人力,提钱干啥啊。

  谁都别跟她提钱,只要不提钱啥都不是问题。

  赵柯给他吃一颗大大的定心丸:“我话就搁在这儿,谁要是不配合你工作,我收拾他!”

  傅杭眼里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好。”

  上道。

  赵柯赞许地看着傅杭,“那这个水车,傅知青给我份具体的书面方案,我觉得这也是一个帮咱们大队创收的路子,很有前景。”

  傅杭只一瞬就明白了她的意图,“好,我会细致规划。”

  赵柯给了他一沓白纸,起身,亲自送他出去。

  中午,赵柯和大队长三人开小会。

  庄兰又来大队部找赵柯。

  四人暂停开会,赵柯温声问:“庄知青,有什么事儿吗?”

  庄兰有些拘谨地说:“我是想建议大队打几口水井,减轻社员挑水的负担。”

  她的提议跟傅杭的建议有重合,刚才开会,他们要讨论的也是这个事儿。

  但赵柯依旧不吝啬地夸赞:“这确实是个好办法,大队长、许副队长、牛会计,你们说呢?”

  牛会计最圆滑,当即笑道:“是嘞,庄知青这个想法对灌溉很有帮助啊,赶巧大队干部都在,这就可以讨论讨论,是吧,老赵?”

  赵新山严肃地点头。

  庄兰得到认可,激动地双颊红润。

  赵柯又鼓励她:“大队之所以设立意见本,就是希望能发扬群众的力量,弥补大队考虑不够全面的地方,大队相信你们知青都是很有潜力的,以后也一定会成为大队的中流砥柱,你们要多发现,多思考,多学习……我们一同解决问题,把我们的村子建设得更好。”

  庄兰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干劲,“好!”

  赵柯又给了她一沓纸,“可以带回知青点跟大家分享,咱们群策群力,不拘大小远近,眼下的问题眼下解决,未来的问题现在计划,缓步实施。”

  “我明白,我回去跟他们说。”

  庄兰抱着白纸,怀着满腔澎湃的激情,踏出门。

  四人目送她离开,牛会计笑道:“咱们赵主任做思想工作很有一套啊。”

  赵柯也不谦虚,言笑晏晏,“能力是可以培养的,个人精力毕竟有限,动员起大家的力量,才能事半功倍。”

  如果一直由她去下达任务,他们再来为赵柯服务,那就是工具人,谁都能做。

  赵柯需要的可不是单纯的劳力,是能力更全面的智囊团。

  不过,该说不愧是小说男女主吗,跳脱出小说里打脸来打脸去的剧情,他们的优点十分明显,高敏锐度,思考能力更强,能适应环境变化进而调整自身……

  相比较来看,其他人还落后一大截。

  这是环境造成的,未来不见得不会有人迎头赶上。

  赵柯很期待,也愿意推一把。

  回归会议正题。

  赵新山三人乃至于整个大队,经过排水渠之后,接受度都在一步步变高。

  赵柯讲水车的原理讲得很清楚,就像排水渠一样,以前村里没人能做,出去买或者找人来做费用太高昂,大队没钱,所以根本就不会试图往这上面想。

  赵新山表态:“如果傅知青真能设计出水车,花的钱也不多,这个大队确实可以支持。”

  牛会计附和:“咱大队建成了,效果也好,有这一门手艺,还能赚其他大队的钱,我也觉得大有可为。”

  至于打井……

  平原打井只要几米,但想用来灌溉,还得在旱季保持水位,就没有那么容易了,要请人来勘测合适的位置,要人工挖,严谨点儿再砌个石墙……

  费用可能比水车还要高。

  “要不一切从简?”

  赵新山三人看向赵柯,眼里有疑问:还能怎么从简?

  赵柯咳了一声,“能者多劳,让知青们想办法勘测,再定个期限,施施压,勘测的钱就省了。人工咱们自己出,只要不影响灌溉,其他的以后再说,粗糙一点儿,也没什么……”

  赵新山三人对视,只要能省钱……出点儿力倒是好说。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大队要不要再开些荒地?”

  许副队长迟疑,“这么多事儿,人手有些紧缺了,大伙已经辛苦两个多月,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

  赵柯钢笔轻轻点着笔记本。

  全靠人力,就是会这样。

  最重要的是,现在大家还没看到切实的收益,劳累肯定会使积极性不断下降。

  赵新山对种地更看重,“如果明年能再买两头牛,也不是不能开荒。”

  赵柯更敢想,“万一可以有手扶拖拉机呢?”

  赵村儿大队能有吗?

  年轻人都这么大胆想,他们这些老家伙犹豫啥?

  赵新山咬牙道:“那就开!”

  而眼下,路得一步一步走,活儿得一步一步干。

  开完会,赵柯就去给知青们发布了任务——三天时间,测出井眼。

  知青们欢聚一堂,抓耳挠腮。

  邓海信:“测井眼怎么测?”

  他们上学的时候,大家都在各种运动,教书的不认真,读书的不上心,很多下乡青年说是知识青年,真到用的时候,根本倒腾不出几滴墨。

  苏丽梅犯愁,“要用的是地理知识不?现学来得及不?好烦呐~”

  咋学?从哪儿学?他们根本没有渠道。

  刘兴学尝试着说:“按照大队的要求,旱季也要有水,尽量避开田地,得先找洼地吧?”

  庄兰也仔细思考,发言:“比较湿润的地方,草长得茂盛,是不是地下水更多?”

  有道理。

  邓海信和苏丽梅点头。

  “那怎么试验呢?总不能看中地方就挖,很费时费力的。”

  苏丽梅说完,其他三人相对无言。

  庄兰有些不情愿地说:“咱们要不要问问傅知青?”

  刘兴学否决:“他跟林知青要搞水车,咱们要是这点儿事儿都去问他,显得咱们这些知青都不如他似的。”

  苏丽梅觉得,不如就不如,也没啥,傅知青确实知识面更广,但其他三个人看起来都不太乐意问傅知青,她只能随着。

  庄兰又提议:“那还有顾校长和吴老师、唐知青呢,大家集思广益,肯定能想到合适的办法。”

  请教这三个老知青,大家心态就比较平和,都投了同意票。

  只有三天时间,他们不能耽搁,准备现在就去问。

  四个人起身,刘兴学看向屋子:“方静呢?用不用叫她?”

  苏丽梅撇撇嘴,“刚才开会,她就说她太累了,难受,不参加,还叫什么啊。”

  硬拖是拖不动的,四个人就没再管方静。

  女知青屋里,方静躺在炕上,骂了一句:“蠢得给人打白工。”

  而顾校长他们三个老知青确实更有生活经验,也给四人提供了一些帮助和建议。

  没有工具的情况下,测试土地是否足够潮湿,只能用一些笨方法。

  四个人裁了几张报纸,沿着田地走,找到低洼草木茂盛的地方,薅掉草,放上报纸,拿葫芦瓢一扣,等一晚上之后,哪里湿得最厉害,就证明土壤比较湿润。

  他们想得很好,然而第二天一早一去查看,东面那片地的葫芦瓢愣是丢了两个,原地只留下两张湿漉漉的报纸。

  知青们:“……”

  苏丽梅想骂两句,又忍住了,气愤地说:“我要告诉赵主任!”

  庄兰拿起报纸,“这是露水打湿的吧?好像不准。”

  好在另外两片地的葫芦瓢没有丢失,报纸的潮湿度也能看出点差别,也算有收获。

  苏丽梅还是气不过,就找到赵柯家去告状。

  赵柯:“……”

  一路过看见俩葫芦瓢,顺手捡走,确实很符合赵村儿社员勤俭持家的作风。

  赵柯答应苏丽梅会帮他们找水瓢,又提醒她:“你们下回再弄啥,记得做个记号,我让社员们不乱碰。”

  苏丽梅很怀疑,“我们做记号,不会把我们记号拿走吗?”

  她说的是布条,麻绳之类的记号。

  赵柯:“……灵活点儿,你们可以钉个木牌,写上字,我会提醒的。”

  苏丽梅思考着答应,“行。”

  几分钟后,赵柯到大队办公室,打开大队喇叭,喊话:“谁这么勤快,把人知青放在地头的葫芦瓢捡走了?知青们给咱大队测井眼呢,听见了赶紧还回去。”

  赵柯重复了三遍,才关掉喇叭。

  大队各处,大家听到喇叭声儿,全都在讨论葫芦瓢咋测井眼。

  这玩意儿不要钱,捡到的真就是看见了顺手捡走,听到喇叭,就给知青拿回去了。

  还有妇女好信儿,一人揣一个家里多余的葫芦瓢结伴儿送到知青点,打听是咋回事儿。

  知青们本来肚子里都存着几分气,一下子收获好多葫芦瓢,又有点儿手足无措。

  他们是在赵柯当上妇女主任之后,才开始跟村子里的社员们逐渐加深接触,一时间很难适应这么面对面地平和交流。

  而妇女们只当小年轻面皮薄,问到葫芦瓢咋测井眼,有干活时候的谈资了,就拍拍屁股走了。

  只留下知青们面对铺一地的葫芦瓢无言。

  能咋办,都用上呗,越多测得越准吧。

  至于记号,知青们一合计,弄个稻草人吧,很简单,找两根棍用干草捆成十字架,再在十字架上面绑个稻草头,足够醒目了。

  他们自信慢慢地把第一个稻草人立到地里,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路过的社员看见,大家伙又多了个关于知青的谈资,或者说是笑话。

  “还稻草人儿,也太磕碜了。”

  “没见过这么潦草的。”

  “哈哈哈哈哈……”

  因为赵柯提前叮嘱过社员们不要打击知青们的积极性,没有人当着知青们的面儿嘲笑,只是个别人见到知青们的时候忍不住发笑。

  善意恶意,一般都能分得清。

  知青们还以为是他们为大队做事,得到了社员们的认可,情绪越发高涨。

  他们甚至觉得光凭报纸测土壤湿度还不够,得想办法扎进去,才能确定准确度,于是刘兴学和邓海信又去余三舅那儿托他做一个几米长的巨型木钻。

  余三舅听了他们的描述,“……”

  傻了吧?那咋能用?

  刘兴学觉得很可行,信誓旦旦地说:“我们用两根绳子在底下拉着,作用力相似,肯定是可行的。”

  他们太异想天开了,余三舅劝说不通,也去找赵柯。

  赵柯听完:“……”

  木钻钻地,他们是怎么想出来的?

  好歹是知青们第一回接任务,赵柯不想打击他们的积极性,就问余三舅:“这东西可行吗?以后咱们应该不少打井,如果能用,可以做做看。”

  余三舅眉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摇头,“做倒是不费事,就是根本不好操作,再说万一有石头,木头扎不下去的。也不知道他们为啥非要搞这玩意儿。”

  赵柯眼神游移,如果她没猜错,好像是因为她跟知青们传递了“非必要不花钱”的方针。

  “咳。”赵柯清了下嗓子,“可能也是怕找错地方浪费人力,回头我跟他们说说。”

  余三舅点头,问:“你爹的东西收拾好了吗?”

  “早就收拾好了。”

  赵建国和赵瑞明天起早走,到公社就直接坐小客车去县里搭车。

  “我让你舅妈在家炒几个菜,你们晚上来我家吃,我给你爹送行。”

  赵柯答应,“我跟家里说。”

  余三舅还请了赵新山一家子,李翠花婆媳拿了些菜过来做,加上隔壁余大舅一家,四家人整了三桌出来。

  一桌是余大舅、余三舅、赵新山父子、赵建国,一桌是年轻一辈儿,一桌是女人孩子。

  余三舅拿了酒,几个人要喝点儿,赵柯本来想去别桌,楞是被三舅留在这桌。

  “赵柯,你得一起喝点儿,不会喝酒咋行?”

  以前,男人是家庭的主要劳力,家庭地位高于女人,所以男人喝酒的桌子,通常没有女人的身影。

  赵村大队大多数家庭也还是这样的模式。

  余三舅将赵柯纳于一桌,某种程度来说是认可赵柯在家族中的地位,无关男女长幼。

  赵柯没怎么喝过酒,尝了一口,齁辣,一口下肚,胃都烧起来了。

  而这顿饭明明是为赵建国和赵瑞送行,余三舅和余大舅喝点儿酒,就开始夸赵柯“有本事”,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赵柯酒劲儿上来,脑子还算清醒,反应却慢了,等他们夸了好一会儿才慢腾腾地说:“跑题了。”

  余三舅这才又把话题带回到赵瑞身上,“赵瑞毕业以后分配工作,没准儿能留在省城,到时候能把父母媳妇儿都接城里。”

  李荷花乐得合不拢嘴,“要是有那天可就好了。”

  赵芸芸也兴奋地说:“我也要去,我还没去过省城。”

  赵新山不满地否道:“好啥好,赵瑞真留城里,他媳妇去就行了,咱去干啥。”

  李荷花不太乐意,“那咋不能去呢?我还不能享享福了?”

  “你享啥福?”赵新山侧头说她,“赵瑞一人儿工作,咱都去喝西北风啊?”

  李荷花嘟囔:“大学生肯定挣得多,咋会喝西北风。”

  “头发长见识短。”赵新山口气不好,“我说不去就不去,你少想那些没用的。”

  他说完李荷花,又去训闺女赵芸芸:“你也给我老老实实的!”

  母女俩都有些不服气。

  赵瑞媳妇曲茜茜怕惹婆婆不高兴,头埋得低低的。

  赵柯说和:“大伯娘不了解情况嘛,城里一个月能挣个三四十块钱都算是很高的了,一个人养一家老小,衣食住行都得紧缩,要是一家子挤在一间屋里,还不如在乡下,好歹吃饱没问题。大伯可能是这个意思。”

  余秀兰也劝李荷花:“大嫂,你没看那些知青还接济家里呢,咱们在乡下辛苦是辛苦,过得好了也能帮扶帮扶儿女。”

  李荷花面上好看了点儿。

  赵芸芸不信:“城里那么不好,大家都想去城里?”

  “不是城里不好,是普通人在城里,没那么潇洒。”赵柯稍微习惯了酒的辛辣,又抿了一口酒,“说不准以后咱们大队好到大家伙一点儿不羡慕城里呢?”

  余三舅哈哈大笑,“有志气!喝一杯,喝一杯。”直接把刚才那点儿争吵岔了过去。

  北方汉子,一点儿花生米就能喝一缸酒。

  赵柯这一小杯,喝得有点儿犯困,就放下筷子,跟他们说了一声,出去透气。

  赵瑞一顿饭情绪都不怎么高,看她出去,也跟着出去。

  赵柯慢吞吞地问他:“瑞哥,怎么了?”

  “赵柯,我有点儿心慌,我从来没去过省城……省城那么远,那里的人是不是跟乡下完全不一样?”

  “我也不知道,大概都是两个鼻子一个眼睛吧。”

  赵瑞听着不对劲儿,反应了几秒才纠正她:“一个鼻子两个眼睛。”

  “哦,我喝多了。”赵柯面不改色,无所谓地说,“有什么不一样,你看过了,回来给我们讲讲,我们也见识见识。”

  赵瑞那点儿情绪聚也聚不起来,无奈地说:“省城到你嘴里咋这么不值钱?”

  “我志向远大,要建设美丽乡村,让城里人都眼馋。”

  赵瑞嘀咕:“……看来是真喝多了。”

  ·

  第二天一早,村里好些人出来送赵建国和赵瑞。

  赵新山一家和赵柯一家目送牛车拉着赵建国和赵瑞,还有他们的行李远离村子,都很不舍。

  等牛车不见影了,众人一叨咕,家里还有这活那活没干完,赶紧就走了。

  少了两个人,生活还得继续。

  最重要的是,活儿真的很多,没工夫伤春悲秋。

  相比之下,赵瑞就伤感多了,坐在牛车上,越对陌生的省城感到不安,就越是伤感。

  赵建国以前出过远门,安慰他:“好歹咱俩一起走,还能有个照应。”

  这确实是个很大的安慰。

  赵瑞叹气,“幸好有三叔搭伴儿。”

  两人此时都以为,他们要自己找到省城去,直到到公社之后,看见赵棉身边站着一个人。

  方煦很有礼貌地跟两人自我介绍:“叔叔,堂哥,我叫方煦,是赵棉的朋友,正好也要回省城,咱们可以一起走。”

  赵建国看着他一表人才的样子,点头回应,然后看向赵棉,不确定是哪方面的朋友。

  赵棉脸热。

  方煦前天傍晚到公社。

  昨天中午,于师傅叫赵棉一起去国营饭店吃饭,她才见到方煦。

  之前赵棉按照赵柯所说,晚了几天才写回信给方煦,后来双山公社暴雨,她就忘了这事儿了。

  见面之后,方煦表现得很正常,没有任何暧昧让赵棉不适的举动,赵棉就以为他领会她的意思了。

  吃饭时,方煦还平静地说他后天就会走。

  到此相安无事。

  但今天早上赵棉出来帮父亲和堂哥提前买票,在路上意外地碰到了方煦,突然得知他改了行程。

  赵棉本来没多想,真的以为他临时有事。

  可方煦对她说:“我听我妈说,你父亲和堂哥要去省城,人生地不熟可能不方便,反正我也要回去,提前一天也无所谓。”

  当时赵棉听完,脸颊就一点点泛起了红。

  而方煦看见她脸红,加上又要走了,很久不能再来双山公社,干脆直接表明心意:“赵棉同志,我想跟你有进一步的接触和交流,请你监督我考验我。”

  赵棉第一次遇到男同志这样类似于表白的话,整个人不受控制地烧起来了,根本不知道怎么反应。

  方煦怕她觉得他唐突,略显紧张地解释:“我只是想跟你通信,让你有个了解我的机会,绝对不是要耍流氓。”

  赵棉平复了很久才让脸上的温度降下来,尽量委婉地拒绝他:“抱歉,我暂时不打算考虑个人问题。”

  她答应妹妹要先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知道你有去总厂学习的打算,我也很想跟你共同进步,不知道你能不能给我这个机会。”

  赵棉想到于师傅或许看出他的心思,加上又看到了赵建国和赵瑞的身影,就没有回答他。

  现在亲爹一个疑问的眼神,脸颊的热度又控制不住地上升。

  赵棉悄悄调整呼吸,表现如常,轻声说:“方煦是我们于师傅的儿子,碰巧今天走。”

  赵建国是男人,咋会看不出这个方煦看自家闺女的眼神不对劲,但他没表现出什么来,还领着赵瑞先上车,给两个人留出说话的时间。

  小客车就要出发,方煦只跟赵棉确认:“赵棉,你不回信也没事儿,我给你写信,你收下看一看,多了解我一些,可以吗?”

  赵棉大多时候都是很顾全大家的温柔性子,不想对方太难堪,就轻轻点了下头。

  方煦露出笑来,温声告诉她:“我有假期会再过来。”

  这才踏上客车。

  赵棉送走人,回到轴承厂碰到于师傅,有些不好意思。

  于师傅看出来,开解道:“方煦这次来,一直跟我问你的事情,我才看出来,他惦记上你了,我确实很喜欢你,完全不反对,不过你要是对他没意思,也不用顾忌我,该拒绝就拒绝。”

  赵棉想了想,实话实说:“于师傅,我想先专心提高自己。”

  于师傅知道自己的儿子,其实是人品很不错很适婚的男青年,但她听赵棉这么说,更加高兴,“专心提高自己是对的,我支持你,别搭理他。”

  赵棉放下心,向她请教一些学习上的问题。

  于师傅认真回答,毫无保留。

  另一头,方煦很努力地在赵棉父亲和堂哥面前表现出自己的优势,根本不知道亲妈断了他的后路。

  他们需要转几次车才能到省城。

  开始的时候,方煦提出为两人买票,赵建国果断地拒绝,赵瑞也表示不能占他便宜,方煦就放弃了。

  等到了省城之后,方煦先和赵建国一起送赵瑞去学校,然后又带赵建国去他进修的医院招待所安顿下来。

  天色快黑了,方煦才回家。

  他父亲方承在家里看报纸,看见他也不意外,淡淡地说:“回来了,安顿好人了?”

  方煦意外,“爸,你知道了?”

  方父将报纸翻了一面,说:“你妈打电话回来,让你别影响人家女同志追求进步。”

  方煦:“……”

  不帮忙也就算了,怎么还打击阻挠?真的是亲妈吗?

  ·

  赵建国和赵瑞各自在省城安顿下来的时候,赵柯也带着赵村儿的年轻人们进了县城。

  他们第一次出远门,跟之前赵瑞赵枫他们第一次出去几乎一个样儿,都肉眼可见的怀着忐忑。

  不过人多,确实会壮士气,尤其当一个小客车里几乎都是他们的人,售票员还跟赵柯聊天时,他们就放开了。

  赵柯只让他们别影响别人,其他的不多管。

  她推他们出去,他们自己会在心里种下向往的种子,肆意生长。

  县城,赵柯已经很熟,领着大家去招待所挤了一晚上,第二天又熟门熟路地领着他们去招兵的地方——革委会大院。

  赵村儿这二十来号男女青年一起过来还挺显眼的,有个负责维持纪律指挥排队的部队干事注意到他们,就随口问明显像领头的赵柯:“你们大队来挺多人啊?”

  赵柯笑着说:“我们大队的长辈都是老兵,村里孩子从小听他们的故事长大,都有个当兵梦,大队当然得给予最大的支持。”

  “原来是老兵后代。”

  旁边儿有个军人走过来,笑着问她,“你读过书啊?你也报名了吗?”

  “我没报名,我是我们大队的妇女主任。”

  那军人惊讶又可惜地看赵柯,又随口聊了几句,就转去别处。

  队伍排了挺长,时间还早,赵柯还想再找些安全又能创收的路子,就让赵枫他们继续排队,她自己进革委办去找人打听消息。

  “咱姐干啥去了?”

  朱建义凑到赵枫身边,他眼瞅着参加招兵的人进进出出,腿肚子开始发抖,不住向赵柯离开的方向张望,“快到咱们了,她回不回来?”

  赵枫排前面,逐渐靠近屋子,心跳也有点儿快,强装着一脸淡定。

  俩人身后,陈三儿嘲笑他:“又不是没断奶的小孩儿,还找家长。”

  朱建义回头冲他龇牙反击,“你这辈子没站这么直吧?”

  站得笔直的陈三儿:“……”

  随着时间流逝,其他人也都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终于,有个赵村的姑娘第一个走进女兵体检那屋,赵柯还没出来。

  没多久,轮到赵枫,赵枫之后就是朱建义。

  朱建义吞了口口水,为了撑起气势,挺起胸膛。

  真进去了,有人指挥,让走哪就走哪儿,全程脑子木木地走完每一项,就出来了。

  朱建义:好像也没啥。

  其他人也都是这样,踏出门的一瞬间,整个人都轻松下来。

  赵柯估摸着差不多要结束,才抱着一大摞文件走出来。

  朱建义特别狗腿,小跑过去接过来,“姐,你咋才出来,都错过我们体检了。”

  赵柯就是故意错过的,表面上关心地问:“表现怎么样?”

  朱建义显摆:“当然没问题。”

  完全忘了没进去前他怂成什么样。

  陈三儿鄙夷地看他一眼,问赵柯:“咱们一会儿去养猪场吗?”

  “先去吃饭……”

  “赵柯!”

  突然的女声打断了赵柯的话。

  赵柯循着声音望向大门口,丁小慧正在冲她招手,她身边还有一个身材高大,跟她长得有点儿像的男青年。

  赵柯大概猜到男青年的身份,边冲丁小慧挥手回应,边走向二人。

  丁小慧的介绍,男青年果然是她哥,段舒怡对象,丁正阳,

  赵柯礼貌地问好后,简单介绍了一下村里的青年,对两人玩笑道:“舒怡说我是半个媒人,我还琢磨了一下,实在没想到你们还有这缘分。”

  丁正阳很郑重地道谢:“之前小慧的事儿,还有舒怡,都得谢谢赵主任。”

  他浓眉大眼,五官端正,眼神里一股正气,看着比梁辉可靠多了。

  赵柯刚想到梁辉,赶巧,梁辉就从大院里骑自行车出来。

  院里还有没散去的青年,很多人衣着都打着朴素的补丁。

  梁辉骑在自行车上,老远就对着前头挡路的人颐指气使地喊:“让开!”

  他从革委办出来,又神气,大家都不敢挡路,纷纷让开。

  而视线一开阔,赵柯他们和梁辉清楚地看到了彼此。

  “吱——”

  梁辉下意识地捏住刹车,反应过来之后,满脸羞恼。

  丁家兄妹俩态度都很冷淡,除了最开始的一眼,连个眼神都不屑放在他身上。

  他们这样的态度,梁辉备受羞辱,刹车上的手不由捏得更紧。

  他好像在艰难地维持自尊……

  赵柯多善解人意,故意抬起手,招了下,“呦,梁辉干事,又见面了。”

  她一连姓名带工作地喊他,梁辉一下子梦回那次国营饭店,好像就是从那一天见到赵柯开始,他不断走背运。

  或者更早,跟段舒怡去赵村儿开始。

  感情不顺……

  工作也不顺……

  车胎一次又一次被扎……

  她明明跟他有矛盾,还像是没事儿人一样,热情地说话。

  有点儿邪性。

  梁辉越想越是寒毛直立,蹬上自行车,一刻不敢停地消失。

  赵柯手还在半空中,不解:我有这么吓人吗?

  她回头瞧一眼丁家兄妹,一定是他们做了什么让梁干事这么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