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首都, 周嘉妮先去店里转里一圈，看了看这段时间的账目。

  首都这边这几天温度有些下降，姜新凤几个都穿上了薄棉袄。

  周嘉妮也早就找人给店里盘好了炉子, 走之前叮嘱过, 只要天一降温就把炉子生起来, 但老人家都习惯合计着过日子，觉得屋里把门一关，他们又是穿的棉裤袄, 感觉温度还行, 到不了生炉子的程度。

  周嘉妮过来就把炉子生起来了，笑道：“咱不省那个炭钱，屋里暖和, 顾客进来也待的住, 乐意多留一会儿, 说不定多留这一会儿本来没打算买的东西就又买上了呢。”

  再一个就是几人不忙的时候都在做手工，周嘉妮怕她们的手冻了，宁可多烧点炭, 也得保证屋里的温度。

  况且奶奶年纪大了, 张婶儿年龄比她妈妈还大，万一再冻感冒了多遭罪？

  岳翠云年轻点, 但她腿上有伤, 也担心屋里太冷她腿遭不住。

  说起来, 岳翠云打去年就计划好了想治腿，后来又突然说先不去看了。

  姜老太太问了好几次岳翠云才说实话，说他们去医院检查过，要做手术，但做手术得有人照顾, 张力海那边抽不开身，岳翠云也不想让他耽误了活，单位那边虎视眈眈盯着他那辆车的人就不少，真要一耽搁十天半个月，怕再回去位子就让人占了，两口子就商量着想花点钱让翠云娘家那边派人来照顾。

  婆家人肯定不指望，真过来了嘴里保准没句能听的话，张力海也了解自己亲娘，他都不好意思提这建议。

  岳翠云没了亲娘，家里有俩嫂子，有时候张力海拿回去的稀罕东西她没少给两个哥哥家送，本来觉得问题应该不大，结果家里嫂子却趁机提条件，想让张力海介绍自家男人去运输队。

  这年头工作哪是那么好介绍的？

  张力海只是个开货车的，又不是单位领导，真有啥位置，上头那些领导的亲戚还安排不过来呢，他哪有那个能量？

  光单位的学徒都饱和了。

  岳翠云心里生了气，就不用娘家人了，治腿的事也暂时往后挪了。

  姜老太太当时还劝她，该治治，别跟自己赌气，花钱找个人陪几天床，况且还有她跟张婶儿，到时候时不时去医院看看她，给她撑撑腰。

  岳翠云自己有主意，一是想继续攒攒钱，二是想等今年年底把手术做了，张力海过年不出车，照顾她也方便。

  姜老太太劝了几回，见她坚持自己的计划，也就没再劝了。

  炉子生起来，周嘉妮再次叮嘱不要不舍得用炭，还要留意好通风的问题，之后开始带着岳翠云盘点，把库存都盘了一遍，再结合今年的销售情况判断哪些货好卖，哪些货出货慢，以后进货的时候就有了参考。

  反正干豇豆在城里卖的很好，不少人都特乐意吃这一口。

  粉皮、粉条出货也快。

  周嘉妮现在找赵海订货，每种每次最少一千斤起步，赵海现在就专给她一人供货，空余的时间还帮她收货，花生、核桃、红枣和瓜子。

  不过花生不放店里卖，严格来讲这时候的花生还算统购统销的商品，周嘉妮就自家留点炒来吃，多的就放群里开团了。

  进的干豇豆、粉皮、粉条也是，放店里一部分，她自己留一部分开团。

  之后回到学校开始忙着写调查报告和论文。

  在她忙成陀螺的时候，邱则铭终于结束了三个月的新生特训，他先去店里看了看姜奶奶，正好店里有点忙，他就在旁边帮着招呼，或者帮忙递递东西。

  下午不忙的时候他才去了趟华大。

  周嘉妮这段时间就差把自己埋在书里了，每天忙得晕头转向，冷不丁看到对象站在那里望着她，还一时觉得眼花了。

  “则铭！”

  周嘉妮定了定神，小跑了过去，眼睛亮亮的看着他：“你放假了？”

  邱则铭眸底含笑望着她，温声道：“有三天假期。”

  自从上半年两家口头上敲定了两人的婚事后，邱则铭只觉得今年过得格外慢，这会儿想想嘉妮毕业还整整一年呢，更是觉得日子难捱。

  尤其现在家里已经开始为他结婚做准备了，今早到家她妈说到房子装修的事，让他们小两口商量，嘉妮会画图，她可以按自己的喜好画张图出来，好开始找人装修。

  邱则铭道：“你今天下午还有课吗？”

  周嘉妮摇摇头：“我正准备去趟店里呢。”

  “行，那我们去店里。”又道，“明天你哪个时间段有空，我们去什刹海那边看看，定一下装修的事。”

  周嘉妮脑子里早有规划，既然她跟邱则铭结婚的房子，是两人将来常住的地方，那肯定要怎么舒服怎么来。

  次日上午周嘉妮只有一节课，下课后就跟来接她的邱则铭去了什刹海那边。

  这边不常住人，平时就杜芸馨来打扫打扫，周嘉妮有时候也过来清理清理，虽然冷冷清清，屋里却很干净。

  周嘉妮很喜欢屋里的土炕，她想保留土炕，邱则铭提议找人敲了重新盘一张。

  这是他跟嘉妮结婚的房子，是两人的新家，不想睡以前房主留下的炕。

  脑子里就这么拐到了将来他跟嘉妮睡在一张炕上的念头，屋里明明冷得能结冰，小邱同志却一阵燥热的出了层薄汗。

  周嘉妮没发现对象的异样，拿尺子量着尺寸，嘴上说着：“那就重新盘，不过再盘的话直接盘张一米八的。”

  这是一米半的炕。

  一米八的宽敞些，将来有了孩子也睡得开。

  嗯，她跟邱则铭一里一外，他们的孩子小小一个躺在两人中间。

  周嘉妮脑子里闪过这个画面，脸微微一热。

  就是计划盘炕的事，怎么连孩子都出来了？

  结果一转头，邱则铭脸上的淡红还没褪去，眼底透着某种幽深的缱绻。

  周嘉妮怔了怔，没等反应过来这人已经亲了下来，感觉比以往更要多几分热烈，好像要吃了她一般，最后周嘉妮几乎软倒在邱则铭怀里，全靠他一只大手在她后腰上托着。

  直到听到胡同里有自行车当啷着骑过的声音，两人才气喘吁吁分开。

  周嘉妮瞪了她一眼，这一眼也没什么威慑力，水光潋滟，邱则铭差点就交待了。

  两人接下来谁都老老实实的，量尺寸，记录，商量装修计划。

  基本上是周嘉妮说，邱则铭负责点头。

  最后准备离开时周嘉妮才噗嗤笑道：“你就一点建议没有？”

  邱则铭：“你设计的就很好，不用建议。”

  周嘉妮横了他一眼，两人锁门离开。

  路上，邱则铭踩着车子，周嘉妮见路上几乎没什么人，环着他的腰，邱则铭道：“今年过年有假，到时候我们一家去趟齐阳，正式跟叔叔阿姨商量一下结婚的事。”

  周嘉妮傲娇上了，晃了晃双腿：“谁要嫁给你。”

  邱则铭笑：“不嫁我我也要守着你一辈子，反正这辈子我就认定你了。”

  周嘉妮嘴角翘着：“油嘴滑舌。”

  可是等‘油嘴滑舌’的人一回学校，周嘉妮又开始想他。

  不过很快她也顾不上了，接下来除了忙小店调剂着进货的事就是忙考试，之前写的论文还要修改，一直忙到放了寒假。

  这期间周嘉妮从前进大队那边进过几趟蔬菜，每次都是一车一车的往这边送。

  别的稀罕东西没让仟汇百货商店爆火，大冬天里运来的新鲜蔬菜一下成了鲜物，小店门前头罕见的排起长队。

  仟汇百货是私人小店，不算国家调度安排的供应，也不用凭什么证件，就是冬天里的新鲜蔬菜价格略高点，大伙儿也能接受，几乎被疯抢一空。

  打那之后就有不少顾客经常来转转，哪怕买不到新鲜蔬菜，也会买点干货带走。

  小店盈利不错。

  邱家也准备正式上门提结婚的事。

  邱家还是请了邱则铭大姨和姨夫，毕竟这两位就是上次去提亲的媒人，这次正式商量结婚的事自然也得跟着。

  这次没坐火车去，安排了两辆车从首都一路开到齐阳。

  周嘉妮早就跟奶奶回来了，店那边交给白昊阳管着。

  邱家这边抵达齐阳的时候已经深夜了，找了招待所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去了二纺厂宿舍。

  两辆军车开进二纺厂宿舍区，整个宿舍区都轰动了。

  这几年不少爱嚼舌根的邻居多次唱衰周嘉妮早先订下的这门婚事，哪怕后来邱则铭一次次证明两人关系还在，但只要有一段时间没动静，大伙儿背地里就不少猜测。

  这回才是彻底堵了不少人的嘴。

  最讨厌周嘉妮的刘家小声‘呸’了句，说周嘉妮：“长得妖妖娆娆的，惯会勾搭男人，勾搭着人家好几年也不松手。”

  旁边有听不下去的邻居无语道：“人家嘉妮除了模样好看本事也不赖啊，就华大高材生你们家有吗？”

  这个吕翠兰脑子有病，成天盯着周家不顺眼。

  一开始还不是他们家闺女祸害人家周嘉妮，到头来弄得好像人家周家欠他家啥一样，摊上这么个邻居，真是周家倒八辈子血霉了。

  不过大多数邻居都在说周嘉妮找的人家好，重视周家闺女，也有人在猜邱家到底什么家世……

  外头议论的热闹，周家一片热闹，不大的屋子坐满了人。

  周嘉妮跟邱家人熟，也没有害羞那一说了，大大方方的挨着招呼。

  姜新凤跟老爷子说着话，周万里和余慧芳忙着招呼邱东树两口子和则铭大姨和姨夫。

  邱则铭则在旁边逗俩小舅子。

  两家两下里都是满意的，话自然也往好处说。

  况且邱家连房子也买了，周嘉妮自己画的设计图，已经开始找人装修了。

  也就是说，那院子还是按闺女自己的喜好装修，周家还能说出什么不好的来？

  总之两家人相谈甚欢，热热闹闹的商量完，去饭店吃过饭，第二天把邱则铭留下，让他帮着未来的老丈人家忙年，长辈们又开着车返回了首都。

  周家疼女婿，哪儿舍得让女婿干活？倒是都考虑到两个孩子平时都忙，难得有空闲的时候，撵两人出去看电影。

  电影院里，邱则铭勾着对象的小手不停摩挲着，电影演的啥他根本没看进去，有点心猿意马，低声道：“嘉妮，等今年年底毕业，咱先去把证领了好不好？”

  他倒是希望嘉妮一毕业两人就领证、办酒，他是急吼吼的想当新郎，可也得考虑老丈人家的心情，好歹让嘉妮再在家里过个年啊。

  可以先打结婚证，年后选个日子办酒。

  周嘉妮噗嗤笑了下，道：“严格算下来还近一年呢，到时候再说。”

  邱则铭叹气，是啊，还有一年呢，还有一年才能把媳妇儿娶进门。

  日子怎么过的这么慢？

  其实过得也不慢，这不没觉得怎么着就到了年二十九，他觉得就一晃眼的工夫就得回首都了，要不是考虑到影响不好，他都想直接留这里过年。

  依依不舍的离开，年初二这人又黏过来了，一起来的还有白昊阳，不过白昊阳来给周家人拜了个年，顺便给周嘉妮留下年底的账本和分红，就去讨好他丈母娘去了。

  年前周嘉妮回来就没再回首都，一直是白昊阳在那边守着，给大家结算了工资，盯着把店里的货收拾好，盘了账，才打了烊。

  待到年初四，周嘉妮跟邱则铭回了首都，当天晚上去邱家拜过年，年初五去医院探望了一下年前刚做过手术的岳翠云。

  岳翠云的手术还是杜芸馨做的。

  张力海在关乎到媳妇儿身体状况的事情上不敢马虎，没跟邱则铭客气，请了前领导夫人，也就是杜芸馨主刀，帮岳翠云做了手术。

  恢复不错，再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这两口子今年没回家过年。

  周嘉妮跟张力海道：“张大哥，你应该快上班了吧？”

  张力海正想跟周嘉妮商量：“弟妹，我想请个人照顾照顾翠云，雇一个月，这期间可能会打扰到你们……”

  岳翠云住周嘉妮那边，要请人肯定得跟周嘉妮商量。

  周嘉妮一摆手：“打扰啥啊，过了元宵节我奶奶还回来，我也正好想雇个人照顾照顾家里，要是你请的人可靠，到时候我就直接留下了，让人平时照顾照顾嫂子，再帮我奶奶做做饭啥的。”

  奶奶又得顾店里又得顾家里，她也担心把老人累着，早就想雇人了。

  可没有合适的由头估计老太太不乐意，这回借着岳翠云养病，倒是再合适不过。

  张力海忙道：“人家的工资我先出……”

  周嘉妮不同意：“要是觉得行你就不用管了，算我雇的。”

  张力海过意不去，两人争执不下，最后还是张力海出一个月的工资，如果周嘉妮想把人留下，她再负责人家的工资。

  岳翠云也急着出院，她还惦记着挣钱呐，就算不去店里踩缝纫机，她还能手工做发圈，或者做装饰，多少能挣两个。

  初六放了一串鞭炮，开了业。

  年后顾客不多，周嘉妮在串珠子，张婶儿踩着缝纫机干活，吕敏娟用了另一台机子，一边做着发圈一边跟周嘉妮讨论论文的事。

  周嘉妮的论文改了好几遍，吕敏娟觉得她发表的几率很大。

  周嘉妮却没打算投系刊，她想试试投国内比较权威的经济方面的杂志《经济科学》，所以从年前做完调查到现在，一直在反复打磨。

  能不能过稿她也很忐忑。

  吕敏娟没考虑《经济科学》，她想投系刊。

  凤丫很乖巧的在炉子旁边坐着看书。

  一上午也没有几个顾客，但也开了一张，有个婶子进来买了五斤粉皮、五斤粉条，见地上摆着两筐蔬菜，一下要了大半筐，还感叹呢：“唉哟，真没想到大过年的还能买到鲜货。”

  这婶子住得远，她年前不知道这家小百货店，年前忙着上班也没抢到多少供应，这几天家里待客，眼看着快要没东西招待客人，才听亲戚说起这边这家小店。

  她这两天反正没从自家附近的供销社买着现成的东西，百货商店也去过，柜台都空了，柜员都闲的坐那儿织毛衣。

  转了大半天，想起亲戚提到的这家店，抱着试试的心态骑了四十分钟的自行车一路找过来。

  本来还担心人家没开业呢，没想到不但开了门，店里还有现成她想要的东西不说，竟然还有新鲜蔬菜。

  看着墙上挂着的头花，也觉得好看，一下要了五款不同颜色不同款式，脸上笑开了花儿，道：“你们这店啥时候开的？比那百货商店中用多了。”

  年里都能买到东西，可不是中用么。

  周嘉妮听着好笑，她跟百货大楼这些地方可没法比，这点蔬菜是年前白昊阳给她放院子地窨子里的，绿叶蔬菜有点微微打蔫了，但像洋葱、茄子、土豆、胡萝卜这些保存的还不错。

  芹菜也是叶子微微有些发蔫，但不影响口感，这婶子把一大捆芹菜全要了。

  在别的地方确实不好买是倒是真的。

  邱则铭今天回家串了门亲戚，次日带着周嘉妮去了趟葛家姑姑家，周嘉妮还收了个红包，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葛家姑姑给她透露了，年前厂里已经对即将上市的春装打了几个新版，她觉得还不错，周嘉妮这边要是早进货的话赶紧准备起来。

  周嘉妮就忙碌起来。

  等送走开学比较早的对象，她开始跑服装厂谈春装。

  元宵节回了趟齐阳把奶奶接过来，之后又开始忙开学。

  倒是家里多了个姓江的嫂子，不光照顾岳翠云，也帮忙姜新凤做做饭，打扫打扫院子。

  姜新凤知道是张力海找来照顾岳翠云的，也没多想，但心里确实感觉到了轻省。

  等岳翠云上班后周嘉妮觉得江嫂子人还不错，跟奶奶商量了下想把人留下，姜新凤想了想，有个人是方便很多，她能把重心都放在小店上。

  春装已经上了，还是嘉妮过年期间跑下来的货呢，她得帮着孙女好好卖这些衣服，便顺理成章的接受了。

  三月底，当大家还沉浸在男排获得世界杯排球赛入场券的喜悦中时，她年前调查的农村经济改革的论文成功刊登到了《经济科学》上，在经济系引起一场小小的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