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重要时刻,周嘉妮都不会放过作秀的机会，特意带着照相老师傅来的，拍了张照片,将来登报的时候给仇记者当素材——当然，不一定能用上，但万一要用总不能现照吧？

  用不上他们自己也乐意欣赏,荣誉墙又添一笔。

  第一批出口产品从上到下都格外重视，市里领导也特意打电话来问了两句,所以这批货集合了厂里的精英手艺人亲手操刀，不光张老四几个，还有其他公社来上班的、公认的好手。

  周嘉妮就让张老四的一儿子张前进和刘大牛几人研发字纸篓、肥皂盒以及小花篮这类的新产品。

  之前算一梯队的这些亲传弟子们这段时间进步不小，也得让他们开始尝试对图纸研究新品了。

  刘大牛正在琢磨着编一款花篮的框架，一边问周嘉妮：“周科长,这花篮是不是小了点？这也塞不上多少东西啊？”

  周嘉妮笑道：“大号、中号、小号都出，到时候看看哪个号卖得好就主打哪个号。”

  张前进在试着编肥皂盒,笑道：“外国人是不是也跟咱一样，结婚的时候买上对肥皂盒，不过咱这边时兴塑料的,大红盒子印着双喜。这编织的颜色太素……”

  倒是在心里想着，等真编出来了回去给自家编两个,放肥皂用。不过他得编长条的,家里净买长条肥皂。

  周嘉妮心头一阵酸涩，笑道：“再过些年,咱们肯定也能想买啥买啥,济着买不限量，不一定非得结婚才给供应。”

  张前进满脸向往，笑道：“哟,那可好了，咱盼着那一天，那不得是神仙过的日子。”

  周嘉妮最近常泡在编织厂，有些简单的手法看也看会了，她拿着草绳随手掐着辫子，笑道：“那咱们大家就一起努努力，早点过上神仙过的日子。”

  其他人纷纷笑。

  门卫进来喊她，说鲁照亮来找她。

  搬到厂里来后借着刘爱玲的偷窃事件，不但增加了门卫，还增加了规章制度，不是谁想进来都能进，得让门卫进来问问，同意了才让进，要是找人的就出去。

  当然，大部分情况都是同意的。

  周嘉妮挑了挑眉，自打从她这儿分走那批竹制品后一直没动静，她都要怀疑自己猜错了，没想到终于等到了他上门。

  起身出去，看到了等在那里的鲁照亮，一见她出来，忙笑着打招呼：“周科长，忙着呢？”

  现在前进大队了不得了，前段时间他听着村里人讲咕出口什么的，还以为的借友谊商店出去的那些收纳凳呢，没想到是寻常卖得这些篮子啊。

  出口公司还正儿八经上门来参观，又正儿八经签了合同。前天他去县里供销社开会，那边都有人问起这事，连他都有了种自豪感。

  当然，这事跟他没关系，拉单子的事也不用他操心，他根本进不到多余的货。眼下想找周同志打打关系，问问那竹制品的事。

  那点东西早就卖完了，可以说几个供销社分下去都没听见个响儿，倒是柜员都纷纷找他问，啥时候再上一批，那些东西别看没多少钱，个个都可稀罕了。

  琢磨了好几天，还是动了念头，这不跟周嘉妮走到旁边，就非常上道的递了两张皮鞋票过去，笑道：“周科长为了村里的业务跑前跑后，废了不少双鞋子吧？拿着去买双鞋穿……”

  周嘉妮动动眉毛，没收，婉拒回去，笑道：“鲁同志有话就直说，咱这为人民服务的事不兴这个，可别害了我。”

  鲁照亮也怕推推让让的再有村民看见影响不好，暂时收回来，挠挠头，笑道：“就是，那竹制品，周同志能不能帮着弄一批货？”

  还真是这个事。

  周嘉妮肯定不能一口应下，笑道：“我朋友就是下乡的知青，没什么职务，当小玩意儿帮我淘换点还好，大批量出货恐怕够呛。”

  又问道：“要不让她帮着找当地政府问问，公对公谈怎么样？你能一次进多少？”

  鲁照亮微怔，心头真是打了个旋儿，头一次正式跟周同志谈合作，虽然周同志看似笑眯眯的，可他一眼就判断出周嘉妮没他想象的那么好说话。

  忙笑了下，道：“我要的量肯定大不了，到不了惊动当地政府的程度……”

  他想说，就这种小打小闹的淘换，又有现成的运输路子，每趟捎一点，他作为采购，能搞到点这种稀罕的小玩意儿，出去也是个谈资。

  周嘉妮笑道：“那就有些为难了，你也知道，虽然有些自产自销的东西管理没那么严，可真要碰上较真的查起来，这不是给我朋友添麻烦吗？即便不正式谈，手续上也得……”

  鲁照亮一听有门，忙道：“手续没问题，这个肯定没问题。该开什么信件就开什么信件，需要我这边出什么文件都成。”

  周嘉妮笑道：“这样我还好说话点，那运输上鲁同志有路子吗？”

  鲁照亮：……

  对上周嘉妮含笑的眼神，他那点小算计顿时泄了个干净，不好意思地笑道：“这个…咳咳，能不能沾沾周同志的光？费用上我们这边该承担承担，绝对不让你们吃亏。”

  周嘉妮思量了下，道：“你去找找邱同志吧，运输是他的路子，具体的情况你得问问他。”

  鲁照亮心说，他那边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村里都知道你俩在谈对象了。

  不过转念一想，人家周同志凭啥要帮他搭一句话啊？

  “行，那我去找邱同志谈谈，要是运输能谈妥了，到时候还得周同志这边着跟你朋友说说。”

  周嘉妮点头，她也需要借供销社的风，自是不会拒绝。

  那竹筒杯子她开团的时候已经放到群里卖了，定价一块八一个，几乎秒没。

  她还惦记着刻花杯子呢，也不知道李燕那边找没找到这样的手艺人。

  鲁照亮还想把那两张鞋票给周嘉妮，周嘉妮没要，等运输那边真谈成了，这件事正式定下来，她自有自己的条件。

  鲁照亮挠挠头走了，琢磨着咋把这两张鞋票送出去，周同志不收东西，他不安心呀。

  去找邱则铭，以为男人之间更好说话，点根烟，天南海北的扯两句，回头再请他喝顿酒，这事八~九不离十就成了。

  结果邱则铭比周嘉妮还难搞，先表示自己不抽烟，又表示看着天色不好，担心下雪，万一喝了酒夜里睡得死耽误了事呢，酒也不喝，而运输问题让他过两天直接跟运输队那边谈。

  给鲁照亮都整郁闷了，最后只能等着。

  不过这等着的意思他也明白了，人家没打算让他沾光，就帮着从中牵个线，那这成本可能要比他预想的高一点，看来他的小九九要落空了，都精啊。

  他还得去找领导审批，当然，这应该不是问题，就是…本来想花点小钱办大事让领导看看他的能力呢…哎，早知道提前来拉拉关系了，这临时的人情，他无情啊！

  周嘉妮先给李燕写了封信，除了询问她那边的工作展开情况，也在信里提了鲁照亮找她的事，帮她分析了这件事的利弊，让她考虑考虑，如果打算做这件事，也提前琢磨琢磨怎么进行。

  如果不成，她再想想别的办法，找找别的路子。

  总之，供销社这道光，她一定得借上。

  前脚信发出去，后脚接到了辛光荣的电话，先在电话里道：“周同志，贵厂生产的行李箱质量非常好，我用着感觉不错，基本上谁见了都说好看，连海市那边的人都赞不绝口，那边的人眼光可高啊，人家还问我从哪儿买的呢，你们这款产品太成功了。”

  周嘉妮握着话筒，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辛科长，请您仔细说说您的使用体验，千万不要客气，有缺点也告诉我，我记录下来好做出改进。”

  辛光荣道：“没有没有，特别好，非常好。这不我们厂都准备跟你们下订单了。”

  周嘉妮挑了挑眉，这倒是意外，笑道：“下单？辛科长，你们要定篮子吗？”

  辛光荣：“不不不，我们打算以厂里的名义找你们定几个这种行李箱，作为礼物送给前来指导纺织生产的技术人员，以前都是送布，或者买些当地特产，但现在这不是让我们领导看到我用的行李箱了嘛？加上当时也是巧，恰好海市来的技术指导也在，看到我的行李箱夸两句，隔天我们领导就找我问行李箱的事…咳咳，这不是那啥…让我试用的嘛，具体什么价格并不清楚。”

  想暗示让周嘉妮跟他统一口径。

  周嘉妮压着笑，听他说的没底气，马上严肃道：“是啊辛科长，咱们的产品试用环节经过了我们当地公社批准，包括我们县里也清楚。前几天还又找了几个公文包的试用员呢，回头有新的样式出来，我们会回收旧款样品，再找人试用新的。”

  回收是不可能回收的，但增加这个说法外人问起来意义就不一样了。

  辛光荣笑道：“贵单位为了检验产品质量，也是用心良苦啊。”

  周嘉妮叹道：“没办法啊，部分新产品必须通过试用反馈，确定质量合格后才会正式生产。不过我们的试用员也是有条件的，像您这样经常出差，使用频率高的才会是我们的目标，像我爸那样搁家里欣赏的就算了……”

  “哈哈！”辛光荣头一次知道送礼还能解释的这么清新脱俗，心里还挺熨帖，还说经过了公社批准，说的跟真的一样。

  周嘉妮继续道：“不过现在要谈合作，咱们可算是公对公了，价格上我要问过我们厂领导再给您回复。”

  “这是应该的，你回头给我个报价，我也给我们领导汇报汇报。”

  辛光荣打这个电话除了下单，还有个信息资源，就是他们厂那款花布准备对市级单位开放了，她要是打算帮当地争取就提前说声，让他们做好准备，要是用不上这条信息就算了。

  怎么可能用不上呢？

  周嘉妮笑道：“谢了辛科长，那公文包回头我拿个样品给您看看，其实这个当礼物也不错，男款女款都看看，万一你们也有下来的女技术员呢是吧？当然，在这之前先帮我找两个使用公文包频率高的男同志、女同志，帮着测验测验产品的质量……”

  辛光荣爽朗地笑声从那头传过来：“诶，好好好。对了，这回厂里又准备上两款新花色的布，到时候我给你们单位留着。瑕疵布你们这边要是需要，也能再匀一批。”

  周嘉妮语气认真地道：“我们当地老乡可太需要了，我替我们当地老乡感谢辛科长。”

  挂了电话，对面的刘通由衷地道：“小周同志，你这说话水平我真得好好学学。”

  还推了推桌子上的笔记本：“我都记笔记了。”

  周嘉妮厚着脸皮忧国忧民地道：“没办法，竞争压力太大了。要是不争取，怎么实现咱们用布自由？”

  刘通能听到周嘉妮的话，听不到辛光荣的话，他就想到小周对着话筒说‘当地老乡太需要了’的话，再结合‘用布自由’，心头一跳：“你刚才说当地老乡需要……”

  “布。”

  刘通猛地一捶手，果然！

  他兴致勃勃地道：“太好了，这都春天了，往后天气越来越暖和，正好要点薄料子。”

  周嘉妮看了他一眼：“倒是还没自由到这种程度。”

  人家给啥要啥，哪儿能挑挑拣拣。

  周嘉妮看了一圈，没看到张宝生，道：“大队长去哪儿了？”

  刘通：“这两天队长成天忙得不见人影，不知道是在村里盯着建小学还是在村外看修路进度，你要是着急就大喇叭喊喊。”

  “不用了，我再想想。”周嘉妮起身去了厂里，找李敬党申请试用品和商量行李箱定价的事。

  是按照给百货大楼报的进价还是按销售价再往下下浮一点，她得让厂领导来定。

  最后是零售价下调一成的价格给辛光荣报了过去。

  第一天电话再打回来，要了十个行李箱，还问有没有小号。

  周嘉妮接电话，斩钉截铁地道：“有！”

  都是现编，要多大尺寸都有。

  最后答应小号的出来给他们送个样品过去，挂了电话。

  之后，跟张宝生说了花布的事，给到市级单位，他们肯定申请不来，张宝生道：“你说的那个咱那篮子里用不用得上？”

  周嘉妮摇摇头，道：“这信息让翟主任给出去吧。”

  这消息直接给市里卖个好，不如卖给公社，毕竟是直系上司。

  这跟绕过县里市里直接把东西卖到省城不同，采购这事牵扯到政府部门了，她这么瞒着直接蹦跶上去可不好。

  张宝生点头，将电话拨到公社，翟项强深吸了一口气，知道是跟编织厂有合作的单位提供的信息，很重视，忙道：“好，我跟上头说一下。”

  至于能不能争取来，周嘉妮就不管了，等张老四他们加班加点的完成了出口订单，她带上公文包样品、研发出来的肥皂盒、字纸篓、小花篮和给一纺厂的行李箱去了省里。

  这趟是张力海来接的货，在省城跟周嘉妮汇合后，还问了句：“听说你们这批货是送到出口公司的？”

  了不得了，前进大队出来的东西是越来越好了，他开始考虑想拿点货去外地卖卖。

  周嘉妮笑：“有出口公司的货，有两家百货大楼的货，还有给第一纺织厂的货。”

  张力海惊讶：“一个纺织厂要你们的篮子做啥？”

  周嘉妮：“不是篮子……”她指指车上用大编织袋裹起来的行李箱，“他们厂找我们定了几个行李箱，准备做礼品用。”

  张力海恍然：“哦，这行李箱是他们的啊？”又道，“我也找你们定了几个呢，不过你们这产量，真是个问题。”

  是个问题，接下来就准备解决这个问题了。

  大厂的礼品…这也是条路子，等分流的事弄好，整体产量上来了，她可以往这个方向考虑。

  包括厂里成功做出来的肥皂盒，她让邱则铭给肥皂厂的那位同志寄了一对过去，问他们厂有没有这方面的需求，比如直接带肥皂盒的肥皂，提高下档次。

  寄的时候厂里同事还担忧，道：“要是人家光用咱们的思路，转头跟塑料厂合作了呢？”

  周嘉妮笑：“肥皂厂的同志去塑料厂进货在门口都进不去。”

  先去出口公司交货，她到的早，在门口等了会儿，汪主任才骑着车子进来，车把上挂着前段时间周嘉妮寄过来的公文包样品。

  确实不难看。

  看见周嘉妮笑眯眯地打招呼：“周同志过来了，你们效率不错嘛。”

  周嘉妮笑：“怕误了你们的工作，紧赶慢赶的就赶了出来。”

  汪主任：“行，我找人来验收。”又拍拍车把上的包，笑道，“回去准备准备，这款包也加入出口列表了，经过这几天的试用测试，质量没问题，并且直接得到了外国友人的认可呢，男女款先各来十个吧。”

  前天有外国友人来选品，看到了他手里的包，汪主任趁机谈了谈，先各订十个，看看反响再说。

  周嘉妮顿时眉开眼笑：“得嘞，一会儿我就打电话回去抓紧生产。”她就着把带来的肥皂盒、字纸篓和小花篮递了过去。

  汪主任眉眼一亮，今年出口选品里有这几款，但周嘉妮他们这个跟他们正在出口那几个样式又不相同，这是前进大队自己琢磨出来的样子。

  他们是怎么知道这几个小东西在国外卖的很好的？

  当然，无所谓了，出口的东西自然是越多越好，虽然是这个系列，但样式不同啊，拿进去让大家开会讨论讨论。

  这几款小东西张老四他们后来帮着顺过，之后交给刘大牛他们几人负责就成，比另外几款大件的好编，尤其现在也知道出口量不多，影响不大，送来问问就问问，能通过就上，通不过就先放着，丰富广交会的展览品种。

  等这边验收的空档，周嘉妮跟运输队的车去了第一纺织厂，辛光荣在那儿等着。

  一见面周嘉妮就先歉意地道：“实在抱歉，先去出口公司给他们送货，耽搁了点时间，让辛科长久等了。”

  辛光荣：“出口公司？你们的产品出口了？”

  周嘉妮笑道：“是啊，之前报选了几款产品，没想到款款都中了，今天首次来送货，交接手续复杂一些，就耽搁了点时间。”

  辛光荣有些吃惊，但也忙道：“恭喜恭喜，贵单位的发展真是越来越好了。”

  周嘉妮笑道：“谢谢辛科长。还有件事，今天过来，出口公司又增加了公文包，公文包是要增加布艺装饰的，不出意外，我肯定选贵厂的花布。辛科长，一会儿等我忙完还得来找厂里看看，你们上的新款式，可得优先考虑考虑我们啊。”

  辛光荣惊讶笑道：“唉哟，周同志，贵厂这发展…行啊！”

  旋即又忙道：“我们厂也有出口的布料，我一会儿找领导问问，尽量多帮你申请几个花色。”

  周嘉妮就是这个意思。

  她必须让合作的单位看到他们的发展前景，尽可能的给他们提供好的资源，虽然只有一十个包。

  但一十个包怎么了？下次说不定就一百个了。

  “那就辛苦辛科长了。”周嘉妮转身从车上另个编织袋里拿出那两款公文包，递了过去，笑道，“我上回在电话里提的，和今天出口公司增加的就是这款，再麻烦辛科长帮忙测试一下！”

  辛光荣心照不宣，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还得去百货大楼送货，等我忙完再来叨扰。”

  “周同志先去忙，我也去找领导汇报。”

  彼此都很满意。

  周嘉妮上车，带着剩下的货直奔百货大楼。

  现在货多，合作单位多，送货的车就不再跟之前一样放到一个点就跑了，他们厂现在也给得起运费，所以都得转一圈送到位。

  如今跟出口公司的合同签了，货也送进去，虽然验收结果还不知道，但周嘉妮对他们的货很有信心，基本上就铁板钉钉了，所以这么荣光的事当然要宣传到位。

  不光宣传给一纺厂，还有两家百货大楼的领导。

  就连去结货款的时候都得让会计知道知道，接受了一波祝贺。

  另一边，苏美巧知道他们今天送货，周嘉妮提前给她打过电话，所以就联系了仇记者，等周嘉妮忙了一圈重新回到出口公司的时候，仇记者已经带着相机在那儿等着了，今天补完需要的素材，就能登报了。

  上回去参观不光拿了礼物，后来人家又给邮寄了公文包，而且早就答应的事，又是宣传农村发展的事，这新闻也很有看头，他当然愿意全力配合。：，n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