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
作者:四月流春      更新:2023-05-30 02:40      字数:4373
  “一定要种土豆吗?能不能换成苞米或麦子?换个乡亲们熟悉的,行不行?……一屋子的里正,均怀着困惑与戒备之心,你一言我一语,嘈杂不堪。郭弘哲十五岁,被唤作“小先生“,捏着文稿紧张站立,无措扫视众学生,鼓足勇气,试图解答:“对,官府有令,规定了的,此次特地请各位前来,只为一件事,就是推广新粮种,发动全县认真尝试栽种。”“我方才所言,句句属实,土豆的确好侍弄、收成高,你们若是不信,尽管向本村村民打听。”姜玉姝镇定自若,坐在庄主簿旁边,落落大方。翠梅搬了个凳子,坐在她身后,胆量早练出来了,毫无怯色。渐渐的,郭弘哲并非畏缩,而是无力招架,忍不住扭头看嫂子。姜玉姝一直留意着,觉得磨练小叔子胆量差不多了,便抬手示意他坐下,“阿哲,歇会儿,喝口水,我和庄主簿同他们说。”“好!”郭弘哲如蒙大赦,立刻落座,擦汗喝水。庄松端坐条案正中,“唰啦“合上折扇,“笃笃笃~“敲击桌面,喝道:“安静,安静些!”“如有疑问,一个接一个地提,不准吵吵嚷嚷的。”“我早说了,连年庄稼歉收,莫说赫钦县,整个西苍都缺粮!所以朝廷才特地拨下新粮种,解救边塞黎民百姓于饥荒之中。”姜玉姝接腔,循循善诱,劝道:“我知道,你们更愿意种苞米和麦子,但眼下旧粮种紧缺,成千上万的田地,白白荒废着,多可惜?不如种上土豆,趁机学习侍弄新粮种,日后餐桌多一样食物!”自古以来民怕官。众里正不敢再嚷,有的坐,有的站,面面相觑,皱眉嘀咕。庄松清了清嗓子,威严告知:“放心吧,栽种新粮,你们只要听从官府教导,谁也不会吃亏,踏踏实实种一季,好处全在后头呢。”姜玉姝心平气静,高声问:“商议之前,各位不是亲眼看过本村几户人家的地窖了吗?地窖里堆积的粮食,实打实,全是协助官府试种土豆得的酬劳。县里说话算数,夏收时当众称量,没亏欠老百姓一斤半两,各位究竟有什么不放心的?”提起那堆满地窖的粮食,众里正眼睛一亮,却仍顾虑重重,三三两两交头接耳,半晌,推了个老人出来,背佝偻,哈着腰问:“听说,今夏的收成,官府给了刘村三成半,而且免赋税。那,如果我们种了,官府会赏多少成?”这下谈到关键了!姜玉姝虽一直顶着“官府特邀都城农桑能人“的名头,却始终牢记自己身份,无权置喙粮食分成事宜,明智地端起杯子喝茶。庄松头一昂,折扇用力敲了敲桌面,不满道:“嗳,我说各位,粮食连影儿还没有,就想着‘分多少成’了?合适吗?如今县里统共才几十万斤粮种,根本不够分。”“听仔细了,现有的几十万斤,是种子,秋收时能翻成多少粮食,全看你们的能耐。等秋季丰收了,官府自然不会亏待你们。”老里正赔笑,点头如捣蒜,“是,是的,官府从来不亏待老百姓。”他话锋一转,却追问:“但您能不能透个底儿?毕竟是全新的粮食,我们大老远赶过来,回村却一问三不知的话,乡亲们恐怕不敢种啊。”“咳。”庄松喝了口茶,语焉不详,语重心长地说:“官府确是分了三成半给刘村,但众所周知,刘村敢为天下先,心甘情愿,勤勤恳恳,一口气试种两季,方获得嘉赏。你们嘛,后来的,无需摸索,直接捡现成的经验,好意思也要三成半么?”为什么不好意思?姜玉姝险些呛了口茶,悄悄隐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老里正抓着草帽扇风,与同伴耳语商量片刻,小心翼翼地问:“我们不敢要求三成半。可各个村的日子都很苦,许多人家揭不开锅了,辛苦忙活一场,求官府到时赏点儿粮食过冬。”姜玉姝叹了口气,心知对方并未夸大其词。饥荒持续数年,边塞百姓三餐不继,忍饥挨饿,煎熬度日——但官府顾全大局,为了尽快让全县栽上新粮,必须拥有大量粮种,才有筹划调拨的余地。她略一琢磨,扭头与庄松轻声商议了几句。少顷,庄松“唰“打开折扇,扇着风,昂首告知:“怕什么?难道父母官会不管老百姓死活吗?告诉你们,潘大人暂决定,只要各位勤勤恳恳地侍弄庄稼、收成别太差,到时将分给各村两成半的粮食,同样免赋税。这两成半,既算酬劳,也算赈济。”“两成半啊?唉,果然比刘村少。”“免赋税的话,倒不算少。”“罢了,一直领不到苞米和麦种,闲着心里发慌,种就种吧。”“假如每亩真能收个三千斤,乡亲们会乐意的。”“啧,全新的粮食,麻烦。”……众里正围成圈,议论纷纭,或犹豫或狐疑。姜玉姝见状,扬声游说:“一年两熟,每亩三千斤,刘村已经达到了,绝非我们空口说大话。两成半,如果作为粮种,其实不算少,不出意外的话,咬牙撑一两年,即可翻出十倍百倍的量,比起苞米和麦子,强多了!”“听起来是强,但我们没种过,心里实在没底,怕种不好。”众里正远道而来,半信半疑,赔着小心与笑脸,拐弯抹角,不断地质疑、刺探。一切皆在意料中。眼前的局面,姜玉姝前世今生都经历过,习以为常,耐性十足,反复详细解释,极力打消人群的疑虑,盼里正回村后发动乡民,顺利下种。晌午,郭弘磊带路,引领曹桦及其手下抵达家门口。“吁!”郭弘磊翻身下马,把马拴在路边树荫下,“曹大人,到了。”“你的家人就住在这儿?”曹桦下马,诧异扫视陈旧农家小院,把缰绳与马鞭抛给亲兵。郭弘磊颔首,抬手道:“请。”一行人刚迈上台阶,院门便被拉开,名叫柱子的兵丁大喜过望,激动行礼道:“大人!您可算来了。”曹桦三步并作两步,飞快迈进院门,劈头问:“他们人呢?伤势怎么样了?”“您放心,性命全保住了!”柱子一溜小跑,引领走向厢房,“不过,曹公子伤得最重,才刚勉强清醒,方大夫说,他得休养好一阵子。”“军中没有什么‘曹公子’,只有曹达。”曹桦淡淡道。“是!”柱子讪讪挠头。潘嬷嬷闻声,从厨房里探头,霎时喜出望外,笑喊:“哟?公子回来了!”她正做饭,两手胡乱在围裙上擦了擦,凑近尚未嘘寒问暖,便诧异问:“怎么不见林勤他们几个小子?”郭弘磊解释答:“我并不是探亲,而是护送曹大人来探望伤兵。”他环顾四周,低声问:“其他人呢?在地里?”“天太热,还不到下种的时候。少夫人带着三公子在庄主簿家,接待几十名里正,商议屯田大事。周延则带着其余人,在给土豆催芽。”潘嬷嬷绕着他转了几圈,盯着细看。郭弘磊会意,“放心,我没受伤。”他刚想去厢房探望伤员,却听身后有人问:“郭弘磊,这几袋是曹达等六人的口粮,能管半个月,还有些药材。放哪儿?”几个兵丁抬着东西问。“嬷嬷看着办。”潘嬷嬷忙道:“你们随我来,先搁檐下吧。 ”郭弘磊点点头,快步走去厢房,恰见曹桦出来,说:“里头两个并无大碍,卧床休养一阵子,会痊愈的。走,随我去隔壁瞧瞧另外两个。”“是。”另一间厢房里,方胜正在给伤员换药,抽不开身,不然早迎出去了。他扭头,欣喜打招呼。郭弘磊告知:“这位是曹大人,特来探望伤兵。”“哦?曹大人,请坐。”方胜包扎妥伤口,起身让座,露出榻上两个伤员,里侧的睡着了,外侧的半睁开眼睛,虚弱问:“爹,您怎么来了?”爹?方胜吃了一惊,郭弘磊悄悄摆手,示意对方安静。曹桦坐在榻前,满头大汗顾不上擦,审视儿子腹部深刀伤、胳膊与肩膀浅划伤,虽心疼,却也放下心,威严答:“探望伤兵,顺便瞧瞧你。见面知道喊‘爹’,看来伤势恢复得不错。”“要不是郭家好心收留并医治,儿子早没命了。”曹达面白如纸,中气不足,神智却清醒。曹桦心怀感激,郑重表示:“弘磊,你家对犬子有救命之恩,待他痊愈了,一定尽力报答恩情!”郭弘磊摇摇头,正色答:“此乃吉人自有天相,我家只是举手之劳罢了。”大难不死,曹达满怀感激,歉意说:“尊夫人心地善良,为了救不相干的人,慷慨拿出人参,连熬三碗独参汤,救了我的命。”郭弘磊生长在侯门,对独参汤看得稀松平常,“这没什么,药材本就是用于救治人的。”问候片刻,伤员精力不济,众人便退出了厢房,剩下做父亲的陪伴儿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郭弘磊估计自己待不了多久,心急,大步流星往外走,朗声说:“我去庄主簿那儿一趟,看她在做什么。”“公子,等会儿。”潘嬷嬷靠近,愉快说:“告诉您一个好消息!”作者有话要说:潘嬷嬷:我这个好消息,肯定能把二公子变成呆木头!第88章“什么好消息?”郭弘磊待奶娘一贯敬重,耐心等着老人。“公子, 大喜啊!”潘嬷嬷攥着围裙走近, 生怕他匆匆回营,及早告知:“少夫人有喜了!她已经有两个多月的身孕, 等明年孩子出生,您就当父亲喽。”她边说边笑, 愉快问:“怎么样?这个好消息, 听了高兴不高兴?”郭弘磊愕然,彻底愣住了,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他慢慢睁大眼睛,狂喜猛地冲上心头, 张了张嘴,却瞬间拙嘴笨舌, 半晌才挤出一句话, 激动问:“真的?”“哎哟,怎么不真!”潘嬷嬷由衷欣慰,却把脸一皱, 佯怒道:“方胜几次诊脉,千真万确的, 再过俩月该显怀了。公子莫不是高兴得呆了吧?居然问‘真不真’, 这话可千万别在少夫人面前说,仔细招她生气。”郭弘磊右手按着刀柄, 左手急忙摆了摆,语无伦次, 解释说:“嬷嬷误会了,我并无怀疑之意!只是、只是……四月底才行了圆房之礼,如今七月初,满打满算,两个多月。她恰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岂不是说、说——嗯?”算一算,圆房那两天,就怀上了?潘嬷嬷会意,顿时大乐,清脆一拍手,凑近些,小声说:“嗳,这有什么奇怪的?圆房那天,恰是黄道吉日,加之少夫人肚子争气,一同房便怀上了。当然,公子身强体壮,功不可没。总之,果然‘姻缘天注定’,瞧,你俩多般配,顺顺利利就有喜了!”郭弘磊杵着,被娘娘的一句“身强体壮,功不可没“夸得俊脸泛红,尴尬之余,悄悄涌起得意自豪感,毕竟全天下男人没有一个不爱听这种夸的……他眉飞眼笑,万分欢欣,却嘱咐:“嬷嬷这个话,也别在她面前说,她脸皮薄,会难为情的。”“哈哈哈~“潘嬷嬷笑得合不拢嘴,“我虽老,却没老糊涂,断不会像你一样,一听就犯呆了,只会戳在地上笑,平日的沉稳和聪明劲儿,都哪儿去啦?”郭弘磊戎装整齐,英姿勃勃,意气风发,剑眉星目舒展,止不住地笑,任由奶娘揶揄。“高兴不高兴呐?”潘嬷嬷乐呵呵。郭弘磊浑身畅快,不假思索,朗声答:“高兴!”“别光顾着高兴,今后要更加心疼媳妇儿才是。”潘嬷嬷拍了拍围裙,催促道:“晌午了,快去接少夫人回家,该用午饭了。唉,公子有所不知,她上回去县里,潘大人给安排了一件重要差事,日夜操劳,我真怕她累坏了。”“重要差事?潘知县又叫她做什么了?”潘嬷嬷叹道:“说来话长——”忽然,厨房里探出个脑袋来,名叫小树的兵丁喊道:“潘嬷嬷,菜快烧糊了,要添点儿水吗?”“不用添,我马上回去!”潘嬷嬷一边说,一边返回厨房,“待会儿再详细聊啊,我先烧菜,大伙儿都饿了。尤其少夫人,她有孕在身,可不能挨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