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作者:四月流春      更新:2023-05-30 02:36      字数:4492
  廖小蝶瞬间换上歉疚面孔,扼腕表示“唉,我光顾着张罗好的,却忘了你们可能水土不服,真真糊涂”深切忧愁的王氏如梦惊醒,忙慈祥道“何必自责我们都清楚你是热情好意小蝶,快坐下,当务之急是商谈屯田事宜。”廖小蝶落座便皱眉,凝重告知“目前,情况不太妙。”“哦”王氏高高悬起心,紧张问“出什么事了难道益鹏无法把我们分到城郊”廖小蝶咬唇,懊恼答“您有所不知。益鹏是知州,他上头的知府姓万,万老大人的长子本在庸州任县令,去年北犰攻破庸州时,其长子一家悉数被屠杀,惨不忍睹。因此”她状似为难地停顿。姜玉姝想当然地推测问“知府迁怒于郭家了”“丧子之痛,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切可想而知。”廖小蝶苦笑了笑,沮丧捶打额头,透露道“不瞒诸位,老知府不仅埋怨靖阳侯府,甚至连带着嫌恶益鹏,明里暗里地刁难,把益鹏忙得团团转”姜玉姝对西苍州府全不了解,忐忑问“那,其余州官是什么态度也都憎恨我们吗”廖小蝶扭头,含糊反问“你猜呢边塞民风剽悍,极重义气,饷银被贪墨,军民怨声载道,轻易不会谅解的。”“岂有此理,那姓万的知府,未免过分了些”王氏脸色铁青,惶恐不安,颤声说“侯爷和耀儿去世,我们遭罪落魄至此,边塞人还想如何非得我们被判砍头,他们才满意”“母亲消消气。”郭弘轩小声宽慰,“天无绝人之路,咱们再琢磨琢磨,定个好计策”郭弘磊几经斟酌,正色表明“牢院管事发话了,将于六月中旬前安置犯人,如今只剩五六天,时日无多,不知表姐夫可有什么准话倘若实在帮不成,也无妨,我们已明白他的难处,自当另行设法。”“不错。”姜玉姝直言不讳,提醒道“仅余五六天,如果这么等下去,恐怕只能任由官府处置了。”郭弘磊沉重点头。事实上,姜玉姝早有打算,试探着说“待在西苍城郊屯田固然最好,就怕被人阻挠。其实,只要是不特别靠北的地方,也”“你懂什么”王氏不悦地打断,忌惮道“越往北越不太平,兵荒马乱的,莫说屯田,活命都难。我们得留在这儿”郭弘磊意欲开口,却被姜玉姝一把按住,她冥思苦想,随口道“是。老夫人言之有理。”廖小蝶见状,郑重表示“放心自从接到都中来信,益鹏一直在衙门里斡旋,我则屡次求见知府夫人、请她高抬贵手通融通融,昨日送上丰厚寿礼后,万夫人松动了些,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回头我继续打点,尽力让老夫人留在安稳之地”“是吗真是辛苦你了。”王氏大为动容,欣慰道“危难关头,幸得你和益鹏鼎力相助,不枉我把你当女儿一样地疼。”呸,大言不惭的老虔婆假如真把我当女儿,当年怎舍得逼我下嫁穷酸书生怎会给益鹏草草谋个边塞芝麻官儿陈年旧恨化作巨浪,汹涌澎湃,怒上心头,廖小蝶差点儿嗤笑,死咬牙关隐忍,感激说“小蝶能有今日,全仰仗侯府仁慈照顾,铭感五内。我和益鹏一定竭尽全力,看能否尽快把郭家的屯田名册分派到城郊田庄,便于咱们相聚。”“好,好。”王氏大悦,立即扭头吩咐“取二千两银票来”“是。”心腹仆妇领命而去,不消片刻便奉上银票。“啊老夫人,您这是、哎哟这使不得”廖小蝶慌忙推拒。王氏提心吊胆,唯恐被分去北部屯田,慈爱道“拿着凭你和益鹏的家底,能有多少去打点的小蝶,安心收下,回去该怎么使便怎么使。唉,就当是郭家补送给万知府的奠礼,丧子之痛,我也经历过,确实、确实难以承受。”忆起长子,她霎时眼眶含泪。“母亲节哀,仔细哭坏了眼睛。”“老夫人,想开些吧。”众人七嘴八舌地劝慰老人,廖小蝶捏着银票说“既如此,小蝶收下了,事不宜迟,我立刻去衙门找益鹏商量,以免夜长梦多。”王氏便道“走,我们送送你。”“不敢当您请歇着。”“走吧,多聊几句。”郭家上下齐送客,郭弘磊客气道“我们给你和表姐夫添了大麻烦,在此先道谢,来日有机会再报答。”“弘磊,你这话忒生分了”环佩叮当,廖小蝶嗔道“家破人亡后,幸亏靖阳侯府肯收留我,住了几年衣食无忧的安宁日子,如今郭家有难,我甘愿倾力相帮。”郭弘磊仍是客气道“多谢。”片刻后,郭家人目送廖小蝶主仆离去,各怀心事地往回走。车轮辘辘,马蹄声嘚嘚,车内宽敞舒适。“哈哈哈哈”廖小蝶前仰后合,抖了抖银票,压低嗓门得意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即便侯府被抄,郭家也不会囊中羞涩,世交亲友必会赠盘缠的。”心腹侍女奉承道“夫人料事如神,必能如愿报仇”“等着瞧吧。”廖小蝶歪靠软垫,欣赏银票,惋惜道“今儿带去的菜肴,她们虽馋,却一口没尝,倒叫我挺意外。哼,没能看见流犯吃了荤腥闹肚子,真可惜,白少了一场笑话。”“是啊。”附和后,侍女恭敬问“夫人,现在是去拜访知府还是去衙门找大人”“都不去。”廖小蝶打了个哈欠,懒洋洋说“回府。啧,天太热了,晒得慌,我想待家里休息几日。”“是”与此同时姜玉姝等人慢慢行至门口,却见王巧珍正在享用廖小蝶带来的菜肴,并喂儿子吃糖醋鱼。“巧珍你唉哟,小孩子肠胃弱,暂不宜给他吃这些。你也别多吃,当心闹肚子。”王氏唬了一跳,爱孙心切,喝道“立刻带煜儿去别处玩耍”“是。”郭煜扁扁嘴,委屈欲哭,却被二叔淡淡一瞥镇住了,可怜巴巴,再度被奶娘抱走。王巧珍一觉睡到午后,饥肠辘辘,不以为然地说“怕什么煜儿才尝了两口。我没用早饭呢,饿得很。听说廖小蝶来过,咱们家被分到城郊哪个田庄了”“尚未确定。”王氏愁得茶饭不思。王巧珍撇撇嘴,“为何如此拖拉别是她和龚益鹏没上心吧”“不许胡说”王氏没好气地斥骂“郭家在西苍举目无亲,难得小蝶和益鹏相助,眼下不依靠他们,还能靠谁若想留在这城郊,到底还能靠谁”王巧珍哑口无言,忿忿然,大快朵颐。姜玉姝欲言又止,最终悄悄与丈夫仔细商议了一番。次日便是六月初十,廖小蝶夫妻并未来探望。王巧珍因猛吃了一顿荤腥,上吐下泻,脸色蜡黄,被婆婆训得恼羞成怒,背地里破口大骂“骚蹄子害我”;幸而郭煜只浅尝了些,活泼无事。六月十一,廖小蝶夫妻仍未露面,郭家托人去打听,却无回音。十二这天早晨,王氏坐立不安,心急如焚,烦躁踱步,不时望门口。姜玉姝事先精心准备了说辞,一迈进门槛,便听婆婆劈头问“是不是小蝶和益鹏来了”“没。”姜玉姝摇摇头。郭弘磊随后迈进门槛,肃穆道“母亲,看来情况实在不妙,我们必须另做打算。”王氏心乱如麻,且心浮气躁,“唉你能有什么办法”郭弘磊坚定答“全家一起去长平县,投靠穆世伯,到时男丁投军,其余人屯田,互相照应。”“什么长、长平县”王氏瞠目结舌,不假思索,断然拒绝“不行北边乱糟糟,一旦被战火波及,便是全家等死,郭家千万不能绝后啊”姜玉姝上前,耐心劝说“老夫人别急,您先听我”“住口”王氏黑着脸,急促喘息,目光如炬,厉声质问“说你是不是又挑唆弘磊了婆婆尚在,儿媳妇竟敢擅做主张,你简直是搅家精”第29章 孤立无援搅家精?丧门星?姜玉姝稳稳站着,置若罔闻, 丝毫不肯往心里去, 暗忖:哎,又来!你就没点儿新鲜骂辞吗?郭弘磊沉下脸, 一个箭步挡住妻子,正色表明:“母亲息怒, 莫错怪无辜, 此事与她无关,皆是孩儿一人的主意!”“撒谎!少替她遮掩了,依我看,这必定是你俩一块儿想的馊点子!”王氏眉毛倒竖, 连日积攒的焦躁忧虑瞬间化为怒火,一股脑儿地倾泻, 气冲冲质问:“众所周知, 越往北越乱,人人拼力谋求待在南边,你们却打算去长平!那长平县, 也不知乱成了什么样,如何去得?”郭弘磊深吸口气, 耐着性子解释答:“您误会了。长平县位于西苍州中部, 而非北部,它离被敌兵侵占的庸州近三百里, 距此地约一百五十里。其实,留在此处与前往长平屯田相比较, 差别并不太远。”“府城与县城,差别大了!一旦北犰攻破西苍,势必北部和中部的老百姓先遭殃。因此,咱们必须设法留在府城,远离战火。”王氏近日寝食难安,头晕脑胀,六神无主,固执道:“稍安勿躁,再等等,小蝶和益鹏或许就快送来好消息了。”姜玉姝摇摇头,绕过丈夫上前,冷静劝说:“老夫人英明,全家同去长平投靠穆世伯,这确实是我俩一起商量的办法,您说点子‘馊’,小辈不敢反驳。但今天已经是十二,牢院管事宣告将在十五之前安排所有流犯充军屯田,眼看廖表姐夫妻恐怕无力相帮,我们若一直干坐着等,最后只能任由官府处置,到时岂不糟糕?”“这几天,孩儿仔细打听清楚了。”郭弘磊肃穆告知:“牢院惯例,到了限期之日仍无着落的流犯,将被遣去北部几个县。”王氏跌坐椅子,老态龙钟,颓然问:“北部?北部有什么县?”“泗鹿、新阳、赫钦——“郭弘磊话未说完,王氏便逃避似的打断:“不,都不妥。郭家不能去那些兵荒马乱的鬼地方屯田!”姜玉姝趁势道:“所以,我们才必须未雨绸缪,赶紧去信告诉穆世伯:除了充军之外,其余人想去县里屯田,请求世伯看着老侯爷的面子,仁慈关照关照。”“这、这……”王氏愁眉紧锁,迟疑不决。她年事已高,精力不济,加之娘家婆家均显赫、尊荣富贵大半生,从未经历真正挫折的贵妇人,忽然落魄潦倒至此,既憋屈愤懑,又凄惶无措。郭弘磊见状,坦言相告:“其实,孩儿昨天一早已经托人把信送往长平,如无意外,世伯的人会赶在十五之前来接咱们。”“什么?”“信、信已经送出去了?”王氏先是大吃一惊,旋即拍案而起,抬手指着次子,咬牙怒骂:“好哇,原来你根本没打算同我商量!逆子,逆子,你从小眼里就没有母亲,总是私自行事——跪下!你给我跪下!”衰老的母亲脸色铁青,气得几乎厥过去,郭弘磊叹了口气,默默下跪。面对万分激愤的老人,姜玉姝有理难言,克制着劝说:“老夫人,消消气,其实我们非常想同您商量的,只是每次刚起了个话头,您就坚决反对。”“姜氏!”王氏大感不受尊敬,怒火中烧,食指一移,瞪着儿媳说:“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自己没怂恿弘磊吗?你也给我跪下!”“您别怪她——“郭弘磊立即欲阻止,却见妻子摆摆手、缓缓跪在了自己旁边,心里霎时五味杂陈。王氏见两人老实跪下,怒火方略微平息,喝道:“目无尊长,不可饶恕。你们好生反省,不知错不准起来!”语毕,她拂袖回房。下人在门外徘徊观望,谁也不敢吱声。“抱歉,连累你了。”郭弘磊长身跪立,低声说:“我知道母亲必定发怒,原叫你别跟来的,你却不信,偏跟了来。”入乡随俗,做人有时不得不低头,跪天跪地跪父母跪公婆跪权贵尊长……唉,膝盖好痛。姜玉姝苦笑了笑,慢吞吞答:“算啦,‘先斩后奏’是我提议的,假如只骂你,我心里过意不去;假如只骂我,便是婆婆偏袒儿子,那我可不服!一起商量的主意,一起受罚,这才叫公平。”她想了想,轻声问:“我看你一声不吭地跪下了,倒挺熟练——哎,老夫人罚你跪着反省过几次啊?”郭弘磊目不斜视,紧盯斑驳破旧的墙壁,沉默半晌,淡淡答:“记不清了。”姜玉姝一愣,小心翼翼,同情地应了个“嗯“。六月暑天,蝉鸣不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两人跪了没多久,王巧珍闻讯赶到,一段路便热得喘吁吁,她甩着帕子扇风,近前弯腰说:“啧,你们够大胆的,自作主张,气得老夫人脸色都变了。”毕竟是亲生母亲,郭弘磊担心地问:“母亲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