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在无限的刷题之中就这么过去了。乡试在每年的八月举行，故曰秋闱。朝廷为了体恤学子，甚至是各种省城外赶考的学生，将时间一早就确定下发了出去。此时八月初一，仁孝皇帝三年的秋闱终于来了。这一天清早，天刚蒙蒙亮，张父便带着张志飞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家门，外面飕飕的刮着凉风，还下了些小雨，天气陡然转凉，有些令人不寒而栗。他们俩没有走大路，而是抄近道走。再开考的前几日，陆正渊便让他们各自归家，一方面好好休整，另一方面也好叫家人放心。张志飞一再推辞说不让张父跟来，可张父却是一再坚持，这可是自己儿子人生中的头等大事，马虎不得。他们俩起来的时候蹑手蹑脚的，生怕吵醒张母，殊不知黑暗之中一双眼睛偷偷看了他们俩一眼，随即闭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科考对于寒门子弟来说几乎是唯一的出路。张志飞虽然平日离听着恩师和师兄弟们的夸奖，但却是从来没有将膨胀到兹比天高的地步，此刻倒显得有些略微紧张。他只希望自己能不辜负恩师的殷殷教诲就好。“志飞啊，你可要好好考，你的恩师说你能中，想来对你是极有信心的，你莫要令侯爷蒙羞！”张父嘴里叼着一杆旱烟，黝黑的脸上写满了期待，面前烟雾缭绕，也不知道是嘴里哈出来的热气还是那杆旱烟的烟雾。张志飞自然知道，郑重其事的点点头，面色激动。赵云迪也是一大早就起来了，还有那些有子弟在书院读书的朝中官员也是一个个起的比平时更早，只怕耽搁了。“少爷走了吧？”赵云迪在书房中枯坐着，并没有去送赵羡。赵府的管家轻轻的开了一条门缝走进来，没有点蜡烛，此刻的房间内显得有些昏暗。他轻轻的行了一个礼道：“老爷，少爷出门了。”“嗯，没有落下什么吧？”赵云迪叹了口气道。“少爷准备的很是周到，一早就起来检查了好几遍呢。”“唉！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考中啊！”“是啊，少爷这些年来是老奴看着长大的，记得小时候还是很喜欢到处游玩，就是不喜欢读书，如今回来府里几天手里的书卷也是一日没有离手啊！”赵云迪站了起来，脸色露出一丝憧憬之色。“不说了，天色不早了，老夫也该去当值了。”其实赵云迪一晚上都没怎么敢睡，他这个儿子自己是知道的，内心十分复杂，他不想让赵羡觉得心里有任何压力。想着等会儿坐在轿子里也能稍微打会儿盹。天上下着细雨，大地笼罩在一片牛毛细雨之下，宛若一个雨中世界一般。可这也不能阻挡一众考生的炙热的心情。顺天府的乡试虽不是最重要的，可也因为京师，豪门众多，各府的关注也是不少。赵羡是吏部天官赵云迪之子，一出现在考场外就有不少人和他打招呼。这些人有的他认识，有的却是素未谋面，想来只是想混个脸熟。若是几年前他来赐考试，必定是和这些各型各色的人打成一片，呼朋唤友，称兄道弟，如今却是不喜这种人际往来。赵羡却也不去多理会他们，自顾自站在外面，偶尔看到几个同窗上前熟络的打招呼。来此考试的书院同窗也不在少数，此刻抱成一团。随着在书院的时间越长，他发现父亲的官位渐重，自己的家世也是无比显赫，自己和别人是不同的。他觉得自己应该因为考取功名，因为登第都感到骄傲，而不是凭借着周围人的马屁和奉承而感到沾沾自喜。这些人表面上是阿谀奉承，背地里却是对他十分轻蔑。这不亚于是奇耻大辱啊！不只是赵羡憋着一口气想要证明自己，清华书院的全体学生都是如此。众人有序的进入了贡院，今岁主持乡试的乃是礼部尚书张知节。各省的乡试其实只需要一个学官前往主持便可，可顺天府不同。在这里权贵多如狗，豪门遍地走，寻常的提学官是顶不住压力的，因而顺天府的乡试往往是钦点的，一般都是由位高权重的人来担任。这样一来就没人会担心有人施加压力，牵涉舞弊了。张知节对于这些朝中大员都是不认识的，因此只是入了贡院时想这位大宗师行礼，取了自己的考号便走，对他没什么印象。到了考棚，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是他第一次参加乡试，心里除了激动之外还平添了几分信心。恩师说他行，那就一定行！想来这一次是必中的！只不过他考虑的是中第几的问题。在书院时，几位师兄教导，王全出题，不断的作文章，脑海里已经满是华章了。他仔细回忆着这些天来作的每一篇文章，仿佛浮现在眼前。乃至于看到任何一句话就会揣摩如何破题，到了有些疯魔的地步了。他在想自己要考第几呢？若是全力施为，拿下头名不成问题。若是稍微放水，让师兄们考取好一点的名次好像也不错。只是不知道别的考生的文章做得怎么样，会不会将他比下去。正在他胡思乱想中，一声炮响。考官放题，差役们举着牌子进来，在各个考棚里游走着。待那差役走到张志飞面前时，他缓缓抬头看了一眼，上面赫然写着“天下之民聚天下”！张志飞顿时一愣，眉头随即微皱，抿着嘴思索着。半晌，眉头逐渐舒展，嘴角上扬一点弧度。此题很久之前出过，不过原题不是如此，有些记不清了。不过倒是不算太难，只是有些坑人。自从上次会试张居正出题之后，朝中众臣仿佛起了一些别样的心思。他们不想再继续中规中矩的出题了，本来科举的目地就是将人才筛选出来，出的题不一定要最难，但一定要很刁钻。也就是要坑人。使劲儿的坑这些读书人。要教他们绞尽脑汁都始终不得其深意，这样方能显现出他们出题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