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第八十章:你的平安(全) 为前提……
作者:容九      更新:2023-06-29 14:21      字数:3703
  雨斜打在廊道上,溅起一层层白蒙蒙的雾,宛如缥缈的白纱。

  可一切汹涌仿似都静止住了。

  柳扶微目光流转着微光,怔怔抬睫,一眨不眨地凝望着司照。

  这是生平第一次,有一个人对她说:只有可能是你。

  既不是“会有”,也不是“不选你不是因为不在乎”,是只有,是唯一。

  她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只觉得这一句话不经意戳中了她内心最柔软的角落,所有的情绪像潮水一般涌上心头,被禁锢的恐惧、难言的委屈、一次次被湮灭的希望,杂糅在滚烫的眼泪中夺眶而出。

  他见她哭了,略感无措地僵住,手立刻松开:“我并非逼你,你若不愿,我……”

  话未说完,但觉脖颈一紧,被她用力搂住,但听她说:“殿下,我身上被神灯令焰缠上了……”

  话毕她自己先是一惊:我能开口了?

  森冷的寒气刺到了他的鼻尖,他嗅到了她身上那股邪煞之气。几乎是她开口的一瞬间,他将她自窗边拦腰抱出,稳稳地搂进自己怀中,掌心覆上了她的背心灵台处。

  霎时间一股暖流自他身上袭来,她顿感周身寒凉正在外散,一抹眼泪,隐然可见原本覆在自己身上的雾气一股脑往他上半身笼去,她道:“殿……”

  “噤声。”他方才滔滔不绝说了一串,此时此刻却是当机立断,将盘旋在她身上的鬼魅之气转到自己体中,须臾,将她放到地上,稍退一步。

  一时间他经脉之中真气逆行,半身炙如火烤,半身如堕冰窟。

  神灯焰火最擅长捕捉人心中光明,以及加剧人的脆弱阴暗面,使其被自己的恶念反噬。但它钻入太孙殿下心域中时,竟见他体中熊熊皆被一道纯然的屏障围困,如同一圈红日。

  令焰辨不清那是什么,立马就被另一股力量逼出体外。他本为风轻欲念所炼的神器,一眼看到皇太孙抱着主人的道侣,当即替主人荡起妒意。

  但它区区一盏灯自知动摇不了皇太孙的心志,一旦灭了主人就无法还魂于世,便旋出了一道激烈的水柱,冲向他们二人,并恶言恐吓道:“司图南,你护得了她一时,护不了一世,救得一人,救不了所有人!”

  司照当即以背相挡,再一转头,那令焰已退到雨中,欲要逃离。正当此时,卫岭急急赶至看到了这一幕,惊道:“殿下,那是……”

  “神灯灯魂。”司照轻喘了一下,反手自袖中抛出一物,瞬间一簇萤亮在黑暗的雨夜中点亮,精准无误地将令焰尾端点燃,一团青烟肉眼可见地在雨中冲撞。

  卫岭一眼认出是追踪鬼火的噬笼,又听是神灯灯魂,当即拔剑令右率卫去追。而司照头也不抬,踱出一步将柳扶微横抱而起,飞快朝往她屋内而去,才放人下榻,就去搭她的脉,问:“许了什么愿?”

  柳扶微尚未从前一刻的惊魂中恢复,闻言更是发懵:“啊?”

  司照整个人都在滴滴答答地滴着水,声音明显比先前还要低沉,可颤意几乎隐不住了:“我问你对那盏灯……许了什么愿?”

  柳扶微这回听懂了:太孙殿下还以为她是像姜满月那样向神灯许过愿么?

  “我、我没有啊……”

  他只当她是怕被责怪不敢说:“到了这个时候,不可隐瞒……先说代价,代价是什么?”

  “殿下,向神灯许愿的是姜满月,她付出的代价是‘希望’,我也是今日第一次见这盏灯的,不曾向它许过任何心愿……”

  “当真?”

  “是真的。它是感受到我的脉望才缠上我的,我方才被它所挟,才……”

  他敛眸,须臾方道:“身上……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目前,都还好……”

  “心域呢?它可有入过你的心域?”

  “没,它没进成的……”她莫名觉得他此刻脸色难看到极致,不知是否因误解她许愿而余愠未消。只是令焰离去前的话她还记着,遂道:“我真的没事了,殿下还是先去看看其他人吧?万一令焰再对其他人下手……”

  话未说完,卫岭飞速奔回到房内,跪身道:“殿下,那东西太邪门,我们……还是拦不住,让它给跑了。”

  司照嗯了一声,道:“知道了。”

  卫岭低着头,紧抿着唇,尤觉自己办事不力:“殿下等了四年才等到神灯再现,若是属下能够拦下它……”

  “不必多说。”司照抬手扶他起身,“姜满月很可能向神灯许过愿,你先过去确认。今夜所有掖息宫的伴读以及宫人,带到外厅一一查证,另外……不必与任何人提及,是在柳小姐发现神灯踪迹之事。”

  卫岭道:“只是,殿下方才在这儿的动静,难保不会有人看到。”

  司照点了一下头,道:“你先去吧,我随后到。”

  待卫岭迈出房门,司照道:“你随我一道出去,到了外厅不必多说……”

  “殿下。”柳扶微忽然打断他:“卫中郎说的‘等四年’是什么意思?”

  司照对上了她有些慌乱的双眸,以为她是害怕了,道:“四年前我和神灯的主人交过手,这一盏令焰乃是主魂灯,若能将其熄灭,神灯主人便难以入世……”

  柳扶微忍不住问:“那方才殿下为什么不去追呢?你明明已经困住它了……”

  “方才我还以为你……”司照脱口而出,又倏然顿住话音。

  那一刻,他以为她已向神灯许过愿,祭出代价,将会被噬烧神魂。

  他背过身,将微抖的指尖拢于袖中,留给她沉默的背影。

  “令焰可幻化为人,也可在顷刻之间散成百缕千缕,我若离开,难保它不会去而复返……你不能掉以轻心,也不必太过惊慌。神灯……我会竭尽全力将它熄灭。”司照止话于此。

  另外半句道于心:以你平安为前提。

  ——二更——

  司照说完便踱门而出。

  柳扶微略略失了神。

  她虽不知神灯案始末,却也知道这是致使太孙殿下跌下神坛的一案,从而寂寂于神庙修行,终日在罪业道于鬼怪相伴。

  她想起了他写在笔札之中的“三业罪”。

  如果说,这世上最想要熄灭神灯的人,一定是殿下。

  可今日似乎是因为她,才让令焰脱身。

  不止如此,令焰之所以存在,是因为风轻,而风轻是飞花的道侣……

  柳扶微心中难免生出了“我这种情况也不知算不算帮凶”的想法。

  只是,想到太孙殿下强行开窗时问自己的话,这种负疚感又瞬间被另一种情绪所覆盖。

  做我的妃子……做我的妃子……

  这算是……求婚?

  她不是已将情根归还了么?

  太孙殿下这是情丝绕的遗留症么?

  她揉了揉略略发烫的耳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如窗外雨水叮叮咚咚的,一时半会间理不清,又不愿让太孙等急,只得先依言更衣。

  掖息宫。贵女们正惊魂未定候于厅中,气氛难掩紧张压抑。

  所幸今日校考归来,姑娘们都被淋湿,事发时多在房中沐浴,只是这会儿得闻宫中出现神灯灯魂,又有哪个不害怕的?

  姜满月疑似情况不佳,一个劲将自己锁在屋里哭啼咆哮,甚至连皇后娘娘都被惊动了来。

  司照不及询问众人状况,就同卫岭先赶过去。而柳扶微刚刚坐进厅中,公孙馥、徐秋骊她们就迫不及待地上前来问方才发生的事。

  柳扶微自然不能实话实说,斟酌着道:“我……也是听到门外的动静,开门之后,就看到殿下和卫中郎他们了……”

  徐秋骊松了一口气:“好在你福大命大,那妖祟找上你之前,得太孙殿下及时赶来……”

  公孙馥则道:“扶微,你看到的那个‘姜满月’就是灯妖幻化而成的么?可为什么就你能看到,我们都看不到呢?”

  周茹道:“啊,我晓得了,是不是话本里说的那种‘下一个就是你’,难道说,这个灯魂也喜欢太孙殿下,所以才会对每一个有威胁的人下手?”

  “……”虽极扯但又有一丝丝在理是怎么回事。

  有女子小声咕哝道:“这未免也太恐怖了。难怪之前传言说,太孙殿下每每选妃都要闹鬼,莫不是因为神灯?哎,也不知选妃还能不能继续了……”

  也有人道:“不是说姜小姐是私自向神灯许愿,咎由自取么?朝廷早下禁令,断不可私自请灯,灯妖只找那些心里有鬼的人,关我们什么事?”

  周茹深表同意,捧着脸小小声笑道:“何况太孙殿下那么好看……你们刚刚有瞧见吧,他走起路来平步生风,肩膀宽阔,比卫中郎还高点呢,浑不似之前说的那般柔弱,尤其是脸,如同春日暖阳,雍容高雅,容止端净,比传闻中还要温柔好看呢。”

  ……

  这句话一串下来,带了许多形容词,一时竟无人反驳。

  事实上,她们在听闻姜满月出事时,都吓得恨不得立即收拾包袱打道回府,天知道,殿下出现的那一刻,但觉见到了晴日白雪,哪怕半身淋湿都掩不住的神采湛然……不对,应该说,正因淋透半身,依稀可见半身的身躯轮廓,才更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少女们一个个的,立马心生一些诸如“我岂能信不过殿下”“我又没拜神灯我怕谁”“其实能与皇太孙共患难也挺惊心动魄的”“万一大家都吓跑了就我留下岂非赚到”此类的想法。

  当然,仍有两三个女孩不为所动的,也有人说:“真的没有拜过神灯就没事的么?可柳小姐不也瞧见了妖祟么?”

  “那就要问她有没有碰过神灯咯……”

  公孙馥将目光往后一横:“有完没完?”

  女孩子瞬间噤声。

  不是因为公孙馥的这一喝,是自厅门外踱进两个身着墨色衣袍的男子,走在前头那人玉冠束发,眉峰如刃,一踏入厅中便似自带一股如寡淡清冷的气场,将原本七嘴八舌的内厅瞬间冻成了鸦雀无声。

  柳扶微回头,待看清来人时,身体本能僵了僵。

  正是左殊同与言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