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第七十四章:寝殿偷吻(全) (完整)……
作者:容九      更新:2023-06-21 06:27      字数:5677
  东宫,承仪殿。

  司照将她轻放于沉香榻上,拢好锦衾,为免她呼吸再滞,玉枕上多垫了一层软花绒毯。

  她这次应是熟睡了,被这样来回搬动都没醒。

  司照将一线牵给她重新戴回,看她指尖的脉望幽光削减,又为她把过一回脉息。

  无需问,定是她入自己的心域,反被心魔所困。

  怕被自己发现,才擅自脱下“一线牵”。

  入宫第一日都如此胆大妄为,不知此前背着他摘过多少次。

  少女的脸色浮现着病态般的苍白,嘴唇都毫无血色,想到她的心魔可能与入皇宫有关,他心中焦躁又化作淡淡自责。

  胸臆中那股涌动的闷窒犹在,司照坐于床沿,闭目合掌,存想调息,以周流运气之法将怨戾之气融于气贯百脉,一盏茶后,细汗浸透背脊,肩膀才随之松弛下来。

  整好卫岭回到东宫,一入殿中便见太孙殿下此状,不觉惊异:“殿下,你没事吧?”

  “些许怨息入体,已消融大半,无碍。”

  卫岭道:“这怨气莫不是源于柳小姐?”

  司照只怕此后还会有类似的事,卫岭这头不该瞒,便点头:“嗯。她此前命格受损,心神脆弱,容易受怨气所扰。”

  “那殿下你也不能自己……”

  司照道:“我在神庙中修行,便是修得如何化解怨气之法。”

  见殿下如此轻描淡写,卫岭方才松一口气,只是看柳扶微仍熟睡于榻中,道:“殿下……不会就打算让她一直住在你的寝宫里吧?”

  见司照不答,隐隐有默认之意,卫岭又道:“她可是入宫参选的公主伴读,结果第一夜就被殿下趁其熟睡捉到自己榻上……”

  司照忍不住纠正:“不是捉,是救。”

  “我知道是救,但旁人不知。天一亮,侍奉的人进来一看,岂非人尽皆知。到时圣人问及,殿下总不能说……你是把人姑娘招来侍……”

  看司照脸色不佳,卫岭生生将“寝”字咽下去:“……的吧?”

  “此事,稍后再说。”司照不愿扰她深眠,起身往踱至外寝桌案前,提笔就墨,写了一串药膳单子,递给卫岭,“你且去典膳局备些药膳过来。”

  “现在?”

  “嗯。”

  卫岭颔首将退,转头时想起一事:“殿下,方才我在掖息宫外遇到姚少监,他说陛下早早就寝,入宫伴读的肖像已绘完,倘若殿下有需,可先派人送来东宫呈殿下过目,若不急,则送到坤宁宫去。”

  看来今日在紫宸殿所提要求,皇祖父还是放在心上了。

  司照道:“先呈来看看。”

  “也是现在?”

  “‘梦仙案’才过,类似的事情未必不会重演。”

  司照提出看画,本是出于谨慎考虑,自无夜半更观美人图之意。而真当卫岭跑了这一趟,将画卷送来,他第一时间掀开柳扶微的画像,不免皱眉:“这画所绘……是谁?”

  卫岭凑近,亦觉得这画中人的五官模糊,只有简单的轮廓却无眉眼细节,远不如柳扶微本人秀美,又一一摊开其他画像,竟幅幅精致流畅。

  这下,连卫中郎都不免摇头:“难不成,柳小姐第一日就已被人针对上了?”

  实则,画像是画师凭记忆赶工、又因姚少监嘱咐削弱妆容所出,算不得是刻意刁难。

  但司照只看了一眼,眼角眉梢像是沾染了一抹寒气般。卫岭心头莫名一抖:“要否,召画师重画?”

  “不必了。”司照将画铺就于桌前,自笔架上选了几把偏细的狼毫笔和勾线笔,“给皇祖父看的画像,未必需要多么倾国之姿。”

  卫岭看殿下是打算亲手改画,立刻帮着添烛,研磨,他曾是太孙伴读,自然配合默契。

  司照凝视着画中人,想象着她的一颦一笑,微微低下头,神情专注的在原画之上以肃墨勾勒,不过几笔落眸,就将画上少女的灵动神采描绘而出。

  卫岭面露讶色,瞬间便觉出了五分神似之处,正待夸赞,忽听司照道:“我想过了。此事,不可懈怠。”

  卫岭没会意:“什么?”

  司照道:“入夜之后,还是得带柳小姐至此就寝,天亮之前送回去。”

  “……”卫岭:“殿下是说,每一夜?”

  “对。白日尚可派人暗中保护,入夜更易有可乘之机,事关安危,不可疏忽大意,也容不得试错。”

  太孙殿下说“容不得”时,隐隐带着一种与本人气质截然不同的独断,卫岭深深地望了他几眼,到底还是觉得此法可行性太难:“殿下,要否问过柳小姐的意思,再做决定?”

  柳扶微睡得迷迷瞪瞪,好似听到有人在不远处小声谈论着什么。

  她约莫嫌吵,将锦衾盖过大半张脸,继而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气,仿佛是菖蒲香绊着柑橘,简直比自己惯用的熏香还好闻……

  她颇感舒适地翻了个身,将整个人埋于被褥之中,片刻后,另一半困意倏然褪尽,她猛地坐起身——我这是睡在哪儿?

  是了,我竟忘了自己入宫伴读,人已不在家里……

  一扭头,看着烛光斜斜铺在卧榻之上,香炉袅袅充斥着偌大寝殿,好容易搭好的思绪再次垮掉——这不是掖息宫吧?

  她不会又中了“梦仙术”,被刮到书里了?

  想起那个尚未捕获的幕后黑手,她本能地抱起榻上玉枕,这时,但听外寝有人低声道:“到底是未出阁的小娘子,共处一室,甚至一榻,会否……”

  这声音有点耳熟,她没第一时间认出,又听另一人道:“我睡罗榻,自不会逾礼,她也非……拘泥陈规之人。”语意中带着些许不确定。

  柳扶微心头一跳——太孙殿下?

  昏迷前的一幕迟缓地浮现在脑海里。

  想起在灵域当中,她捂着耳朵差些禁受不住几欲崩溃,几乎要被阿飞那一套歪理说动,忽然间听到有人唤她“微微”,这才陡然醒神。

  意识到那个呼唤自己的声音来自司照,也不知为何,她本能长吁一口气,甚至还有一丝小小的惊喜爬上心头,便垫着脚尖下床,同殿下打声招呼问明情况。

  才走两步,又听卫岭轻叹一口气,道:“殿下当真确定柳小姐心仪于你?”

  司照道:“嗯。”

  柳扶微脚步倏地顿住,莫名有些越不过这道隔断。

  卫岭仍纠结于那赌命的赌约,看司照如此上心,多少有些不安。但转念一想,太孙殿下如此天人之姿,那柳小娘子会倾心他也是正常不过。

  卫岭迟疑问道:“听闻圣人有意让皇后侄女姜家小姐入选,那……柳小姐又如此钟情于殿下,殿下打算作何安排?”

  司照正为画中人描眉,没第一时间开口。

  柳扶微自没瞧见他在做什么,只听他静默片刻,方道:“你既知我意,何需多问?”

  “属下是想问,是否要提前将她送离皇宫?”卫岭所说的这个“她”,指的是姜满月。

  “伴读之选,我无定夺之权。眼下局势未明,不宜让事态变得繁复。”

  卫岭:“属下明白。”

  柳扶微却全然不明白了:提前送离皇宫?说的是我?事态繁复……看来殿下意欲顺从圣人,要娶姜满月,他认为此事因自己的介入变得复杂,这才和卫中郎私下商议?

  卫岭又道:“只是,殿下当真要夜夜将柳小姐藏于……殿中?其实,若要保证她的安全,属下也可以……”

  画已改完,司照停笔,道:“宫中夜间本就殊多怨气,她所住的掖息宫靠湖,水气重,更容易受怨念缠身。她就寝时有我伴在身侧,方能杜绝……心魔再生。”

  柳扶微又是一惊:怪不得我现在遍体舒畅,原来是留在太孙殿下身畔,就可怨气尽除?

  卫岭尤其惦记着,柳小姐对殿下的喜欢,即是殿下的赌约赢面,无论如何都要竭力保证。他深表理解道:“若然情根受损,对殿下造成更大危害,那就得不偿失了。”

  司照:“只需一个月。到了下月,就不必如此了。”

  画卷已干,几笔勾勒如同为画添就灵韵。

  司照既已下了决心,不再犹豫,站起了身。

  柳扶微察觉,悄然回到床上,胡乱盖上被,脑中却是一阵纷乱:情根么?原来太孙殿下还不知我还了他情根?是了,我许诺他一个月后归还情根,是以,他怕我再中心魔,要护我到下个月?

  她一时思绪万千。

  虽说皆在情理之中,虽然她也晓得,夺走殿下的情根,对太孙的心绪影响不大。

  之前殿下待自己的些许呵护之意,她一直感念于心来着。

  眼下看来,只怕殿下对自己的感知并无变化,所以哪怕她将情根归还,他才毫无察觉。

  她心底正云雾涌动,听得脚步声渐近,忙调匀呼吸装睡。

  司照踱至床边,缓身坐于床沿。

  烛光掩映间,少女白皙的脸庞时明时暗。

  她清醒时,双眸往往狡黠难掩,眼前睡颜沉静,狭长的睫毛如同一把小扇子,淡淡的阴影盖在脸上,平添了几分柔软。

  他探过她的额,看来恢复的不错,嘴唇也恢复了血色。

  想起方才情急之下救她的那一幕……一股不知名的情绪在心底涌动。

  现下冷静下来,才想起,吸附怨念也未必要用嘴,掌心相对也可以达到类似的效果。

  可为何那时,他会冲动失智……

  不,不止那时,哪怕现下,他这样看着她,还是情不自禁想要凑她更近一点。

  司照试图移开目光,无论如何都离不开她的唇。

  她应是鼻子有些堵塞,以口呼吸,朱唇皓齿,红白相映。唇畔略干,破了皮的地方尤为殷红,是被她自己咬破的。

  一刹之际,他生出了一个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欲念。

  想亲她。

  与水下那次、与方才皆不同。

  不是着急救她,就是单纯地想要亲吻她。

  很想很想。非常想。

  哪怕明知是情根作祟,哪怕一叶菩提珠锁着他的腕,在提醒他需克己复礼。

  司照下颚紧绷,哪怕极力压抑,眸底浓烈的情愫根本抑制不住。

  也许,趁她睡着,轻吻一下,也未尝不可。

  他单手撑于床沿,垂下眼帘,将将临近之际,忽然察觉到她的吐息一重。

  司照立时停下,身形不自然地僵住:“你……醒了?”

  —————二更分界线——————

  在太孙殿下面前装睡本就是件难事。

  柳扶微是想象征性地躺上一会儿,再扮作悠悠醒转的姿态。哪料,殿下一进门就坐她边上,且那股淡淡菖蒲香也越离越近……莫不是在暗中观察她?

  她等了又等,感受到他的吐息近在鼻尖,又觉得哪里不对,心中莫名慌乱了一下。

  这一慌,那口气就憋不住,果然现了形,听到殿下开口问话,她睁开眼,故作吃惊道:“啊?殿下?你怎么会在这儿?这、这是哪儿?”

  柳扶微自觉这一下演得很拙劣,好在司照手臂越过她够着了那块软花毯子,视线完美避开:“这是我的寝殿。”

  原来殿下是要拿毯子。

  “……我怎么会在殿下的寝殿里啊?”她坐起身,将鬓间碎发拢到耳后。

  “你沾染了怨气,生了心魔,我不便离东宫太久,借乾坤挪移阵先带你过来。”司照站起身,怕她听不明白,又多耐心解释了几句,当然略过了具体救她的过程,随即神色自若地看了她一眼,“你可以继续休息,我在外寝。”

  “没关系,我好多了。”她掀被而起,本要趿鞋,一低头,发现床榻边根本没鞋,只好光脚踩地,“我还是回去吧,不叨扰殿下就寝。”

  司照见她人一醒,就迫不及待地要走,不由蹙起眉:“既然不困,可否解释一下。”

  “?”

  “为何要摘掉一线牵,瞒着我使用脉望?”

  听出他语气里的淡淡责备,她本能反驳:“我并非故意的……再说,我拿脉望进自己的心看看,也要经过殿下同意的么?”

  “若我迟去一刻,你走火入魔,能保证得了自己所言所行?”

  他往前踱一步,迫得她不由得又坐回榻上。

  司照肃然道:“你又可知,脉望之力一旦被人察觉,又会有何后果?”

  柳扶微为自己前一刻还来不及成形的错觉感到羞愧。

  她将脑袋一耷拉:“我又不知殿下会不会来救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沾染了怨气啊,心里不舒服,还不能去自己心域里看个究竟么……”

  看她眉目低垂,有那么几分委屈在身又不大敢开口的模样。

  于是司照想,她只是个才受惊吓的小姑娘,突然进宫参选太孙妃不止,更半夜的还被搬到一张陌生的床榻上,会感到害怕再正常不过了。

  是他自己心虚,还想趁人之危,对尚处于病弱的她……

  司照轻叹一口气,半蹲在她跟前,抬手将她乱翘的头发稍稍抚平,道:“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下回再遇到这样的情况,你不用摘除一线牵,我若赶不及,至少可以与你同入心域。”

  把太孙殿下拉去见阿飞?这自是万万不能的。

  只是,眼前的殿下眉眼间温柔,仿若云一般轻缓,她不觉乖觉点头:“嗯……好。”

  这时,隔断外的卫岭轻咳一声,道:“殿下,膳食已备好,现在呈上?”

  司照问她:“我有些饿了,你要否同我一起?”

  人说鸡鸣而起,想不到,太孙殿下是鸡鸣未至,夜半刚过,便已食早膳。

  这也未免太早了吧。

  柳扶微自然不知这一桌药膳是为她所备,有去惊、养胃、护肝等效用。

  前一日没好好吃过饭,正是饥肠辘辘之时,所谓夜炉芋美,一道道八珍玉食端上桌,先前的满腔哀思忧愁果断被食欲冲淡,她盘膝坐于方几之前,看司照提箸,食指大动,不再客气。

  只是鸡肝粥、鲫鱼黄芪炖汤、纯白柿霜、醪糟银耳羹……怎么全部都是药膳啊?

  皇太孙的膳食滋味当然不俗,但几道菜下肚后,她又难免想:太孙殿下平日里早起晚睡,连膳食都是药膳,只怕身体欠佳,却还被迫为我的事分神……

  念及于此,不知为什么,嘴里汤羹都有点不香了。

  尽管她知道,司照待她的好,是为了一个月后拿回情根。但他能够遵守承诺,保护她周全,也没有威逼利诱要自己提早归还情根,可见……真是温柔到骨子里的人了。

  柳扶微心里生出淡淡的难受。

  既非生气,也不是过意不去……

  事实上,在这深宫之中,若能这样一直接受殿下的帮助,又何乐而不为呢?

  她要是再厚脸皮一些,说不定还能以保护情根为由,拜托殿下还能助自己清除心魔……顺顺利利等到下个月平安离宫,为自己争取到最好的结果。

  司照看她停下筷子,不觉奇怪:“怎么,不合口味?”

  “没有,很好吃。”她摇头。

  司照看她一脸欲言又止,约莫是惊魂未定,温和地注视着她,道:“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她抬眸。

  他笑意清浅,如远山染墨,澄澈平和。

  也许,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多心,太孙殿下本就是世上最善良的人啊。

  “殿下,我是有个不情之请……”柳扶微下定决心,鼓足勇气道:“我若是现在就将情根归还给你,你能不能提早……送我出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