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第六十二章:我喜欢你 “殿下这话是………
作者:容九      更新:2023-06-07 12:48      字数:4705
  这是柳扶微长这么大第一次对男子表白。

  且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饶是这话九成九是受迫于情势,也事先打过腹稿,真当“爱慕你”三个字溜出口时,她还是禁不住的脸一热。

  羞归羞,感受着一股奇异的暖汇聚于心口,与此同时指尖亦生出一圈光亮,她心下一阵狂跳:想不到我运气如此好,不仅赶着情丝绕最后一日夺下情根,居然连脉望都一并拿回来了。

  从发梢到身体,两人都在滴滴答答地滴着水。

  身下的司照姿势不改,神情看上去也没有太大变化,简直不像是落过水,而是被冰封了。

  她这下开始慌了:我都豁出去到了这个程度,太孙殿下怎么还这么无动于衷啊?

  司照不见反应,岸边离得近的路人先道:“呀,这位俊俏娘子是在同这位郎君剖白心意么?”

  更有看热闹的稚子拍手笑道:“是呢,我听到这位小姐姐说爱慕哥哥,可这位哥哥却好冷漠呢。”

  终于,司照开口对她说:“松手。”

  眼见围观者更多,官差也从桥对岸过来,柳扶微讪讪收回压他肩膀的手,任凭司照站起身。

  下一刻,一只手轻轻抄过她腿弯处,另一只手拦腰,双腿悬空而起。

  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整个人已被他抱起,步履沉着地越过重重人群。

  “殿……”

  “别说话。”

  司照的声音远不似往日那般温煦,沉得很,仿佛极力克制住了某些情绪。那厢大理寺已带人扒开人堆,却在冲入巷中,不见了那两人的踪影。

  这也怪不得这些小吏。谁又能想到,当朝皇太孙会抱着一个小娘子飞檐穿梭,只为躲开大理寺的查捕呢?

  柳扶微早在这期间埋在他臂弯中,等感觉到他站定,方忍不住将眼睛睁开一个小缝,竟见他立在了某楼阁月台之上,而自己的身下却是一片悬空。

  她连忙牢牢拢紧他的脖颈:“殿下你有、有话好说……”

  “……”

  司照臂弯一转,将她稳稳送到了月台地上,但她仍不肯放手——两人身上都湿漉漉的,如此贴身抱法,反令他僵直了身。

  “……你自己睁开眼睛,看看这是哪。”

  又听身后有人轻咳一声,正是席芳。

  在岸边,他便已向司照引路,除了不夜楼之外,玲珑阁亦是席芳的地盘。

  柳扶微这才松手,适才太过紧张,还当太孙殿下因情根被夺恼羞成怒,要以此威胁她不还就摔她来着。

  她才从瑶池出来,整个人抖如筛糠,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橙心自月台隔间冲出,捧着一大块绒毯将她盖住,道:“我刚刚就想跳下去救你的,芳叔不让,哎呀教主你瞪我干嘛……”

  席芳双手抬袖,冲司照施了一礼:“多谢太孙殿下搭救教主。”

  司照双手背在身后:“我救她,需你言谢?”

  柳扶微忙说:“对对,该说谢的是我,殿下……”

  “柳小姐又何必称谢?”司照打断她,“你步步为营,筹谋至斯,连自己的安危也可算在其中,该夸你一句‘算无遗策’才对。”

  橙心看他如此态度,冲柳扶微小声嘀咕:“你没拿下他情根么……”

  柳扶微这会儿其实已经冻得牙关打颤,眼见这剑拔弩张的趋快一发不可收拾了,道:“殿下就……算想治罪,也先进去再……说,好么?”

  玲珑阁隐于坊间的小小阁楼,内里空间不大,也因此更为暖和。

  席芳双手递上干净的衣物,道:“浆洗过的衣物,殿下若不嫌弃,可先换上。”

  司照未接,目光转向角落边的炭盆,“听闻鬼面郎君,最擅算计人心,果然名不虚传。”

  席芳想了想,到底还是为自家教主背下了这一锅:“请殿下恕罪。”

  “席先生,你先出去。”柳扶微也顾不上换衣服了,只将毛毯往身上一披,“我有话单独和殿下说。”

  橙心:“那怎么可以?教……”

  席芳意会,放下衣物拉着橙心安门而出,只留他们两人在屋中。

  窗半掩着,鬼市的闹腾与室内的寂静形成鲜明的对比。

  两人身上依旧湿漉漉的,滴滴答答的滴着水。

  司照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致。

  事实上,在他纵身越入瑶池救她之前,他心中并非没有起疑。

  鬼市的瑶池固沉着怨气,但从不曾听闻水下有什么水鬼,何况他明知今夜她来此是见谁,加之落水前一番语焉不详、以及落水的巧合,很难不让人怀疑。

  但眼睁睁看她越坠越深,那一丝怀疑还是瞬间瓦解。

  他根本不敢赌。

  到头来,还是遭了她的算计。

  “连炭盆炉火都已准备妥当。”他道:“是我低估你了。你为了拿回脉望,不仅夺人情根,竟那种话都能信口拈……”

  “不是信口拈来。”

  司照道:“你以为我会因为一条情根,就一而再、再而三的由你耍弄?柳扶微,你……”

  “殿下第一次作诗是五岁,是曲江宴上的一首《君子策》,令本欲投河的落地游举子重燃生机;第一次策论是在七岁,与你辩礼的是帝师邹文老先生,辩题是‘为君者,义利孰重孰轻’;第一次破获的案子是‘墨牍案’,还有……第一次除妖途经河南道,长街千人,你下令不许行跪礼,才害得我没看到你。”

  这一句,终于令波澜不惊的太孙殿下脸上露出了裂缝。

  “我承认,我是为了拿回脉望才图谋不轨,但我真正所图,是殿下,所谋,也是殿下,让我下定决心行此离经叛道之举的,从一开始,就是殿下你。”她道:“否则,我为什么要打破天书,为什么要折返回青泽庙,又为什么会……愿意陪同殿下共闯熔炉阵?”

  柳扶微又往前一步:“只因,我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爱慕殿下。”

  今夜风很大,刮得窗前的灯笼不住摇晃。

  晃进他的眸中,他极力克制着不让自己转身看她。

  而她心如擂鼓。

  其实,不论是情丝绕还是夺人情根,共同之处都是让对方钟情于自己,心甘情愿的为自己付出。但此法多用于天生多情者,有人生来淡薄于情/事,或是极其理智、拥有极其强大的自我约束之能,纵使拿走他们的情根,也有大降其效的可能。

  显然,一个中了情丝绕都尚且自控如斯的太孙殿下,正是这种人。

  更别说在此以前,他根本就没有喜欢自己。

  如果让他认定自己只是利用,那么哪怕情根在手,他一样会对她“秉公查办”,说不定……还会变本加厉。

  要打消他的质疑,最合理的理由,自然便是爱慕他了。

  柳扶微自觉自己这番话,也算真情实感,倾慕和爱慕,无非一字之差,算不得是谎话吧?

  一双纤细的手握住他手,“殿下,我说了这么多,你就没有话对我说么?”

  落在身侧的手紧握,指节发白,他竟然语塞:“你……”

  “你”什么,念了三次,没有下文。

  青葱的指尖轻轻蹭过他手心,无数个念头在脑子里乱撞,他垂眸,对上了她的眼。

  厚厚的毯子下,单薄的肩膀轻轻耸动,墨发的碎发贴在惨白的脸颊上,看去当真冻得不像话了,但望来的眸子澄澈如水,不曾有过一丝闪避。

  想挪开,但根本挪不开。

  只默然一瞬,他听到自己开了口,不知是自问,还是问她:“可否想过,也许你,只是……一厢情愿?”

  “只要能和殿下在一起,我心甘情愿。”她道:“殿下就当我卑劣,我也只是想要为自己多争取一次机会,就算今日殿下是因情根对我心软,难保他日不会对我付诸真心呢?”

  如此理直气壮,浑不似羞涩求爱的小娘子。

  可他偏偏将她整个人望入了眼底。

  那种感觉,就像什么呢?像是溺水的人看见了浮木,哪怕身上每一寸理智都竭力对抗对他说:不要相信,不要相信,不要相信……

  依旧抑制不住生出了那万分之一的念头:若是真的呢?

  柳扶微看他仍不肯松口,道:“倘若殿下仍是不愿意,可否再多给我一个月时间?”

  “一个月?”

  “我只借殿下情根一个月,一个月后我会交还予你。若到时殿下心中仍是没有我,无论是要再送我去神庙,或是治罪,我都绝无怨言。”

  司照心口莫名一窒,他第一反应是:她竟还想将情根还给我?

  柳扶微则在为自己这一提议暗暗叫好:一个月时间,应该够我救人、开陋珠找回记忆、再将善后之事办稳妥了。

  至于如何圆这倾慕之说……我先看看能否将情根里这些记忆清了,若实在做不到,大可提前归还,到时他就会想,明明被夺了情根却对我无丝毫感觉,定及早劝我死心,我再假意伤怀一番,岂不顺理成章?

  柳扶微故意伸出手指:“你要是还不同意,那就……摘掉我的脉望,让我早早死了好!”

  明知这是故作姿态,可她一个“死”字,还是令他鼻尖冒出一层薄薄的汗。司照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你……先去换一身衣服,回来再说。”

  咦?

  听出了他话中缓和之意,柳扶微立时眉眼一弯,又唯恐做得太明显,稍稍收敛,将几案上的衣物往他怀里一塞:“殿下也换!”

  他看向她雀跃离开的背影,整个人还有些微的怔。

  忽又听她在外边问:“殿下,有参茶,喝不喝?”

  “不喝。”

  柳扶微回来时,还是端进两杯参茶。

  太孙殿下伫立窗边,见他居然真换上了衣服,踱上前去,将茶杯恭恭敬敬递上:“殿下,杯子很烫,接一下?”

  他没有言辞拒绝,温暖的杯身透过指缝传出——他五感淡薄,方才不觉得冷,此刻竟后知后觉生出了暖意。

  柳扶微捧杯,一小口一小口啜饮,不时小心翼翼觑着他的神色:“我的提议……殿下考虑的如何?”

  “在回答柳小姐的问题之前,我有三个问题。”

  她充满希望的看向他,“殿下尽管说。”

  司照沉默一瞬,道:“若我今日不同意,你打算如何用情根操控我?”

  她闻言吓得差点没拿稳杯子,赶忙解释:“这没、没法操控啊。殿下,这不同于情丝绕,能捏诀施为,情根是随心而发,除了能让您看我顺眼些、待我好些,最多……也就是在距离较近时,能够借潜水看到你之所在……除此以外,再没其他什么了。你要是不信,大可再去别处了解,我绝不敢欺瞒。”

  司照不置可否:“除了我……一个,你体内,可还有其他情根?”

  “有啊。”

  他凝来,“谁?”

  “兰公子那条尚未还呢,殿下不是知道么?”

  “除了他。”

  “那就没有了。”应该……吧?

  司照没说什么,举杯饮了一口茶。

  她问:“第三个问题呢?”

  四周安静了下来,司照问:“你所说的……爱慕的话,可是真心?”

  “肯定真心!”

  窗外的灯光半明半昧映在他的脸上,微微泛红的耳根都被掩得不甚分明。

  炭盆里的祸星啪地溅起,将他那双原本深邃晦暗的眸光,照亮了。

  也不知等了多久,他开口:“柳小姐可知,我的金针刺血之术,随时可以克制情根的束缚,你今日此举,损人利己,非明智之举。”

  “……”

  “但……念在你,所言并非尽虚,若你能答应我三个条件,我并非不能给你一个机会。”

  她虽不解其意,仍道:“殿下请说。”

  “从现在起,你做出任何决心,需得与我商量,经我同意。”

  “没问题。”

  “情根之事,不可告之他人。”

  “我又不傻,除了橙心和席先生,再无人知道了。第三呢?”

  “第三,”司照认认真真地转向她,“这一个月之内,不可以喜欢别人。”

  “殿下你是将我看成什么人……”

  “一个月之后,除非我同意,否则,柳小姐也不得心仪别人。”

  柳扶微始料未及地一怔。

  司照留意到了她一刹的失措,道:“怎么,柳小姐已做好了朝三暮四的准备?”

  “当然不是,我只是……没想到殿下会这么说。”她唯恐叫他察觉出什么,“我还以为你现下心中恼怒,在考虑如何弃我呢。”

  “那就要看,柳小姐的表现了。”

  柳扶微一呆:“殿下这话是……同意让我喜欢你??”

  “嗯。”

  见他突然答应,她一时都有些难以置信:“真的?”

  皓月落于他的眉间,他看着窗外清风浮着柳枝微微扬起。

  如同他的嘴角。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