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第五十一章:回到柳府 太孙面色不变:……
作者:容九      更新:2023-05-29 13:10      字数:4185
  柳扶微意识到先前是自己误解了,拢着外披点了一下头,迈入巷中。

  两人各怀心事,一左一右,一时寂静。

  看她步履急踉跄了一下,他搀住。她不惯被他扶着走,待站稳了略一抬手:“那什么……从玄阳门出来之后,我们一直都在路上?”

  左殊同也不勉强,步子却慢得不能再慢:“我要赶回述职,你睡了大半程。”

  从灵州到长安,少说也得八/九日,她反应过来,瞪去眼:“那路上,我的衣裳是谁帮我……”

  “驿站里都有粗使婆子。

  柳扶微“噢”了一声,“那……”

  她想问问玄阳门之后的事,又担心自己开了这个口,禁不起他的反问。

  左殊同默默留意着她的神色,道:“玄阳门的涉案者,暂被羁押于灵州府,天书案牵连甚广,开审应要等到年后了,供词也不急于这一两日……”

  “不知戈将军他们……”

  “戈帅本为受害者,待结案后应当可复职如初吧。”

  “如初……”她咀嚼了一遍这个词,想起戈望在知道青泽才是天书之主时的决绝之色,不觉轻轻摇头,“真的可能么?”

  “什么?”

  “我说的是戈帅,他经此一劫,怕是再也无法原谅自己,也再难分得清何为真,何为假了。”

  “他有守北境之责,且亲人复归,前路再难,总能往下走。”

  两人话中各掺,一时也分不清说的是旁人还是自己。

  巷子不长,眼看就快要走到底,他索性停下:“你……就没有其他话想要问的?”

  柳扶微抿了抿唇,她最担心的是太孙会不会已将自己袖罗教主的身份吐露给了左殊同。

  于是问:“太孙殿下怎么样了?我记得他受了颇重的伤……”

  “应无大碍。你头两日昏迷不醒,还是他出手为你疗的伤。”

  她“啊”了一声:“为我疗伤?那他人呢,也随我们回长安来了?”

  “他与神策军同行,应当比我们还早些到。”

  她又低低“噢”了一声,“殿下身边的那个兰遇公子呢?是不是也和他一起走的?”

  “嗯。”

  “就这么走了?殿下他……”

  左殊同往前迈了一步,紧盯着她,“除太孙之外,就没有别的话想说了?”

  一阵巷风吹拂而过,初春的落叶从脚边滚过。

  不算大理寺那次,他们俩已有很多很多年,不曾站得这样近了。

  太过的距离熟悉反而令她觉得陌生,他已不再是她伸手就能摸着头顶的高度,也不再是那个可以任意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但你不能告诉任何人”的便宜哥哥了。

  太过熟悉的距离反而令她滋生出一种陌生之感,她本能避开他的视线:“左少卿想要我说什么?”

  “左少卿”三字令他神情一凝。

  左殊同欲言又止,终是开口问她:“你……为什么会出现在玄阳门?”

  “没人告诉你?我就是被戈小将军救出岛的,他们去玄阳,我除了跟着还有第一条路么。”

  “这一年,你一直都被困在袖罗岛中?”

  “不然你觉得……我会在哪儿?”

  “当日……袖罗教前教主郁浓,是否想要以你的命来换她女儿的命?”

  这一茬久远到她都快忘了,“嗯,她最初是这么想的。”

  “可得逞了?”

  她试着拿出备好的措辞:“换命之术好像一年只能施行一次,她没等到那时就死了……所以他们也没怎么伤害我,我也没受什么罪。”

  他喉头一涩,“我,并非在问讯。”

  “我就是在回答你的问题啊。”

  她越是若无其事,左殊同的心越寒。

  这一路,他一直在等,等着她醒来第一句话。

  他迫切地想知道她所遭遇的种种,想知道换命之术究竟在她身上留下了什么样的伤害……

  哪怕怨怪他、怒骂他,都好过这样敷衍了事。

  眼见府门近在几步之外,她着急绕开他:“你还有公务,不如下次再……”

  “扶微。”他道:“我记得,你从前离家出走,只因三天没吃到酥肉,就说受了天底下最大的苦。这次足足一年,你说没有受罪,你……”

  约莫是唯恐她这么走了,不由自主拦住了她:“你当知道,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

  偏生这一拦,用的是持如虹剑的那只手。

  她想起那一日席芳和她的赌约,她说:如虹剑和我,我哥自然是得选我的。

  可到头来,他的回答却是:我拒绝。

  “赌气?”柳扶微噙着话笑了一声,“左钰,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自以为是。”

  她抬头看着家门口的匾额,又转眸,迎上了他的目光:“看来你是忘了,我是因为谁离家出走的吧?”

  那一年,她亲眼看着自己的阿娘成了别人的母亲。

  “你究竟想要我说什么?是说我吃了很苦,是说我受了很多罪,还是哭天抢地的骂你这些全部皆是拜你所赐?”

  左殊同黝黑的瞳仁狠狠一颤。

  “当日,我不知你……”

  “我晓得的,你不知道席芳在我脖子上套了傀儡线嘛,我也知道,如虹剑一旦落入袖罗教手中,别说是救我了,那日在场所有的人都难逃一劫的。”

  后来她问过郁浓,为什么要抢如虹剑。

  天下第一剑有摄灵气之能,郁浓当时灵气尽失,倘若可得此剑,便可纳在场所有人之气息为己用。

  柳扶微说到此处,将身上的披风用力拽下,“左少卿只是做了个最正确的选择,根本无需内疚,而我……我也算是运气不错,保住小命了,如今能够平安归来,自是心满意足,岂还会有兴师问罪的道理?”

  她执拗的神情几乎令他不知所措。

  柳扶微把头别开,强然平声:“左少卿还有什么其他问题?”

  一字一句,通情达理,生生堵住了他的喉。

  巷风不止,即便是春日的风,依旧泛寒。

  他欲要捡起披风给她披上,忽地,府门咿呀一声打开,却听有人惊呼一声:“大小姐!?”

  是管家蔡叔。

  “小姐,真的是小姐……”蔡叔难以置信,激动舌头直打摆,“老老老爷,少爷——小姐回来了,真的是小姐,小姐回来了!”

  柳扶微一个“蔡”字还没完全说出口,一道身影猝不及防地飞奔出来,来人将她扑了个大满怀:“姐!姐……”

  大男孩的哭声响彻巷子:“姐,姐你真的没死啊……呜呜呜……”

  到底是个半大的孩子,也不顾这时候有没有外人在,直把她抱得连连后退。

  “好啦,阿隽……你先放手,我、我有点喘不过气来了……”

  柳隽这才将手一松,双手仍拽着她的衣袖,柳扶微早已红了眼眶,看弟弟这般,却是笑道:“你好像又蹿高了一个头,都快到我肩膀了……”

  “能不高么……这都一年了……姐,你到底去哪儿了啊,你不知道,你走了之后,我们有多担心,爹爹他都……”

  “老爷,您看着台阶儿,慢点儿!”

  伴随着周姨娘的声音,抬眸间,一眼看到了站在门槛内的柳常安。

  有那么一瞬间,柳扶微甚至都没认出来那是阿爹。

  记忆里那个阿爹,文质彬彬满腹经纶,尽管身量单薄,一脸的书生相,但每每行匡正弹纠之责时,便是连武官雄峻莫之比焉。可眼前的阿爹,两鬓多了许多白发,从来炯炯有神的双眼好似也凹陷了下去,他步步临近,走得极慢,等拥住女儿的那一刹,眼眶里的泪滚落而出。

  “阿爹……”

  柳常安浑身颤抖,几度张口,千言万语,只汇为一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到底顾及有外人在,柳常安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他拿衣袖摁干眼泪,踱到左殊同跟前,举袖为礼:“左少卿派人送信过府时老夫还有些不敢相信,想不到……少卿大恩,老夫……”

  左殊同连忙搀住,“柳叔不必多礼,这本是殊同分内之事。”

  “还请左少卿过府一叙……”

  左殊同回头望了一眼等在不远处的卓然,道:“我才回长安,尚有要务。”

  柳常安:“那还是公务要紧。扶微,还不快谢过少卿……”

  左殊同又道:“扶微昏迷数日,醒来不久,还当回去卧床歇养,途中我已让军医看过诊,虽无大碍,但病体仍虚,最好还是再请大夫过来瞧瞧。”

  柳常安这一听,哪还顾得上其他繁文缛节,忙唤蔡叔去城西喊刘大夫来。

  众人簇拥着搀柳扶微入家门。

  左殊同回头,直到大门关上,他拾起披风,迈步离巷。

  卓然隐隐感觉到左少卿心情不佳,憋了一整路,将到大理寺时主动问:“少卿,可把误会和柳小姐说清了没?”

  “什么误会?”

  “就是当时,你选如鸿剑是因……”

  “那是事实。”左殊同只道了这么一句。

  这时,有人阔步而来,卓然挥手道:“言寺正!”

  言知行行至左殊同跟前:“少卿,你可算回来了。”

  左殊同看得出他神色不对,翻身下马,“可是出了急事?”

  言知行神色一凝,道:“从昨夜起,寺内已经来过几拨人了,都说要请见少卿,灵州案牵涉甚广,我料想他们是为此而来的。当然,也许他们还想打听别的什么……”

  话未说尽,左殊同已会意。

  左殊同略一颔首:“都有何人?”

  “祁王府、中书省、尚书省、国公府还有……东宫。”

  太孙时隔两年,忽然回都,朝中各派欲探内情,从大理寺下手再准确不过。只是东宫……

  左殊同问:“太孙殿下回长安已有两日,他现在所住的……”

  言知行道:“就是东宫。”

  左殊同不由想起在灵州府那日。

  神策军接太孙回长安,明面上是奉圣人旨意,谁不知苏奕将军乃是祁王帐下的第一猛将。

  不过更让他在意的是,太孙殿下暂时支开了苏奕,与自己所说的那几句话。

  “左少卿追问柳小姐在玄阳门之事,是为公还是为私?”

  “为公如何,为私如何?”

  “若是为公,少卿自当彻查到底,若是想柳小姐安然无虞,便该及早带她抽身。”

  太孙话里话外似乎是想替扶微遮掩什么,但碍于外头人多口杂,左殊同无法细问。

  “多谢殿下提醒,臣明白了。只是臣尚有一事不明。”

  “少卿不妨直言。”

  “殿下与扶微相识不过数日,为何如此费心?”

  太孙面色不变:“这个问题,你是以兄长的身份问,还是少卿的身份问?”

  左殊同未及时应上。

  太孙也未直接回答,只道:“她救过我,我帮她,本是应当。”

  看廊外起了风,又徐徐道:“回皇城后,若有人向左少卿询问灵州一案,可不必提及你我有过交集。”

  左殊同蹙眉:“殿下莫不是顾虑臣会……”

  “不,我只是不愿给左少卿添麻烦而已。”

  原来那时,太孙殿下已料到了今日的局面……

  卓然见左殊同出了神:“左少卿?”

  左殊同:“任何人向大理寺打探灵州一案,不可泄露半句,若问及殿下,一概说不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