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第三十九章:谁招惹谁 本是你……先招……
作者:容九      更新:2023-05-29 13:10      字数:4243
  幔帐随风晃动,摇动的暗影漂浮在司照身上,一如他晦暗不明的眸光。

  柳扶微心中隐隐感到不妙。

  不、不是说种下情丝绕,能换来对方含情脉脉么?

  为何太孙殿下看起来……如此生气?

  本是清润儒雅至极之人,为何氤氲出的气息,会如此阴沉骇人?

  四目相对的一霎她到底怂了,“殿下,你能别这么看我么?我有点害怕……”

  “现在知道怕了?”

  若非是前一刻他还帮了自己,她简直要怀疑他立刻就要将自己就地正法。

  她心跳都要蹦到了嗓子眼:“此事,我绝非有心……”

  “难不成,柳小姐还是被人夺了舍,才会给我种下‘情丝绕’?”

  “那倒……”她确实是为了自保才坑了人家,虽然口口声声说要解释,但一时之间,又委实不知该如何解释,“方才那种情况,我不那么做,你肯定不会帮我的……”

  司照掀衣瞥了一眼胸口处的蔷薇花纹,即使擦去面上血珠,依旧色泽不改,甚至比之兰遇的那一朵更颜色更鲜红。

  他的脸上清冷无温:“这么说来,你每一次遇到这种情形都会对人种情丝绕?硕阳世子,渤海国王子,兰遇……还有谁?”

  不知怎么,太孙殿下每多说一个字,她都觉得空气中多覆上一层骇人的气息,“我也没有每一次都……那什么世子、王子的,我都不认识的……”说完这句她又唯恐万一自己真认识,补充道:“应该不认识。”

  见她语意迟疑,他脸色更沉:“柳小姐莫不是忘了,你将我误认作谁?现在矢口否认,你以为还来得及么?”

  “……是,我承认兰公子的情根现在在我身上,但那不是我主动想要的,是别人非要塞入我体中的……”

  “够了!”她尚未说完,司照已背过身去,喉咙间充斥着一股腥甜,被他强行压制了下去,“这些不堪入耳的细节,你无需一一告知。”

  “不是你要我解释的么?这前因后果要是不解释清楚,你是不会明白的……”

  “我无需明白这些。”司照垂在身边的手一点一点攥紧,他闭了闭眼,“你现在速速解除情丝绕,否则,我只能把你交给玄阳门了。”

  “……情丝绕,我没有办法解。”

  “看来,柳小姐执迷不悟了……”

  看他真往门的方向走,她心急火燎的,再顾不上扯皮,只得合掌捏诀。

  司照身形倏地顿住,他的心跳跳得更乱了,连呼吸声都急促了起来:“柳扶微,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这三年来,他一直处于淡薄于五感,前一刻骤然恢复,本就尚未适应,更别说这情丝诀在脉望的加持下,突飞猛进地紧揪着他的情根——

  饶是有“一念菩提珠”在,依旧难以控住他的满腔神摇汹涌。

  “停下……我让你停下!”

  柳扶微并未察觉到异常,看他当真停下脚步,察觉到情丝绕好像真有什么作用,索性耍起赖皮:“我不要。殿下你、先听我把话说完,不然我是不会停……”

  话音未落,一条绳索凭空生出,飞快缠上了她腕,不等她反应过来,两只手已经被分开,硬生生背缚在身后——是那条该死的缚仙索!

  她不知缚仙索平日就是他的腰带,眼下是被逼得狠了,只得先将她捆住,不让她施为。

  这下是真动弹不得了。

  她只得恶人先告状起来:“……殿下捆我做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说么?”

  实则,司照在甩出缚仙索时已有些站不住了,他一手扶着桌沿,一手拢指念诀,竭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可清心咒根本不足以盖过这扑袭而来的炙烤,他眉头紧缩道:“你先……解、解情丝绕。”

  “……并非我不愿意解,但这情丝绕本就是一次而为的术法,一旦下了,就是解不了的。”柳扶微本能想要挣开仙索:“不过,殿下不用担心,只要再过十五日,快则十日……它就自己会消失的。”

  缚仙索似能感到主人的心有余悸一般,又往她身上多缠了三圈。她一个没坐稳,侧倒在床上,这姿势颇为难受:“……殿下,你能先放了我么?”

  腕间的“一念菩提珠”发出嗡嗡的声响,他一身单衣已被薄汗打湿,“那就先,停止施咒。”

  “我已经停了呀……”

  他胸口剧烈起伏,睫毛因隐忍而微微发颤,“……撒谎。”

  “你都把我绑住了我怎么施法……咝!”

  缚仙索本就是一条会随主人心绪而动的宝器,此刻司照心绪越是紊乱,缚仙索便也跟着紧张,绳索上细细的薄鳞虽软,但这样用力地扎入皮肤里,顿时揪得人又痒又疼。

  “殿下……殿下!”

  她本就处在担心被揭发惊怖之中,原本心中还抱着一丝侥幸:太孙殿下向来宽仁大度,待我也算不错,再加上一根情丝绕,多半愿意帮我渡过此劫。

  哪想他不仅帮,还如此苛待,如此……

  本就摇摇欲坠的心破了防,霎时间,无力感、心酸、难受、恐惧统统交织在一起,一股脑汇成了眼泪,扑簌簌地从眼眶中滑落。

  她的心绪精准无误的透过情丝绕渗入他的心里,已默念百遍“清心咒”的太孙殿下心房又一次疼了起来,他虽背对着她,听她小小啜泣声,忍不住道:“别哭。”

  这“不哭”二字,偏令她委屈更甚:“太孙殿下这么欺负人……连哭都不让了么?”

  “我何时……欺负你了?”

  她抽泣了两下,“你明明早就认出了我,你也知道我是因为不小心、碰碎了天书,自知罪孽深重才会不敢承认自己身份的,可你还要装作不知道,站在一边看我笑话、等着我自己露出马脚……”

  她越想越恼,越说越气,越说越不讲理:“早知道在青泽庙的时候我就不回头、不去救你了,索性由着殿下你被那只狼妖打死,被那一群念影吞了,也好过我暴露身份,现在还要被这个讨厌的东西折辱……”

  “明明是你……”

  他眼睛始终紧闭着,听到最后终于忍不住挣开,却在回身之际,整个人倏地愣住了。

  月色轻笼在她身上,披衫不知何时已从肩上滑下,半透襦衫下的肌肤线条柔和又清晰,雪胸虽有遮挡,可即使是这样昏暗的屋内,依旧透出一种娇嫩细腻的光泽。

  被缚仙索背缚着手的小娘子蜷着身子倚在床上,柔白圆润的肩头正在微微颤抖,面颊涨得通红,嘴唇也是殷红的,纤长的睫毛像在水里浸泡过了一样,湿眸倒映着破碎的月色。

  仅仅这样一眼,宛如实质穿过重重障碍撞来,撞得人心口阵阵发软。

  一霎时,他只觉得心顶处好容易压下的炙热陡然蔓延来,原本的疼痛被另一种感受取代——就如同一种灭顶般的本能。

  他突然间不知所措,飞快地挪开眼。

  奈何缚仙索却没有这样的自制力,它诚实的“啄”紧她,毫不怜香惜玉,生生将她还想说的话给哽了回去。

  司照这才意识到缚仙索的失控,立时竖起食指中指,一捏诀,仙索陡然一缩。

  柳扶微急急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缓过劲来第一句就道:“殿下差点勒死我了!”

  司照没应。

  他快步踱到窗边,推开窗门,手扶着一念菩提珠,迎面感受着尖锐的寒气砭着皮肤,雪雾粒粒分明,覆在他的眉眼之上。

  柳扶微挣扎着坐起,却发现这条缚仙索虽是松了,仍解不开,恼道:“你……到底放不放我?”

  原来这绳索方才捆绑时不经意间打了个结。

  “殿下!”

  司照僵了僵,听她反复唤自己,这才慢慢回身,踱到床边,坐下。

  绳结正卡在肩窝处,他沉默着伸手,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剥解。

  窗外的雪花无声地飘洒,火盆里的炭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正经炙烤。

  宛如人心。

  即使隔着细细的仙索,哪怕全程没有与她的肌肤触碰过,依旧能感到她雪肩的柔软,以及淡淡莹润的香气。

  小娘子肤如凝脂娇嫩,平日里,只怕是些许剐碰都经不起来,是以,当缚仙索抽开时,白皙的锁骨之下,那一抹浅红的勒痕尤为扎眼。

  像一朵朵落在雪地上的……蔷薇花。

  她忙拿被褥盖住自己。

  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了短短一霎就挪开了。

  他向来冷静自持,也明明已浇了一身的冬雪气息,可此刻呼出的团团热气都能瞬间凝成霜花儿。

  “抱歉”二字就在口中,到底没说出来,他拿回缚仙索,出于惯性的想系回自己腰带之上,但一想到这仙索上一刻所碰过之处,只觉烫得慌,几乎握持不住。

  “柳小姐自己胡乱种下情丝绕,本是你……先招惹的我。”

  “分明是殿下三番五次打断我的话……”

  他俊脸依旧幽沉,这次极力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你先前铸下的错事姑且不论,我让你停下时,就应该停下。一面施展咒术,一面求我帮你,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

  “我当真已经停下了了……情丝绕本就是不同于夺情根,只控人心绪术法,也不损人身体,尤其对于七情淡薄的人来说,微乎其微的作用而已,”她前头哭意太盛,这会儿尚未完全止下,一边拿手背去抹自己的泪痕,“别人被种都好声好气的,我怎知你会有这么严重的反应……”

  “……别人?”他眉头再蹙。

  她迅速得出结论:“要么,是你体质有问题,要么就是……就是殿下你讨厌极了我,才会如此适得其反。”

  “……”

  见他不吭声,她心道果然被自己料中了。

  “……到了这个份上,你脑子里想得竟还是如何控制别人,实在是……”心口里的情丝绕始终作怪,司照站起身,将缚仙索收拢入怀,“柳小姐。今日你就算是暂时以此为挟,逃过一劫,下一次又待如何?莫非还想故技重施,如夺兰遇那样夺我的情根?”

  “我……就算再胆大妄为,也不可能敢夺殿下的情根啊。”这回,她组织好了语言,“而且,兰公子身上的情根,本是橙心给我的……”

  “橙心?”他身形一滞。

  “就是那啃星小道长。这桩风流债本就是她惹下的,同兰公子有过肌肤之亲的也是她,不是我。”柳扶微道:“她是看我体力不支,想要为我挣点灵力,才将兰遇的情根渡给了我……殿下若然不信,一会儿我就把她和兰公子找来,是真是假,一对峙便知!”

  他眸中露出荒唐之色,“你何不早说?”

  “殿下给我说话的机会了么!再说……我是如何拿到兰遇的情根是要解释的重点么?”她气得牙痒痒,越想越觉不解,“你不是应该先问我如何会情丝绕的么?”

  司照嗓子像是被什么给哽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很奇怪。

  之前心中陡然盛起的怒意,因她的这句解释当真削减了一大半。

  他不及回味自己心生的茫然,重新念默念了一遍“清心咒”,终于将九霄云外的理智兜回来稍许。

  虽然心口仍在隐隐泛疼。

  屋外搓棉扯絮,落雪纷飞。

  他看她仍将自己裹在角落,一副惊魂未定、蔫头耷脑的娇弱模样,遂踱至窗边,阖上窗门。

  他沉默一瞬,道:“我不问,不是因为我不好奇……”

  她抬眸,对上了那道与她平视的瞳仁,似浮光霭霭,冷侵溶溶月。

  “袖罗教新任教主阿飞,会情丝绕,又何足为奇?”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