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惩戒之力 最终决战
作者:像野      更新:2023-05-29 08:32      字数:10433
  林偕恩收拾东西正要从封闭的医疗室离开,却突然接到了逮捕令。

  他们告知他一个小时后,星际调查局就会去找他。

  话说得十分得体,是要请他去聊聊关于大集结一事的收尾工作。

  灾厄化身的“陆谴”笑着看他。

  “你等了这么些日子,等出这个结果,开心吗?”

  林偕恩的脸色难看,但却克制着没有给出任何情绪反应。

  “你就快被抓进监狱了,想知道,此时此刻,陆谴在干什么吗?”

  在林偕恩开口叫它滚以前,灾厄豁然将联盟学院前的画面投影到墙上——

  总有不怕死的媒体在这种时刻打开着直播摄像。

  画面中,被陆谴轻易制服的反对派组织,从他们的机甲操作舱中脱离,几十上百号人,狼狈不堪地在硝烟里咳出了眼泪。

  陆谴像过去的每一次遇袭一样,没有对他们下杀手,只是击碎了他们的机甲和武器,然后交由巡防署的警察处理后续问题。

  事情解决后,陆谴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千载难逢地走向了镜头——他总是离人们很远,这几乎是第一次,主动靠近了人群。

  不过陆谴似乎不是朝着镜头来的。

  他的方向稍稍偏移,最后停在了画面外。

  等摄像机悄无声息地再次对准陆谴的时候,林偕恩忽然跌坐在地上。

  他看到陆谴把戚柏抱了起来——不是轻轻搂着,也不是紧紧相拥,就只是熟练地将人抱起来,而后朝他自己的星舰登陆桥走去。

  戚柏的身形不算娇小,但在陆谴怀里就显得十分乖顺服帖,软乎乎的头发垂下挡住了眼睛,脑袋耷拉在陆谴肩膀,手攀着陆谴的脖子,整个人都吊在他的身上。

  陆谴没有对任何人解释他怀里的oga是谁,但他毫不顾忌地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出了对戚柏的特殊对待,让人不得不为此心惊。

  林偕恩像是一条搁浅的鱼,胸腔剧烈起伏着,努力想要得到让他赖以存活下去的氧气。

  灾厄为他的痛苦加重筹码:“你以为你陪陆谴的时间很长吗?你知不知道,陆谴和他的oga,三万年前就勾搭在一起了。”

  “啧啧,这么看起来,你真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林偕恩感到自己的喉咙被无形的手扼住——他曾以为,陆谴是那样一个永远无法高攀的人。

  所有人都无法触及到陆谴的心底,因此林偕恩得以安慰自己,他终究还是最特殊的那个。

  陆谴从未对他多么偏爱,但却纵容他,赦免他,给他一切外人绝无可能得到的特权。

  林偕恩可以接受陆谴不爱他,但却无法接受陆谴爱上别人。

  画面在机甲军的干扰下,陡然切断。

  灾厄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正待要隐匿,却突然听到林偕恩的声音。

  “你真的可以,让我得偿所愿吗?”

  灾厄兴奋起来,立刻化成无形的能量场,包围着林偕恩绕来绕去,说:

  “当然,当然可以!只要我能得到一副容器,我甚至可以马上去联盟学院炸了陆谴的星舰,杀了他的oga。你想做的,我都会帮你。”

  “来吧,来,我们一起让陆谴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许久后,林偕恩露出一个惨白的笑,“我要他永远记住,他一生最大的错误——”

  不知觉时,眼眶溢出两行没有温度的眼泪,

  “就是没有杀了我。”

  -

  陆谴把戚柏放到星舰休息间的榻上,看到戚柏红红的鼻尖,轻轻戳了一下:“哭什么。”

  戚柏嘴巴一扁,声音都变了调,指着陆谴肩膀上一大片被血浸透的伤,说:“他们怎么这样?你都没有用武器,连天赋血脉都没动,他们还拿光弹打你!这种反动组织不能直接判死刑吗?”

  陆谴笑着侧过肩膀,让戚柏的视线只能看见的另一侧:“他们也是失误。”

  “他们是有准备有预谋的伏击!”戚柏反驳。

  “是,这点我不否认。”

  “为什么不反击啊?”

  “因为他们只是普通人。”陆谴坐在戚柏旁边,告诉他,“倘若我动了手,他们绝无生还的机会。但事情远远没有到那一步,反对派主张的只是让我从联盟政府卸任,我可以理解,只是时机不成熟。”

  对陆谴来说,对一个普通人类下手,无异于是一种不公平的裁决。

  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剿灭所有反对他的组织,甚至不需要动用一兵一卒。

  他可以今天杀一拨,明天杀一片。

  杀到全星际没有人敢对他持有反对意见,杀到他终于成为了人们最害怕他成为的人。

  但陆谴没有这么做。

  戚柏说:“反对你的人永远不可能理解你的用意,他们只会得寸进尺,变本加厉!你就应该手段强硬一些——”

  “七百,”陆谴忽然靠过去,将下巴轻轻放在戚柏肩上,声音带着些倦意。

  “……啊?”戚柏的士气瞬间软下。

  “也许你说得对,他们永远不会理解我,我应该强硬一些。”

  陆谴的声音沙哑,像是一阵风钻进戚柏耳朵里,挠得戚柏浑身痒痒的,

  “但是我得到了所有人的理解,又能怎么样?”

  “可是……”

  “戚柏,你知道吗,我从出生到现在,所行径的每一条路上,都遇到过这样的人。他们对于我来说,弱小胆怯,他们时而渴望得到我的庇佑,时而又害怕终有一天被我反噬。你所能想象到的一切,我都经历过。但我并没有感到遗憾,因为人类一直是这样的族群——他们可以为同类作出伟大的牺牲与贡献,在灾难下也相互扶持着走下去。但对于一个无法被纳为同类的存在,一定会带有各种各样的疑惑。”

  “我不用对他们解释什么,不需要,也不想。我只能任由他们去疑惑。我知道我所拥有的一切并不属于我,包括曾经从创世方和神祭权杖中得到的力量。所以我的存在,只是为了让世界保持它原有的样子。”

  “人类因为不信任,所以会不断试探我。即便害怕我的力量,但又抱着要保护同族的决心,视死如归地同我交战。站在人类的角度,我不认为他们的行为是没有意义的,倘若我真的对世界有害,消灭我才是他们的正义。现在他们只是想赶走我,说起来,也算合理。”

  陆谴第一次将自己心中所想的一切,告诉第二个人。

  他一生从未对谁做出过告解,但此刻,却有种解脱般的疲惫。

  戚柏忽然动了动。

  陆谴竟然被推开了,有些迷茫地望着戚柏。

  “陆谴,你真是气人。”

  戚柏一边说话,一边在休息间翻出了急救箱。即便陆谴的精神力强到足够在短时间内自我修复,但戚柏还是给他做了简单的包扎。

  戚柏一边清理他伤口的血,一边说着:“一口一个‘人类’‘人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是人呢。”

  陆谴失笑,但没有打断戚柏。

  “你是不是一直都这么想?觉得你和这个时代的人类没有关系,并且擅自把自己当做异类?”

  戚柏问完,也不等陆谴回答,厉声说,“你只是比别人多活了几万年——啊不,说起来,我和你一样,我们都活了很久很久。但是这不能改变什么。本质来说,我们就是存在于同一个世界上的同类。”

  “嗯。你说得对,谢谢你的开导,戚柏老师。”

  陆谴就像应付一个爱讲道理的小孩儿一样,随便戚柏说什么,他都会点头。

  但戚柏没有接受他的敷衍。

  给陆谴包扎好,戚柏就抱着手臂,冷冷地盯着陆谴,道:“你听我说,陆谴,我不是开导你,我是在批评你。你的思想很有问题。”

  陆谴嗯了一声,饶有兴致地等他继续说。

  戚柏努了努鼻子:“有一句话我很赞同你,人类确实是擅长为同族牺牲的族群,当我们拥有相同的意志时,我们就会不顾生死,孤注一掷。”

  “——但你要搞明白,从来没有一种牺牲是理所应当的。我们赞美伟大的同时,也为鲜血哀悼。谁都不是生来就要被抛弃的祭品,作出牺牲的人,就应该得到所有人的尊重和拥戴。”

  “你。”

  戚柏忽然伸出一根手指,戳着陆谴的额头,说,

  “你保护世界,世界就该善待你。他们误解你,你就要为自己申辩,他们害怕你,你就要为自己证明。

  你不要觉得自己没有同类,也不要觉得外面那群家伙反对你是应该的。他们就是混蛋玩意儿,知法犯法,还自以为是人民英雄,这种家伙就该被抓去教育改造!当然,最重要的是,你要改变你自己的固执态度。

  并非必须出生在这个时代,才和这个时代有联系——”

  “你陆谴存在的本身,就已经是和这个世界最大的联系。”

  陆谴从未想过,有一天一个年轻的oga会坐在他面前,用清澈干净的嗓音,满含不忿地跟他讲这样的话。

  对方告诉他,做出的牺牲都应该得到回报,还告诉他,对这个世界而言,他并不是异类。

  陆谴的目光在那一瞬甚至有些滞愣,许久没有找到焦点。

  直到戚柏抬起胳膊,将他的腰死死抱住,脸颊贴着他的胸口,说:

  “你是我戚柏捧在手心里的大宝贝,凭什么要为别人受委屈!谁打你,我就弄死谁,我管他有什么苦衷——”

  陆谴的心脏忽然顿了半拍,随后又猛烈跳动。

  他抬起手,抚在戚柏背上,花了好几秒才想起来,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陆谴忽然很想尝试,在戚柏面前示弱。

  告诉戚柏,其实他也累了,他早就想要结束这一切。

  曾经他求死心切,却无论如何都死不了。

  后来,他想要远离喧嚣,兜兜转转却发现,他在哪儿,喧嚣就在哪儿。

  如果有一天,一切尘埃落定,陆谴想要带着戚柏离开这儿。

  “戚柏……”

  他抬起舌尖,所有的话就在一触即发的当口。

  忽然,星舰外传来巨大的爆炸声响,比之前的伏击爆炸剧烈百倍。

  紧接着传来联盟学院的警报声,星舰也立刻启动了智能防御系统。

  休息室外的风思留他们火急火燎地砸着舱室的门,大喊:“出事了!所有机甲操作室失灵,开始主动攻击人群——”

  陆谴脸色一沉,起身便要走。

  戚柏慌乱中拉住了他:“陆谴!”

  陆谴看向他。

  戚柏很快说:“你记住,打架要的是胜利,不是牺牲。能赢就不许输。”

  这一眼,很短暂。

  陆谴忽然向前一步,附身重重地吻在他的唇上,郑重地许诺他:“好。”

  -

  联盟学院外的一切被夷为平地。

  所有学院的机甲军,以及此前伏击的反对派的拟态机甲,全都燃烧着浓烈的火焰。

  它们并排站在与陆谴对立的方向,而仍然处在操作舱里的人们,因为沸腾的高热,在机甲中痛苦不堪地呻吟。

  联盟军部的支援正在赶来的途中。

  躲在防护层后的媒体记者们已经吓得浑身发抖,不敢说话,而学院里还有成千上万名学生,现在也完全不敢迈出学院一步。

  与此同时,天空开始狂风暴雨,甚至落下不属于这个季节的大雪。

  厚重的乌云在所有人的头顶盘旋,让人们清楚感知到,这不寻常的一切绝非偶然。

  他们只能站在陆谴的风势后,把一切希望寄托在陆谴身上。

  “不是普通的机甲失常。”

  幸免于难的一个机甲兵向陆谴汇报,“有人在背后操作,并且释放了巨大的力场辐射。只要靠近,天赋血脉就会失控,并且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复刻并反噬。在刚才短短的几分钟时间里,已经有几十人死于力场辐射,并且他们身体中的天赋血脉全都流失了。”

  就算他不向陆谴汇报,陆谴也已经感觉出来,这不是普通的伏击。

  他走下星舰的那一刹,就已经感受到铺天盖地的,属于灾厄的能量场。

  犹如几万年前的那个将要日出的黎明,天地昏聩,万物濒死,骤雨狂风将一切撕裂。

  陆谴按下心中升腾而起的不安,对那个机甲兵说:“立刻通知联盟政府,停止支援。”

  来的人越多,只会徒增伤亡。

  灾厄已经拥有了聚合的力量,人们一旦靠近它的力场,就会被动献祭自己的血脉之力。

  源源不断的能量,会让灾厄快速得到修复,它很快就会拥有连陆谴都无法抗衡的力量。

  接受到命令的机甲兵立刻折返,朝联盟学院的防护结界中跑去。而里面,所有人纵然害怕,却还是忍不住观望战况。

  这些日子的各种乱象早就搞得人心惶惶,眼下发生如此诡异的事,自然让他们把一切联系起来。

  他们不由的开始讨论,这是否是另外的反动势力,搞出的什么反科学力量。

  陆谴没有心思去管他们。

  他早已做好准备,等待着灾厄出现的那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切如此突然。

  而在距离他不足百米的方向,缓缓走来一个人。

  是林偕恩。

  陆谴曾想过,是自己对林偕恩的不上心,导致这个孩子一步一步成长到如今这样。林偕恩犯的所有错,都应该有他的责任。

  陆谴这些年其实拉过林偕恩很多次,他并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冷漠疏离。只是当他发现林偕恩的心思之后,不得不选择疏远林偕恩。

  而这一疏远,无疑是另一种方式的放纵。

  林偕恩终究在歪路上走到头了。

  他来到那排失控的机甲前,在熊熊燃烧的烈火以及越发暴烈的风雪中,抬头望着陆谴,露出一个怅然若失的笑。

  陆谴面沉如水,眼神中刹那的错愕很快散去。

  “你不该这么做。”

  把身体献祭给灾厄,根本就是一件自寻死路的事。

  即便这副躯体能在短时间内拥有强大的力量,但很快就会作为容器,被灾厄完全吸收。

  林偕恩本身的血脉之力不强,根本支撑不了多久。他会成为第一个牺牲品,帮助灾厄完成第一步的能量聚合。

  当灾厄恢复它的能量场,世界都会陷入它所创造的地狱中。

  而陆谴,又能如何?

  没有创世方,陆谴就算和灾厄交战,也不过是徒劳。消耗彼此的力量,对陆谴来说是非常不利的局面。

  因为陆谴身上的复苏之力已经不再,倘若他今日战死,就是永远的战死。

  “老师。”

  林偕恩并不回应陆谴的话,反而对他说,“我有一份礼物送给你。”

  陆谴眉头紧蹙。

  上百台拟态机和正规军的大型契甲,现在都成了林偕恩和灾厄操纵的傀儡。

  陆谴在周遭竖起风墙,但却无法扑灭从地面升腾而起的火焰。

  林偕恩说:“我把那些反对你的人都抓起来了。”

  他笑着,指着身后在硝烟中无法脱身的拟态机,被困在舱里的反对派正发出痛苦的嘶吼。

  “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就杀了他们。杀了所有反对你的人,让人们只懂得崇拜你,信仰你,像我一样,视你如神明——”

  林偕恩说着,忽然仰天长笑,当他再次低下头,目光忽然变得阴鸷兴奋。

  “陆谴,你真该好好奖赏他。这家伙是个疯子,而且是为你而疯的!哈!我现在感到一切都是崭新的,迟了三万年的末日,终于要来临——”

  陆谴敛下目光,忽然抬手,撕下戚柏给他包扎伤口时缠上的绷带,一时间,鲜血喷涌,溅在火光之上。

  血噬顺着烈焰蔓延,熊熊大火立刻受陆谴的意志朝后方退去。

  下一刻,陆谴刺破掌心,血脉之力喷涌而出,他呼唤一声,黑暗的天边赫然卷出一道深红的风口。

  血翼展开遮天蔽日的翅膀,自天际飞来,所到之处,尘土飞扬,风卷残云。

  数种血脉之力在同一时刻爆发,其产生的巨大能量场,在一时之间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防护结界后的人们不自觉地向后退去,捂住自己的脸,却还是挡不住内心的蠢蠢欲动,彼此搀扶着,站定在原地。

  “那不是林偕恩吗?”

  “陆谴的学生造反了吗!”

  “不是……你们难道没有感觉到,越靠近那边,越有股强烈的能量场辐射吗?那不是人类所能产生的力场。林偕恩……他该不会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吧?”

  有人打断这样的讨论,严肃道:“不要妄加揣测,现在局势危急,我们应该冷静下来,随时注意着战况。”

  “怕什么,陆谴在,谁能闹出花样?”

  “看来你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陆谴从来没有用过两种以上的天赋血脉,上一次他这样做,是在新星联成立以前的星际大战中。当晚,也是如现在一样的情形,未知的神秘力量几乎将五大星系所有的军队击溃。人们身体中的血脉之力无法自制地流失,仿佛被什么东西吸走。”

  “没错。我还记得从留下的影像资料上看到的画面,那时,如果不是陆谴出现,星际大战将以全人类的覆灭告终——”

  在场诸位猛地吸了一口气。

  有些承受力弱的人颤抖着问:“那现在怎么办?我们是不是应该离开这里,不要给陆谴拖后腿。”

  “当然不!”

  有人厉声反驳,“我们应该留在这里,作为他的支援!”

  虽然人群中多数都认为,自己没有资格成为陆谴的支援。但不知为何,大家还是选择留在这里。

  ……

  “妈的!要杀就杀,别他妈搞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老子才不怕!”

  某架拟态机中传来反对派组织负责人凄厉的吼声。

  他在灼烧中仍保持着最后的理智,视死如归地吼着:“老子不用陆谴救!”

  可没人在意他的声音。

  陆谴和灾厄的交战,对于这片土地几乎是毁灭性的。才不过短短一刻钟,方圆百米就已变成残垣断壁。

  灾厄仍然无比兴奋。

  即便被血翼的爪子撕破了林偕恩的皮肤,鲜血淌在地面,灾厄也丝毫不感到可惜。

  容器,总会耗损。它只要再等等,又能拥有新的身体。

  只是陆谴掐住林偕恩脖子的时候,灾厄突然失去了身体的操纵力。

  林偕恩的意识死灰复燃。

  他望着陆谴,至今仍然没有表现出恐惧。

  “你会杀了我吗?”林偕恩抓着陆谴的手臂,问他,“你要杀了我吗?”

  陆谴说:“是。”

  林偕恩大笑着,从胸腔呛出一口血:“人们需要你时,对你毕恭毕敬,把你当英雄。后来他们的生活顺遂,就开始抵抗你的权威,说你可怕,当你是怪物。你为什么还要站在他们那边?!”

  “我不需要对你作出任何解释。”陆谴的手指稍稍用力,林偕恩顿时感到一阵窒息的痛。

  “陆……谴……”

  林偕恩的眼泪混着血,全都落在陆谴的虎口上,“我恨你……”

  “我知道。”

  “你、早该杀了我……在很久以前,在我,变得这么坏以前……”

  陆谴垂下眸,他开始回忆,这一切是否是他应该承担的责任。他没有将林偕恩拉回正轨,导致最终不可收拾。

  他的手忽而一松,轻声道:“或许,我应该向你说一声对不起。”

  与此同时,风墙外传来一声暴怒的喊声:

  “放屁放屁放屁!”

  戚柏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因为耳力够好,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戚柏大骂:“小孩儿都知道自己做的事自己负责,你他妈走的歪路凭什么让陆谴给你道歉!陆谴,撤了你的风墙,老子弄死这个兔崽子——”

  陆谴心中那层隐隐绰绰的霾忽然散去。

  他没有撤掉风墙,但看着戚柏在那里撸袖子气势汹汹的样子,忽然间忘记自己正在一场生死交战中。

  他露出一个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笑,安抚戚柏:“回去等我。”

  “那你动作快点。”戚柏做出一副对陆谴充满信心的样子,信口说,“别跟他浪费时间,揍他!”

  当陆谴真的下了捏断林偕恩脖子的力气时,灾厄猛地爆发出一阵尖锐笑声。

  在巨大的力场爆发之下,陆谴的身体被推开。

  他并没有恋战,而是趁此时机,跃入机甲的火海中,冒着滚烫的高温,用风将所有操作舱卷出。

  还残留一口气的幸存者们,几乎被浓烟烧瞎了眼。

  他们在陆谴的帮助下,逃出了这片地狱。

  戚柏帮助疏散他们,将人带到防护结界中。

  医疗队也立刻开始工作,后方一切看上去都算有条不紊。

  忽然有人感叹道:“不愧是陆谴,这样的战局中也能占据压倒性的优势。”

  “所以根本不用操心,我们还是先到学院中心回避比较好。”

  “这样的事情千载难逢,我一定要记录下每一刻!”

  人们看上去兴奋无比。

  戚柏却望着几百米外的火光,心中难以控制的感到恐慌。

  为什么他总觉得情况没有看起来那么好。

  尽管陆谴好像掌握着局势,但戚柏始终无法松懈。

  忽然间,戚柏视野中出现一片诡异的光。

  那让他生出一种熟悉感。

  只转瞬,他捂住嘴,惊恐地瞪大了眼——那是神祭的光!

  那是数万年前,陆谴要封印灾厄时,所启用的神祭权杖爆发的光。

  戚柏不顾旁人的阻拦,疯了似的朝风墙跑去。

  他的眼前仿佛浮现了在时间废墟里漫长的三万年,在一个被世人遗忘的世界,过着没有希望的生活。

  那样的痛苦,他绝对不会让陆谴再经历一次。

  但戚柏不知道的是,神祭权杖已经不再。如今神祭之力一分为二,惩戒之力化为诅咒之石,复苏之力化为不死蛛。

  陆谴现在只是利用诅咒之石,在压制正在聚合力量的灾厄。

  陆谴根本没有办法再开启时间废墟。

  如灾厄所说,世上没有人能够封印它。

  “陆谴!陆谴,你答应了我,不许随便牺牲!你最好不要做什么奇怪的事!”

  戚柏没有办法穿透风墙,他只能看着结界里的陆谴被诅咒之石的光芒包裹。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他只感到心脏狂跳,一切不好的预感涌上。

  陆谴看向他,还是那副淡然温和的样子。

  诅咒之石正在吸收陆谴的能量源,以铸造和当初创世方类似的反噬结界。

  当诅咒之石获得的能量足够多的时候,灾厄就会被神祭之力禁锢。

  “陆谴,就算你把所有的力量都献祭给惩戒,也不过是阻止这一次的灾难。可是你一旦死在这儿,往后,就再没有谁来保护这些人了。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灾厄尽管被神祭的光所阻挡,却不疾不徐,甚至心情大好地和陆谴商量着。

  “倒不如,在这最后的时刻,我们做一笔交易。你来当我最后一个容器,以你的力量,完全不会被我反噬。我们会达到真正的平衡。怎么样?”

  陆谴的目光仍然放在戚柏身上。

  无论戚柏哭得多么厉害,陆谴都不再像以前一样开口安慰他。

  许久后,灾厄都快失去耐心了,陆谴才说:“戚柏,三万年前,你叫我走出黑水窟。你说你的未来不在眼前,也不在脚下,你让我往前走。”

  “……什么?你说什么啊?!”戚柏把耳朵死死贴在无形的墙上,仔仔细细地听着。

  却听见陆谴吝啬地只说了一句话:

  “以后你也要往前走,不要停在这一刻。”

  下一刻,诅咒之石终于从陆谴身上吸收掉了所有的神祭之力——天边的血翼陡然化成一片血红的雾,随后,风墙坍塌,万物卷作尘埃。

  陆谴的身体在光芒中消失。

  戚柏撕心裂肺地叫着,而防护结界里的众人也都呆在了原地。

  他们在这一刻,忽然发现,原来陆谴不是无所不能。

  “啊啊啊啊——”

  林偕恩的身体忽然碎裂开来,片刻化为灰烬,灾厄的能量态从中窜出,随即便被诅咒之石吸收其中。

  戚柏看见那块石头一直在剧烈地晃动。

  灾厄仍在大笑,笑得既猖狂又兴奋:“好啊,好得很啊!你把自己所有的力量献祭给惩戒,就为了救那些一无是处的人类!”

  “可是陆谴,你这次输得彻底!你拿自己的命,来换我几千年的沉睡,你输得彻彻底底!”

  砰的一声,有人端着机武朝灾厄的能量态射了一弹。

  随后,越来越多的人用自己的血脉之力开始攻击诅咒之石。

  灾厄愣了一下,随后更加狂放地笑起来。

  “看看你救了些什么蠢货,他们竟然以为,靠那些东西可以消灭我?!哈哈哈——什么!”

  戚柏忽然出现在诅咒之石的旁边。

  他满脸还残留着眼泪,但却面无表情的抬起了手。

  他抓住诅咒之石,忽然说了句:“你好像忘了,这世上除了陆谴,还有一个人知道怎么消灭你。”

  戚柏从吶拜缇那里听来了不少东西。

  他曾以为,那些都与他无关,只是不曾想,三万年后,他却要面对这一切。

  “你以为,你又能做得了什么?!陆谴已经死了,懂吗?”

  戚柏的手放在诅咒之石上,说:“他死没死,我比你清楚。”

  灾厄的能量态忽然挣扎起来。

  “陆谴。”戚柏对着早已没有陆谴的方向,喊了一声,然后很用力地大声说道,

  “你活了三万年,却一点都不聪明。什么事都想自己做,什么责任都要自己揽过。可怎么就不想想,也许看起来弱小的人类,也是可以帮助你的呢?”

  新星联的志愿军姗姗来迟。

  他们闯入大火中,却只看到孤零零的戚柏,还有一颗正在将一切卷入其中的诅咒之石。

  戚柏回头看了一眼他们,喃喃自语般说道:

  “你看,这世上,有人恐惧你,但总有人崇拜你。”

  数架来自宇宙各处的星舰闻风赶来。

  无数曾经为了陆谴而游寻的游寻佣兵们带着他们各自的队伍,前来支援。

  “有人对你避之不及,也总有人对你趋之若鹜——”

  罗伊罗德赶到的时候,看见一群人将戚柏围在其中。

  他没有看到陆谴的身影,骂骂咧咧地挤进去,高喊着陆谴的名字。

  “……有人觉得你高高在上,总有人觉得你温柔慈悲。”

  戚柏忽然将诅咒之石抱在怀里。

  他抬起头来,望向所有人,告诉他们,诅咒之石所吸取的力量,可以用来禁锢灾厄。

  人们不知道灾厄究竟是什么,但他们知道末日是什么,他们知道最近的一场场天灾是什么,他们知道倘若没有太阳,黑暗会如何杀掉这个文明。

  忽然有人拖着重伤的身子,走到戚柏身旁,抬起手,将掌心覆在其上。

  “我血脉之力不算厉害,但也不弱。看看那个叫灾厄的家伙能不能受得起我的能量源——”

  戚柏看向他,才发现,这是反陆谴组织的人。

  “我真他妈的不理解,为什么陆谴总在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罗伊罗德咬牙切齿地抓着张厌吾,飞身上前,二话不说,将自己的血脉之力覆在诅咒之石上方。

  随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把自己的血脉之力引渡过去。

  “没用的,别做这些浪费工夫的事了!”灾厄的声音仍留有余响,“陆谴已经死了,谁还能再开启神祭呢?”

  戚柏淡淡地眨着眼,笑了笑。

  他忽然释放了一阵不算强烈的力场,这其中带有淡淡的属于陆谴的味道。

  “不可能!不可能——”

  在灾厄破碎的咆哮声中,诅咒之石已经吸收了所有人引渡的血脉之力。

  伴随着戚柏释放的能量场,被唤醒了神祭的余威——

  惩戒之力最终形成,邪恶与杀戮在这一刻,统统被封锁。

  下一刻,诅咒之石突然发生了剧烈的爆炸,灾厄的能量态在这爆炸中化为一片白光。

  人们被能量场弹飞,世界在一阵尖锐的耳鸣中归于寂静。

  戚柏昏过去以前,忽然想叫陆谴的名字。

  但他没有发出声音。

  他想,陆谴应该累了,他们都需要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