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七流

  赢舟在小岛上挖了一整天的地基,睡醒后，难免有些腰酸背痛。

  他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天还没亮,早上八点学校有课。

  虽然只睡了两个小时，但赢舟完全不困，也睡不着。

  于是。他随手拿起一本放在床边的建筑学类书籍,继续看了起来。

  早上六点五十,起床。去冰箱里拿了一个鸡蛋，煮了水煮蛋；配上清炒芦笋和煎牛排；再加全麦面包和牛奶,早餐就做好了。

  全麦面包用黄油热过，一股子奶香味。一顿饭食物种类丰富，营养均衡。

  赢舟吃完，心情好了不少。

  从家里走路半个小时，到了教室。

  能容纳100人的教室挤满了人,好在赢舟常坐的那个位置还空着。

  他走过去，坐下。随手翻开了教科书，等着老师上课。

  几分钟后，年过半百的老教授慢吞吞地走进了教室,然后叹了口气。

  赢舟回来上课已经小半个月了。

  从他回来念书的当天下午,数学系的课表就流传到了学校的论坛上。

  自此后,每天,但凡有赢舟上课的教室，总是人员爆满。

  整个数学系就二十多棵独苗。

  如今一百人的教室,都有点不够用了。

  按理说,这小子也不是什么演员明星，怎么其他人就那么喜欢围着他转呢？

  好在来蹭课的大学生都挺有素质的，也不会发出奇怪的声音,更不会打开手机闪光灯一阵猛拍。所以，教授也并没有赶人。

  教授把教案放在桌子上，拿起名单，点名。

  东岚大学数学系在全国都属于首屈一指的数学院系；学风优良，除了赢舟，基本没人旷课。

  但在念到林谈的时候，底下却没人回应。

  “林谈……林谈呢？”

  他室友举起手：“老师，林谈请假了。”

  赢舟不由得侧目。

  去愚人船的职工名单是保密的。要等任务结束后，才会公布。

  之前，元问心说过，林谈加入了异能局。

  现在看，他的这位大学同学也去了愚人号那条船。

  老实说，如果不是林谈那天晚上非要留下来，和赢舟较劲，他现在大概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大学生。

  赢舟突然意识到，他、或者说，他们这些异能者的所作所为，的确在影响着普通人的命运。

  当他们都是普通人的时候，他对别人的影响顶多随着关系的亲近程度，进行一些细微的改变。

  而当他是异能者时，随意的一个举动，可能就会影响普通人的一生。

  或许是救了一些人，尽管他们素未谋面；又或者害了一些人。

  教授还在讲台上讲课，赢舟的思绪却已经飘远。

  为什么是他拥有这样的力量？不可控制的，凌驾于身边人的力量。

  异能者还是人吗？还是要把自己当成进化中的过渡阶段？

  都说能力和责任是一体的，那他该对这些人负责吗？可是，凭什么呢？这个世界……不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吗？

  但赢舟又想，如果现在，学校里发生诡异入侵。他大概还是会站出来，想办法解决。

  并不是想当英雄。

  赢舟只是在想，如果学校没了，他以后要去哪儿上课听课？转校还挺麻烦的。

  对他来说，学历也许没有太大意义。可他今年才20，不上课，这么长、这么久的白昼和那些睡不着的夜晚，要用什么东西来塞满？

  ……这或许才是元问心一直希望他能更社会化的原因。

  当天夜里，赢舟又来到了小岛上。

  小丑的木船依然停留在岛上。

  丹尼斜着倚靠在船边，手探进水中。他应该是很无聊，身下的小船一晃一晃的。

  在看见赢舟醒来后，丹尼不由得眼前一亮：“你总算醒了！我等您等得好辛苦。”

  赢舟从草坪上坐了起来，捻起头发里夹杂的几根绿色杂草：“醒了……？之前我一直在这里睡觉吗？”

  “对的。”丹尼毫不避讳地回答，“怎么叫都叫不醒呢~”

  看来，他“醒来”后，这边的身体并没有消失，而是陷入了沉睡状态。

  类似于身体一直存在，灵魂、或者说意识，会有“上线”和“下线”的状态。

  赢舟感觉自己像是领先全世界人，率先玩上了全息网游。

  赢舟和丹尼打了个招呼，然后继续昨天未完成的事业。

  他已经靠着自学，理解了所谓的定点和打桩。等这个坑挖完，就可以思考怎么把桩基栽进坑里。

  或许现在的重点是上哪找承重桩和灌注它的水泥。

  就在赢舟这么想着的时候，天上“轰隆”一声响，掉下来几条方方正正的大木头。

  还在一旁优哉游哉的小丑吓了一跳，差点蹦到水里。

  赢舟沉思道：“怎么是木桩？是让我建木质结构的房子吗？那也行。”

  丹尼溅了一身水，开口道：“喂，你不会真的要在诡域里建房子吧！可是你的诡域明明更适合种花诶。

  “还是说你是想搭一个安全屋，假装是善良守序的npc，实际上把逃到里面的人通通吃掉？是不是太恶劣了。”

  每个诡域都有自己的特征。

  譬如靳白羽的诡域里，遍布着黑色的乌鸦；荷官的诡域是一个大型的赌场；房东的诡域里是一整片收租的小区……这些东西既是他们能力的具象化表现，也是收割□□具。

  因此，小丑说，赢舟应该在岛上种花，倒是不无道理。

  “这个诡域，别人可以进来吗？”赢舟有些好奇。

  丹尼瞪大了眼：“当然可以，要不然诡域是干嘛的？玩过家家吗？我不进来是因为我是别的诡域的伥鬼，谁知道进来后会不会变成你的建筑材料包。毕竟诡域

  运转也是需要能量的。”

  赢舟低下头，张开了自己的手掌。

  白而纤细，骨节分明。因为握了太久的铁锹，接触面微微泛着红色。

  赢舟语气迟疑：“但我还活着。为什么会有诡域？”

  丹尼歪着脑袋，回答：“你有进化源。愚人大人也有。你们，是同类。人类，不是。

  “人类，用记忆，欺骗你们。大自然里，所有的动物，都在竞争、厮杀；为了生存。道德、秩序；是弱者的避难所。动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族群的延续。

  “土地到底归谁所有？矿产呢？那些森林和山川？是大自然孕育了这一切，为何这些资源会被少部分人所独占？为什么涂有饿莩的时候，狗彘还在食人食？为什么明明诞生在同一个世界，拥有的东西千差万别？

  “你们，保护着人类；人类，用只有人会在乎的东西，回馈你们……那些东西，对现在的你们，有什么价值吗？”

  丹尼说的话吞吞吐吐的。仔细一想，似乎还有点道理。

  “矛盾、怨恨、伪善、欺骗；

  “嫉妒、阴险、掠夺、埋怨；

  “自私、变态、贪婪、善变。”

  丹尼数了数拼音，自认为押韵十分工整，于是满意道：“这就是以为自己超脱于其他动物的人类。”

  赢舟本来想反驳，但是突然想起，顺着对方的思路解释，在嘴炮对决里，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不如进攻。

  所以，他嘴角微微上扬，回答：“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是什么成分，周围就是什么成分。如果你身边全是这种人，是不是该反思一下自己？

  “这么看不起人类，那为什么还要死皮赖脸在人类圈子里混？又是发传单，又是骗人进诡域的。你们怎么不自己出去组个生态圈？”

  “小丑。”他啧了一声。

  丹尼：“……”

  一语双关。侮辱性不大，伤害性极强。

  丹尼的表情变化莫测，好在他脸上油彩够厚，赢舟看不出来。

  其实小丑说的，赢舟很清楚。

  世界本来就不是非黑即白。有好的地方，也有不好的地方。

  只是他诞生在人类社会里，接受了这个群体的馈赠。所以，没办法把自己当成别的东西。

  更何况，虽然他不怎么喜欢打游戏，对其他娱乐的兴趣也一般般；但茹毛饮血的野兽生活，未免也太无聊了一点。

  一天的时间快结束了，赢舟又要下线了。

  丹尼的船还停在他的岛边。

  就在赢舟即将闭眼的刹那，对方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现在还剩36人。贵宾，真的不考虑一下我们愚人号吗？有很精彩的小丑表演喔。”

  ……

  ……

  赢舟又一次在深夜醒来。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这个觉是睡不下去了。于是起床，泡了杯雪前龙井；茶汤注入牛奶中，茶叶弃之，食牛奶。

  等到天亮，

  差不多早上七点。他给叶启木发了条消息，问问他的生死簿有没有什么动静。

  但一整天，叶启木都没有回复。

  赢舟完全有理由怀疑，叶启木也进入了愚人船内。

  白天的课没排满，赢舟在下午，去了隔壁的建筑学院蹭课。

  午餐和晚餐是在学校食堂解决的，放学回到家，是晚上九点。

  赢舟看了会书，不太愿意承认，自己正在焦躁地等待着睡意。

  他联系上了谢东壁。

  -有没有一种方法，能自主控制诡域？

  -那些祸害到底是怎么开启自己诡域的？

  谢东壁：……？怎么突然问这个。

  谢东壁：和异能使用的方法类似，只是力度会更大一点。

  于是，赢舟试图使用自己的异能。

  结果是把还没长好的四毛强行召唤了出来。

  它像是一个巨大的、但还没发育好的人类胚胎。身体由血红色变成了淡淡的粉色，但依然密布着血丝。四肢着地，还有一张和头颅大小不太相符的巨口。

  四毛飞速地躲进了床底下，发出了“嘤嘤”

  的叫唤，听上去很受伤。

  它的体形过于巨大，把床高高顶起。

  赢舟安慰道：“……没事的。看习惯了也还行。”

  他拍了拍四毛暴露在外的长尾巴，掌心沾满了来源不明的红色液体。

  哪怕他是影子的主人，赢舟的掌心依然传来一阵刺痛，像是被大火燎过。

  在赢舟解除束缚的瞬间，四毛钻回了黑影里，一秒都不愿意多待。

  赢舟叹了口气，在夜里十一点上床，躺下。

  也不知道躺了多久，终于又一次在小岛上醒来。

  小丑的船还在，他看上去很无聊。甚至捡了根树枝当作鱼竿，鱼竿上还拴了条线，在湖边钓鱼。

  但湖里是没有鱼的，赢舟和他都很清楚这一点。

  赢舟顿了顿，若无其事地继续修建起房子。

  他拿出锉刀和锯子，在梁木上，打磨出榫卯结构。

  时间一晃就是大半天，赢舟工作得很认真。他戴着护目镜，眼前，细细的木屑在他的手边飞舞。

  丹尼甩了甩鱼竿，忍不住道：“现在只剩29人了。对了，我充了阈限空间直播平台的会员。要不要跟我一起看直播？只要你能创造出一部手机，或者投影仪也行。我从愚人号出来的时候忘了带。”

  实际上是工资太低，买不起。

  他可怜巴巴地说着：“拜托，待在这里实在太无聊了一点。你又不登船。”

  赢舟心动了两秒，然后回答道：“我对看人被虐杀不感兴趣。”

  小丑疯狂摇头：“虐杀？不不，我们才不会干那种低级的事情。我觉得，叫‘同化’比较合适……事实上，他们在愚人号上，都过得非常快乐。你会心动的，愚人船是世界上最快乐的诡域，一个来了就不想走的地方。”

  “是吗？”赢舟不置可否。看起来并不怎么感兴趣。

  但小丑却察觉到了他言语间的松动。

  丹尼思考片刻，回答：“当然。我很确信，我由衷邀请您登临愚人号。呵呵……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要不这样吧，我再送您一张票。”

  小丑摊开手，掌心浮现出了一张黑色的门票，声音充满蛊惑：“一张愚人船的退场券，撕开即可使用。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