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七流

  赢舟穿着研究所统一制服,双臂打开，平展在半空中。看起来像是在过飞机安检。

  荀玉紧张地在他身上拍来拍去，以确保自己没有漏掉每一个伤口。

  时不时还要凑近闻一下。像安检口认真负责的工作犬。

  赢舟开口：“其实我身体挺好的。检查结果也挺好的。四毛还进化了。回去就能涨工资了。”

  意思是荀玉别摸了。别说,手劲还挺大，拍在人身上怪疼的。

  荀玉弯着腰，没有抬头,鼻子酸酸的：“你头发白了。”

  赢舟在床上躺了几十天,个子没怎么长，头发倒是白了一半,而且是那种看上去潮到风湿的挂耳染，像在理发店精心打理过。

  赢舟安慰他：“是吧。这不是挺好看的。”

  说完,把略长的鬓发别在了耳后。

  荀玉直起腰，他低头,站在原地，像是一具沉默的雕塑：“我……”

  赢舟蹙起眉：“我们没办法预料未来。也没办法由果追溯到因,得出‘早知如此当初如何就好了’这样的结论。不要太懊恼了。我是成年人，你也不用对我负责。有些话不要让我说第一遍，我也没那么多精力去安抚你的情绪,见好就收。”

  他拍了拍荀玉的胳膊，往前几步,从叶启枝的怀里抽出了跟四毛有关的报告。

  叶启枝瞪大了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觉得赢舟说话未免太直接了,听上去也不太客气。

  但荀玉却真的快速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从之前那种黏黏糊糊像是赢舟快死了一样的状态中抽离了出来。

  赢舟醒来后,荀玉躁动的进化源都稳定了起来。隔壁研究员直呼医学奇迹。

  ……由此可见人和人的相处不能看他们做了什么，而是要看相处模式是什么。

  赢舟的目光落在面前这页纸上。

  -阴翳之影（s）

  -阶段：4

  -稳定性：b+

  -灵顿系数：58

  后面是数据表和扫描图。

  赢舟目前的基础灵顿数据有677，乘以系数,高峰时的数值接近4000。比上次测试时几乎翻了一倍。

  当然，针对部分诡异力量，灵顿数值只能作为参考，没办法依靠数值碾压。但总的来说，赢舟生存能力得到了大幅度的提高。

  就进化源的稳定性来说，四毛应该还用不上钉子。

  赢舟把文件递了回去，随口询问：“谢东壁还没醒吗？”

  “没有。”叶启枝长长叹了口气，“脑神经倒是比之前活跃了很多。三组的赵主任有些担心醒来的会是伪人。所以还在观察。”

  赢舟：“我能去看看吗？”

  叶启枝一愣：“现在吗？”

  “嗯。”

  叶启枝人还怪好的，当即就开始联系赵思嘉，片刻后，他得到了回复，开开心心地回答：“

  赵主任说可以。()”

  ≈ldo;()”

  从数据上看，四毛在短时间里，是没有失控的风险的。赢舟也不希望往它的身体里打钉子。但万一呢……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还是有备无患比较好。

  赢舟当初来研究所，是为了让四毛更好的进化，谢东壁没醒，给不了研究权限，进化也就无从谈起。

  现在都九月下旬了，赢舟盘算了一下，自己不仅错过了军训，还错过了17节专业课、16节选修课。体育思修社团活动这些就不说了。

  再不回去上课，虽然不至于被学校劝退，但总归不太好。去掉内幕，传出去就是“诶你知道x省那个xx吗，裸分第一那个，入学后摆烂天天逃课”……听起来怪不爽的。

  在某些方面，赢舟的观念还是挺传统的。

  谢东壁的病房在楼上。赢舟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叶启枝聊着天：“叶启木是华南区总执行官吧，你哥？”

  “啊，是。不过我幼儿园的时候，哥哥就去外地读书了。所以我们不是特别熟。”

  “他异能是什么？”

  这不算什么秘密。

  叶启枝犹豫了两秒，回答：“生死簿。我哥的代号叫活阎王；他能翻阅生死簿，查到人的死因和死法。除了已经死去的人，死因和死法是会随着活人的行为而产生变化的。从某种角度上，算是一种实时预言。可以规避很多风险。”

  还有半截，叶启枝没说。

  生死簿这个异能并不完整，根据推测，应该还存在“判官笔”。

  拿到判官笔，叶启木才算是真正的活阎王。

  作为叶启木的亲弟弟，叶启枝是重点筛查对象，但很可惜，叶启枝虽然很早就开始接触诡异力量，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

  也有一个推测，说叶启木的进化源到高阶后，会自动生成判官笔。

  但在上一世，叶启木还没进化到高阶，就英年早逝。死后被关进了研究所里，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做成什么道具。

  赢舟点了点头，没有发表意见。

  谢东壁说带上叶启木可以针对祸害。根据叶启枝对异能的描述，赢舟猜测，阴间花园的那些死鬼业主，多半会用自己的死法害人。亦或者有什么心愿未了，根据死因解开心结，就能把那群死鬼超度。

  只能说当时时间紧迫，谢东壁挑了最重要的说。剩下很多细节，要等赢舟自己去摸着石头过河。

  病房到了。

  叶启枝刷卡，推开病房门：“请。”

  病房里没人，研究员们手上都有好几个项目，自然也不可能天天绕着谢东壁干着急。

  诡异力量对于目前的人类来说，依旧充满未知。研究所的实验项目并不稳定，总会有人

  ()  不知道为什么死了，又不知道为什么活下。月月都有人殉职。

  所以大家的精神状态都挺好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赢舟拉开椅子，在谢东壁床头坐下，盯着对方的脸看了片刻。

  有些消瘦，但还不至于脱形。

  叶启枝很贴心地关上了门。

  “能听见吗？”

  赢舟问。

  赢舟接触的研究员并不多，但谢东壁年纪轻轻就到了p6职级，证明自己专业水平够硬，再加上他还是重生的，脑子看起来也没太大毛病，如非必要，赢舟是不想换partner的。

  更何况，谢东壁明显对四毛非常了解，连裴天因上辈子钉了多少钉子都一清一楚，说不定还是他亲手钉进去的。

  漆黑的影子从赢舟的脚下飘了出来，像是一条大鱼，在地板和天花板之间游弋。

  这团黑影挡住了监控。

  赢舟附身，在谢东壁耳边说着：“靳白羽能在研究所里把我拉进梦里，多半是因为有内鬼。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正好背锅，你不会想作为‘内鬼’死去吧。”

  赢舟朝影子挥了挥手。

  天花板上，掉下来一个黑色的小苹果，就落在赢舟的掌心。

  这是四毛在梦之城最后捡来的垃圾。

  经过两天时间发酵，苹果小了很多，大小像是一个车厘子。

  赢舟用随身携带的小刀，把苹果分成了两半。

  一半自己吃了，一半分给了谢东壁。

  小苹果入口即化，倒是不用咀嚼。吃起来酸酸甜甜的。

  这个苹果，是四毛在半夜的时候，偷偷塞给他的。

  那时候赢舟还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时间是凌晨三点，但赢舟睡不着。

  一个冰凉的小圆球在此时，被放进了他的手掌中。

  赢舟打开床头灯，掀开被子。四毛坐在他的手掌边，没有五官的小圆脸看起来像是在看他。

  赢舟下意识地摸了摸它的脑袋，又举起来，检查了一下。

  四毛退烧了，之前梦之城里断掉的胳膊也长了回去，只是还不太牢固。

  在一起这么久，赢舟大概能猜得出四毛身体变化的原因。

  四毛会身体不适，往往是因为它在进化。也会把虚弱的感觉，在一定程度上反馈给赢舟。

  而它吃进去的东西，往往会在“清理”结束后吐出来。

  吐出来的东西功效类似于拥有诡异力量的道具。

  一般的诡异道具，是会有副作用的。譬如赢舟之前用过的小纸人，在帮赢舟挡过一次死亡后，会自己开始诡异复苏。

  但四毛生产的道具，还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情况。

  四毛指了指小苹果，又用小黑手拍了拍赢舟的嘴，示意这是可以吃的。

  不仅可以吃，而且要尽快吃。苹果是会腐烂的。放在四毛的身体里，也不能阻止这种腐烂。

  赢舟不知道这个苹果有什么用。喂给谢东壁，纯粹死马当活马医。

  他咽下了嘴里的汁水，感觉一股凉意直冲大脑，像是在太阳穴涂了薄荷油。然后就是脑海里轻微的刺痛。

  赢舟很明确的感觉到，他的大脑里多长出一片脑叶，形状像苹果核。位于前额叶和下丘脑之间。

  这种感觉很奇怪。而且很快就消散了。

  赢舟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这种感觉……是要长脑子了吗？”

  谢东壁的睫毛骤然颤了颤，心率瞬间飙升，体温也开始不正常的升高。

  检测仪滴滴滴地响着。叶启枝从门外冲了进来，大惊失色道：“发生什么事了？”

  赢舟很坦然地回答：“不知道。”

  叶启枝顾不得询问，连忙呼叫医疗小组。

  但医疗小组来的很没必要。

  因为短短一分钟后，谢东壁就挣扎着，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他掐住了叶启枝的手。

  第一句话是，“我没事”。

  第一句说的是，“再睡会，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