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七流

  尽管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赢舟依然温柔地抚摸过阿努比斯的毛发。

  他想,或许阿努比斯需要的并不是来自“赢舟”的安慰，而是来自太岁的。

  但在某些瞬间，他愿意成为这个虚无的倒影。

  天衍面不改色地从包里掏出一套作战服，披在了大狗的身上：“荀队,别狗叫了。衣服换上。”

  血潮虽然退去,但地面上留下了一些不明的组织物。感觉是血管里的黑色血栓，滑唧唧的,又像是一条条蚂蟥。

  何文捡起地上那枚鸽子蛋大小的心脏。这颗心脏像红宝石，里面看不见一丝杂质。

  他小心翼翼地用手绢包好，走到三人面前。

  荀玉迅速地给自己套上衣服。然后变回了人样。

  他的眼眶还有些发红,但情绪已经归于平静：“只差最后一步就能制作好人偶了。要稍微休息一下吗？”

  “都行。”何文摊开手,露出人偶的心脏，“这个还是赢舟来保管吗？他拿着这么多原材料,会不会被小人偶攻击。”

  赢舟思考片刻：“没事。如果有问题我会说的。”

  影子的肚子似乎是在异次元。隔离效果很好；外面的人偶闻不到一点味道。

  更主要的是不用担心放在其他地方，被小人偶偷走。

  赢舟本来还在好奇,为什么制作人偶的第三个步骤是关心。

  但当他从何文手里接过石头时,口袋里的小人偶全都打开了胸腔，发出了“嗷嗷”的怪叫。

  它们的心脏位置有团火正在熊熊燃烧。

  这枚石头依然被投喂给了影子。

  赢舟的胃出现了明显吃撑的感觉,他有些不太舒服地轻轻揉了揉。

  稍作整顿,荀玉用最后一把钥匙,打开了第四扇门。

  里面的场景十分出人意料。

  赢舟看见了一面墙,墙上挂着一副镜子，写着“仪容镜”。

  这个房间里没有别的门,只有一个看不见底的走廊。整个走廊的墙壁没有壁纸，只有光滑的镜子。

  头顶的灯是刺目的亮白色，镜子反射出刺目的光。

  何文摸了摸自己的胳膊,面色很是难看：“怎么又是镜子，我对镜子都有阴影了。”

  他的父母就是死在镜鬼的手里的。

  “入魂……”荀玉走上前，试探性地看向仪容镜，“所以照出来的是灵魂吗？按照套路。是不是镜子里的人会出来取代真实的人。”

  镜子里有一条黑色的狗，一面墙那么大的镜子，只能照出它的半边脸。

  火焰在黑狗的身上燃烧着。

  荀玉眨眼，镜子里，紫色的狗眼睛也跟着眨了一下。

  他伸出手，在镜面上碰了一下：“说实话，还挺怀念的。”

  荀玉怀念的并不是那个千疮百孔的世界，而是成为祸害后那种无须压抑，更不用担心进化源失控而爆发的力量。

  兴许是时间太短，镜子里并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景象。

  出于好奇，天衍也上前一步，照了一下镜子。

  “卧槽。”

  当看清楚上面的倒影后，天衍没忍住骂了一句。

  镜子里有一只大眼珠子。仔细看，会发现这个眼珠子依然长着身体和手脚，只是太过纤细，像是枯萎的树干。

  就像是大脑会骗你说，它才是人身上最重要的器官。而这个大眼珠子，也吸取了身体的全部养分，只供给自己。

  何文跟着照了一下镜子，不出所料，里面的人变成了弟弟。而他像是牺牲的胚胎一样，挂在弟弟的背上。

  只有赢舟。镜子里的人几乎和他没有任何区别，只是两人的气质截然不同。

  赢舟是刚打磨出水色的玉；镜子里的太岁像一朵开到荼蘼的花，眼角眉梢都格外旖旎。

  他安静地看了两秒，然后收回了目光。

  赢舟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他总觉得镜子里的人也在看着他。

  天衍朝铺满镜子的走廊里望了一眼：“我看不出里面有什么东西。”

  真实之眼没有透视功能，只能看见视线范围内的东西。这个走廊布局如同迷宫，里面不知道拐了几个弯，看不清也是正常的。

  【直播间超管在吗？这个玻璃房间是什么规则？】

  【好诡异的玻璃迷宫，走进去全是重影。】

  【如果来的是别人，早就变人偶了吧。】

  【看来还是得重新评估一下异能局，诸君，平时进货别太嚣张。小心异能局□□。】

  【有没有别的不被监管的网络交友平台啊兄弟们，我不喜欢看直播。而且这个直播间，也不止我们能进吧？】

  荀玉用手指敲了敲镜子。

  这面镜子立即出现了裂纹，就像是普通的水银镜一样，碎掉后，镜片底层是不透明的。

  荀玉：“不是镜鬼的镜子。先进去看看吧。”

  在外面等着，是没办法破局的。

  不过他思考片刻，道：“先分一下杏仁水，万一不对，赶紧喝几口。”

  剩下的一瓶半杏仁水被等分成了四份。

  就在此时，布谷钟第四次响起。

  赢舟口袋里的小人偶发出了低低的笑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听着有些诡异。

  这些小人偶的气息明显更加阴冷，这是诡异复苏的先兆。

  当布谷钟第六次响起时，这些人偶大概会成为伥鬼，直接对自己的主人发起进攻。

  因此，哪怕面前的镜像走廊看起来格外诡异，他们也没有退缩的打算。

  赢舟跟在荀玉身后，走进了这个玻璃迷宫里。

  他后面是天衍，再后面是何文。

  走在最后的何文用记号笔在玻璃上画着黑线，作为标记。

  面前很快出现了第一个分叉。左右两边都是镜子走廊，荀玉有些为难地停下。

  “要往哪边走？”

  左右两边的场景，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

  天衍：“等我算一卦。”

  他从包里掏出了龟甲片，嘴里的经文念念有词。

  片刻后，天衍睁开眼，把提前烧制好的龟甲片朝天上一丢。

  龟甲碎成了七片，天衍没有把它们捡起。

  他指向了碎片更多的一条路：“往左边走的。”

  何文的表情充满迟疑：“你这个靠谱吗？”

  天衍较为镇定地回答：“不知道。但我在天桥底下给人算塔罗的时候，大家都说挺准的。就是，你懂吧，有些人就是比较灵性，比其他人跟适合算卦，算出来的东西也更准……”

  荀玉没有参与讨论，而是低头，捡起了其他碎裂的甲片，当做沿路的标记。

  往左走了几分钟，前方又一次出现岔路。

  天衍有些傻眼：“我草，我没带多少龟甲片啊。这小东西怎么不讲武德？”

  赢舟侧头，看向了镜面。

  镜子里的人也盯住了他，然后，脸上扬起了一个轻柔的笑容。

  “……走快点。”赢舟有些艰涩地开口，“如果我没猜错，随着时间流逝，我们镜子里的影像会越来越真实。到时候可能会出现什么不好的情况。”

  天衍一愣，转头看向镜子。

  他发现，自己额头上的第三只眼，居然是睁开的。里面的眼球正在滴溜溜打转。

  他抬起手，摸着自己的眉心，那条缝分明紧紧闭着。

  毫无进展的原地打转，难免会令人有些急躁。

  迷宫里的岔路越来越多，在第7次左转后，他们来到了一个死胡同。

  面前没路了。

  更令人难以接受的，是镜子做成的墙壁上，还有人用红色的笔画了一个鬼脸。看起来充满嘲讽。

  这个笑脸旁，还贴了一张黄色的便利贴。

  上面用黑色中性笔写满了字。

  【有生命的东西是不完美的。因为有生命，就会有思想和意志。我们可以使一个人感觉到恐惧、畏缩，却永远没办法让他彻底听从自己的掌控。但无机物就不会存在这样的烦恼了。】

  【让他们被迫失去尊严，被凌辱；再把他变成玩具和宠物。我想这是每个掌握权力的人都会受到的强烈诱惑。】

  荀玉站在这面墙之前，手缓缓握成拳。

  然后，他朝着墙壁狠狠挥出一拳。

  背后的墙是实心的，墙上出现了一个深深的凹陷，裂纹如同蛛网。

  周围的玻璃被震碎了一片。

  荀玉收回拳头，平静道：“打不破。我们换一条路吧。”

  说完，他拧开水瓶，给自己灌了一口杏仁水。

  赢舟迟疑道：“我觉得这样穷举，效率是不是太低了一点？而且未免也太看运气了。”

  他们一路走来，遇到的分岔路口并不少。如果每个路口都去看一眼，剩下的几个小时怕是不够用。

  “我有一个想法……”

  赢舟拧着绳结，把上衣口袋里的四个小人偶拿了出来。

  随着时间流逝，它们长出了五官，但是脸上却没有眼睛，显得更加诡异了。

  荀玉的小人偶甚至长出一条细细的狗尾。

  “这里是人偶之家，没有人比这些人偶更熟悉怎么走吧。不如让它们带路？”

  天衍的语气充满怀疑：“能行吗？这些人偶恐怕不会站在我们这边。”

  【（直播间超管-经纪人a）呵呵……】

  【其实，如果他们让小人偶早点吞掉原材料的话，这些人偶是能带路的。毕竟只差最后一步了，它们都会想成为真正的人偶师。而不是单纯的人偶。】

  【可惜，这群人选择了对抗，而不是合作；人偶当然不可能帮忙了。】

  【这次直播，是平台的签约主播第一次面向同行直播。我们决不允许失败。】

  经纪人小a在弹幕里说的信誓旦旦。

  下一秒，赢舟把四个小人偶放在了地上。

  最后一个从口袋里钻出来的，是影子。

  吞掉两个原材料后，它似乎变得扎实了一些。赢舟甚至都能感觉到它的重量了。

  影子站在地上，“唧唧”叫了两声。

  天衍好奇地询问：“它是在说什么吗？”

  “……不知道，听不懂。”赢舟有些尴尬地回答。

  长狼尾的小人偶扭过头，看起来不屑一顾。

  它显然被当场的典型。

  影子骤然张嘴，一口吞下了它的胳膊，放进嘴里狠狠咀嚼。

  荀玉的表情微微一变，手臂不受控制地颤抖。

  “td……”

  裴天因你个狗东西是不是又在公报私仇。

  如果说他还能忍受这种疼痛，但更弱小的小人偶，却明显忍受不了。

  它痛到在地上打滚，嘴里不断发出哀嚎。

  剩下三个小人偶顿时噤若寒蝉。

  影子松开了其中一个人偶身上的黑线。然后狠狠踹了一脚。

  天衍的小人偶被踹得趴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影子张开了自己的嘴，它嘴里现在的东西更丰富了，除了骰子，还有树脂眼球与宝石心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消化能力太强，眼球和心脏都有些融化的迹象，像是加热后的巧克力，软绵绵的。

  之前是威逼，现在应该是利诱。

  小人偶揉了揉自己的屁股，从地上爬起，然后一头朝着前方跑去。

  它腿短，奔跑起来，速度竟然不慢。在地板上，像是一个光溜溜的耗子。

  直播间里诡异的安静了一会。

  【小a，出来走两步？】

  【说起来，失败的话，你们是不是会断两根网线啊？】

  发言人显示为塞萨里酒店的服务员。

  但众所周知，酒店是黑店，全年无休。员工自然不可能闲下来看直播。

  槐江之前才被禁言了三十天，账号肯定是没有解封的。但不妨碍他用自己员工的账号登录。

  弹幕上的风凉话还在继续。

  【哎，想牵网线也不容易吧。一次就断两根。你们平台以后还有机会翻身吗？】

  【酒店招聘，收留直播间失业心碎主播。工资面议。】

  【经纪人a：……滚啊！】

  [系统提示：经纪人a已禁止塞萨里酒店的ip接入直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