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2 章 逃到林里的可怜皇帝(17)
作者:喻狸      更新:2023-11-21 20:32      字数:3900
  养心殿。

  宋吟把烧得正旺的炭火盆挪到床边,坐在床上盖住被子,只把自己的脸和两只手露出来,拿起兰濯池给他的破旧书籍看。

  古代加班叫夜直,宋吟大晚上不睡觉秉烛夜游,一直熬了一两个点才把这本书翻到底。

  这本书其实不算特别厚,宋吟用这么久时间才看完,是因为阅读上有些障碍,有些字不太确定就需要翻字书,字书是前些天他让陆卿尘给他送过来的。

  书里确实是和人蛇族有关的东西。

  这话本与其说是故事,不如说是自述,只不过攥写的人将自己当成了第二者,以讲故事的方式把自己看到的一切用手写了下来。

  书里的主人公是一个被贬的小官,他被贬至玉州,身上的盘缠只够他花小半个月,他买不起房,在街上露宿街头好几日,终于找到一处没人住的破败屋子。

  这屋子建在一片林子的入口,有些与世隔绝,看上去也很是有些年头了,但对没落脚之处的主人公来说简直是瞌睡了送枕头。

  他撸起袖子将包袱里的一件衣服拿出来,当作粗布用,把屋子上上下下全都擦洗一遍弄出个能住人的模样,就在里面住了下来。

  他找了份搬东西的活计,不用动脑每天只用给雇主搬搬货就能收到银钱,虽然日子辛苦但好歹是能活下去。

  他对自己目前的生活很满意,对自己住的屋子也很满意,有那么多流离失所冻死的人没房子住,他却有,已经是很好了。

  唯一让他有些不满的,是这屋子实在太偏僻,林子里也不知道有什么,他从来没进去过,他也不敢进,每天搬完东西回来看到乌漆墨黑的里面,心里就发寒。

  有些人为什么能活那么久?不多管闲事是关键,所以他也决定收起好奇心,不琢磨林子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光景,只管好自己每天能吃饱喝足。

  直到一天夜里,白天雇主多给他发了一些银钱,他一高兴喝了一壶酒,回到屋子倒头就睡,夜里被尿憋醒。

  他伸出手在黑暗里摸摸探探,从床底拿出夜壶,一只脚踩在床榻上,头脑不清地摸上腰间的带子,用力一扯,腰上的束缚松了松,他还没来得及拿夜壶,陡然看见窗户上映出一道庞大无比的影子。

  他吓一跳,用刚拿过夜壶的手搓了搓眼睛,定睛一看发现窗外的影子还在不合常理地晃动,他脑子里一时只想起哪种动物会有这种律动……

  蛇,是蛇。

  但外面的怪物虽然健硕高大,却实实在在有着人的身材和骨骼,他将夜壶当成护身的法宝,紧紧捏住往门口去,轻手轻脚,怕被那家伙看到。

  这屋子的门栓坏了,他住进来那天重新换了个新的,但也不太扎实,夜里一吹风就会出现门缝。

  今天夜里也有风,不大也不小,正好能把门推出一条手指那么粗的门缝,他靠近门口偷偷扒在门缝处调整姿势,然后看到了一个长着蛇尾的人。

  不,不止一个,他目光尽力

  往一边挪,看见靠近窗户这条怪蛇的前面还站着许多同类。

  说是同类却也能区分,这些怪蛇都是雄性,他能确定,因为他从他们身上看出许多男性独有的特征,但有些蛇却染着红色的指甲,十根手指无一例外都是红得鲜艳的色泽。

  他们站在林子出口把胳膊抬到头顶,开始跳起了妖娆多姿的舞蹈,许多姿势都是他没见过的,他们从头到脚都透着奇怪。

  就这样跳着他毛骨悚然的舞,一直跳到夜里二更,这才停下来往林子里窜去。

  他目睹了一夜的人蛇舞蹈,一夜都睡不着,天一亮他后背的衣衫全都湿成一块贴在肌肤上。

  他该庆幸自己太懒,没有将屋子外面的蛛丝都清一清,否则那些怪物会知道屋子里住进了人,到时候会不会对他做什么都是未知。

  他直觉自己不该继续留在这间离怪物那么近的屋子,但不留在这里,他又实在无处可去,就这样纠结要不要搬走,纠结了整整十天,夜里他都没睡着,一次次看着那些怪物到点就从林子里窜出来跳舞。

  他总怕那些怪物会突然闯进屋子里来,一担心就睡不着觉,等到那些怪物都走了天也亮了,他就拖着疲惫的身子去搬货。

  因为没睡好,搬东西的途中老出差池,雇主骂他还扣他银钱,他拿着稀少的银钱回到屋里,想到晚上那些人蛇还要来,他便还是睡不着觉,第二天恶性循环。

  他最后还是下定决心要搬出这间白得来的屋子,趁白天那些怪物还没出来他就搬,他已经在陆陆续续收拾包袱了,但比他搬走前还要早来的,是那群怪物的变动。

  每天来屋子外跳舞的怪物数量都是一定的,最近这几天跳舞的怪物数量却日渐减少。

  少的是那些染着红指甲的怪物。

  等到他搬走的前一晚,红指甲的怪物已经彻底没了,只留下那些没有染的。

  他们依然每到夜晚就跑到林子入口跳舞,没人知道他们到底在跳什么。

  这本书的最后用朱笔歪歪扭扭狰狞地写下一句话结尾,他或许是唯一一个看过这些怪物跳舞的人。

  宋吟把书合起来,将它连同字书一起放到枕头旁边,思考写下这本书的人现在是否还活着。

  当初他应该是看到那档子怪事,搬出屋子也久久不能平静,写下这本书想让更多人知道,他可能就是媒婆口中的小贩,也可能是把书送给了卖话本的小贩。

  不管是哪种可能他都需要找到这个小贩,找到人,才能问出更多内情。

  宋吟刚想好接下来的目标,忽然嘴巴一瘪,抱住汤婆子面露纠结,他要想知道媒婆是从哪个小贩手里买到的,就必须要去问兰濯池,怎么到哪都有兰濯池啊?

  宋吟抱着汤婆子团进被窝里无声蛄蛹,把头发和衣服都搞得乱七八糟,李闽的死就在这时传到了他耳中。

  大太监屁滚尿流跑到养心殿摔了个四仰八叉,他爬起来拍了拍裤脚,禀报给宋吟李闽死了,还详细告诉宋吟李闽是怎么死的。

  宋吟闻言拧紧眉,让大太监将李闽的尸体安置好,又朝下下达了新的命令,将所有生辰八字相同的奴才关到一间房里,派一队力气大的侍卫一对一看守。

  如果看守的奴才晚上出了意外,负责看守的侍卫会被打板子。

  大太监得令立即向下传达,他脚步飞快一点不敢延误,现在宫里人心惶惶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生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他作为一个见证权位更迭的老太监也照怕不误,他收到命令就赶紧去办。

  宋吟第二天睡起来也急匆匆收拾好自己,鼓起勇气再次踏上义庄的地。

  义庄里死人比活人多,晚上多少会让人心里发毛,所以兰濯池的徒弟们一般很早就起来了,宋吟在后院猫着腰偷看了会,看到他们都在院里忙活没注意到这边。

  兰濯池自己住一间屋子,院子也不让其他小徒弟进,里面就他一个人。

  宋吟绕过正在干活的小徒弟,溜进兰濯池的院子外面,摸上木板,慢慢推开一条门缝:“兰濯池,我能进来吗?”

  兰濯池身形一顿。

  他正给肩膀上药,白天搬尸体没提前搜死人身上的东西,被衣服里的尖锐物划破皮肉,把尸体放进棺材他就进了院子拿金疮药,刚擦上去一点,就听到了于胶怜的声音。

  他转过头,看到于胶怜扭扭捏捏站在门口,推着门假惺惺问能不能进。

  兰濯池将领口扯好,把金疮药捏在掌心中朝门口大步走过去,推开门将于胶怜拎小鸡崽一样拎进来,目光中透着审视。

  他还没忘记于胶怜那天说好再也不踏进义庄一步,现在突然又来,应该是有事要求,兰濯池冷声:“陛下怎么来了?”

  宋吟在他身边蔫眉耷眼,一只手搭着另一只手,嘴巴抿了又抿,他拿出那本被手掌心捂得有点发热的书,抬眸说:“我想让你带我去见买到这本书的媒婆。”

  媒婆?兰濯池低头看宋吟手中的书,眯眼想了想把这本书给他的媒婆的模样,随后又将目光移回到于胶怜身上:“陛下为什么会觉得我有空?”

  于胶怜一副可怜神情,他勾勾自己的手指,声音又低下去几个度:“那也不会每天都有尸体……你总有闲下来的时候嘛,今天不行就明天,明天不行,再后天也可以,再晚,不能再晚了。”

  兰濯池喉咙中溢出一声嗤,这和霸王硬上弓有什么区别?能晚,但最终还是要去。

  最重要的是于胶怜总也学不会求人。

  兰濯池松开拎着于胶怜后衣领的手,他目光从发尾下面白面团似的脖子上挪开,没什么表情不能商量地重新走向院子里的一口棺材:“最近都很忙,今天要做棺材,明天要捞尸,空闲不下来,我手底下好几张嘴等着喂。”

  他的后背宽阔有形,长着能让人心猿意马的肌肉群,他没有明确拒绝于胶怜,但话里话外都在说没有空,腾不出时间去带他找人。

  宋吟无语咬唇,平时明明那么闲,还把活都交给小徒弟去干,现在装什么为徒弟着想的样子?

  他心里吐槽面上看不出,小跑着走到兰濯池身后,他眉间微皱做出了不虞的表情,声音也刻意放重:“你要是不带我去,我就……”

  “就砍我的头?”兰濯池提前一步说出来,他手里拿着刀在修棺材边角,手臂青筋明显,似笑非笑地开口,“陛下,我不是说过?我前夫死了,就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寡夫,没有牵挂,什么都不怕,砍就砍了。”

  宋吟装出来的表情被打回原形,软的不吃,硬的也不吃,兰濯池怎么这么难搞啊?

  宋吟身上的气息明显萎顿下来,兰濯池坐在小凳子上眼皮微垂着做棺材,他站在一边看着自己的衣角,一会看看兰濯池的手,那么大一个活人站在身边,还有着香气,想忽略都忽略不住。

  兰濯池手里动作几下,垂眼全身心投到了棺材上面,不再理于胶怜。

  过了一盏茶时间,忽地站起来,宋吟被他吓一跳,往后退一步差点绊到箱子摔倒。

  他强撑着抬头:“你干嘛突然站起来?”

  “我又改变主意了,”兰濯池深又黑的眼眸紧紧盯住于胶怜,声音很轻,“我可以带陛下去见媒婆,也知道陛下最近在查那片林子,我不关心,也不会多问,陛下让我查什么我就去查什么,但是陛下。”

  “在这段时间里要保证我的心理感受,陛下不能有其他男人,如果有风言风语传到我这里,我听见了,也看见了。”

  他目光下移:“我当着那个男人的面把你的胸扇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