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 四人宿舍(28)
作者:喻狸      更新:2023-10-15 23:14      字数:11535
  马场那犊子的信息很快传到了苏祖之的手中,是胡聂亲自去找的,胡聂精明,没有盲目地去搜那人从小到大的生平,只搜了他在马场任职以来发生过的事。

  苏祖之看完,捞起一件衣服便朝马场那边去,原本他可以不用走这一趟,有人讨功劳一样抢着非要去了,于是他以为自己能闲下来,等着宋吟去接人,看宋吟到底能为苏御桥做到哪种地步。

  可到头来他还是没能闲着,他还是要去。

  苏祖之手指抵着车窗的沿,想,这不能代表什么,这只是他应该要做的,宋吟说是想讨好他所以去的马场,就当他没有在撒谎,那么至少在宋吟去的路上以及回来的路上不能因为这件事出意外。

  否则将来宋吟便有可能赖上他,亦或者是苏御桥。

  马术课还没有开始,马场里的学生探头探脑地张望着,苏御桥拐着右腿走到了门口,他一把推开门,气势汹汹满身戾气地看进去,忘了右腿还有伤,直直地杵在硬邦邦的地面。

  苏御桥眼也不眨,除了鬓角的那滴汗,没人知道他正因为右腿热辣的疼痛而煎熬。

  后面的学生跟着他一起往里面看,只见小房子里宋吟表情宁静淡然,似乎正要往外走,只不过苏御桥比他抢先了一步,他微讶地看过来,似乎在疑惑原本在车上的苏御桥怎么跑到了这里。

  苏御桥喃喃喊了一声宋吟,心中还有后怕,那恶心丑陋还有着啤酒肚的混账丑男把宋吟带到小房子里干什么了?

  一定没好事,宋吟本身就比那些练了几十年功夫的练家子还要柔韧,两条腿横着竖着都顶漂亮。

  而这丑男就好这口,人长得猥琐,却练过几招,估摸就是专门用来降伏挣扎的人的,宋吟别说弄开他,被一敲可能就晕了。

  可……可宋吟一点挣扎迹象都没有。

  难道已经完事了?

  不会吧,这丑男早泄。

  “御桥,”乱想时,宋吟朝他走了过来,看了一眼他的右腿,有些责备道,“怎么又跑回来了,你这样,会让我有点难办啊……”

  苏御桥的理智正热腾腾地在脑中乱撞,他迅速把宋吟拉到背后,满眼敌视,里面的男人正捂着自己的胳膊肘唉哟大叫,瞧那样子好像是被弄了麻筋。

  苏御桥一口气松了下来,宋吟没事,还让这丑男吃了个瘪,太好了,就是弄得不够重,还应该撬掉这丑男的两颗牙,让他以后长个记性,管好自己。

  放下了心,苏御桥就感觉到了右腿的剧痛,刚才他一路过来好几步都医学奇迹地用了右腿,现在别提有多疼,他鬓角全是汗,一滴滴沁到眼睛里,他拉了拉宋吟,“我就是怕,怕出意外,你没事就好,我们回去吧。”

  宋吟摇了摇头,上手搀住了他的胳膊,轻声说话:“不回去,你要先去医院,这也是你大哥的要求。刚刚打了电话没有?你大哥很担心你。”

  苏御桥被他搀着,却没压过去太多重量,咬着牙忍了忍,“打了。”

  宋吟:“

  那就好。”

  苏御桥疼得连气息都有些乱,但他走了几步,还有闲心问:“我哥担心我,为什么不是他来?”

  宋吟回道:“你也知道你哥身体不好,坐不了那么长时间的车,所以我代劳。”

  苏御桥伤了腿好像变成了个好奇宝宝,纠缠不休:“就算我哥来不了,还有其他人,很多,谁都能来,但我不明白,为什么来的是你?”

  宋吟沉默了一下:“因为我也担心你,怕你真的伤到什么地方。”

  苏御桥安静了。

  嘴上安静了,心里不安静。

  宋吟耳畔安静后总算能好好看路,他重新将苏御桥送回到了车里,正要抬腿也坐上去,远处驶来了一辆车,恰好停在他身边,停稳后车上的人便走了下来。

  宋吟刚才被带去小房间的时候没有太多感触,这回却有些愣了,他看着苏祖之慢慢地走向他,越过他,看向了里面的苏御桥。

  “大哥?”苏御桥看到苏祖之的面容也是一怔,他仓促地想起被丢掉的手机,扭头一看,发现仍在通话中,重新把头偏回去,“你不是说,你不来……”

  不会是因为这通电话才来的吧?

  苏祖之眉眼和唇角都是和平时一样的弧度,还是那个好相处的大哥,但他的声音却没有平常那么温和:“我亲口和你说的?”

  他觑了一眼苏御桥右腿上包着鼓鼓的一大团,“御桥,这就是你保证过的绝不会让自己受伤?”

  苏御桥刚在怀疑苏祖之为什么兴致有些不太高,听到这问话,打了个磕巴:“就,就不小心的,大哥,你最疼我,你不要和爸说了吧,我前几天刚挨完打,现在刚长出新肉。”

  苏御桥素来怕他这个大哥,因为一旦触了底线苏祖之会和他老子一样直接上手,就像上回在厢房门口他只是说错了一句话,苏祖之就能在众目睽睽下甩他一个耳光。

  现在他受了伤,苏祖之或许不会对他的身体动手,但等他将来好全了,落下的就有可能会通通补上,苏御桥吞了吞喉咙,感觉右脸颊又泛起了麻,他几乎是有些哀求地看着他大哥。

  苏祖之张了口,说的是:“爸已经知道了,我说过,你做什么事他都能知道,别想着瞒。”

  苏御桥脸一变,浑身疼了:“他这是在监视我,哥,你说说他,哪个老子每天防贼一样盯着自己儿子啊?”

  苏祖之看他着急中口齿含糊地喊成了锅,样子无比凄惨,总算和善地笑了笑:“先去医院吧,处理好再说别的。”

  全程下来苏祖之都没有看宋吟一眼,似乎他来这一趟真就是为了看一看苏御桥,亲眼见到人没伤太严重才放心,可宋吟不明白,他来的时候不阻拦,为什么现在突然又来了?

  宋吟看不穿苏祖之,干脆不想了,他温吞地提醒:“御桥,把枕头垫到后面,往里面坐一点,小心不要碰到腿。”

  苏祖之往过看了一眼,眼神漆黑探究,很快敛回,宋吟也没注意到,等他把枕头塞到了苏御桥身后时苏祖之已经转

  身重新上了车。

  何必呢(),非要跑这一趟?[((),就为了说这些话。

  电话里不能说?

  宋吟将视线收了回去,暗自给苏祖之封了一个怪人的称号,但来了也好,他能让苏祖之亲眼看着他在为他分忧。

  苏御桥被送到了最近的医院,他的情形不算太好,右腿本来就骨折,还硬要走了那么长一截路,伤势一再加重,原本不要紧的伤也变成了要紧。

  因着苏家的名头,苏御桥待遇很好,一大堆人忙前忙后地伺候,三个人一起把苏御桥抬上了床。

  苏御桥这个时候还好面子,不想被宋吟看到他因着疼痛面目扭曲的样子,叫人把帘子拉上了。

  宋吟隔着帘子,看不到苏御桥的样子,苏御桥也忍得很好,没叫他听到一点声音,好半天帘子才重新拉开,苏御桥半瘫痪地躺在床上,努力地对宋吟一抬眼,“你还没走?”

  刚弄好,连身边的亲哥都没看,却要问一个外人走没走。

  宋吟看了一眼苏祖之,“没有,我不是说了吗?我等你弄好再走。”

  苏御桥鬓角和脸颊全是汗,他硬是装作若无其事地坐起身,“我没事,你要是有事你就先走,不要耽误了,我哥会照顾我的,他请的人也不会吃白饭。”

  宋吟似是为难地想了想,慢吞吞地说:“我照顾你吧,我也很担心你,况且……你哥身体也不好,我怕他会累。”

  他的音调旖旎,表面上是为了苏御桥,可句句的背后都似乎更怕苏祖之会受累会辛苦。

  苏祖之站在远处,往过看了看,很快便收回。

  苏御桥也很傻白甜,为宋吟的坚持而心猿意马,他抓了一把床单,“你要是执意要这样,我也,我也没办法,你想留就留吧。”

  ……

  苏御桥伤的是腿,在床上无所事事地躺了一天,基本已经能下床自理。

  苏家的人轮流来看过他,来的时候满脸担忧,走的时候脸上无一例外地布满了仿佛见到外星人入侵地球般的惊奇。

  苏御桥没人照顾不奇怪,有人照顾也不奇怪,可在苏御桥床榻边忙活的那个人居然是宋吟,那就值得放在眼里了,宋吟是下等校区的,阿桥以前不是最讨厌那地方的人了吗?

  怎么还能忍受和下等校区的在一个房间,甚至不排斥对方触碰自己的身体搀着自己走来走去?

  更别说有时候……

  有时候宋吟只是出去倒个水,苏御桥立刻就极没安全感地坐起来喝问宋吟要去哪儿,宋吟说很快回来,他才整理整理靠垫重新躺回去。

  见鬼,阿桥这回怕不是摔坏了脑子。

  每一个和苏御桥称兄道弟的人都觉得苏御桥得的不是腿伤,是脑伤,应该立刻转去脑科复诊。

  哦,或许还可以去转去什么科治一下分离焦虑。

  只有胡聂进病房的时候没有太多反应,他提了大把的水果进来,放在桌子上,忧心忡忡地抓着苏御桥问伤势,言谈中就像是苏御桥的第二个父亲。

  ()  苏御桥面对他也没装模做样,问什么,就答什么,也没逞强地说自己不疼,但在床上打滚大声嚎叫也是没有的。

  祖宅还有大把事要胡聂操劳,他看苏御桥还能吃能喝能骂人的也就放下了心,他转头将一盒草药和一封红包塞到宋吟手里,亲善地叫一声小吟。

  宋吟有些意外,将红包退了回去,又问这药是不是要给苏御桥上。

  胡聂抖了抖胡子,他用肥厚的手掌拍了下一盒绿色包装的药,“是啊,这草药是老中医开的方子,能更快让御桥的腿康复,这是杵臼和木棒,捣烂敷到腿上就行,早晚换一次,红包你收下,这些天就辛苦你了。”

  苏御桥在后面翘着耳朵,一听立刻坐不住:“胡聂,你叫他帮我做什么!”

  吼得整个房子都震了三震,胡聂恍若未闻,叛主地把换药的时间和方法告诉给了宋吟,这才扭头去看气得开始要下床的祖宗,他忙上前按住人:“怎么了?我看小吟也乐意啊,你腿都这样了,别那么多要求。”

  苏御桥眼眶都是红的,他攥起拳头,在俯身过来的胡聂耳边怒道:“我不敷那玩意,你知不知道敷药的时候,他要卷起我的裤子,摸着我的腿才能给我上。”

  胡聂老神在在:“那不是你希望的吗,平时哪有这机会。”

  苏御桥心里咯噔,迅速瞄一眼远处削水果的宋吟,血管突突膨胀:“胡聂,你长本事了,谁让你瞎说的?!”

  胡聂觑了觑他伤势严重的右腿,心想伤得倒是个好地方,起码这时候踢不着他,未来会不会补未来再说,着眼于当前:“我老糊涂,嘴巴不灵光,老是说错话,真是不应该。”

  苏御桥怒视着他,小声说:“你去把宋吟手里的药拿走,红包可以多给几个。”

  胡聂扭头扬声道:“小吟啊,御桥不愿意你给他上药,要不然你把药还给我吧,我拿走。”

  苏御桥飞速偏头,心脏要爆炸了。

  宋吟正在远处削着梨,闻声望过来一双仿佛闪烁着柔情的眼睛,他俯身把半露的梨放回到盘子中,走到床头,“御桥,你不愿意让我上?”

  苏御桥对上宋吟的视线,嘴巴蠕了蠕,他脊背起伏很大,一下下压着腰后的垫子,良久才摇头:“没有……我愿意。”

  胡聂走了,走得这四十年中第一回这么利索,他走之后,苏御桥无神地躺回到床上,绝望颤抖地闭上眼,他本来这几天就一副丑样子,还要让宋吟给他上药,胡聂真是个孙子。

  苏御桥一住就住了三天院,这些天苏秋亊和苏祖之来得很少,前者完全没来,后者身上压着太多事,每到晚上才会在他床前坐几分钟。

  苏御桥几乎没怎么想苏秋亊缺席的原因,他恼的事太多了根本没闲暇时间想,每到早上和晚上他就跟等待铡刀落下一般,等着宋吟掀开他的裤子帮他敷草药。

  宋吟会把他的裤腿挽到膝盖上,先将毛巾拧湿给他擦一遍,再拿着杵臼过来一点一点地舀起烂巴巴的草泥敷到他的腿上,苏御桥伤口还疼,忍

  耐的时候两道长眉会紧紧蹙近。

  苏御桥看着宋吟的脸,气喘地说:“你已经在这三天了,落了很多课,要是你有事,可以先回去,我好得差不多了,这两天就可以出院。”

  宋吟这三天每天都会听到这么一次问话,连句式都没怎么变,头几次他都坚持留下,这回他没吭声。

  苏御桥琢磨着苏祖之差不多要来,便朝门口看了看,“我哥白天给我打电话说晚上会来,他能顺路捎你回去,你想要什么,可以跟他提,让他在我账户上扣。”

  宋吟似笑非笑,“什么都可以?这么大手大脚,是不是每一个照顾你的人都有这好处。”

  苏御桥秒回:“当然,不是,不是每一个。”

  宋吟不再多问,再问就不应该了,他看了一眼苏御桥,起身把毛巾放回到盆中,“既然你快好了,我也就先回去了,晚上能自己下床吗?”

  让宋吟回去是自己亲口提的,但宋吟真要走,苏御桥心口又拧巴地缩紧,他缓缓道:“能。”

  宋吟点了点头,他知道苏御桥不是在嘴上逞强,腿上的伤的确好转得非常快,查房护士也询问过他有没有出院的意向,所以他不再留,而且也该走了,要是让苏祖之误会他的悉心照料是想要在苏御桥这讨好感,那他就前功尽弃了,他拿起水盆往外走。

  晚上的时候,苏祖之准时出现在病房,他照常站在床头俯身看了看苏御桥腿上斑斑驳驳的伤口,问了两句,便偏头看了一眼宋吟。

  来之前他已经接到了苏御桥的电话,虽然总给家里惹麻烦,但从未向他主动提过要求的苏御桥拜托他把宋吟送回学校,如果有东西想买,也要买给他。

  苏祖之轻眯起眼,和其他小辈不谋而合地想到或许御桥是摔到了别的地方,不过他没有拒绝,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弟弟。

  “哥,”苏御桥撑着一只胳膊,艰难坐起身,“你们回吧,时间不早了。”

  苏祖之给他掖了掖被角:“有事打电话。”

  苏御桥点头:“好,别担心。”

  苏祖之直起身,往病房外面走,步伐有些慢,显然是在等着谁,宋吟很识数地凑到了他身后。

  苏祖之还是披着那件不合季节的大衣,因为每回来医院都要受到瞩目,干脆把那张惊为人天的脸也遮住,宋吟看不见他的下半张脸,但能看到苏祖之眼中的淡漠,宋吟没在意,仰着小脸问他:“你饿不饿呀?我知道有一家很好吃的饭店……”

  他声音不大,却叫后面的苏御桥听得清楚,他大哥有没有回他不知道,两人已经出了门,苏御桥一直紧盯着他们的背影,直到盯到酸涩才仰着后脖子靠回床。

  宋吟一秒都没有回头,就那么走了。

  这些天这么用心,这么仔细,都要叫苏御桥升起无谓的希望,可走时的那份决绝又击碎了他的盼头,而且……不知是不是他想多,他发觉大哥每一回来宋吟都格外热情。

  甚至苏御桥觉得,如果不是他大哥,他就是两条腿都折了躺在病房,宋

  吟也不会来看望他一眼。

  但不能吧。

  宋吟不是和二哥……

  苏御桥不想继续想,宋吟在他心中无比好,他不愿意把宋吟想那么坏,哪怕是猜测也不可以,他小心翼翼地把腿放到床沿闭上眼补神,等晚点儿还要自食其力地换药。

  ……

  马场那犊子被撤职送进了牢子,因为这回有铁证据,宋吟当天就提前一步调出了监控报警,也算为民除了害。

  从医院里出来,宋吟打算在路上讨好讨好苏祖之,但他没想到苏祖之居然是叫着两辆车一起来的,苏祖之自己坐一辆,一上车便关上了车门。

  宋吟只好无奈地坐了另一辆,心想苏祖之应该是发现了他心思不轨,从现在开始就预防了。

  看样子还挺讨厌他,连一辆车也不能同时坐。

  难办啊难办。

  活了几百年的老妖精,能轻易泡到手吗,宋吟很担忧。

  宋吟和苏祖之一前一后回到宿舍,他看出苏祖之无意交谈,也没有厚着脸皮上去搭话,他也有点累,一进门就往自己铺位上扑。

  一张脸埋进枕头后,胡乱蹭了蹭,蹭了没几秒宋吟突然发现斜对角是空的。

  宋吟一下坐起来,他这才想起苏秋亊扭伤了腿也在住院,他立刻去捞起手机,然而没几秒又放下,算了,现在的关系不合适问。

  都分了,而且苏秋亊让他去看自己他也没去,甚至都没有回复,苏秋亊恐怕并不想看到他。

  不过他看到消息便发给了胡聂,胡聂应该叫人去照顾了,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苏家那么有钱人脉那么广,轮不到他操心。

  宋吟重新趴回床上。

  这时裴究从浴室里走了出来,他路过宋吟的铺位,看到裹着被子埋头苦恼的宋吟,扬起下巴指了指手机,待宋吟看清便转身走开。

  宋吟又重新解锁手机,他知道裴究这是让他短信联系的意思,因为苏祖之住了进来,很多关于副本的东西不能在宿舍公开说,只能私底下谈。

  裴究先是问了他这几天的去向,宋吟借口说他在外面有事干,裴究也没再细问,说起别的,他说最近玩家把魔灵游戏玩到了第四章,再有几天就能结束。

  宋吟发了个表情包,是夸夸的,一个小兔子举着一捧花说你好厉害呀,宋吟觉得挺可爱的,但他发过去后裴究直接没再回复。

  宋吟盯了几秒屏幕,反手盖住了手机,简单洗漱过后躺上了床。

  他不知道苏御桥第二天就出了院风风火火地回了学校,上等校区的事儿传不到下等校区,他是晚上的时候才知道的,因为苏御桥叫人跑腿给他送了一封信。

  应该不叫信,应该叫邀请函,明天是周末,苏御桥想让宋吟和他一起去夜钓,回程他想买些东西送给宋吟,苏御桥说这是报答,让宋吟不要拒绝。

  这年头还有人这样写信,苏御桥自己也觉得奇葩,但他就是写了,还挺有仪式,付了钱让人亲自送到宋吟手里。

  信里

  强调了两遍不要拒绝,可宋吟合起邀请函的那一秒,没有耽误地就打通苏御桥的电话,“御桥,我不能答应你,我落下三天的课,周末要好好补补。”

  苏御桥正在祖宅刚给自己换完药,他面部红热鬓角全湿地坐在床沿,盯着桌子上一碗棕色的药水,心情也是一样苦的,他试图劝:“劳逸结合,总不能一个周末都在宿舍待着,可以夜钓完再回去学,我叫人给你补。”

  宋吟轻轻柔柔地拒绝:“我没有想玩的心思……”

  苏御桥一口气干了面前的中药,喉结吞了吞,他委屈嚷嚷:“可我想让你和我玩,你陪陪我也不行吗?我又不会吃了你,再说,我大哥也在身边,我要是欺负你,他第一个上来扇我巴掌。”

  苏祖之?

  他也去?

  宋吟静静眨了下眼,心想瞌睡了有人递枕头,他不由把声音放得更轻了些:“我还以为你只叫了我,御桥,你哥也去吗?”

  苏御桥着急解释:“是我叫的,因为大哥夜钓厉害,我想叫上他的话我们不会空手回家,如果你觉得拘束,只有我们两个去也可以。”

  宋吟隔了会才回他:“叫上吧,我也不太会,有会的人能帮着把也好。”

  苏御桥满嘴苦味,他正到处找水,刚仰头灌下一口冲散了那狗屎一样的味道,突然听到宋吟这句话,他一手压住桌子,眉梢涌上惊喜:“你……你的意思是?”

  宋吟轻笑了笑,笑声很轻,若有似无的,良久他回道:“我可以答应你去,但不能太久,毕竟还要学习。”

  苏御桥连忙回道:“绝对不会久。”

  宋吟得到保证便要挂电话:“好了,早点休息,你的伤还没好。”

  苏御桥真是傻白甜的典范,什么都没品味到,这会还在抱着手机乐:“我明天会去接你,晚安。”

  宋吟道:“晚安。”

  睡了充实的一觉迎来周末,这一天苏祖之都不在宿舍,到了晚上的时候却和苏御桥同时出现在宿舍楼门口。

  苏御桥开了后车门,一只脚踏出来朝宋吟挥手,宋吟望了过去,看到车座上放着水桶、鱼饵、钓竿和整整几公斤重的钓箱,准备充足,苏御桥也穿了一件淡黄色的短袖衬衫,张扬凌厉的面孔更显得青春。

  宋吟抿唇朝他小小招了一下手,走了过去,上车时往前座瞄了一眼。

  苏祖之还是穿的高领毛衣,此时也没有回头看宋吟,他对这一趟行程兴致寥寥,本就是被硬拉着来当技术帮手的。

  宋吟能感觉到他心情不算好,哪怕他面色很温和,甚至唇角还带着笑,宋吟大逆不道地想这老妖精太会装了,就不累吗?

  车子开了起来,半小时到了夜钓的那片湖,苏祖之先下车摆好钓箱和钓具,全程没有和宋吟有交流和触碰,就是有必要也是通过苏御桥去传达。

  宋吟坐在远处的墩子上,撑着半侧脸看苏祖之摆凳子,他轻撇嘴目光幽幽,有些烦,到底要怎么引起苏祖之的兴趣?这个人好像不太吃甜言蜜语,他说再

  多也没用。

  发呆间(),前面的苏御桥朝他喊:宋吟?(),可以钓了,你过来吧!”

  宋吟站起身来朝那边走去,苏祖之摆了三把凳子,摆得很有心计,他自己坐在最右侧,让苏御桥坐了中间,宋吟看了看最左边空下的凳子,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坐下。

  “哥,”苏御桥坐在凳子上,一只手拿着钓竿,他完全是个没钓过的新手,侧身去问:“怎么才知道有鱼上钩?我要什么时候收竿。”

  苏祖之目不斜视地看着湖面,声音温和:“看漂,鱼漂先下沉再慢慢上浮,最后横在水面上,说明鱼饵已经被鱼吃到了嘴里,这时你可以收竿。”

  苏御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刚要说话,身侧传来声音,宋吟诚恳地说:“懂得好多呀。”

  苏御桥霎时忘了回复自己的大哥,他转头去看宋吟侧脸,又看了看他白嫩嫩握着鱼竿的手,“我大哥什么都会,他一晚上能钓满满一桶,到时候你都拿回去。”

  宋吟望过来,无奈道:“御桥,我住宿舍,没有东西可以煮。”

  苏御桥头顶登时冒了火,羞窘地说:“我……我忘了。”

  宋吟倒是不在意,他望着水面问:“你们晚上吃了什么?”

  夜钓是个极其考验耐心的项目,如有必要能坐好几小时,这过程中没干点别的很容易会感到枯燥,可苏御桥奇异般没感觉到烦,“晚上吃的糖醋里脊,还有一大堆菜,都是佣人们做的。”

  宋吟想起上回苏御桥给他送的饭中就有这道菜,他眯起眼,试探地问:“你们很喜欢吃糖醋里脊?”

  “我喜欢,我哥不喜欢,”苏御桥耸了耸肩,语气中似有揶揄:“我哥什么都不喜欢吃,饭菜对他来说只是维持生命的东西,他不热衷。”

  苏御桥甩了下有些发酸的手,看了一眼旁边无动于衷并不打算参与话题的苏祖之,忽然想起什么:“这么说也不对,我大哥有喜欢的,他喜欢吃龟苓膏。”

  宋吟看到最右侧的男人似乎动了一下眼,他心思动了动,顺着问:“龟苓膏?”

  苏御桥点头:“嗯,有段时间我大哥总叫人买,还要加一份椰奶混着吃,后来忙了起来,就很少再叫,那是我见过大哥唯一爱吃的东西。”

  被编排的苏祖之全程没有说话,宋吟慢吞吞地说:“有些想不到……”

  “动了!”

  他这一句恰好被苏御桥兴奋的声音打断,他的鱼漂动了,照刚才苏祖之的科普来看这应该是一条大家伙,苏御桥连忙开始收竿。

  等钓上来一看,确实是一条非常有分量的鱼,苏御桥没想到今天的开门红不是他大哥,居然是自己,整个眉梢都挂上了笑,他决心今晚要钓满一整桶,在这个学期把宋吟喂胖。

  但苏御桥没想到的是,他的好运气似乎只在开头来了一下。

  后来将近一小时苏御桥的竿子都毫无动静,倒是宋吟钓了两条,苏祖之远超他们,已经钓了七八条,只有苏御桥的水桶里还是可怜兮兮地一个光棍。

  ()  又过了半小时,宋吟忽地收了竿子:“我去上个厕所。”

  “好,”苏御桥还沉浸在没钓到鱼的失落中,但没忘了指路,“前面左拐弯有一条街,那有牌子,一眼就能看到。”

  宋吟去了,苏御桥重新低头和鱼奋战。

  他还是没有钓着,只能眼巴巴看着身侧苏祖之一条一条上钩,钓箱里的鱼饵逐渐用完。

  从车上下来之前苏御桥没想过他们能钓太多,只带了一包出来,现在明显不够用了,苏祖之起身准备去拿。

  苏御桥魂灵归体,他抬手看了看时间,“宋吟去了好久,哥,你去拿鱼饵的时候顺便找找他,我怕他迷路了。”

  苏祖之:“……”

  苏祖之默了一秒,垂了一下眼算是应了。

  ……

  这片湖周边有一条非常火爆的美食街,苏祖之虽然答应了苏御桥要去找宋吟,可这人来人往找一个人还是相当困难,苏祖之站在街边望了一会儿,两眉朝中间微皱。

  肩膀突然被拍了拍,一声轻唤传来,“你也来上厕所吗?”

  苏祖之低头去看,看到宋吟盈盈的一双眼,他收回拍肩膀的一只手,等着回答似的。

  苏祖之目光往侧移了移:“御桥找你。”

  宋吟笑了笑,他就知道苏祖之不可能亲自跑出来找他,他在苏祖之心中的地位太低,恐怕他最后没回来苏祖之也不会找他,甚至会扔下他自己返校。

  期待值一开始就降低,宋吟没生出失望情绪,他慢吞吞地唔了声,“我去买了点东西,所以就晚了点,要走了?”

  苏祖之没有明确回复,他目光滑到了宋吟右手提着的袋子上,隔着一个塑料袋,他不能看出里面是什么东西,但苏祖之猜测大概是一些油炸食品,现在大多数人都喜欢吃这个。

  “啊,这个,”宋吟将袋子往上托举了一下,“是我买给你的。”

  左侧有一个供人休息的长凳圆桌,宋吟把袋子放到上面,笨拙地拆开绑起来的结,扯开袋子,他小心翼翼地把里面的罐子拿出来。

  苏祖之望向那个罐子眉心突突一跳,熟悉的包装,熟悉的样子,他就是装傻认不出来也有点过于刻意,可当宋吟亲口说出来时苏祖之仍是头脑胀了胀:“那边有家甜品店,我就进去买了一个……”

  他抬眼,“御桥说你喜欢吃。”

  苏祖之右手蜷缩:“我喜欢又怎么样?”

  宋吟慢慢地出声:“你喜欢我就想买给你,你能高兴的话,我也会很高兴,没什么比这个更重要。”

  大街上流光溢彩的灯从四处照过来,男生无辜讨好的表情,拎久了袋子有些发红的手指,紧张绷直的身体,因为太期待他反应而一眨不眨的眼睛,什么都照得很清楚。

  苏祖之阖住眼,“够了。”

  这些天一切不正常行径,一切刻意的行为,都够了,不要再继续。

  宋吟被他一喝,慢慢地垂了一下眼,又抬起来,悄声抿唇:“我是认真的

  呀,照顾御桥,送你东西,都是我愿意做的,会让你困扰吗?”

  苏祖之张了一下唇,面前的男生却突然低头,快声道:“就算你讨厌我也想对你好,这些我控制不住。”

  他把袋子重新绑好,试探地递到苏祖之身前,“而且你平时吃饭也少,我经常担心你的身体……你收下好不好?”

  苏祖之知道了,不论是小秋还是御桥或许曾经都被这副模样欺骗过,一副被放在心里无比紧张和心疼的样子,是装的吗?怎么能对三个不同的人都这么做呢?

  收,还是不收,苏祖之看着宋吟一双眼,唇边弧度已然消失,甚至隐隐有些不寒而栗的阴骘,他抬手,把那袋龟苓膏收到了手中。

  宋吟嘴边弧度扬起,还说了一句:“是椰奶的。”

  苏祖之转身就走。

  宋吟很放松地跟上。

  回去的路上宋吟表情很愉悦,眼睛也弯得很明显,苏御桥这傻白甜从凳子上站起来居然没发现有什么不对,他这一晚只钓到了一条鱼,全身心都在为此难过,他咬牙凑到宋吟面前,“宋吟,你还想钓吗?”

  宋吟若有似无地掠过他脚边空荡荡的水桶,轻声说:“不了吧,晚上还想看会儿书,要不然我们回去好了。”

  苏御桥就等宋吟这一句,他一把拎起钓箱和凳子,“走,哥,我们回学校。”

  苏祖之被拉过来得很随意被拉走也很随意,全凭苏御桥一句话的事,苏祖之某些时候确实做到了好大哥的形象,对任何只要不过分的要求都会顺应。

  回去的路上苏御桥有些晕车,中途下来和苏祖之换了位置,宋吟和苏祖之坐到了一排,车上很安静,宋吟抱着枕头一晃一晃地好几次靠到了车窗上,脸颊压出肉。

  回到学校也是苏御桥跑下来叫醒他的,一个在上等校区,一下在下等校区,宋吟和苏御桥告了别,一手拎着苏御桥买给他的一桶食品,另一手拎着一袋零食,两边都很重,他来回倒着提。

  苏祖之没有等他的意思,一个人走在前面。

  宋吟一个人慢吞吞地在后面走。

  某个时刻意外突生。

  宋吟两大兜子的东西都撒到了地上,他被拉到了宿舍楼的一个拐角楼梯下面,天旋地转地被压到墙上。

  宋吟的脸被掐住了,他被压到墙上的时候不疼,被掐住脸颊的时候却真心有点疼,他半睁眼看过去,看到了苏秋亊的脸,目光往下,是苏秋亊一条被长裤遮掩着站姿有些不正常的腿。

  苏秋亊?出院了?

  晃神中宋吟听到苏秋亊问他:“宋吟……你有没有想和我说的?”

  “有,”宋吟含糊嘟囔,蹭了蹭他的手掌心,“别掐着我,我疼。”

  苏秋亊骤然松手,他一手攥拳抵在墙上,眼睛微红地看着宋吟,“这些天我在医院,你一次没来过,胡聂说你一直都在照顾苏御桥……为什么,我比不过他吗,就一眼也不值得你来看我?”

  宋吟被箍在这里很是难受,他很低很轻地说:“我们分手了呀。”

  苏秋亊情绪又崩:“我没说要分,我没有同意。”

  他很少有这样情绪游走失控的时候,他也知道不太好看,可苏秋亊无法控制,他重重闭上眼,放在墙上的手轻微抽搐,好像下一秒他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宋吟忽然将手放到他脸两边,踮起了脚,湿软的舌头舔了舔他发抖的唇。

  苏秋亊脑子很乱,宋吟亲他唇角,喉结,“没有去医院看你对不起,我知道我们分得太仓促,对你不公平,那现在就当是补偿,过了之后就真的分了……好不好?”

  苏祖之在上第一节台阶的时候,方才发现后面的人没有跟上来,那两大桶东西撒到了地上滚得到处都是,他走出了宿舍,一桶一桶把那些东西捡起来。

  那节楼梯躲不了人,苏祖之起身侧头,就这样看到了攀在男人身上的宋吟,两人难舍难分,像一对青春期间离不开彼此的情侣。

  苏祖之把两桶东西放到地上,转身回到了宿舍楼,随手将龟苓膏扔进墙角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