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简真真和小柔起床去排练，戚喻也跟着起床，去跑步。

  她在操场慢跑到第三圈,电话手表上显示刘慈打来电话,约她去学校的小咖啡馆见面。

  咖啡馆和操场在相反方向,她到的时候,刘慈已经点好咖啡在等她。

  戚喻在刘慈对面坐下来，笑着说：“您不排练吗？”

  刘慈把咖啡推给她，无所谓的说：“让她们练呗，我还不能歇一会儿？”

  “听说已经通过第一次联排,”戚喻说，“恭喜呀。”

  刘慈无所谓的笑笑。春晚彩排很严格，不到最后一刻,不敢妄下定论。

  “又不是没有经历过第四次联排被卡掉的，到时候再恭喜我吧,”说到这里,刘慈停顿了片刻，又继续说,“王老师说,你这一路帮了她不少忙。”

  王老师就是这次出国交流的领队老师。

  戚喻捧着咖啡杯暖手：“我只是做好该做的。”

  冬日清晨的阳光,明媚又灿烂,透过玻璃洒进来，戚喻整个人沐浴在阳光里,白瓷皮肤几乎透明,就连睫毛都闪着金色光，本应该充满朝气的孩子，此刻却恹恹,提不起精神的样子。

  刘慈摩挲着咖啡杯口，试着问她：“王老师告诉我，你一路上都不太高兴，同行的姑娘还误会你耍大牌，到底怎么回事？受电影影响太大了？还是为了考歌舞剧院而担心？”

  戚喻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低着眼沉默着，指甲抠着纸杯，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

  出国交流团队一回来，王老师就和刘慈谈起了戚喻。

  戚喻非常优秀，舞蹈学院每一位老师都喜欢她，但她这一路的状态都很不好，眼神无光，总是发呆，令人担忧。

  王老师说戚喻内心很封闭，什么也不肯说。

  刘慈大概也猜到是为什么，而自己作为她的老师也无力帮助，只能安慰她说：“我也认识一些演员朋友，他们说好多演员都会面临无法出戏的情况，但是熬过这个阶段就好了。”

  戚喻望着咖啡杯上袅袅热气出神。所有人都以为她入戏太深，不能自拔，认为她的感情会随着出戏而消散。可她真正的情感无人诉说。

  裴云之太有名了，她不能告诉任何人自己喜欢他，只能默默的压在心底，可是她偶尔也会觉得，被压得透不过气。

  戚喻低落的情绪显而易见，但她不愿意说，刘慈也无可奈何，只能尽可能的宽慰她。然后，给她找点事情做，免得牛角尖。

  “今天叫你过来，主要是有件事情和你商量一下，”刘慈说，“中视要举办一场舞蹈比赛，虽然规格比不上全国舞蹈大赛，但是中视影响力毋容置疑，对你考歌舞剧院一定是有助益的。”

  戚喻听得很认真，眼睛眨的很慢，刘慈笑笑，继续说：“你如果同意，学校就把你名字报上去了，比赛时间应该春节之后，2、3月份吧，到时候会有人联系你。”

  “好，”戚喻说，“我参加。”

  有戚喻这样有天赋又肯努力的学生，实在是省心，同时，刘慈又不自觉的心疼她：“这样以来你明年的担子就很重了，比赛、毕业表演，还要考歌舞剧院，时间好好规划一下，争取三管都拿下。”

  “嗯。”

  戚喻从不会说漂亮话，交给她做的事情只会点头说好，但回回都能做的漂亮，做比说得多。年纪小，却足够沉稳，看似柔弱，内心却很强大，经得起挫折，也能沉得住气。刘慈希望她尽快走出阴霾，迎来更旷阔的天地。

  和刘慈分开，戚喻去教务处申请舞蹈教室，填表时接到李蔚的电话。

  裴云之已经将戚喻回国的消息告诉李蔚，这次打来是确认她的位置和时间，方便安排司机来接她。

  “我自己过去就好。”戚喻说。

  李蔚：“你可是我们的女主角，怎么能自己来？下午5点，等电话。”

  戚喻羞赧的抿抿唇道：“好的。”

  按照她原本的打算，她是不准备去杀青晚宴的，但是她也没想到昨晚会遇到裴云之，这样以来，躲也躲不掉了。

  晓琳在5点抵达舞蹈学院门口，戚喻走出校门，看到熟悉的商务车，不禁加快步伐。

  一个月未见，再见面喜不自胜，晓琳跳下车与戚喻拥抱。

  上车后，戚喻从背包里拿出一盒包装精致的巧克力递给晓琳，小声说：“我回国带的不多，你偷偷吃，别告诉其他人。行李箱实在塞不下，还有两盒给蔚姐和媛姐，再多就没有了，真的不够分。”

  她琉璃一般的眼睛圆溜溜的，闪着光，护食儿的样子实在可爱，晓琳忍住没有捏捏她的小脸，同样小声回答：“好的。谢谢啦！”

  晓琳拆开包装，拿出两个，分了一个给戚喻，浓郁的巧克力香味在唇齿间绽放，好吃的令人感到满足。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都去了哪几个国家？”晓琳叠着包装纸问道。

  戚喻一一回答，又讲了一些见闻，令晓琳羡慕不已，近一个小时的路程很快接近尾声。

  剧组包下五星级酒店的超大宴会厅，戚喻和晓琳走到门口碰到陈媛，她二话没说走上前抱着戚喻，勾着她的肩膀往宴会厅走。

  “一走这么多天，也不来探我的班。”陈媛故作哀怨的说道。

  “抱歉啊。”戚喻说着，从包里拿出巧克力塞给她。

  陈媛很容易就被收买了，喜滋滋的吃着巧克力，又把她介绍给自己经纪人：“他们说你还没签公司，跟着我的经纪人吧，给你介绍好资源。”

  经纪人是位中年男士，立刻拿出名片递上去，戚喻怕驳人面子，恭敬的收下。但陈媛还是看出她的为难之情，故意挑眉道：“怎么？看不上我们公司？”

  “不是不是，”戚喻有点着急的解释，“我不打算继续拍戏了，我要考歌舞剧院。”

  陈媛想了想，道：“那算了，你不跳舞是挺可惜的。”

  这么说着，陈媛不禁对这个小姑娘另眼相看起来。

  出演的第一部电影就和名导周晋合作，与影帝裴云之搭戏，这么高，以后会有源源不断的资源送上门，而她统统都不考虑，抛下名与利，回到舞蹈行业。

  倒不是说舞蹈演员没有出路，但绝不会像影视演员那般名利双收。有许多演员都是舞蹈专业出身，搭上影视圈的边就立刻跳进去。反其道而行的，还是第一次见。

  戚喻离开剧组一个月，工作人员看到她纷纷热情寒暄。

  宴会厅渐渐坐满，人声鼎沸，每个人脸上都挂着闲适的笑容，电影杀青，忙碌四个月终于可以休息。

  戚喻的目光总是不自觉的搜寻裴云之的身影，而他迟迟未出现。

  导演、制片陆续到了，戚喻上前打招呼，问及未来打算，她还是坚持要继续跳舞。

  大家都觉得挺可惜的，但还是尊重她的选择。

  主桌的位置都留给了主角和投资人，陈媛拉着戚喻在隔壁桌坐下来，与她一起自拍，还给她看女儿的照片，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又萌又漂亮。

  裴云之来的晚一些，宴会厅几坐满了，他在人群中搜寻着戚喻的身影，看到她和陈媛头抵着头看手机，略快的步伐登时慢了下来。

  她穿着白色毛衣，头发束成马尾，纤细脖颈被毛衣领围绕着，温暖又柔软。不知道在看什么，带着恬淡柔和的笑，唇边的笑涡溢着水一般。

  周晋旁边的位置为裴云之留着，走近了才看到周晋一直在对着他挥手。

  裴云之拉开椅子，笑着说：“抱歉，我来晚了。”

  “没事，多喝两杯就行。”一个出品人笑着打趣。

  他不置可否，笑着脱下外套交给助理。

  裴云之未到时，戚喻总是分神寻找他的身影，而等他落座后，却不敢多看他一眼。

  偶尔目光瞥过去，不管是否看清，都要匆匆转开目光，不敢多流连。

  那一桌坐了出品人，还有裴云之和周晋请来的好友，都是外人无法触及的高度，那才是他生活交友的圈子。离开这部电影，他们不会再有交集，单薄联系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渐渐消失，她总要慢慢学会放下的。

  李蔚是主持人，晚宴开始后，请了周晋、裴云之讲话。

  随后，陆域活跃了现场气氛，带着人给在场每一位发杀青红包，又请主要演员上台说话。

  轮到戚喻，她毫无准备，就被推上台。

  所有目光顷刻关注在她身上，她脑海里一片空白，抓不住可以用的词汇。

  飘忽不定的目光不知道该落在那里，最后认命的看向裴云之，这是今晚第一次无阻碍的看到他。

  他微微弯唇，向她绽放出一个安抚的微笑，鼓励着她。

  戚喻双手紧握着话筒，慢吞吞的说：“感谢周导和裴老师对我悉心栽培，感谢各位老师耐心陪我ng。”

  陆域在一旁故意逗她说：“你说的好像获奖感言。”

  戚喻咬着唇看向他，一时想不出别的，就说：“感谢陆总请我吃烧烤、火锅，还有川菜……”

  陆域脸色一沉：“打住。”

  戚喻立刻听话的闭嘴。

  大家已经笑成一片，一向严厉的周晋也乐了，裴云之视线温柔的看着戚喻，并开始鼓掌，陆域十分无奈的点点她。

  戚喻有些无地自容，只好解释：“没有说你爱吃的意思。”

  结果大家笑的更厉害。

  陆域无语的说：“行了，说的别的吧。”

  戚喻点点头，继续说：“感谢蔚姐和晓琳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感谢媛姐对我的支持……”

  她一板一眼表达感谢的样子，特别可爱。裴云之看着她，感觉周遭万物都变得灰暗了。

  “说完了？”陆域问。

  戚喻犹豫着点了下头：“嗯。”

  “你说的没有跳的好，”陆域点评道，“让我们看看戚喻老师的舞姿吧，以后想看还得买票呢。大家说呢？”

  下面立刻响起了雷动的掌声、叫好声，戚喻反倒松了一口气，至少是擅长的。

  陆域对着李蔚说：“来点音乐，给戚喻老师伴个舞。”

  “好嘞！”李蔚比了ok的手势。

  戚喻今天穿衣服的是套装，裤子也是白色毛线织就，很柔软，不会影响她的动作，脚上的板鞋虽然舒适，但并不适合跳舞，只是满场这么多人，她不好意思脱鞋。

  她打算跳一段准备参加比赛的独舞《梦云裳》，已经开始起范儿，一室安静，等着音乐，裴云之忽然问：“不脱鞋吗？”

  戚喻愣了，大家又笑了，只有裴云之无所谓，继续说：“脱了吧，容易受伤。”

  既然他提到了，戚喻便忙不迭点头，一路小跑着到宴会厅角落，脱了鞋又一路跑回来，有点着急的样子，大家又被如此可爱的她逗笑了。

  白色棉袜包裹着瘦削细长的脚面，她一身白色衣裤，她在舞台中央站定。

  音乐起，没有飘逸的衣裳，只凭她的神态、身韵，便将大家被带回了大唐盛世。

  完美的侧颜，美眸流转、顾盼生辉，被藏在毛衣里依然显露端倪的修长脖颈，宛若天鹅，气质卓绝。

  与刚才生涩表达感谢的戚喻判若两人，此时的她自信张扬，闪烁着耀眼光芒。

  她的每一节骨头仿佛都会动，衣服虽厚实，依然难掩她灵动、优美的身体动作，腰肢柔韧，肩背漂亮，每一步都宛若生莲，行云流水。

  与电影里的简单舞动不同，这支舞蹈的每个动作都是极具高难度，每一次旋转、跳跃，踢腿、下腰，都会引得大家阵阵掌声，也让裴云之紧张的为她捏把汗，担心她再次崴脚。

  一曲舞毕，现场掌声不断，观众们被深深震撼到了，古典舞竟有如此大的魅力，让他们沉醉其中，意犹未尽。

  戚喻许久没有在这么多观众前跳舞，内心澎湃激动，眼眶热热的，脸上泛着红晕。

  她热爱舞蹈，永远会为能继续跳舞而心存感恩。

  回到座位上，陈媛激动的拉住戚喻的手：“太棒了太厉害了，我能不能让女儿跟你学跳舞？”

  戚喻没有犹豫的点头：“好。”

  陈媛还是很激动，搂住她的肩膀摇动着撒娇：“你好棒啊！”

  被掌声围绕，被夸奖称赞，戚喻也只是低眉浅浅一笑，这样的她胜过万千风景。

  自从上次让戚喻喝醉后，陈媛就不让她沾酒了，今日杀青，大家都高兴，难免要喝几杯，陈媛把所有敬戚喻的酒都挡了过去。

  这让戚喻非常过意不去，但又拦不住，陈媛大手一挥说：“喝你的小果汁，不用管我。”

  等裴云之来敬酒时，陈媛已经有了几分醉意，甚至对他邀起功来：“今晚我把她看的死死的，一滴酒没沾。”

  戚喻觉得她陈媛喝多了，却依然难以避免的被她的话搞红了脸。

  裴云之听闻，面不改色的点点头：“做得不错。”

  戚喻不禁咬紧唇瓣。看来上次喝酒之后真的做的很出格，不仅得罪裴云之，把陈媛都吓的不行。

  她努力克制着心绪倒了两杯果汁，其中一杯给陈媛，对裴云之说：“裴老师，以后我不会再喝酒了。”

  裴云之没有出声，眸色沉沉的看着她。眼睛有点红，笑容也有些勉强，但是语气真诚。

  陈媛见裴云之有些走神，拿着杯子与他的碰了碰，学着大家看玩笑的叫他“云哥”：“干杯？”

  吴城为裴云之斟满酒，他举起酒杯说：“感谢支持。”

  连喝了三杯酒，他带着人走向下一桌。

  后半场，戚喻一直有些心不在焉，没什么食欲。

  杀青宴在10点左右结束。

  散场前，陈媛的老公来接她。她喝的有点儿多，戚喻扶着她走出宴会厅，她老公刚走出电梯，她一眼看到便甩开戚喻扑了过去，才不管什么场合，又有谁在看，不管不顾的对着人撒娇。

  她老公戴着眼镜，斯文英俊，被她闹得有些难为情，又很吃这一套，在外人看不到的角度，狠狠捏了一把她的细腰。

  陆域在楼上开了间总统套房，坚持要续第二场，2022年最后一天，大家必须一起跨年。

  戚喻不想留下，李蔚却不放她走，拉着她不松手。

  李蔚喝了酒，有些闹腾，捏着戚喻的脸说：“你不陪我跨年吗？有烟花看哦！”

  “嗯。”戚喻无奈的点头。

  今天李蔚特别高兴，开宴前讲了这部电影拍摄历程，几度哽咽，现在她如此兴致高涨，戚喻不想扫兴。

  总统套房非常大，来了二三十人，有人打麻将，有人玩德州，还有人喝酒抽烟，烟雾缭绕，戚喻很不习惯。

  她不会打牌，也不喝酒，显得格格不入，正想找个机会溜走，有人来搭讪。

  此人是陆域的朋友，一家影视公司的高层，他向戚喻抛出橄榄枝，想把她签到旗下的经纪公司。

  戚喻婉拒了，他也没放弃，如数家珍般列出他司制作出品的卖座电影、电视剧，旗下有哪些著名演员等等，戚喻心不在焉的听着，打算等他的话告一段落，就寻个借口离开。就在这时，裴云之进来了。

  看到她时，他目光一顿，眉心皱了皱，像是不赞同她出现在这里似的，但他并未过多停留，径直走向陆域。

  戚喻低下眉，谈不上失落难过，习惯就好。

  李蔚不知道在忙什么，到处看不到她，戚喻给她发条微信，打算先走。

  信息编辑到一半，感觉到一片阴影盖过来，她茫然的抬起头，竟然看到裴云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