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如蜜糖,每次翻出来就会让人心宁几分。

  邢清昭摸了摸照片，将其又放回柜子，合上了抽屉。

  溪柳村,顾途卧室。

  台灯一直亮着，顾途无力地爬在桌子上。

  佛千回敲了敲门推着轮椅进来，顾途偷偷侧过头看着佛千回,见对方手中空无一物，又垂下脑袋。

  佛千回变了，以前他忙到晚上,佛千回都会给他端切好的水果。

  顾途无聊地写着笔记，右手突然被握住。

  佛千回低醇道：“你都写了一个小时,现在要么睡觉,要么停下来活动活动眼睛。”

  顾途“哼唧”了声。

  佛千回揉着眉心无奈道：“我从下午六点开始给你送水果,送到了现在已经送了四次了。你还吃得下吗？”

  顾途倦倦哈欠：“胃里还有空间。”

  佛千回：“还有装消食片的空间。”

  顾途：……

  佛千回为他揉着酸涩的肩膀，顾途挺了挺腰，让佛千回再揉一揉下面。

  佛千回为他揉开每一寸绷紧的皮肤，顾途背上的棱骨已经淡下去了不少，身上已经有肉了。

  佛千回不知道这是他们最近调养生息养出来的肉,还是顾途天天晚上啃夜宵,攒出来的肉。

  佛千回俯视着顾途浓密的黑发，调侃：“小兔村长忙了一天,有没有什么思路？”

  顾·小兔村长·途打开笔记本,上面的字整齐中又透着潦草。

  “按理说早一天撒种子，村民们就早一天收粮食。但很多人现在都没有动身，说明他们也清楚。一来他们缺少玉米种子。二来他们的小麦也没有办法继续耕种。”

  佛千回装作好奇问：“为什么？”

  顾途道：“因为种子一般是越种产量越低。”

  佛千回：“但是我们家的种子……”

  顾途：“木系异能的作用远比我们想象要大，用木系异能种出来的农作物是绝佳的那一种，包括它们的种子。如果我们将木系异能种出来的粮食留种接着再种,产量会比之前还高。继续种则会更高，直到达到极限。”

  这也就是上一世木系异能者在末世地位比水系高的原因。

  他们不单单可以养活数万人，培育出来的种子也让各大势力趋之若鹜。

  顾途所在的天竞基地也是这样，基地里耕种所种的种子都是顾途产生的。

  佛千回：“原来是这样。”

  顾途喝了一口佛千回给他煲的鸡肉排骨汤，刚喝了一口就被佛千回将碗拿去了。

  顾途小声道：“那都是水，好消化。”

  佛千回抱着碗沿，无声叹息：“这都是一个小时前煲的了，早就凉了，不怕喝坏肚子？我去给你热一热。”

  顾途“唔”了声，又盯着瓷碗上的花纹：“现在我们只剩下鸡肉了。”

  佛千回：“对。”

  半个月前他们就将最后一块牛肉煮面吃了，后面一直吃得是鸡肉，如今顾途一看到鸡肉就皱眉。

  想到正事，顾途接着道：“这两天村民们一直问我们，说什么时候出去找粮食，最好能找到种子。”

  佛千回：“所以顾途要给他们找吗？”

  顾途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好的事？的确咱们家还有一千斤的干玉米粒可以当粮种，还有一些干豆子，西瓜籽，辣椒籽。但是就这么轻易给了他们，他们定会认为来得轻松，甚至将我们为他们找粮食当成理所应当。”

  “哦？”佛千回拧眉，看似忧愁，指尖却在椅柄上敲了敲，实则早就将人性拿捏在手中。

  “哪该怎么做呢？”他问。

  顾途眼神理智：“让他们和我一起去。”

  佛千回：“好。”

  顾途抬眸，盯着佛千回的碗：“到时候我为咱们准备干粮，特别好吃又少见的那种！”

  “什么干粮？”佛千回期待。

  顾途弯了弯眼睛：“汉堡！”

  佛千回：……

  他算是发现了，顾途总是喜欢将这种大众零食当宝。

  他迟疑道：“可是里面的鸡肉是油炸的，顾途最近饮食不太规律，如今更不能吃这么多油炸品。”

  顾途“呜”了声，揉了揉脑袋：“要不我们把鸡肉炖好，夹进面包片里？”

  佛千回：“你是在吃肉夹馍吗？华式汉堡？”

  顾途：“肉夹馍不是华式汉堡，汉堡是西式肉夹馍。”

  佛千回被逗笑了。

  顾途收了本子又洗了个澡，头发依旧是佛千回帮他吹的。

  夜里，顾途关掉台灯，趴在枕头上。

  关于汉堡和肉夹馍的问题，顾途是受了家风的影响，下意识这样说。

  还有汉堡、可乐、炸鸡……妈妈去世前，顾途就没有去店里吃过这些东西。

  小的时候，他上幼儿园，别的小朋友都会带花花样样的小零食，零食袋子还有专门的logo。

  只有顾途不一样，他的零食都是家里做的。

  酸奶是厨师伯伯发酵的，小蛋糕也是几个伯伯阿姨一起做的。

  就连普通的辣条也是自家厨房生产的，一点都不辣。后来顾途才知道，自己小时候吃的辣条是假货，用可食用色素兑的，就是为了看起来红一点，像是浸入了辣椒汁。

  后来妈妈去世了，世上再也没有人能拦住顾途，可顾途却很少买小零食了。

  刚开始时，他还经常去小卖部买。他总是幻想有一个漂亮的女人站出来拿走他的小零食，温柔地责怪他不该吃外面的垃圾食品。

  可顾途在小卖部门口等了很久，始终没有人来。

  一次、两次、三次……顾途买得越来越少，最后他不再光顾小卖部，他要成为妈妈心目中的好孩子。

  顾途趴在枕头上颤抖，用被子蒙住脑袋。

  梦里，他又见到了妈妈。

  那天是全国厨艺大赛总决赛，妈妈牵着他的手，往他嘴里塞着自制小糖果。

  主持人宣布了大赛冠军，是他的妈妈。

  他记得妈妈将他放在了椅子上，为他戴上了他心心念念的厨师帽，随后去到了后台。

  顾途吃着小蛋糕，后台的争吵声很大，顾途懵懂地向后面看去。

  “邢清昭，这是全国性比赛，不是你一个人的私人舞台！”

  “我作为比赛的最大赞助商，也有权决定冠军的归属。”

  “可是你知道现在的第二名已经当了三十年的厨师了！对于我而言，名次只是一个经历过往，可是对于他而言，这是他一生的追求！只是为了讨我欢心，你就这样否定了他半生的努力？公平吗？”

  “……你也不差。”

  “可是我技不如人，我认了！我求你了，不要干涉我的人生好吗？名次真的不重要。”

  “你冷静，我也没有舞弊。这场大赛从一开始就说了，最终冠军的诞生取决于投资方的喜好，这是每一个参赛者包括观众都心知肚明的事。”

  妈妈变得无力：“邢清昭……请你尊重那些努力的人，也放过我好吗？”

  妈妈回来了，情绪有些低落，但见到顾途还是勉强挤出笑。

  “怎么，小蛋糕被小途吃光了？”

  顾途摇了摇头，桃花眼明亮，从背后取出了三个浅蓝色的小蛋糕递给妈妈。

  “妈妈喜欢蓝色，顾途都没有吃，全送给妈妈！”

  妈妈破涕为笑，吻了吻顾途的额头：“妈妈从不后悔生了小途。”

  过了一会儿，主持人焦急跑了出来，站在台上：“抱歉，因为后台失误，将比分写错了，真正的冠军应该是……，很遗憾，我们原来的冠军只能成为亚军。”

  原来的冠军一点也不遗憾，甚至高兴对自己的孩子道：“为了庆祝妈妈成为全国厨师大赛亚军，妈妈请小途吃大龙虾好吗？”

  顾途：“微辣的可以吗？”

  妈妈犹豫：“嗯，可以。”

  顾途：“不要色素那种假辣椒！”

  妈妈僵了僵，艰难道：“那小途只能吃一小口，还得配米饭。”

  顾途弯了弯眼睛：“好！”

  “对了，妈妈，我们不叫爸爸一起吗？”

  “小途乖，爸爸不喜欢吃龙虾。”

  “那爸爸喜欢吃什么？”

  “爸爸喜欢吃馒头，馒头配白开水，还说自己要吃一个星期，将来我们吃饭就不叫爸爸了。”

  顾途打了个寒颤，他不喜欢吃白馒头，他喜欢吃小蛋糕。

  顾途醒来时，天已大亮，心情也好了很多。

  顾途不善于讲话，就先去找了老村长。

  老村长擦了擦眼睛，对着播音室的话筒咳了几声。

  “乡亲们好，咳……吭……放下你们手中的锅碗瓢盆、铁锹锄头，都往村口来一趟，小兔村长有要事要说！”

  很快，村民们便聚集在村口了。

  顾途道：“我见大家迟迟不种地，是不是在忧虑种子的事？”

  一位妇人在下面“哎呦”一声：“那可不是？村里总共就这么点地，大家家里也只有小麦，还是用来吃的，根本没有法子种啊。”

  众人看向顾途，想着小兔村长能不能替他们解决麻烦。

  顾途低头：“粮食本来就不好找，种子更难找，这事难啊！”

  村民们唉声叹气。

  顾途：“我要能为大家找到种子，也是一件好事。可是大家也发现了，我身体不好，出去很容易被丧尸杀死。我家那位腿也不行，只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众人连忙道：“这事儿不要紧，小兔村长身体不好大家都知道，可是我们身体好啊，人多力量大。到时出了村，我们护着小兔村长，您只需要给指个方向就好了！”

  顾途又叹道：“还是算了，运气好我能找个百十斤，运气不好一斤都找不到，到时还得劳烦大家陪我跑一趟。”

  顾途专门将村民们的心理预期压低，村民们犹豫了一会儿，一户人家站了出来。

  “放心，您可是村长，陪着我们一起颠簸，本来就受累了。大家要苦一起苦，我们受委屈，您不更受委屈吗？”

  此言一出，其余人不屑瞅着这户人家。

  真会拍马屁。

  佛千回也在一旁，闻言感动回望：“多谢体谅，我们家顾途的确不容易，这两天为了粮食的事，熬了好几个夜，人都瘦得能摸到骨头了。”

  顾途：……

  他悄悄掐了掐自己的腰，都长肉了。

  佛千回关切仰视顾途：“顾途，我看这户人家也不容易，不如等我们找到种子了，多给他们分一点吧？”

  这话乍一听有些优柔寡断，可细想却让人品会出了不同。

  顾途惊异地看着佛千回，感叹学文的就是会说。

  当然，他自己也有功劳，对方原本多善良，多亏了他才把对方染黑了一点。

  顾途“嗯”了声，逻辑严密地补了一句：“种子是我们找的，我们也有权决定种子的归属。”

  此言一出，村民们炸了，凭啥？就凭这家人会拍马屁？

  还有小兔村长，你看起来年纪轻轻，怎么尽听小人谗言？！

  一个女人眼睛转了转，上前笑了笑：“哎，多大点事儿啊？咱们都是一个村子的人，就算没有粮食，我们家该帮还是会帮，何况这粮食也是给我们的，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去找？”

  佛千回一听感动道：“婶子您真明事理，顾途……”

  顾途点了点：“我知道了，今后有什么好事也会照婶子。”

  女人喜笑颜开。

  另一个中年人不服，上前讨好道：“看看你们，一副贪婪嘴脸，小兔村长是那种自私的人吗？小兔村长一心为咱村考虑，最近都瘦了。无论能不能找到种子，我会跟着小兔村长一起去！”

  顾途弯了弯眼睛，懵懂点头：“好。”

  佛千回也点了点头，对中年人笑眯眯的。

  中年人脸上也挂上了笑。

  如此一番攀炎附热下，村里决定两天后各家至少派一个人和顾途一起去找种子。

  溪流小队是外来户，房子是别人的，也没有地，便来求佛千回指点。

  李天川恭敬道：“您和顾先生找粮食辛苦了，我们不能一直让您供养我们，我们也得自己找个营生，将来也好壮大咱们的势力，您看？”

  佛千回摸了摸下巴，眸色偏深，轻笑：“村里人都说我们家的地受了污染，但是我觉得四亩地不可能每一寸都有污染，你回去好好测一测。”

  李天川心领神会，回去带着队员连夜忙碌，到了第二天，他对佛千回道：“先生，我们测了一夜，发现污染和没有污染的地交汇在一起，而且外圈都是被污染的，所以村民们都认为您家的地被污染了。实际上您家还有一亩的可种植面积。”

  李天川抬头，请示佛千回。

  佛千回“嗯”了声，“我回去和我家顾途商量商量，户主是我家顾途，最终都是我家顾途说了算。”

  李天川和队员尊敬躬身，等佛千回一走，李天川肩膀耸下来，变成了声音含糊的学人精。

  “咦……最终都是我家顾途说了算……”

  李阿：“最终都是我家顾途……”

  李波：“我家顾途……”

  李词：“我家顾途……”

  ……

  李鹅：“我家顾途……”

  佛千回对顾途说了具体情况，顾途惊喜：“那当然可以！”

  佛千回又叫来了溪流小队，顾途则在家里炖肉，为明天的汉堡做准备。

  佛千回道：“种子我们提供，种出来的粮食我们四六分，我和顾途六，你们四。”

  李天川默默咽下了佛千回八，他们二的话，心中不禁想，新主子人还挺厚道，要是放在黑金基地，都快变成九一了。

  李天川一走，佛千回又去找顾途。

  厨房里香气扑鼻，捞出来的肉变成了酱色。

  顾途抿了一小口汤汁，香气都要冲到天灵盖了。

  顾途眼睛弯弯，又准备烤面包片。

  佛千回进来了。

  顾途问：“都定下来了吗？”

  佛千回：“嗯，定下来了。”

  顾途：“虽然我想给开二八，但是我认为我们得狠一点，四六怎么样？我们四，他们六。这样会不会显得我们太心黑了？对了，你给他们开得是什么价？”

  佛千回默默咽下了他们六，对方四的话。

  他沉稳回应：“跟这差不多，几乎一样。”

  顾途：“那还好。”

  转眼间就到了出行的一天，队伍里除去溪流小队和顾途他们，总共来了17位村民。

  他们向北赶路，一遇到粮站一类的地方就停下下。

  李天川能预感到危险，因此帮村民们避开了不少丧尸。

  村民们私底下讨论：“狗腿……啊不，锦衣卫还挺有用的！”

  顾途开着三轮车以缓慢速度拉着佛千回，众人非但没有心理不平衡，反而夸赞：“小兔村长的三轮车真好看！”

  “对！气派！”

  佛千回轻轻道：“顾途……”

  顾途“嗯”了声，礼貌道：“谢谢。”

  众人笑了，拍马屁拍对了。

  傍晚，大伙儿要吃晚饭了。

  他们生怕被人抢劫，于是找了一个大树林。

  村民们都防备着彼此，生怕别人觉得自家伙食不错，前来蹭饭。

  于是还不用顾途考虑，大家就散了开来，完全看不到彼此手里的粮食。

  顾途生火，又用可食用铁签穿起了面包片和煮肉。

  他抬眸与佛千回对视，佛千回心领神会，打开了精神力屏障，附近十米的人都闻不到他们烤肉的味道。

  然而，佛千回不知道的是，顾途烤肉的时候生了个心眼儿，将部分肉香塞进了空间里。

  顾途不知道的是，佛千回也留了个心眼，他将屏障延伸至百米，断绝了所有人闻到烤肉香味的可能。

  就这样，二人心安地烤起了肉。

  顾途取出在家就准备好的工具，摘了两片生菜洗干净，又切了一个西红柿，还拿出了拌饭酱。

  汉堡烤好了，顾途兴致勃勃取下烤肉，对佛千回道：“你看好，这是我途式汉堡，专门为我们定制的。我要吃整整一个，你吃几个？”

  佛千回托腮：“六个吧。”

  顾途：……

  他只能默默再拿出五份汉堡的食材。

  佛千回想要一口气吃个爽，便在一旁耐心等着顾途投喂。

  见顾途烤得满头是汗，佛千回取出毛巾浸湿，又拧干了水，递给顾途。

  就在这时，两个村民突然打了起来，其它人赶忙劝架。

  顾途朝身后看去。他是副村长，得管事。

  佛千回摸了摸顾途脑袋，温柔道：“别担心，我去看看。”

  顾途点头，小声道：“好！我的汉堡也快烤好了，等你回来就可以直接吃了。”

  佛千回：“嗯。”

  佛千回推着轮椅去劝架，背影离顾途越来越远。

  黄昏下，一条六十米长的巨蟒正逼近树林。

  它的嗅觉非常敏锐，即便距离很远，它也能闻到空气中各种食物的味道。

  一只丧尸兔经过，它一口吞掉了兔子。

  “嘶~嘶~”

  ［难吃］

  空气中各种香味混在一起，大部分都是烤馒头的味道。

  “嘶~嘶~”

  猩红的双眼向树林望去，它好像闻到了别样的味道。

  “嘶~嘶~”

  ［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