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

  弥弥一推开寝室门,就看到了挂在门把手上的伴手礼。是这段时间超火的一家北海道甜品店的招牌，双层起司蛋糕。

  不用动脑子都能想得到这是谁送来的。

  先不说除了他之外没人会大半夜的给她送伴手礼，近段时间也只有他去北海道出差了。

  “……”

  弥弥抿一抿唇,将甜品盒取下来,放进寝室的冰箱里。

  一扫眼。

  看见冰箱旁边橱柜上的高级糖果。

  她抓了一把塞口袋，随手剥了颗水蜜桃口味的塞嘴里,一路含着糖去教学楼。在路过一年级教室的时候,她的视线透过窗户跟里面的虎杖悠仁对上。

  她没什么反应。

  对方却十分开朗的冲她招手。

  坐在他旁边的伏黑惠略有所感,抬头看他，他指一指窗外,伏黑惠便扭头看来，正巧与她的视线对上。

  弥弥朝他甜甜笑了下。

  他微僵几分，捏笔的动作明显用力了许多，之后很快转回头。

  ……切，她还懒得搭理他呢。

  弥弥气恼地跺了跺走廊的柱子，转身上二楼去了。

  她起床虽然起得很早，但却一直磨磨蹭蹭，快到上课的时间点才来教室。此刻教室里除了她和那团臭虫之外,全部到齐了。

  她一走进去，熊猫就眼睛一亮，要找她说话。

  弥弥冷漠地摆出拒绝脸。

  熊猫：流泪猫猫头。

  弥弥心底暗暗哼了声，刚走到座位坐下,身旁的真希便侧过身子问她：“你作业写了吗？”

  弥弥略微眨眼：“昨天没来上课，所以不用做作业的吧。”

  “……”真希一噎,无语，“你能不能把「逃课」这件事说得再理直气壮一点。”

  弥弥摸了摸鼻尖，略微心虚。

  “算了。”真希叹一口气,把两个作业本丢弥弥怀里。

  弥弥打开看了下，是国语和数学作业，已经写好了，笔迹虽然能看出来在极力模仿她，但还是有点真希惯有的「狂草」影子。

  弥弥双手合一，开开心心道：“我最最喜欢的就是真希啦~~”

  她原本以为真希会像之前那样，一脸嫌弃加无语的表情说：“你这家伙少说点这种话吧，我可不信。”

  却没想到真希只是微顿了下，便神色淡然地回应：“嗯，我也是。”

  “诶？”

  弥弥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眨一眨眼睛，正想缠着真希再说一遍、她好录音当小把柄时，因开了室内空调而被关上的教室门被轻轻拉开。

  下意识的，弥弥扭头看去。

  就瞧见她口中的臭虫正抓着门把手走进来。

  他的蓝色美瞳已经被取下来了，恢复了原本的瞳色。

  但他这样的家伙肯定不会去拜托其他人帮他取美瞳，估计是自己对着镜子折腾了好久、期间甚至数不清多少次戳到自己的眼睛才取下来的，所以他原本就有着浓浓黑眼圈的眼睛，此刻还多了红肿，眼白部分也布满红血丝。

  哈，真是一如既往的垃圾。

  弥弥单手撑脸，另一只手转着笔，好整以暇地与他对视着。

  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一般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好欺负地低下头、躲开视线。这次也一如既往，她在心底默默数了三秒，他就一点点垂下了脑袋。

  废物特级。

  弥弥略显嘲讽的哼了声，乙骨忧太缓慢挪动脚步，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他的座位在靠门第一排。

  弥弥坐在中间第二排，所以除了他微蜷肩膀的背影之外，探知不了他的任何情绪。

  她盯他背影看一会，无所谓的转移了视线。

  下午是体能训练课，抽签的时候，弥弥幸运的跟狗卷棘一组。

  她双手合一，笑眼弯弯：“狗卷同学，待会拜托你啦！”

  狗卷棘缓慢眨一下眼睫，点一点头，被过高的衣领遮住一半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那双紫色的眼眸很清澈纯粹的倒映着弥弥。

  训练的时候，弥弥不似以往那么娇气。

  狗卷棘虽然话不多，但高专学生里，除了真希之外，他的体术无异是最好的。完全不需要弥弥讲述自己目前在体术上不理解的地方，他就能通过跟弥弥的对练了解到她的弱点，并主动配合弥弥朝这方面做训练，直到弄明白为止。

  最重要的是……

  他跟真希的暴力训练不同，总会点到为止，根本不会让她有什么疼痛的感觉！！

  弥弥感觉今天的训练还蛮受益良多的。

  很多之前跟野蔷薇训练的时候没搞懂的地方，全部豁然开朗了。

  只是……

  弥弥往左边看去一眼。

  乙骨忧太跟真希分配到了一组，他看起来很认真，再加上真希对待训练那么魔鬼，他根本没时间往她这边看的吧。

  应该是错觉。

  等训练好不容易结束之后，弥弥擦一把额头的汗，正准备使唤熊猫去买水，结果一偏头，就看到了站在训练操场外围的那抹高大身影。

  白发青年双手插兜，歪着脑袋朝她的方向看，注意到她的视线后，他嘴角扬起大大的笑容，冲她竖起大拇指：“弥弥进步飞快！”

  是……

  五条老师。

  天边的残霞渐渐消失，随着天色彻底昏暗下来，游乐园的灯光也随之打开。巨大的摩天轮缓慢转动，上面的霓虹灯光四下闪烁。周五晚上的游乐园一向人很多，而又恰好赶上一年一次的情人节，所以入场门口排了一串长龙，拥挤着、吵闹着。

  弥弥盯着排在他们前面的那对情侣看了很久了。

  搂搂抱抱，互喂饼干。

  甚至还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互相亲吻对方的脸颊。

  烦死了。

  可能是她的视线太过强烈，那对情侣不约而同地回头看来，然后就撞上了弥弥微眯着的凶巴巴眼神，

  他们：“……”

  他们一致浑身僵住，不知所措。

  “哈哈哈——”五条悟大笑着捏了下弥弥的脸颊。

  “嘶，好痛！”

  弥弥露出吃痛表情，眼角甚至泛起轻微泪花。

  表情看起来没刚才那么凶残了，显得可爱不少。那对情侣轻轻呼出口气，还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

  五条声音染笑：“你们的饼干在哪里买的？”

  “这个吗？”看起来不过高中生的男生指了指手里的白色包装袋，袋子里的饼干图形各有不同，有动物的、还有建筑物和植物的，很好看，味道也不错。

  “嗯嗯~~”

  “在售票的地方，有游乐园的员工售卖。”男生说，“但现在检票的队伍已经快排到我们了，再去买有点赶不及，里面应该还有卖的。”

  “哦。”五条悟赞同地点着头，“谢谢你们啦。”

  “不用客气。”

  他们重新转回头去，由于咒术师耳力极好的缘故，弥弥能听见他们在咬耳朵悄悄议论：

  “那个人好高啊。”

  “眼罩也好奇怪。”

  “但感觉长得应该挺帅的。”

  “你怎么知道他长得帅？”

  “氛围感啊，即使看不见脸也能感觉到是个绝世大帅哥，再说了，有这么可爱的女儿的人长相能差到哪里去。”

  “？？我不帅吗？你为什么要夸别人？”

  “你暴躁什么啊，声音小点……”

  ……女儿？

  弥弥的脸微微绷紧，下一刻，她头顶便传来放缓的嗓音：“开心点啦，进去之后给你买饼干哦。”

  “……”

  弥弥没回应，低下头。

  很快检票就排到了他们。

  入园后，里面的欢闹声比外面还要浓郁，虽然有不少带孩子出来玩的，但更多的还是情侣。

  因为情人节这天游乐园会有烟花秀。

  “弥弥要去玩跳楼机吗？”人群中，五条老师指着不远处一个很高的建筑物，“如果不想玩的话，那我们就去儿童乐园？”

  弥弥埋着头，闷声：“儿童乐园。”

  他笑起来，“好哦。”

  但是儿童乐园里的设施实在幼稚，八岁的她也许还会觉得这里好玩，但十七岁的她根本瞧不上这里。

  看着老师欢欢快快地挤在一群五六岁的孩子中间，排队玩旋转木马，弥弥站在外围。

  随着摇铃声响，这一批孩子结束后，就轮到老师了。

  老师一马当先，选了最大的那匹马，柔韧性非常好的屈起两条大长腿，笑意盈盈的冲她挥手：“弥弥，你确定不玩吗？超——好玩的哟！”

  弥弥扭过头去，“我才不玩。”

  “啊啊那就只能老师自己玩啦~”

  紧接着老师又玩了茶杯屋和摇摇车，看着儿童过山车上，挤在一群小朋友、不断朝她挥手的五条老师，弥弥果断去排队买冰淇淋了。

  冰淇淋的队伍有些长。

  如果是以前，弥弥肯定没耐心。

  要么不买，要么就素质超差的直接去往前排，对排队的第一个人说，“你的那份我付了，我要吃香草的，给我点单。”

  可现在她就像有意通过排队这件事，稍微给自己找点事做一般，规规矩矩排在队伍后排，盯着前排人的后背，发呆。

  老师好像永远不会改变，变的只会是旁人。因为不管她是像之前那样时刻粘着他，还是像前段时间刻意躲着他，亦或是在用肢体对他表达出自己肮脏的感情之后，他对待她的语气态度都没什么不同。

  永远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永远是快快乐乐的语调。

  就好像……

  老师根本不在意她对他是何种态度。

  这种感觉，这种情况。

  她忽然想到一个很久没提及的人，夏油杰。

  她也是在他死掉之后才从熊猫那里了解到的，这个人曾是老师的挚友，独一无二的挚友。但在平安夜那天，老师亲手了结了他。他生命结束的第二天，她从重伤昏迷中清醒，看到的老师好似……也依旧是快乐、没有任何烦恼的样子。

  “请问需要什么口味？”售卖小姐笑脸盈盈地问。

  弥弥随手指了指。

  “抹茶口味吗？好的，请稍等。”

  半分钟后，她拿到了抹茶口味的冰淇淋，可还不等她吃上一口，冰淇淋就被一只突然出现的大手拿走了。

  弥弥正要发作。

  一抬头，就对上了老师笑意盈盈的脸。

  “老师？”

  他塞给她一袋白色包装的饼干，以及一杯奶茶，“忘记过几天是什么日子了吗？不可以吃凉。”

  她的确忘记了。

  看着手上的热饮，是她喜欢的年糕红豆汤，同时也是老师喜欢的口味。——因为口感甜甜糯糯的。

  “给弥弥买热饮的时候，你都不知道老师忍得有多辛苦才没有将它吃掉。”他侧着头，嘴角微扬，笑道，“所以老师有奖励吗？”

  弥弥避开他的视线：“……什么奖励。”

  他指一指即使在儿童乐园也能看得一清二楚的高大建筑，“我想玩那个！弥弥陪老师一起吧？”

  弥弥顺着他指尖看去。

  发现竟然是一直以来都让她对游乐园产生恐惧的设施：

  跳楼机。

  ……

  弥弥一开始还能佯装不害怕，不就是一个游戏设施而已，能有什么好恐惧的。可等她跟着老师排进队伍里，并随着时间推移，即将轮到她之后，她的手心开始往外冒汗，慌乱地扯住了老师的袖口。

  老师什么安慰的话也没有说，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握住她的手，给她力量和安全感。而是过了半晌，低头问：

  “弥弥，你能分辨清楚自己想要得到回应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吗？”

  弥弥身体微僵，抬起头。

  老师脸上难得很正经，没再嬉皮笑脸。她愣怔着望他，大脑被这个问题弄得一片空白。

  想要得到回应的是什么样的感情……？

  见她许久都没回答，老师恢复往常握住她的手，调笑着说：“这是很复杂的，即使是像老师这样足智多谋的成年人也需要想好几天的哦！”

  ……

  队伍很快就排到了他们，老师松开她的手，手心一下就失去了温度，她盯着手心一直看，但很快，呆板的神经就被跳楼机缓缓上升的危机感冲散。

  她低头。

  看着地面一点点远离，人群缩小成蚂蚁。

  她开始不受控的紧咬住牙齿，指甲深深陷入手心。

  明明知道害怕应该要闭起眼睛，但她却偏偏将眼睛睁得大大的，表情有些狰狞，就像猫咪应激时炸毛，好让自己看起来大只一些，威吓敌人。

  跳楼机缓缓升到最顶点后，就像游戏设施出现故障般停在最高处。

  弥弥紧张到心脏狂跳。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小时候那次，原本以为没什么好可怕的，却没想到跳楼机会猛地下坠。

  ……这次会在什么时候下坠呢？

  一秒过去，两秒过去……始终毫无动静。

  就在弥弥忍不住将紧张的情绪舒缓时，身体重力瞬间一空，狂风自下而上猛烈刮着她。可紧张恐惧的情绪只维持了一秒不到，她就恢复了镇定，在许多人的恐惧尖叫声中维持淡定的表情。

  她身侧传来老师轻飘飘的笑声。

  弥弥转头，看过去。

  老师坐在她旁边的位置，随着跳楼机随机升降，他的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一点也没有之前的形状了。

  他干脆将眼罩扯下来，将墨镜换上。

  这款墨镜，弥弥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一年级的时候，她送给老师的生日礼物。

  他偏头朝她看来，从墨镜后面半露出来的湛蓝眸子里带着笑意，“弥弥应该还有一个月才成年吧？”

  “嗯。”

  他们是3月12日，在新宿第一次见面。

  “那——”他扯扯嘴角，玩笑般说，“八岁的弥弥怕这个怕到不行，一连那么多年都不敢进游乐园。现在十七岁的弥弥还觉得恐怖吗？”

  弥弥缓慢眨了下眼睛。

  老师跟着她眨眨眼睛，打趣道：“八岁的弥弥应该选择儿童乐园，却选了跳楼机，结果留下那么多年的心理阴影。十七岁的弥弥应该选择跳楼机，却非要去儿童乐园，最后觉得幼稚无聊，什么都没有玩。”

  他收回视线，看向远处：“轻率、冲动下做出的选择，往往只会带来不利。弥弥要学会在合适的年龄选择适合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