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

  夜晚的凉风凛冽。弥弥睡裙外裹着乙骨忧太的黑色短袄,勉强能做到御寒的效果。

  来到山脚下后，

  顺着街道往前走一段距离，就到了唯一的那家便利店。

  “你想吃些什么？”站在货架旁,看着满货架的便餐,乙骨忧太侧头问道。

  弥弥不是真的饿,这次出来完全是带着目的性的。所以故意没有立马挑选好,而是在佯装纠结：

  “慕斯蛋糕诶，好想吃。但是那个饭团看起来也很不错,啊居然还有炸猪排饭！”

  弥弥一边不走心地对那些食物表达喜爱，一边沉着思考。

  之前下山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刚出校门就有人在偷偷跟踪,但好在高专外的植被很茂密，除了那条长台阶外,还有别的僻静小路。

  所以很容易就甩开了。

  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追上来。

  至于旁边的乙骨忧太……

  弥弥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身侧的乙骨忧太，他正若有所思般盯着货架上的食物。——从离开宿舍开始,他的手就一直紧紧抓着她的。只要稍微有点逃跑的念头,就会立马被钳制住。

  如果像上次在和光市那样,借着路人的手躲避掉乙骨忧太的话,高专山脚下又太偏僻了，只有一个店员小哥在。

  他一个人的话,肯定不行。

  “要不，吃面包吧？现在时间很晚了，吃这个容易消化些。”他指着货架上的生奶油面包说。

  弥弥觉得继续在这里争取时间也没什么用处,所以点头同意了。

  走出便利店。

  凉风袭来，弥弥缩了缩脖子。

  ——全身上下，最暖和的地方就是被乙骨忧太一直抓着的那只手。但那也是她目前全身上下最脏的地方。

  “买好了,我们回去吧？”他问。

  好不容易出来，弥弥怎么可能放过这次绝佳机会。左右看了看街道四周，空无人烟，杂货铺之类的店门全都关掉了。

  “那个……我、我还想买衣服！”弥弥冒出这么句话。

  “衣服？”乙骨忧太下意识重复一遍。

  “对！”弥弥转头满脸认真的看着乙骨忧太，“这段时间以来，我都只有那两套睡裙可以穿啊，要知道我可是一个月衣服都不重复穿的！能忍受那么久已经很辛苦了啊，再加上现在化妆品买回来了，我要研究妆容的话，肯定要有适配的衣服款式搭配，才能看出来这个妆容好不好看嘛。”

  “可是……”

  “可是什么？忧太是不想给我买衣服吗？”弥弥嘴角下垂，满脸的不高兴。

  “没。”乙骨忧太猛然睁大眼睛，有些无措的解释道，“我只是觉得现在时间太晚了，如果要买衣服的话能选择的商店很有限。会很容易被发现。所以我想明天做完任务之后帮你把衣服买回来。”

  “但忧太买的衣服很大可能是我不喜欢的啊。”弥弥无辜的眼睛眨了眨，“就比如今晚上的化妆品，虽然的确是我喜欢的牌子没错啦，但他们家也不是所有产品都好哦，例如散粉，就是like家的更好些。”

  “……”他低垂下头，默默将弥弥的手一点点抓得更紧些。

  “忧太？”弥弥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许久过去，他才很轻的“嗯”了一声，抬起脸来，认真地又问了一遍：“弥弥同学跟我是很好的朋友，不会欺骗我的对吧？”

  弥弥笑眼弯弯，声音又清又甜：“当然啦。”

  得到这个回答，他脸上露出很轻的笑，“嗯，我想再相信弥弥同学一次。”

  这次微愣的人换成了弥弥，她微微仰头盯着乙骨忧太那张洋溢着阳光般笑意的脸，一动不动，半晌之后才眨了一下眼睛，笑意浓浓：“朋友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嘛，如果连信任都没有的话，那就不算是朋友啊。所以忧太当然应该相信我啦！”

  “嗯！”

  这附近打车很难。

  所以他们牵着手，顺着幽暗的街道一路走去电车站。

  他们运气很不错，在电车站台站了三四分钟，电车就划着轨道驶来了。电车上只有零星几个人。

  他们坐到了后节车厢的两人座上。

  弥弥坐在里面的位置上，左手还被乙骨忧太牵着，她用右手将生奶油面包的包装纸拆开，低头咬了一口。

  生奶油甜腻细滑的口感充斥口腔。

  很好吃。

  但吃了几口之后就有点饱了。

  毕竟她在寝室的时候可是吃了很多小面包的，一点都不饿其实……

  她侧头看了眼坐在外围单手敲字回简讯的乙骨忧太，伸手将面包递他嘴边，“忧太快尝尝看，很好吃的唷！”

  他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乖巧低头，将面包咬了一小口。

  “怎么样，好吃吗？”弥弥问。

  “嗯，很好吃。”

  “那当然啦，这可是生奶油面包啊！生奶油面包！”弥弥说着，忽然也来了点食欲，收回手又咬了一口。

  然后继续喂到乙骨忧太嘴边。

  他侧着头，在面包的角落里咬了一小口。

  弥弥缩回手，重复之前的行为，咬了一口后再递到乙骨忧太嘴边。

  却不想这次他迟迟没咬，而是盯着她的脸看。弥弥眉头微拧住，就在她忍不住伸手摸摸自己的脸时，乙骨忧太忽然探身，隔着她的刘海在她的额角轻轻吻了下。

  “弥弥同学跟我说过。”

  “伤口并不是只在受伤的时候才会痛，但如果被关怀的话，就彻底不会痛了。”

  “弥弥同学帮我试过，很有用。”

  他嗓音也轻轻的，像夏日里的清风，“虽然不知道弥弥同学的额头是怎么受伤的，但光看疤痕就知道是很恐怖的经历。强撑过这件事的弥弥同学很厉害。”

  电车嘎吱嘎吱的声音，三三两两乘坐电车的人的轻声耳语。

  看着弥弥呆愣愣的表情，乙骨忧太微垂下视线。

  “我不清楚弥弥同学为什么讨厌我，但……”他张开嘴，吐出被抠挖得很糟糕的舌尖，他一直没用反转术式治疗，经历了一整天的时间发酵，口腔很多地方都已经发炎了，尤其是舌尖，甚至肿了起来，冒着血泡。

  “即使是被这样对待，我也从未真的埋怨过你。”

  他再次笑笑，这个笑容让弥弥回忆起了一年级她骗他说想跟他做朋友的时候。但很快，他的笑容就收回去了，微垂着眼睑，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说这些。”

  ……

  东京很繁华，夜间还在营业的商业街铺很多。

  他们走进一家服装商铺。

  都是冬季的服装，弥弥挑挑拣拣，选了一套冬季短裙和袄衣。

  进换衣间的时候，她其实很快就换好衣服了，迟迟不出去就是在悄悄观察情况。——因为要试衣服，所以她和乙骨忧太一直牵着的手总算是放开了。

  她蹲下来，透过门缝观察外边。

  能看到乙骨忧太等在门外的、穿着制服长裤的腿。

  “……”

  要不要守这么死啊！

  弥弥环顾试衣间，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了衣架上。

  她拿起来，藏身后。

  冲门外喊：“忧太，我够不到后面的拉链，你能不能进来帮我拉一下。”

  “嗯？……噢好。”

  他只是短暂迟疑了一下，就同意了。一只手率先伸进来，抓住门帘，眼看就要小小掀开，弥弥补了句，“要闭上眼睛！”

  “嗯。”

  乙骨忧太毫无防备的闭着眼睛钻进去，视觉没了，听觉总是要更加敏感些，他听见身体右侧有细微的动静，便转头朝向那边轻轻笑一下，正要出声问是拉哪里的拉链时，脑袋就传来被重物敲击的剧痛。

  他怔了片刻，才表情空茫茫的睁开眼。

  便见到弥弥满脸的戒备。

  他恍惚又无措。在这场无声的对视中，有滚烫的液体顺着他的额头往下流，弄的脸颊痒痒的，他缓慢抬起手，摸了摸额头。

  低头，看向指尖。

  是血。

  他神色空了一瞬，在不解到来的瞬间，胸臆间好似有股不上不下悬着的气，堵得他呼吸困难。

  直到弥弥转身要逃，他才本能的伸手抓住她的衣角。

  “……弥弥同学？”

  而弥弥却毫不犹豫的将手上的衣架再次往他的头上砸来，然后一把推开他：

  “滚、滚开！别碰我！”

  ……

  弥弥怀揣着剧烈跳动的心脏，紧绷着下巴在拥挤的男男女女中穿梭。

  这条街是东京有名的夜市。

  再加上今天是大晦日，所以即使已经到了深夜，街道上的摊子也不少，人头攒足。

  逃跑成功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胸口却闷得不行，脑子里总是会莫名其妙想起乙骨忧太的那句：“嗯，我想再相信弥弥同学一次。”

  ——哈？

  谁需要他的信任啊！

  弥弥继续走，直到远远地注意到人群里的白衣少年。

  他静静站在那里，额头的血并未止住，不断往下滴淌着，将他的衣领染红。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眼神晦涩难辨，就像被丢在半路上的小动物。

  弥弥后退几步，转身就要跑。

  但很快，她的手腕就被抓住了。身后传来一声低喃：“弥弥同学。”

  弥弥甩开他的手，目光在四周环视，最后抱住一个女生的胳膊，“帮帮我，那个人想拐卖我！”

  “拐卖？！”

  女生声音拔高。

  周围的路人都将目光看过来。有的报警，有的嘀嘀咕咕议论起来，不多时，就出来几个壮硕的年轻人，将乙骨忧太包围住：

  “你额头的血哪里来的？”

  “那个女高说你拐卖她，是不是真的？”

  但不管他们问什么，乙骨忧太的目光都静静落在弥弥身上，在看到弥弥躲开他的视线，一点点后退着逃离人群后，他眸中的光亮才一点点熄灭。

  因为他一个字也不说，周围的人已经逐渐认定他就是拐卖犯。

  但他再也没像上次在和光市那样，满脸无措的辩解了。

  而是低垂着头站在那里，沉默着。

  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一年级他跟弥弥还是好朋友的时候，在一次任务中，五条老师跟他说的话：

  “弥弥啊，要想把她从野猫变成家养猫可是很难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