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叶枯黄。

  临近十二月的气候。

  弥弥本就心烦自己的体温问题,这时候来到条件落后的乌泽县，情绪更差了。

  由于太过偏僻。

  这里居然连个像样的旅馆都没有。

  看着年久失修的地板，一打开就发出很大的响声、温度还几乎等同于无的空调、只有淋雨的浴室……

  弥弥气急败坏。

  她‘蹭蹭蹭’跑到隔壁,敲门。

  过了大概十多秒的时间，乙骨忧太才打开房门。

  他刚洗完澡，头发没怎么来得及擦,额前的碎发还在往下滴着水。他垂眼看弥弥,声音平静,“弥弥同学，有什么事吗？”

  “我要换个旅店。”弥弥盛气凌人，“这里乱七八糟就算了,居然连能泡澡的地方都没有。”

  “这已经是最好的旅店了。”

  “那你去给我买个浴缸。”

  “时间太晚,所有店铺都关门了。”

  “现在才晚上十点,怎么可能会全都关门！”

  “……”乙骨忧太眉间的皱痕加深，但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捋了把半干的额发,也不继续擦了，回房间将外套穿上。

  把房间门关上,门卡塞口袋的同时,乙骨忧太淡淡看弥弥一眼：“我去找找,不保证能买到。”

  看着乙骨忧太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弥弥哼了一声,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将空调开到最大，踩在椅子上面,举起双手感受空调的温度。

  不是很明显。

  因为弥弥的体温不是由于外在的气温导致的过低，而是从体内往外散发的凉意。所以空调的温度对她来说太过温和了。

  她需要些刺激性的温度。

  她跑去楼下，问店老板要了一壶刚烧开的热水,还有一个不隔温的杯子。

  回到房间后，将杯子倒满烫水。

  双手抱住杯子。

  “嘶……”

  弥弥感到温暖带来的满足，同时也感受到了痛意。——但她舍不得松开手，如此保持了一分钟适应了滚烫的温度。

  等烫水逐渐变得凉却。

  她缩回双手，看了看手心。

  已经被烫得深红，甚至有种稍微戳一戳，都要破皮的恐怖感。

  弥弥将双手贴在脸颊上，感受手心的温度。

  等手心上的温度也散去，弥弥便又倒了滚烫的一杯热水。继续抱上去。

  不知过去多久，她的房门被轻叩三声。

  弥弥才回过神。

  水瓶里的水四分之三都被她用掉了。

  弥弥透过猫眼往外看，见是乙骨忧太，将房间门打开一半，往乙骨忧太左右和身后看了看，都没有浴缸。

  “没有买到。”乙骨忧太朝她递来一个粉色的热水袋，“但是便利店有这个。”

  “……”弥弥抿了下唇，也知道实在没办法了。

  所以将热水袋接过来。

  但她忽略了自己的手，整个抓上热水袋，直接疼得将热水袋一把甩开。

  她低头，摊开手心一看。

  原来两只手的手心都被热水烫出了血泡，抓热水袋的时候没注意力道，血泡破开了。

  “你的手怎么回事。”乙骨忧太皱眉。

  “要你管！”

  看着受伤的手心，弥弥愈发因为自己的体温问题暴躁了。

  看着弥弥逐渐开始泛红的眼睛，和强忍着没往下掉的眼泪。乙骨忧太注视她几秒，最终还是闭眼深呼吸一下，将弥弥的手腕抓过来，使用反转术式。

  温暖的咒力注入弥弥体内。

  手心的伤口被修复的同时，也帮助弥弥平复了下体内紊乱的咒力量。接触到弥弥体内的咒力时，乙骨忧太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垂下眼睑，陷入沉思。

  弥弥体内的咒力量比上次在监禁室内，给她治愈脚伤的时候多了很多。但通过触碰她的手腕，他明显感知到她的体温跟上次比更低了。

  为什么？

  反转术式治疗到一半，弥弥就一把拍开了他的手。冷着脸：“我用不着你假好心。”

  说完，将地上的热水袋捡起来。

  就重重关上了房门。

  乙骨忧太站在门口，凝视了会弥弥的房间门，半晌，回了隔壁自己的房间。

  弥弥抱着热水袋，没一会就要爬起来重新灌热水。

  循环往复。

  总算是在凌晨两点多睡着了。

  结果凌晨四点半，天还没亮，弥弥的房门就被敲响了。

  弥弥用力捂住耳朵，假装没听见。

  敲门声持续不断。

  弥弥气急败坏地爬起来，把枕头往门的方向砸去。

  敲门声顿住，安静下来。

  弥弥嘴里嘟嘟囔囔骂了句什么，重新钻进被子里，继续睡。

  ……然后电话铃声响了。

  看着来电人显示的一串陌生号码，弥弥积怒成怨地爬起来，一把将房间门拉开，看着站在门口打电话的乙骨忧太，忿然作色：“你做什么！”

  乙骨忧太挂断电话，语气不咸不淡：“我有个一级任务，在临县，需要赶过去。”

  “你有任务就自己去做啊，把我弄醒干什么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弥弥将地上的枕头捡起来，朝乙骨忧太砸去。

  乙骨忧太往左侧侧身，躲开，“你需要跟我一起去。”

  “你的任务，关我什么事！”弥弥说着，就要关门。

  乙骨忧太眼疾手快地用剑袋卡在门缝里，阻止了房门被关上。他将手机举到弥弥眼前，播放一段语音：

  “——任务期间，监管者需要24小时寸步不离监督，避免对方有单独行动的可能，如果再次出现人员伤亡，将判定监管者失职，并给叛逃者以死刑。”

  “……”弥弥抿抿唇，“神经病！”

  “你出任务的时候，我一直待在旅馆，等你回来再去收集宿傩手指不就好了。”

  “不行。”他语气强硬。

  “反正不管怎么样我就是不去，我要睡觉。”弥弥将他的剑袋推开，我行我素地要继续关门。

  门眼看要被关上。

  乙骨忧太的手却抓住门边。

  弥弥来了脾气，使出吃奶的劲继续关门。但也只僵持了一瞬，门就被彻底扒开了，露出灯光不是很亮堂的走廊里，乙骨忧太那张散着低气压的脸。

  “弥弥同学，不要耽误我的时间。我很忙。”

  ——说这句话时，他面上毫无情绪，墨绿色的眼睛压得极黑，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冷意。

  凌晨五点。

  秋冬季，天亮得很晚。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铺散天际。由于卡在凌晨五点这个尴尬的时间点，亮了一夜的路灯已经灭了，空荡荡的街完全看不出白日的喧闹。

  夜晚的凉风吹来。

  弥弥裹紧身上的外套。

  由于这次任务来的太过突然，她完全顾不上收拾行李，这件厚外套，还是路过商店随手买的。

  虽然丑，但是很保暖。

  她情绪有些不爽地落后乙骨忧太很远，埋着头，一路踢着脚边的石子泄愤。

  气愤乙骨忧太居然敢威胁她的同时，她也生自己的闷气，居然会被乙骨忧太那副表情吓到。

  但……才不是她害怕乙骨忧太那个臭虫！

  是因为……

  回想起刚才乙骨忧太沉下来的脸色，弥弥不由得就将他那副样子与记忆里，去年将她摁在操场上欺负的乙骨忧太的神情重合。

  ……该死。

  她那一刻居然有些害怕他打她。

  弥弥咬咬牙，更气了。

  用力一脚，将石头踢出去老远。

  可完全出乎弥弥预料的，石头居然朝乙骨忧太的后背飞去了。

  但赶在石头砸上他之前，乙骨忧太朝身后快速伸手，将石头抓住。

  他不动声色地皱眉，回头看向弥弥。

  虽然这完全是无意的，但弥弥还是昂起下巴，朝他挑衅地做了个鄙视的手势。

  “……”乙骨忧太将石头丢开，视线转移，看向旁边的便利店，开口：“你想吃些什么。”

  “灌汤包。”

  “这个点早餐店没开门，只能买便利店的食物。面包可以吗？”

  “我好饿，我要吃饭。”像是找到了理由，也怀着找回场子的心思，弥弥难伺候地说，“只吃灌汤包。”

  “便利店里应该只有面包，吃吗？”

  “不吃！”

  “哦。那我只买自己的。”说完，乙骨忧太就朝便利店走去，不再看弥弥一眼。

  便利店的门关上。

  乙骨忧太透过玻璃门，往外看了眼。

  弥弥正气急败坏地跺一旁的路灯。

  他平静地收回视线，去便利店的货架上拿了一盒红豆面包，旁边是奶油面包，甜口的人很喜欢，他下意识伸手过去。

  却又顿住。

  最后只拿了红豆面包去结账。

  “欢迎下次光临——”

  便利店门自身后关上，乙骨忧太将面包的包装袋拆开，吃了一口，红豆的软糯香味扑鼻而来。

  在国外出差的那段时间，因为来不及吃饭。

  他一天三餐，大半都是红豆面包。

  这时，辅助监督的电话打来了。

  乙骨忧太将面包换到右手拿着，左手将手机从裤子口袋掏出来，接听。

  “喂？”嘴里塞着面包，声音有些含糊。

  他一边接听电话，一边不动声色观察了下身侧的弥弥。因为出来的急，她总是精心打理的头发，只是随意披散在后背，她脸色极差，紧紧咬着下唇，因为情绪不稳定，体内的咒力也紊乱到不行，眼睛隐隐有泛红的趋势。

  乙骨低头看了眼面包。

  “……”

  他怎么也跟着幼稚起来了。

  …

  弥弥紧紧咬着牙，在心底狠狠咒骂乙骨忧太，几乎把自己学会的所有脏话都用上了。

  忽然。

  一个什么东西朝她抛过来。

  她下意识接住。

  定晴一看，才发现是半块红豆面包。

  “我没吃过。”乙骨忧太平淡极轻的嗓音响起，不等弥弥做什么反应，就拿着另外半块红豆面包，大跨几步走远了些，“抱歉，刚才的话你可以重新说一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