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上大部分地区都沦为污染区后。旅行就成为了一件十分危险、极可能丧命的事情。

  对于在南岛市长大的小猫来说，她没有见过高大的山脉、也没有见过宽阔的河流，草原、雪山，这些对于她而言都是很新奇的事情；而祝延去过很多的污染区，但是太过于匆忙。

  他们没有固定的目的地，只是小猫说想要去看雪山，于是两个人就往北边走。

  交通工具很简单。有火车就坐火车、没有火车就在污染区寻找废弃的车辆，如果两者都没有，交通工具就变成了人鱼。

  食物很好解决。因为不管走到哪里，人鱼都可以找到猎物。

  小猫带了足够御寒的被褥和衣物，还很大的帐篷，有了上一次横穿污染区的经验，旅行就变得十分惬意。

  不过也有危险的时候，他们经常会遇见一些污染物。祝延也会大开杀戒。偶尔画面会看上去有点血腥。每一次这种时候，小猫就会窝在车里开始看电影，一般电影看完了，她的爱人也解决了污染物。

  等到祝延回到车上的时候，他们刚刚好还能一起看个结尾，再互相点评一番。不过，偶尔他们也会不小心闯进污染物的窝里面。场面也会变得很壮观。

  他们一路上走走停停，从降雪的南边，一路走到北方。

  一路上，小猫都怀揣着一个秘密：大概是因为发现生之有限，只能陪伴他走完人生的一段路后，她决定给他留下足够支撑余生的美好回忆。

  小猫认为，怀揣着这个秘密的自己，成为了他们两个人之间更为深沉的那一个。她有时候会看着人鱼摇头，唉声叹气，心想：这真是一条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鱼。

  祝延却在日记里如此评价：

  &34;小猫开始经常看着我叹气，像是个时不时放气的煤气罐。&34;

  走走停停的两个月，舒棠时常会看着人鱼发呆，她认为人鱼不可能猜到她的心事。但是显然，祝延已经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他在日记里写道：

  “突然间发现了小猫的秘密。因为小猫开始早睡早起，在保温杯里泡枸杞，她还开始做锻炼了，看上去变得很惜命。&34;

  &34;发现这一点，是因为我也开始畏惧死亡。&34;

  “小猫大概是认为自己只能

  活普通人的一生，她担心丢下我一个人。”

  &34;对于我而言，遇见她的那一天，是我新生命的开始。我是个孤僻、避世的怪物，对生命的眷恋，全部源于小猫的爱。&34;

  在寿命这个问题上，这只怪物会平静地选择和小猫一起死去，这一点毋庸置疑。

  这个秘密没有保密多久。

  因为很快，祝延就主动提起了这个话题。

  其实舒棠多少也猜到了这一点，但是当听到人鱼的回答时，小猫叹了一口气。她没有反驳，也没有劝说。

  她想：算算时间，六十几年也还有好长好长的时间呢，足够留下很多美好的回忆。

  未来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呢?

  她决定等到她三十岁、四十岁，变得更加成熟、聪明，再去思考这个问题的解决办法。

  等到了他们的车，渐渐地看见雪山的尖顶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年的春天了。感受着冷冽的风穿过耳边的感觉，他们下了车。

  雪山山脚下，有一个人类聚居的小镇。这里仍然算是污染区，但是因为特殊的地理位置，聚集了很多流落到污染区的人们，一代代繁衍生活下来，也就变成了这座雪山小镇。

  小镇上的建筑都是坚硬的石头加上木头的组合，炊烟袅袅升起。

  然而在如此圣洁美丽的雪山之下，小镇中，不仅生活着纯朴的原住民，还有一些穷凶极恶之徒。他们烧杀抢掠，专门对过路前往基地的无辜幸存者下手。

  小镇当中唯——家旅店，就是一家专门做打劫买卖的黑店。

  就在一个春天的早上，一对很奇怪的情侣造访了这座旅店。当他们想要对这对小情侣下手的时候，突然间，看见了十分可怕的一幕：那个高大的、低声和女孩子说话的男人，身后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

  “他”幽幽地转过头，阴沉的视线缓慢地扫过店家，身后阴翳般的黑暗就如同潮水般的降临。

  那天夜里，黑店里传来了一声“怪物!”的尖叫，紧接着，有人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他们不要命一般地往前跑，想要逃出那潮水一般的阴翳当中，于是近乎爬着朝着最危险的污染区跑去。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后来，小镇上，流传起来了一则&34;雪山怪谈&34;。

  但是

  当时，舒棠听到了一声尖叫后探出头来，她询问人鱼什么事，人鱼说一楼有老鼠。小猫立马嗖地爬上了人鱼的肩膀。

  ——很神奇，虽然是一只猫，但是她有点怕老鼠，还很讨厌小虫子。

  他们就在这座旅馆住了下来。

  ——虽然老板和伙计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但是舒棠也只是抱怨了一下他们的服务意识不好，并没有深究他们到底去哪里了。

  旅馆的装修十分精致温馨，有着温暖的壁炉，还有漂亮的地板，走起路来嘎吱嘎吱响；他们的房间正对外面的雪山，风景十分秀美。

  舒棠和人鱼决定在这里度过他们剩下的假期。

  但是在旅馆的第一天夜里，舒棠发现了自己的体温的异常，一开始舒棠以为这是冻感冒了。于是她就从厨房里翻出来了一口锅，下午的时候，人鱼就在壁炉边给她煮了姜茶。

  然而很快，舒棠感觉到自己的精神体似乎有点不太对劲，于是她放出来看了一眼。——舒棠的精神体很小只，但是现在，她的精神体变大了一圈。从一只毛茸茸的小橘猫，变成了一只缅因猫那么大。

  她惊呆了。

  紧接着，她去洗澡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小腿上出现了一个很小的擦伤。作为一个治疗师，舒棠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她怀疑自己是被污染物给感染了。

  他们一路穿越了污染区，她不太清楚是否有污染物的血溅射到了她的身上。这种级别的暴露，按理说是不应该发生任何的危险的，但仍然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性。

  小猫在那一刻想：完了，难道她就是千里挑一的那个倒霉蛋么?她没有告诉自己的爱人。

  因为告诉了也没有什么用，目前没有药物可以治疗，唯一的办法就是靠着强大的意志力。目前能够战胜污染物的只有祝延一个人，除了他之外，活着的人里面没有任何例外。

  小猫有点怕死，而且有点慌。

  ——小猫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意志力很强大的人。

  她在浴室里面坐了很久，直到她的爱人在外面敲门，询问她是否洗好了。小猫在那一瞬间，有一点鼻酸。

  她想想小玫瑰，想想父母。小猫认为自己还是可以抵抗一下的。她在浴室里做了一个决定：

  她想好了，她要和污染物做最冷酷的搏斗，她要像是海

  明威笔下的老人与海那样，拿出钢铁般的意志力，战胜污染物。

  小猫装作若无其事地洗完澡出来，抱住了高大怪物的腰，脑袋埋在他的胸口，有点委屈又有点难受地蹭了蹭。

  关于这天的事，祝延在这天的日记里补充道：

  “到达雪山小镇的第一天，小猫有点低烧，服药观察情况，喂姜汤。

  洗完澡后，她突然间对我说，她要锻炼出来钢铁般的斗志，并且开始声情并茂地背诵《海燕》,让我作为英雄的家属，给予她精神上的力量。

  不知道小猫想要和什么搏斗。

  也许是烤鸡。

  或者楼下的老鼠。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小猫有点难过。&34;

  在这里度假无疑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们白天的时候在小镇上散步、去附近的集市上采购一些食材和生活物品。然后在附近的森林转一转，踩着松软的雪，去看小鹿。

  舒棠在旅馆前用雪堆了一条很丑的鱼。

  人鱼以为那个丑东西是珍珍。

  后来发现舒棠在旁边堆了一只更丑的猫。虽然仍然觉得丑得无法直视。

  但大清早，祝延还是给这一对雪人围上了情侣红围巾。他们在早晨的时候一起看雪山之巅的日出，在太阳落山的时候一起煮蘑菇汤，说一些小话。

  时间就这样缓慢地度过。

  只是，舒棠强大的意志力似乎没有起到作用，她的低烧退下去了，但是精神体的异样一直没有消失。

  她在看雪山的时候，时常会想起来死亡。

  她有点害怕自己要是死掉了，小玫瑰怎么办?

  她想起来了从前自己的那个梦境，人鱼变成了一个混沌的天灾、一个可怕的邪神，他会失去自我，也完全不记得自己是谁。

  但是她想不到什么办法。

  一直到这一周的周末，邮差送来了一封转接信。是先寄到巴士底狱，然后被疗养院的人寄到雪山小镇的。

  时隔两年，当初他们前往燕市治病时，横穿过的污染区已经重新被启用。那里渐渐地有了一些人，而那座废弃的邮局，挤压了很多年的信件也被翻了出来，有的信主人已经死去了，自然也就无法寄达；但是活着的人，每个

  人都惊讶地收到了隔了很多年才送达的信。

  舒棠和祝延当时一起在壁炉前拆的信。那时候他们都以为到达燕市，也许就是一次分离。

  小猫说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和他再去看一次海棠花未眠，只是不知道他那个时候是否还会记得她；

  人鱼当时认为小猫会不再怜惜他、认为她会在他病好之后抛弃他，于是在信上告诉小猫自己的心情。

  时隔两年，他们已经结婚了，再回头看热恋时候的心情，两个人都安静了一会儿，他们很自然地交换了一个吻。

  他们说起来了从前的事情，夜色也就慢慢地降临在了这座静谧的小镇。

  因为这件事的启发：舒棠决定争分夺秒地开始给人鱼写信。

  她决定写很多很多封的信，一年有12个月，每个月寄一封信给小玫瑰。

  她认为自己可能距离被污染物寄生不远了。

  于是，她在信里凄凄惨惨切切地告诉人鱼，说自己其实是很爱他的，说自己多爱他银白色的长发、漂亮的鱼尾。

  她还开始认真地反省。粗心的小猫从未如此剖析过自己——她给他道歉，说自己总是忽视他、又总是不够耐心，还老是欺负他、糊弄他。

  她还告诉人鱼，清明节和情人节还有新年都要来看她。

  她想吃的祭品如下：

  红烧扇贝、金枪鱼、椰子鸡、蒜香生蚝

  当然了，还要烧很多很多的钱给她。不然她在地下当治疗师，可能只有月薪三千。她在信上唠叨着让人鱼记得打伞、注意腰间盘突出，还有多炖红枣汤之类的。然而小猫埋头苦写了好几天之后，发现自己绞尽脑汁只能写出来120封信。但是100年，有1200个月，需要写1200封信。

  很快，舒棠又开始低烧了。她意识到自己可能剩下的时间不够多了。

  她不太想要让小玫瑰伤心，或者让他看见那样的画面，她认为那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于是小猫决定去找一个地方安静地等待死亡。

  ——不得不说，他们在对待死亡的态度上，选择竟然出奇地一致。

  不过，和人鱼不太一样的是，舒棠去集市上买了很多的“陪葬品”,比方说各种零食、饮料，自己喜欢的游戏卡带之类的，她还带走了人鱼送给她的一袋珍珠、一些漂亮的鳞

  片，当然还有婚戒。

  她还给猫爸妈写了很长的信，又在给人鱼的信里面嘱托他照顾好猫爸妈。

  她在雪山附近发现了一个大小刚刚好的坑，坑的对面就是雪山，风景很是优美，舒棠觉得十分合适。

  不过，在等待死亡降临之前，她还是想要和人鱼一起度过的。

  于是在这一天，怪物发现自己小猫变得更加热情了。

  她在他做饭的时候钻进他的怀里，甜蜜蜜地吻上来，也会在洗脸的时候拿泡泡来蹭他，她还开始对着他哼“玫瑰玫瑰我爱你”的曲调，笑眯眯地注视着他。

  在一起采购完东西后，她一进门后就热情地吻了上来。

  祝延迟疑了片刻，低头审视了脸蛋红扑扑的小猫一会儿，坚定地把她抱了起来，丢上了床。然后将她按在了床上。

  丝绸睡裙从腿弯滑到了地毯上。

  但是并不是如她所愿地和她抵死缠绵。而是低声逼问她这段时间表现异常的原因。

  ——毕竟是当过大首领的人，观察能力远非常人。而且他们早就足够了解彼此。那天夜里，她抱着抵死不从的决心，就是不肯说。

  于是祝延沉默了一会儿，慢吞吞地摘下了手套，决定“严刑逼供”。

  这件事最后还是一个大乌龙。小猫当然没有死掉。

  但是她为自己的抵死不从付出了一些代价，在她红肿着眼睛窝在他的怀里哭诉的时候，祝延终于得知了一切的原委。

  这只怪物的内心变得很柔软，在这个冬天的夜里像是化成了很绵软的东西，融化在了这颗糖面前。

  他提醒小猫了一件事。于是舒棠终于想起来了一些忽略掉的细节。

  ——她的精神体大鸡腿，很喜欢人鱼精神体的味道，所以经常会去偷偷啃两口。因为人鱼表示随便她啃，婚后，她啃的次数越来越多。

  但问题来了：人鱼的精神体是不断进化的，而且已经和其他人的精神体有了显著的区别。

  “啃”了大鱼很多口的小猫，很自然地发生了一些变化。这天夜里，他们得出了一个结论：

  她可能不是被污染物感染了，而是进化了。这个大乌龙让小猫很生气，主要是她还被“严刑逼供”了，还伤心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至少，

  一直

  困扰他们两个人的寿命问题得到了解决，舒棠也放下了长久以来的心事。

  他们都不知道进化的终点是什么。

  但机缘巧合之下，他们产生了一种很神奇的联系，这种联系让他们的生命也渐渐地联系在了一起。

  这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

  因为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都不需要看着对方死去，也不需要孤独地走过剩下的路途。死亡并不可怕。

  他们只是害怕丢下任何一个人。

  只要他们两个人仍然互相陪伴，不管是狂风暴雨还是世界尽头，就算是最胆小的小猫，也不会觉得害怕。

  这个乌龙解开后，舒棠得到了一个刻骨铭心的人生经验：那就是什么事都不要藏着掖着。很容易造成一些误会、还有一些惨重的后果。

  比方说发现自己不会死掉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火急火燎去雪山小镇的邮局，试图撤回那120封信，

  但是信件已经全都寄到了巴士底狱，然后又被疗养院转寄了回来。舒棠一共寄了120封定期信。

  于是，这也意味着，每个月，祝延都会收到一封小猫的示爱信。并且要整整持续十年。

  因为当时怀揣着的“我要死了”的心情去写的，她写得无比肉麻，还告诉了祝延很多自己的小秘密。

  以至于，每天看见邮差到家，她都会急匆匆地冲下去，试图抢走那些信，看看里面有没有夹杂自己的情书。

  但是抢信是绝对抢不过的。

  人鱼长得太高了，他只要懒洋洋地举高一点点，她就完全抢不到了。

  她只能一边蹦，一边进行口头上的威胁，然后无能狂怒地看着那条鱼在窗前拆开那堆信，精准地找出她的情书。

  这件事被舒棠认为是她人生的滑铁卢、一辈子的黑历史。

  但是祝延却很喜欢她的这些信。每一封都被仔细地保存好。

  那些信件在后来的无数年里，无数次在深夜里被翻出来阅读，一直到发黄、变脆。祝延在日记里写道：

  “小猫说不公平，因为她给我写了120封情书。

  但是我却没有给她写过一封。笨猫。

  她怎么知道我没有写呢?&34;

  一整个假期，舒棠都

  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在一个月的某一天。

  她不小心碰倒了行李箱，掉出来了一本厚厚的本子。她认出来那是他经常写的那本菜谱。结果翻开一看，发现是祝延的日记。

  她十分好奇，尤其是想到自己要寄十年才能寄完的黑历史——小猫鬼鬼祟祟地翻开。

  希望自己可以得到一些爱人的把柄。却发现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一行字：致亲爱的小猫。

  她做了一个很美的梦。醒过来的时候天才刚刚亮。他们一起去了山间。雪山上有一场很美的日出。

  他们在霞光当中，渐渐地靠在了一起。相伴一生。

  这是我们之间，漫长的岁月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