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日生病了？”葛磊惊诧地开口问道。他记得四天前见着沈日的时候，他除了瘦弱一些之外，似乎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突然之间，葛磊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惊疑不定。那天他的注意力大部分都在沈月的身上，虽然抱着沈日，却并没有仔细观察过，现在细细想来，那会儿的沈日面色发黄，精神萎靡不振，头发也长得稀稀疏疏的，那会儿葛磊并未注意，现在想来，却觉得这沈日有八成的可能是得小儿疳积了。所谓小儿疳积，便是由于喂养不当，或者由其他疾病影响，导致脾胃功能受损，气液耗伤而逐渐形成的一种慢性病症。这种病症的临床表现为形体消瘦，饮食异常，面黄发枯，精神萎靡或者烦躁不安为特征。小儿疳积发病无明显季节性，五岁以下小儿多见。沈日的方才四岁，这年龄对的上，外部显像也像是小儿疳积。不过还有其他的病症也会导致脸色发黄，身体消瘦，葛磊并不能确定是这样的疾病，得要见过沈日才能确定。“阿月，先带我去看看你弟弟的情况。”听到葛磊这么说之后，沈月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上次沈日咳嗽也都是葛磊治好的。这次沈日生病，宋晓梅原本是想要将他送到村卫生室的，可是家里面就只有三块钱，这钱是要撑到他们花到下月的，若是去看了病，她们就没有钱生活了，总不能将一家人的嘴都扎上，硬生生地去熬大半个月。葛青阳倒是有钱，也说过会接济她们家的，但是人活脸树活皮，她们这孤儿寡母的，总不能像是水蛭一样长在人家的身上。所以宋晓梅便想着能熬几天是几天，说不定熬着熬着就好了，左右沈日也就除了晚上闹腾，脸色不好也没有什么大事儿。葛磊说话的声音不小，宋晓梅自然也听到了，她的意识原本有些混混沌沌的，然而在听到这些话之后她瞬间便来了精神。“葛磊，你快点儿，你快点儿帮我家小日看看，他这段时间实在是熬得狠了。”宋晓梅跌跌撞撞地从房门口处走了过来，伸出手抓住了葛磊的胳膊。这么几天的功夫，宋晓梅心力交瘁，已经瘦得脱了形，那手上的肉似乎都已经瘦没了，看上去就像是一层皮包裹着她的骨头似的。因为激动的原因，她的力气用的有些大了，葛磊的手腕被抓得生疼，不过他也知道宋晓梅心中焦急，便也什么话都没有说，任由着宋晓梅拉着他进了房间之中。沈月和葛二妮两个也随后跟了进去。房间之中，沈日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此时已经是睡了过去，他的眼睛闭着，眼珠子在眼皮底下滚动着，显然是睡得不熟，随时都可能醒过来的。相比较葛磊上一次见他，现在的沈日比起上一次还要瘦弱许多，那张脸已经瘦得脱了形，脸也是蜡黄蜡黄的，眼睛下面那青色的痕迹分外明显。看到他这个样子，葛磊心中已经大约有了数，他走了过去，伸出手想要去掀开沈日的被子。宋晓梅见状，急忙伸出手抓住了葛磊的手。“你别动他，他才刚刚睡着了，你让他睡一会儿，他现在睡得惊，一碰怕是就要醒了。”宋晓梅刻意压低了声音，怕吵醒了床上躺着的沈日。葛磊皱了皱眉头，开口说道：“若是我不把脉，怎么能确定他的病情？”宋晓梅的手倏地紧握了起来，而此时沈月也走到了宋晓梅的身边，伸出手扶住了宋晓梅。“娘，你就让阿磊来看看，有病还是要早早治，万一，万一……”万一什么，沈月却也没有说出来个所以然。只是她的这些话却将房间里面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宋晓梅的脸色发白，身体晃了晃，像是随时都要晕倒在地上似的。葛二妮看到那母女两人的样子，心有戚戚，脸上不由自主地也露出了几分悲色来。她想要安慰她们，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才好。见到那三个女人脸上无法掩盖的悲伤之色，葛磊有些无语，知道她们是想差了，便开口安慰道。“你们别想多了，阿日这没什么大事儿的，要么就是营养不良，要么就是小儿疳积，都不是什么大事儿，我想检查一下，主要也是为了确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听到葛磊这么说了之后，那三个人方才放松了下来。见她们的情绪恢复了，葛磊才慢慢地来到了床边，朝着裹着被子睡着的沈日看过去。沈日身上裹着厚厚的被子，只露出了一个脑袋在外面，脑袋上的柔软稀疏的头发已经被汗水给浸透了。虽然现在已经到了冬天，天气非常的寒冷，但是也不至于在沈日的身上盖三层的被子。小孩子身上的火力本来就要比大人跟旺盛一些，盖这么多被子，他身上的热气散发不出来，以至于全都被闷在了被子里面。在这样湿热的环境之中，就算是没病的人也能被整出病来。当看到葛磊伸出手将沈日身上盖着的那床被子掀开的时候，宋晓梅忍不住开口说道：“别掀被子，他会冷的，昨儿晚上他就一直喊冷来着……”葛磊没听，将那床被子掀到了一边儿，宋晓梅跺了跺脚，急生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我都说了他会冷的，你就这么把被子给掀开了，他要是冷着了可咋办？回头在受凉了。”沈日身上总共盖了三床被子，葛磊掀开了一床，正当准备掀开第二床的时候，宋晓梅控制不住地快步走过来，伸手抓住了葛磊的胳膊。“你甭掀被子了，他要是冷了就该受凉了。”普通人对一些医学常识一知半解的，以为病人觉得冷就要给他不断地添加衣物或者是被子，殊不知这样做的话会导致病人体内的热气发散不出来，从而导致病情恶化。捂不是不行，可是却也要讲究一个方式方法的，太过了倒是百害而无一利了。“大娘，你看阿日身上出了这么多的汗，他已经不冷了，若是在这么继续盖着多的被子，他会受不住的。”葛磊耐心地给宋晓梅解释，那宋晓梅也不是蛮不讲理的，她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葛磊，又朝着被子里面看过去，见沈日的头发都已经被汗水湿透了，脸色也比先前变得苍白了几分，她终究是相信了葛磊的话，帮着葛磊又掀开了一床被子。被子掀开之后，沈日皱起的眉头舒展了一些，葛磊伸出手在被子里面摸了摸，发现被子里面都已经被沈日的汗水给浸透了，他便让沈月去烧点水过来，给沈日擦洗一下身体。葛二妮陪着沈月一起去厨房了，而葛磊则将沈日的胳膊从被子里面拿了出来，然后将自己的手指搭了上去。宋晓梅见葛磊摆出了诊脉的架势，急忙闭上嘴巴，连大气儿都不敢喘。葛磊皱着眉头把脉，发觉到沈日的脉象沉细无力。之后葛磊将手探入到被子之中，在他肚脐的位置轻轻按压了一会儿，他的腹部鼓胀，按下去的时候感觉就像是按在石块上一般。随着他的按压，睡梦之中的沈日觉得极不舒服，他吃力地张开眼睛，看到葛磊那张脸，涣散的眼睛慢慢地恢复了焦距。“小哥哥。”沈日的声音嘶哑，丝毫没有小孩子该有的清脆，葛磊将被子里面的手拿了出来，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声开口说道：“阿日乖，张开嘴给我看看。”沈日虽然还觉得身上难受得厉害，可是现在却极为听话的将自己的嘴巴张开了。葛磊朝着他口中看看，发现他的舌质淡，舌苔又薄又白，细细一闻，还有一股淡淡的酸臭味儿从他的口中逸散出来。检查完毕之后，葛磊摸了摸他的头，轻声说道：“好了，阿日真乖，现在闭上嘴巴，将小手给哥哥看看好不好？”沈日乖乖地将小手从被子里面递了出来，葛磊抓着他的手查看了起来。他手指上的指纹很淡，若是不细瞧的话，根本就看不出来。这么一番检查之后，葛磊基本上已经确认了他是什么样的病症，他帮着沈日将手放回了被子里面这才看向了在不远处站着的宋晓梅。“大娘，我想知道一些事情，请你回答我。”“好好，你问，只要我知道的，我都告诉你。”“大娘，阿日他最近是不是经常发呆，也很少吃东西，而且性急易怒，大便干稀不稠？”宋晓梅瞪大了眼睛看着葛磊，讷讷地开口问道：“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大娘，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究竟是也不是？你想好了回答，这对我判断他是什么病很重要，若是有差别，这用药可就是天差地别了。”宋晓梅见葛磊如此严肃，也知道事情的重要性，她仔细回想了一下，每一个细节都不敢放过。许久之后，她像是终于确定了一样，点头说道：“你说的都没错，他最近一直都是这样子的，葛磊啊，小日他这是怎么了？有没有什么大事？”看着宋晓梅那焦急的样子，葛磊出声安抚道：“大娘，阿日他这是疳气证，也就是饮食不好引起的脾胃失调，没有什么大事儿的，我弄两副药给他就成了。”治疗疳气证最好的方子便是资生健脾丸，取用党参，豆蔻，黄连，白术，莲子，神曲……等十八味中药依照比例调配好，之后碾压成细粉，过筛后添加一定比例的水调制而成。这个方子虽然是治疗疳气证最好的方子，然而其使用的药品太多，制作也是件麻烦的事情，葛磊便放弃了使用这个方子。治疗疳气证除了资生健脾丸这种内服药之外，还有另外一种外敷的药剂。取芒硝，生大黄，生山栀，杏仁，桃仁共为细末，加入面粉适量，用鸡蛋清，葱白汁，醋，白酒个少许，调成糊状，敷在肚脐部，一日一次，连用三至五次，便可药到病除。葛磊想了想，将这两种方法都告诉了宋晓梅。然而在听到要用的这些药之后，宋晓梅的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她来你上露出了纠结之色，许久之后方才低声开口问道：“葛磊，这脾胃不调是不是没什么大碍，就算是放着不管，顶多是像现在这样子闹人？”听到了宋晓梅的话之后，葛磊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你的意思是不给他治疗了？这怎么行？”宋晓梅转过头去，脸上流露出了浓浓的痛苦之色，不忍心看着被子里面的沈日。“我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家里，我家里是这样子的条件，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听到宋晓梅的话之后，葛磊陷入进了沉默之中。宋晓梅所做出的决定葛磊也能理解。就算是在几十年后，这穷人家若是得了病，也都是能熬就熬了。像是一些小病小伤的，为了省钱，基本上就在家里面熬一熬也就过去了，殊不知有些小病当时没有什么问题，这么天长日久的积累下来，也足以将一个好好的人给拖垮了。这些事情他们也并非不是不知道，只是囊中羞涩，就连吃饭糊口都成了问题，这病也就只能靠自己熬过去了，能活一天也就是一天了。宋晓梅现在家里面是这样一个光景，若是把她仅余下来的钱给了沈日治病，那他们家之后的日子也就甭过了。现实如此，虽然残酷，可是却不得不接受。葛磊低下头去，看着躺在被子里面的沈日，这个孩子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葛磊。他现在瘦的厉害，眼窝深陷了进去，看上去就像是病入膏肓似的，他的年纪还这么小，若是这样的病就这么一直拖下去，虽然不至于要命，可是却会将他的底子拖垮了，以后就算是长大成人了，这幼时的病也会跟他一辈子。“这样吧，大娘，我这儿还有两种法子可以治疗他的病症，但是见效却会慢上很多，原本的方子最多七天就能成了，可是若是换了其他的，可能会拖一个月才能完全治愈了。”原本宋晓梅已经绝望了，可是在听到葛磊的话之后，她重新又燃起了希望。“什么？”“龙须藤，或者是猪屎豆，这两种中药都可以治疗小儿疳积，不过因为没有其他的药材辅助，见效会慢上许多。”“只要能治就好，能治就好，至于其他的都不要紧，时间长无所谓的，真的。”说到这里，宋晓梅便想起来钱的事情了，她皱了皱眉头，开口问道：“那这要多少钱？”葛磊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猪屎豆我家还有很多，都是先前我采的，并不要钱，若是要用，我这就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