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你怀中 第26节
作者:荔雾      更新:2023-05-26 15:02      字数:3103
  总是这样。似乎总是这样。每当她以为自己能获得一线转机时,背后那只命运的手总是恶狠狠将她推入玩笑之中。不管是爱情,还是亲情,她总没办法获得爱别人、和被别人爱着的机会。她咬着牙,将哽咽忍在喉间,满脑子都是刚刚她高高兴兴奔向观众席,却从陈秘书的表情中得到噩耗的那一刻,这些天她与谈敬缓和融洽的相处画面也在眼前闪回。她捂着脸深呼吸,泪水溢满指缝。等待的每一秒里她都竭尽全力地抗拒着下一秒的到来,然而那扇门还是很快打开——没有惊喜,没有生机,门后的一切寂静无声。莫名的,在那一刻她想到的不是死亡,不是分离,也不是孤独。她想到的是,这一场难得又久违的演出之后,自己还没来得及听到来自父亲的一句肯定与夸奖。“很遗憾,抢救无效。在送到医院之前,患者就已经死亡了。”医生的宣判刺穿她游离的意识,大脑像被清空,一切被抽离得干干净净。谈听瑟呆怔几秒,然后弯腰捂住脸,撕心裂肺地哭出声。……医院走廊被死气沉沉的白色灯光吞噬。陆闻别匆匆赶到时,走廊里有一道身影格外引人注目。她静静垂首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身上还穿着雪白的舞裙,装饰在发间的几根羽毛耷拉下来不成形状。一只孤零零的、狼狈无依的天鹅。他脚步微滞,秘书打电话告知他的消息犹在耳边。“陆总,谈总他……刚刚因为脑梗去世了。”**葬礼准备得有些匆忙。谈敬去世的消息引得业内一片哗然,众人纷纷致电为说一声节哀,小部分关系亲近重要的人参加了葬礼。谈听瑟跟着谈捷一起主持大局,谈捷的一双儿女也在葬礼前匆匆从美国赶了回来。葬礼当天,仍处于夏季中的松城降了温,在阴云笼罩下有些凉意。现场安静到只剩低语,一道纤细的人影立在队伍最前,长袖的黑裙与束起的黑发将生气包裹得严严实实。她双手交握在身前,脖颈与脊背线条笔直,下颌抬起的弧度与垂眸的角度刻板得分毫不变。冷肃,端庄,稳重。如果不是双眼通红微肿,眼下还有着沉沉的青色,谁也看不出异样。宾客来了又走,她始终站在那儿。直到人都散了,再没有人来。……身后有脚步声慢慢靠近。谈听瑟站着没动,沉默地注视着墓碑上的照片,任由那脚步声在心底踏出一点难以察觉的波澜,最终消弭于无形。她微微张了张嘴,哽咽与哭腔随即涌到唇边,于是她立刻抿紧唇深深呼吸,维持着不曾失态的模样。痛苦和悲伤可以留给自己,她不会向外人展现。尤其是当这个“外人”是陆闻别的时候。筹备葬礼的这几天里她混乱地想了很多,包括她与陆闻别之间的事。她一遍遍地想自己喜欢他的原因,像钻进了牛角尖。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什么。半晌,两人之间都安静得只有风声。忽然,谈听瑟开口打破沉默,声音里有长久哭泣之后的沙哑,但却冷淡空白,就像一块透明的冰,用利器轻敲或许能在深处听见一点空寂的回声。“从前,我一直很渴望自由。”她笑了,“但现在,除了自由,我什么也没有了。”从前她活得像个高压之下的木偶,向往孤注一掷的叛逆,向往对别人来说稀松平常的自由,向往阅历与对人生的主导权。而陆闻别,何尝不是她这种向往的具象表现。就当她天真幼稚吧,将一切寄托在一个她根本一无所知的人身上。身旁的男人没有说话,但谈听瑟能感觉到他正看着自己。他脸上现在是什么表情,同情吗?她不需要,甚至她厌恶。“你有话想跟我爸说吗?”谈听瑟平静问,然后微微点头,慢慢地朝后退了两步,因久站而身形不稳摇晃时一只大手伸到面前,但她轻轻侧身避开了。“毕竟他曾经对你照拂有加。”说着,她转身就要离开。“谈听瑟。”陆闻别蓦地开口,嗓音沉肃喑哑,三个字里仿佛有着她听不懂的含义。她眼泪倏然滑下来,却一步步稳稳当当地往前走着,没有因此而驻足。这是她抓不住的,现在也不需要努力去抓住了。车就停在不远处,树荫挡去了烈日的最后一丝热度,以至于坐进车里时谈听瑟觉得有些冷,每一次呼吸间都是寒意。“走吧。”她对司机说道。今天光线并不强,但她双眼依旧刺痛得厉害。车缓缓驶离,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还留在原地,沉沉地望着她的方向,如同一尊雕塑。谈听瑟闭上眼,忍下的泪意倒灌入胸腔,几乎将她溺毙。随之而来的是试图逃离与喘.息的冲动。她想逃避。她想离开一段日子了。第20章 游轮失事失踪三天基本就意味着死亡……包厢的角落没人打搅, 只有两个人坐在沙发两侧,在闹中取了一片静。“她走了。”聂显忽然道。陆闻别端起酒杯递到唇边,仰头喝了一口, 仿佛漫不经心, “谁。”“小瑟。”他咽下口中的酒,垂眸凝神片刻, 看着杯中摇摇晃晃的光,未置一词。聂显张了张嘴, 看上去忍了又忍, 最后憋出一句, “你连她去哪儿了, 多久回来都不问一句?”“那是她的自由。”“你会这么说,我还真是一点儿也不意外, 因为我清楚你就是这种人。”聂显表情更烦躁了,抓起杯子就狠灌了几口。“你喜欢她?”冷不防的,陆闻别淡淡抛出四个字, 短短的疑问句语气却像在陈述事实。聂显呛了一下,“你疯了吧?喜欢?小瑟对我来说最多就跟妹妹一样, 你自己处理不好还把我拖下水, 真有你的。”陆闻别恍若未闻, 过了会儿忽然放下酒杯站起身, “走了。”“刚来就要走?”“忙。”“竞标结束了, 许家那边的问题也解决了, 还有什么是忙得你现在非走不可的?”“许家最近会有动作, 陆氏要防患于未然。”眼看着陆闻别要离开,聂显忽然道:“你对小瑟,真的一点特殊感情都没有?”话音刚落, 原本要走的人脚步微顿,侧身看向他。“有些话之前没问你,因为觉得没必要。但是现在我想知道,当初你教她游泳,对她特殊照顾,还有你们发生的那些,是为什么?”聂显问。前段时间之所以觉得没必要问,是因为他听说许陆两家依旧准备订婚。然而现在陆闻别选择了打压许家而不是联合的路线,联姻的事显然不可能再继续了。这么多年朋友,聂显清楚陆闻别是个怎样的人。除开交了真心的人或事一切都是利益至上,从不更改已经决定好的计划,控制欲强,某种程度上来讲很冷血。和许家联姻之前也曾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但他的失控导致这计划终止。“谈叔当时病重,这个消息不能告诉任何人。”“所以,你只是因为可怜她?”陆闻别神色冷淡,眉眼间不知何时多了点阴沉的恼意,“准确来说,是因为谈叔的嘱托。”“就这样?”“只是这样。”聂显露出几分难以置信的神情,“刚才我说我了解你,但有时候,我又觉得自己不太懂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陆闻别漠然地将外套搭在手臂上,并没有接他的话,“你之前的想法是对的,这些问题没必要问。”“你现在不准备和许诗薇订婚了。”“那又如何。”“为什么不告诉小瑟?”“我找她谈过不止一次,你当初也阻拦过。”陆闻别淡淡道,“我尊重她的选择。”聂显睁大眼,差点被气得一口气喘不上来,最后他猛地站起身,气急败坏道:“她为什么不想跟你谈,我又为什么阻拦你?她才多大,十九岁!先碰见你这个混蛋,再经历父亲去世这种重创,这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们谁也不知道。”离得近了,他才看到陆闻别的表情远远不像他想的那样平静。两人认识这么多年,常常一个眼神就能猜到对方在想什么,因此是真的无动于衷还是粉饰太平,一目了然。“作为朋友,我最后和你说一句。”他摇了摇头,“或许你会后悔的。”**夕阳沉入稠密白云与粼粼水波交织的边缘。晚霞赤色的余晖吞没甲板,无数自然而纯粹的颜色在视野中蔓延到极致。游轮餐厅里又响起了小提琴声,陆陆续续有客人前来用餐。这艘游轮的终点,是太平洋上的加拉帕戈斯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