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牢笼
作者:阮阮阮烟罗      更新:2023-05-26 09:25      字数:4305
  这样霸道无理的一句话, 将琳琅噎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无耻至极,也真是不可理喻至极!!不仅后宫美女如云,勋贵世家的名门淑女, 也可任穆骁随意遴选, 穆骁只要一道御令,就可将天下美色,尽收囊中, 天底下,愿为他怀有龙裔的女子, 可说是数不胜数。琳琅实在无法理解, 穆骁为何在这等事上, 要对她一个他人之妻, 如此专横霸道, 甚至为保子嗣血脉纯净, 不许她与颜昀,再行夫妻之事!若她真怀了穆骁的孩子,难道穆骁还要逼着她生下来不成?!若她真生下了,穆骁又要如何对待他的血脉?明晃晃地将那孩子抱入宫中, 直白地告诉天下人,前朝皇后为新朝皇帝, 诞下了子嗣吗?!若真将这一层遮羞布, 赤|裸|裸地在天下人面前揭开, 她要如何自处?!她的夫君与孩子, 又要如何自处?!到时候, 她有何脸面, 面对昭华与阿慕?!阿慕年幼, 怎能面对这样的可怕事实, 若要他强行接受,小小的孩童,或会因此性情大变……而昭华体弱多病,在这等不堪之事的刺激下,或会病情愈重,病体难支……到时候她忍辱负重、辛苦维系的小家,就会在一夕之间分崩离析,她现在所有的忍耐与努力,都将付诸东流……绝不能有孕!绝不能为穆骁生下孩子!!若无孕无子,她与穆骁的现下苟且,就只是一时,等穆骁对此腻味了,对她再无半点兴致了,从此与她形同陌路,这段不堪之事,或可永远藏在阴影里,不可世人所知。她自己,或许也可以跨过这段不堪阴影,将之深藏心中,与夫君和孩子,像从前一样清静平安地相守相亲。可,若她因穆骁有孕,若她真为穆骁生下了孩子,那她一辈子也跨不过这道可怕阴影,一辈子,都将与穆骁这个疯子恶鬼,纠缠不清!!琳琅愈想愈是心惊,极力设法说服穆骁道:“我是长乐公之妻,如何能为陛下诞育子嗣呢?!为陛下诞下子嗣的,应是高门贵女,我这样的身份,有何资格?!若我真为陛下生下子嗣,陛下要如何处置那个孩子呢?放在宫外,皇家血脉流失,抱进宫内,有碍陛下声名,到时候怎么选都是两难,天下人会如何看待陛下,史书又将如何记载此事?!我想着服药避孕,实是防患于未然,是在为陛下着想啊……”女子恳切说出的每一条理由,都合情合理至极,正常人对此,多少能听进去一些,但穆骁,在与顾琳琅有关的事上,与“正常”两个字,早不相干。“这些事,轮不着夫人操心。夫人若真为朕着想,就好好看看这本书”,他说着将案头的一本蓝皮书,扔进顾琳琅怀里,嗓音微冷,似有苛责,“免得行事时,总是那般无趣,叫朕难以尽兴。”琳琅看到封面上的《玄素方》三字,起先还不知这是什么书。等她怔怔地随意翻开一页,望清书中图画时,捧书的手,立时如捧着烫手山芋,惊得要把这书抖扔出去。手臂刚一抖颤,就被穆骁按住。他看着她的眸光,似蕴有笑意,但却是冰的凉的,像有碎冰浮动,冷利刺人,“好好看。夫人若不爱看旁人的,朕就叫人画了我们的,拿去给长乐公赏看赏看。”……岂能如此!!!琳琅只能按耐住扔书的冲动,忍恨垂下眸子,盯着书中文图——也只是空茫地盯着而已,她哪有心思认真看这些,满心想的,都是如何打消穆骁要她怀孕生育的想法,抑或在背后悄悄避孕,不叫穆骁察觉。……如能悄悄避孕,穆骁应不会察觉的。他今年二十有四,后宫美人不少,却一直没有子嗣,宫里也从未传出谁人有孕的消息。这说明,穆骁大抵体有暗疾,在子嗣之事上,万分艰难。所以,就算她一直不孕,身有隐疾的穆骁,应也不会一味地怀疑她,穆骁他自己应该知道,他本就难让女子有孕在身。……这也许是穆骁坚持不许她服用避孕药物的原因。他迫切地想有孩子,每一处或有子嗣的希望,都不愿抹灭,即使那个女子的身份,根本不适合为他生儿育女,他也不愿意放弃任何一点微小的可能。……也许她不必太过担心,也许无论穆骁如何折腾,她都会像他那些后宫美人一样,一直不会有孕……不,不能心存侥幸,若有个万一,会无法回寰,还是要设法弄些避孕药为好…………谢太医这条路,是不能走了,不知可否让素槿到宫外药铺弄些给她……可,穆骁既能这么快发现谢太医为她私配药物的事,说明他眼线众多,若是素槿出宫买药的事,也被穆骁发现了,那到时候挨打的,就是素槿了……或还不止素槿,也许穆骁这个疯子,还会迁怒到阿慕身上,真让阿慕,一同承受杖刑……琳琅怔怔地望着书页,心乱如麻地想着时,忽听穆骁的声音,落在她耳边道:“夫人看这张图看了许久,看来是很中意这一种。那下一次,朕便与夫人试试这种。”眸光空茫的琳琅,因穆骁的话,朝书中插图,认真看了一眼,登时被那不堪入目的姿势,羞得双颊飞红。她抓着书页的手,僵得直直的,几能将书页扯裂时,又见穆骁探手指了指那张图画旁的注解小字,似颇满意地“唔”了一声道:“原来这一种,还有利于女子受孕,不错,朕与夫人,往后多试试这个。”接着还颇有兴致地,亲自往后翻看了几页,并道:“这几种,看着也颇有趣。以后夫人来时,朕与夫人,一次多试几种,看看哪种,同朕与夫人,最为相契”,说着抬眸朝她看了过来,一边用手背轻抚着她的脸颊,一边嗓音中隐有讥讽笑意道:“朕的身体,不似长乐公那般草包,不致草草了事,叫夫人苦得慌。”琳琅听穆骁又在嘲笑颜昀病体,暗暗心想,昭华身体再不好,也比穆骁好。至少,她与昭华,十七八岁时,就已有了一个孩子,不像穆骁,已经二十有四了,身边美人环绕,却半个孩子也无,他的这一隐疾,说不准,比昭华的旧疾,还要难治呢!正忿忿想着时,那只轻抚她脸颊的手,忽地移按在她脑后,令她靠依在他怀中。琳琅甚怕穆骁,会在这时色心大动,按照那图立刻操作起来,将她就地正法,紧张惊惧地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好在穆骁今日似真忙得很,纵有色心,也无暇实践。他只拥抚片刻后,便放过了她,重将那本图文并茂的《玄素方》塞到她手里,叮嘱一声“仔细看”后,继续批阅起道道奏折。这一次被召,相较前两次,看起来似是轻松一点。因为穆骁确实朝政繁忙,起先只是让她在旁看书陪他,之后批完折子,就因需要传召朝臣议事,起驾回了御殿。她因此得已早些解脱,待御驾一走,立刻离开了宜兰书院。但,也只是看起来轻松点罢了。一来,连累谢太医被打,难求避孕药物,自责与忧愁,像高山重重压在琳琅心头。二来,琳琅亲眼看到穆骁,没有批允颜昀的那道请离折子,这意味着,穆骁还没有玩腻,她一时还离不了太清宫,还得陷在这样的不堪境地里,脱不了身。因为心事重重,走回棠梨殿的步伐,是迟缓沉重的。琳琅在走至碧波池附近时,遇见了裴明霜。她知裴明霜是以教授永王剑术为由,向穆骁请求留在太清宫的。之前裴明霜和她提说起此事时,面上满满都是小女儿的欢喜与自得,高兴笑对她道:“陛下待我,总是很宽宏的。”于清凉水风中,彼此见礼后,琳琅随问了一句,“小姐怎么只身在此?”裴明霜道:“我原想选一支好看的莲花,折送给陛下,但又想,陛下爱梅花,不爱莲花,折送过去,陛下大抵也不会为此展颜,只得罢了。”“……陛下爱梅花吗?”琳琅不敢置信。依穆骁御殿陈设之金碧辉煌,他所喜爱的花卉,应也颇为富贵逼人,如梅花这等清寒之物,怎会入他的眼呢?!可身前的裴小姐,却十分笃定地点头道:“是啊,陛下喜爱梅花。晋朝未立前,我有好几次,见到陛下对着雪中梅树出神。一次,我好奇地问陛下在想什么,陛下说他想起自己有个与梅有关的字号,是从前有人给他取的,说着,还回忆着念了几句‘白石山下有寒梅,山无衰,梅未老,情不绝’等等,听来是很喜欢的。”琳琅虽仍不敢信,但对穆骁到底喜欢什么花,也半点都不在乎,只是见裴小姐对穆骁如此用心深情,暗暗替她感到不值。裴小姐从前就多次助她脱困,撷芳殿大火时,又不顾安危,冲入火海,舍身相救。琳琅心中深深感念裴小姐情义,实不忍见她跳入穆骁这个火坑,终生被一无耻无情之人所误,忍不住言辞委婉地劝道:“小姐连看花都想着陛下,这番深情,实在令人感动。只是,我总觉得,如小姐这般女子,应似鹰自由翱翔,沐风长空,不应被拘束在深宫之中。”裴明霜不解笑道:“怎会是拘束呢?!和喜爱的人在一起,宫即是家,怎会觉得拘束呢?!就像当初夫人和长乐公在宫中时,夫人定也不会觉得,深宫乃是拘束吧?!”“若是有爱,深宫可称为家,可若是无爱,深宫就是牢笼”,琳琅诚挚地望着裴明霜道,“若深宫成为牢笼,对后宫女子来说,是一世难逃的。入宫易,出宫难,小姐需得慎重,至少……至少得先确定陛下心意不是?若陛下对小姐的心意,并不能与小姐的心意等同,也许入宫伴君之事,小姐当再思量思量。”琳琅是字字出自肺腑,也不知裴明霜能听进去几分。在聊说几句,走离碧波池后,她回头望了一眼,见裴明霜仍怔怔地站在池畔,似正在思考她说的话,心中暗暗叹息一声。其实,她是很羡慕裴明霜的,羡慕裴明霜的无畏,羡慕裴明霜的自由。现在的太清宫,于裴明霜来说,还只单纯是座宫阙而已,而对她顾琳琅,已然是一座逃不脱的可怕牢笼。笼中岁月,度日如年,一次又一次,被以婕妤相邀的名义,召至帝侧,一次又一次被晋帝穆骁,照图换样地肆意欺辱。又一次夏雨潇潇时,殿中帝兴未歇。琳琅听穆骁附耳问她是否欢愉,咬唇不答,而穆骁虽听不到顾琳琅的回答,但他可自行从别处寻求答案。寻求顾琳琅的反应,已成了他在这等事的最大乐趣,为此,他甚至可以暂时压抑自己,多做许多水磨功夫,只为见顾琳琅如拢寒霜的眉眼,渐渐染浸春水流霞,为见她泪光盈盈,神情无助,挣扎着不肯沉|沦。他要她沉|沦,要她对他的一切,都有反应,他不能忍受她无情地漠视他,他要她将他看在眼里,要她身体的每一处,都清清楚楚地记得他穆骁,爱上他穆骁,依赖他穆骁。心不爱,身体爱也是好的。顾琳琅本就是耽欲之人,不然当年也不会为了享受欢愉,同一个看不起的卑贱少年滚睡到一处。她既贪他的身子,那他就给了她,穆骁如此想着时,又想到顾琳琅这样的女子,竟因为爱颜昀,多年来压抑自己,她对颜昀的爱意,竟可压过她自己的欲|念,不由心中更加嫉恨,恨火熊熊,所作所为也更猛烈。如何能承受这样汹涌霸道的爱恨纠缠,事|后被强行抱入香汤沐浴没多久,琳琅便倦极睡去。穆骁搂着怀中绵软的女子,颇为耐心地为她撩洗、擦拭、穿衣,而后将她抱送入帐内,在满天满地的风雨声中,与她一同卧榻,令她依睡在自己身前,以指为梳,一缕缕地轻拢着她乌滑的长发。风雨潇潇,而帐内安宁静好。这样难得的好气氛,让穆骁总是怒恨填膺的心,也平静了不少。恍惚间,他竟有种错觉,好像自己是在为自己的妻子沐浴穿衣、盖被梳发,依在他怀中的人,不是旁人,是他穆骁的妻子,穆骁的皇后。然,美好错觉只有一瞬,眨眼间,即被无情击碎,只因伏在他怀中的女子,在他心中情浓时,依恋地轻唤了一声:“昭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