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作者:秀木成林      更新:2022-03-25 22:37      字数:4647
  停了几天的雪又重新下来了,簌簌飞絮一般,风却越发大,那纷纷扬扬的雪花不待落下就被狂风撕个粉碎,呼啸咆哮而过,夹杂着被刮下的枯朽枝丫,打在窗棂子上噼里啪啦一阵乱响。

  室外风雪呼号,室内却静谧。

  黄铜炭盆已被悉数挪作他用了,这回临时找了个瓦盆,黄土烧的胚很粗糙,去足够大,里面满满一盆新炭烧得正旺,火苗橘黄,暖烘烘的。

  韩菀就站在炭盆边上,她看着穆寒在她跟前来了又去,他仿佛一点都没注意到她的里衣单薄衣领微敞,放下水桶后很自然就退出去了,把内室门掩上,那熟悉的稳健步伐停在门外的庑廊下。

  “……”

  韩菀不禁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太瘦了,不大能引起人家兴趣?

  她越想越不得劲,屋角有座立地的黄铜大镜,她洗涮干净后,特地往铜镜前一站瞅了瞅。

  小巧精致的鹅蛋脸庞,肌光似雪晶莹润腻,眉睫鸦黑双目晶莹,她是比从前瘦了些,却另生一种姣姣如弱柳扶风的柔美,而眉宇间那顾盼神飞的英气,将五官一切柔弱尽数抹去,美丽而生机勃勃。

  稚气渐褪,秋水为神,美不可方物。

  至于身段,她是瘦了些,能隐约看见肋骨,但腰肢纤细,锁骨往下却鼓鼓的。

  她转了两圈左看右看,很大啊,也很美,肌肤嫩腻尤胜初雪,新浴后浸透水分,呈一种珍贵象牙雕般的柔润色泽,衬上茜红色的软绸对比格外鲜明,没道理注意不到啊!

  韩菀不禁就怀疑,穆寒这家伙会不会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吧?

  明明好几次,她都感受到了他的反应的。

  韩菀回忆了半晌,皱了皱眉。

  ……

  韩菀现是在厢房内,话说她睡了两天小马车之后,就没有睡了。

  罗平等人怎肯让主子一直将就睡马车?

  这厢房布局简单,唯一的优点就是大,能住下很多人。罗平他们趁着休息的那少许空闲,硬是寻了板子芦席等物,还拆了一个大柜,在最里头隔出了一个小间。

  之后,韩菀就搬了进来这个小间住。

  洗浴之后,蒸汽腾腾,瓦盆内的炭火燃烧到最旺,这不大的小间不但不冷,甚至还有点儿热。

  好好泡了一个澡,被热烫的水泡的筋松骨酥,韩菀穿上一身簇新的薄绫里衣,现正枕着玉枕,躺在矮榻上。

  玉枕刚好放在矮榻边缘,地面放置了一块干净羊绒毯子,她一头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毯子上,穆寒盘坐在一侧,正手执柔软的棉巾,细细给她揩着湿发。

  这双执剑的手,关节分明掌心粗糙,此刻却有了不可思议的温柔力道,穆寒这还是第一次给她这般细细揩发,平素这些贴身活计,都是侍女们干的,并轮不到他。

  他很小心很小心,生怕自己一个不慎扯痛了她,用细棉巾覆着青丝,一点一点轻轻揉揩着。

  炭盆火旺,换了四次棉巾,手中的发丝渐渐干了。

  韩菀有一头极美丽的青丝,发黑似漆,光可照人,比那楚国来的最上等丝绸尤要胜出几分。

  穆寒执玉梳,细细给她梳顺长发,那丝绸那边软滑的青丝在他掌心划过,似水一般。

  穆寒心一片宁静。

  一下接着一下,轻轻顺着,韩菀安安静静躺着,很配合,她现在脚趾上的冻疮也好全了,不痒不痛,她闭着眼睛微翘唇假寐。

  这样一个躺一个擦,静谧的午后,室内温馨无声,直到韩菀头发完全被烘擦干透了,穆寒细细梳顺,轻声:“主子?”

  好了。

  他倒是很想给韩菀绾发的,但很可惜他并不会。

  韩菀“唔”了一声,翻坐起身,回头见穆寒隐有几分遗憾的眼神,她笑道:“你可以学啊,练练不就会啦。”

  每次她梳发,他基本都在后面看着的。

  “我下次让她们多梳些简单的发式。”

  韩菀歪头,瞅着他笑。

  穆寒也不禁微笑,应了一声,“好。”

  二人相视而笑。

  这个难得闲暇的午后时光,静谧又温馨,两人的心都变得极柔软,二人无声对视,空气中挥之不去的缱绻甜蜜。

  穆寒轻轻松手,韩菀抽回自己头发,却不急着束起,青丝划过一个弧度披散在身后,她扔了缎带,人已偎依进穆寒怀里。

  穆寒盘腿坐着,她就直接跨了上去,两人面对面,她双手搂着他脖子,凝视半晌,轻轻吻上去。

  唇轻轻碰了碰,又慢慢贴上去,两人目光不离彼此,唇齿相接,由浅入深。

  气息交融,悸动甜蜜,韩菀感觉自己的心都要柔软成一滩水了。在这个温情缱绻的午后,她连自己先前的怀疑都差点给忘的。

  只可惜到了最后,她还是想了起来。

  新浴之后,韩菀身上仅着一身薄绫里衣,楚国来的上等绫绸,丝般柔滑,织得又细又密,很薄,能隐约看见玉色皎洁的肌肤。

  这小室炭火很足,很热,大氅夹袄夹裤等穆寒已悉数脱去了,也是仅一身薄薄的棉布衣裳。他给韩菀提水前,自己才在庖厨隔出来的小间冲洗过,此刻一身淡淡的皂荚清香。

  缱绻深吻之间,两人自然是越搂越紧的。韩菀这个坐姿,两人前襟贴在一起,厮磨亲昵间,她清晰感觉到,隔着几层薄薄的布料,他肌肉紧绷,那灼热的温度仿佛要将她烫化。

  韩菀呼吸急促起来了,她软在穆寒怀里,那双美丽的眼眸仿佛蕴含春水,她轻轻唤着穆寒,看着他。

  她闭上眼睛,轻轻动了动身体,摩挲着他,手顺着他脊柱下滑,碰触到腰带,她轻轻一绕,想绕向前,掰开他的腰扣。

  “菀儿。”

  穆寒微微带着暗哑,声音温柔依旧,“时辰不早了,该用晚膳了。”

  他身躯明明绷得极紧,仿佛石头一般,只声音听着却甚平静,似和亲吻前并无差别。

  韩菀那只绕向前的手,正好落在他的掌心,他轻轻一握,将她的手包裹住,捧在唇畔亲了亲。

  他握住她手的力道很轻,很温柔,也很自然。

  忽韩菀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

  她睁开眼睛看他。

  穆寒吻了吻她的手,抱起她,微微用力将她放回榻上,他顺势站了起身。

  他努力装作自然,表现就和每一次两人温馨相拥过之后一样,但韩菀知道不同。

  他的身体反应也骗不了人。

  韩菀不知不觉敛了笑,就这么直直看着他。

  看得穆寒不自觉攒了攒拳,他勉强笑了笑。

  “主子?”

  韩菀垂下眼睑:“你出去。”

  穆寒一下子急了:“主子!”

  他立即上前要拉住韩菀的手,韩菀负气,一把甩开:“我让你出去!”

  “听见了没!”

  ……

  韩菀这回是真生了气。

  她这是为了什么呢?

  还不是因为喜欢他,所以才会想和他在一起!

  她难道很饥渴吗?

  当然不是!

  而他呢,明明是已经明白了,却佯作不懂,看着她绞尽脑汁百般小动作去撩拨他,为他的不解风情而苦恼,继而换着花样来哄他。

  气愤,又丢脸,韩菀又不是那等篡养面首的贵妇,她面皮甚薄,揭破后又气又恼又伤心,还觉丢人到了极点,自己近日行为看着是不是特别饥渴?

  但其实并不是。

  她只是喜欢他而已!

  她当即把穆寒的手甩了,让他出去,自己砰一声摔上门,两三下穿戴妥当,疾步冲了出去。

  韩菀没再理穆寒,径自往外去了。

  穆寒急,有心想给她解释,又怕她听了更不高兴。

  他追上去,她却翻身上马扬鞭离去,他赶紧跃上马背追上去。

  可是一出来,人就多了,单单就随行的近卫,也不独只有阿亚几个知晓内情的。

  穆寒没法说话,只能忍着。

  等到深夜终于回到住处,她垂目吃饭不和他说话,好不容易等用完了膳,她又叫了阿亚等人和文吏们进来禀事。

  “主子,今天接到罗平传回的信,他们已顺利押了五千斤赤蓟根进了缙境。”

  屋内明显气压偏低,阿亚瞄了瞄上首板着脸韩菀,又瞥了眼穆寒。后者表面看着与平时一般无二,但熟悉如阿亚,一眼就看出了穆寒的焦灼。

  两人明显闹了别扭。

  他有些牙疼,但阿亚只能佯做没看见,继续禀道:“估摸一下时日,约莫这两日,他们就该踏入西北地界了。”

  韩菀目不斜视,点点头,她知道了。

  离邑这一片乱匪很多,得去接应罗平他们,以确保药材的平安抵达。

  不过这个事情,并不用韩菀出面。罗平处事稳妥,同时也往公羊夷那边传了讯,那文吏前来禀告的正是这件事。

  阿亚话音一落,那文吏就接口,拱手:“韩家主,戌初时,接了公羊大人的传信,届时大人会调遣护军前去接应。”

  “嗯。”

  这样最好不过。

  韩菀点头:“我知道了。”

  挥退二人,接下来她又说了许多其他的事,一直到把积攒的事情都处理完了,已差不多三更过尽了。

  韩菀起身,往外行去。

  穆寒立即紧随其后。

  进了厢房所在的跨院,众卫迅速几成几个小队,往厢房前后左右绕去,就剩下阿亚并那几个知晓内情的跟在身后。

  阿亚冲穆寒眨眨眼睛。

  穆寒抿了抿唇,终究是按捺不住,轻声喊:“主子,主子!”

  他快步追了上去。

  韩菀走得更快,跨上台阶冲进房内,一反手“砰”一声要掩上房门。

  穆寒眼疾手快,手一伸一撑。

  “主子!”

  他低喊焦灼又急促,韩菀用力关门,只她的力气怎比得过穆寒,他有心要撑,这门根本动了也不动。

  韩菀瞪了一眼,余光却瞥见后面磨磨蹭蹭的阿亚等人,不愿将私事显露人前。

  她一转身,冲进内室小间,再要关门,却被穆寒直接用身体卡住,韩菀这回没了顾忌,怒道:“让开,听见了没?”

  他顿了一下,竟退了半步,真要让开,韩菀更生气了,“你……”

  穆寒却直接跪了下来,他不敢逆她心意不听她的令,又心焦如焚,怕她不肯听他解释,情急之下,直接退后一步跪下抱住她的双腿。

  韩菀关门,“砰”一声撞在他的肩膀上,结结实实一下闷响。

  “你!”

  韩菀反射性松手看他肩膀,随后又气自己反应,她又不是不知这人皮糙肉厚。

  只这门却关不上了,她气鼓鼓转身回了小间,坐在榻上并不看他。

  穆寒得她默许,立即起身跟了入内,他跪在脚踏上握住她的手,“菀儿。”

  韩菀被他粗糙掌心裹住一双手,恼还是恼的,只却到底没有不再理他。

  她斜眼睨了他一眼,“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在一起?”

  经过大半天功夫,气头过了,韩菀也知穆寒不可能觉得她饥渴看她笑话的,但心里却还是恼。

  “不!”

  穆寒立即摇头了。

  他苦笑,怎么可能?

  这是他曾经梦寐以求都不敢奢想的事。这些时日,她百般哄他,看他眼里甜在心里,心坎是甜蜜又辛涩,那种心和身体的悸动,他得用尽了所有自制力才能勉强压下来。

  他轻声说:“只是现在还不合适。”

  现在不适合?

  这个解释韩菀不大能接受,她敏感听出来,此“现在”非彼“现在”。

  穆寒这个现在是指状态,并不是因为眼下出门太冷不适合,等回家就行的意思。

  她一下就不高兴了,“现在为什么不合适?”

  “难道你不想真和我在一起吗?”

  她恼道:“那你说说,什么时候才能合适?”

  韩菀抱臂,今日是非要他说出个一二三不可的。

  只不过,有时候总是事与愿违。

  穆寒张嘴正要说话,却忽听见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韩家主,韩家主!!”

  一个高亢的声音打断二人的话。

  但凡喊她韩家主,都是公羊夷的僚属或者这次跟出来的朝廷官员,听声音,是分给过来配合她的护军校尉霍玶。

  非常急促,显然是大事。

  屋内两人一顿,韩菀蹙眉:“什么事?”

  “岑庄被乱匪突围,乱匪人数众多!”

  霍玶急得声音都变了:“公羊大人今早前往岑庄视察赈灾情况,目前正在其中!!”

  乱匪人数,乃随行护军人数五六倍!!

  韩菀一悚,霍地站起:“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马上就来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