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作者:秀木成林      更新:2022-03-25 22:36      字数:5061
  厅内气氛很热烈,比韩菀刚进来时热烈太多了。

  韩菀情绪高昂之余,心彻底落到实处。

  她这步棋走对了。

  及时送上玉玺血诏,第二个目的是给自己给韩氏增加分量。

  分量不够,一旦到了万不得已之时,很容易会被当成弃子的。

  现在她献上了玉玺血诏,这不但是诚意还是大功。这件事情,信王及其一干心腹肯都会知道的。据她了解,信王赏罚分明,太子丹亦然,这既是这对父子一贯的用人原则,必要时也会是一个约束。

  有大功,自然不能轻易被舍弃的,否则寒的不是一个人的心。

  韩菀愿意相信信王父子的原则,但这也不妨碍她多想一些,身处刀刃风口,如何谨慎都不为过的。

  事到如今,韩菀得先给己方谋一条退路。哪怕一切失败,她和母亲弟弟,以及一干忠心耿耿的心腹下属,必须得有一个撤退的方向。

  信王,信国,就是她谋的退路。

  接下来还很险,但好歹是有了退路了。

  韩菀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这些事情,事前她没法跟其他人说,唯独一个穆寒。

  似是不经意,她回头看了他一眼。

  果不其然,在那双浅褐琉璃珠般的眼眸里,她看到和她一样的那种隐晦如释重负的欣然,另外,还夹杂一种淡淡类似自豪的情绪。

  她唇角不禁翘了翘,笑意加深了几分。

  ……

  大家情绪都很有些激动,说了好一阵子,才缓和下来,太子丹携韩菀一同入座。

  没有分席,几个人就围着长案一同坐下。

  除了太子丹河张允以外,另还有两人分别叫燕北瞿容,这二人一明一暗,俱是太子丹的心腹谋士。

  这二人见了玉玺血诏,也是激动得满面红光,自我介绍过,和韩菀连连说了好一阵的话,最后不禁嗟叹:“韩君真真仁义君子也!”

  真让人感慨且敬佩啊,这世上能有多少人,能为了社稷天下黎庶百姓而置自身安危及家小都不顾的。

  这不是一时热血上涌的决定,而是足长达几年,步步凶险且谨守不变的信念。

  太子丹也叹:“韩君之胸怀,孤敬服。”

  众人嗟叹一番,又安慰了面露几分黯伤的韩菀,由于时间紧迫,很快就开始商议正事了。

  这商议的对象,正是刚刚正式相投的韩菀以及韩氏。

  太子丹沉吟片刻,对韩菀道:“若家主愿意,孤即命人护送汝等返信。”

  其实昨日商议并非如此,但由于玉玺和血诏,他临时多给韩菀一个选择,若她愿意,即可立即脱离旋涡。

  有太子丹渠道和信王庇护,遁离安全系数大大增加。

  韩菀沉默片刻,最后很坚定摇了摇头:“谢太子殿下体恤,元娘并不想就此离去。”

  遁离即等于舍弃韩氏,这并非韩菀意愿。

  信国是退路,退路之所以叫退路,是最后才走的,迫不得已实在无法坚守才不得不选择撤退用的。

  韩菀要保住韩氏,保住父祖和自己的心血。

  产业挪不动,人员无法撤退,杨膺李翳布置的天罗地网仍在,并且在一步一步绞紧。

  她却是决心拼尽全力要在郇王手里挣出一条路的。

  另外再有一个。

  很重要的一个。

  父亲去世后,偌大韩氏即如莬丝浮萍,左右寻找欲依靠,最后却靠上了杨家这一匹饿狼,终究还是缘于自身不稳。

  现她既已将玉玺血诏托与信王,何不就此拼一把?争取多建些功勋,以期日后自己从根本上立起来。

  自己便是靠山,才能一劳永逸解决问题。否则,今日有襄平杨侯,来日也会有李侯赵侯。

  这是危险,也是机遇。

  这是一个最坏的时候,也可能是最好的时候。

  综上二者,韩菀没想过走,她必须留下。

  至于后续要怎么做,这几日和一干心腹闭门商议,她辗转反侧思索,她心里有了个火中取栗的主意。

  不过韩菀没急着说,她想先听听太子丹意见。

  太子丹就道:“既然你不愿,好!”他抬头看韩菀:“以进为退,险中求存,你逆流而上,佯装不堪杨膺逼迫,毅然投向郇王如何?”

  这是他们昨日商议的结果。

  实际上,对太子丹等人乃至背后的信王而言,韩氏深植郇国枝干庞大,就这么放弃送给了郇王,实在是太过可惜了。

  需知信与郇,乃中原乃至关东诸国中,国力以及军事最强的二国。将来,这郇国必会是信王逐鹿中原的第一个强劲对手以及最大的绊脚石。

  若韩菀能够将势就势,破险寻机,佯装不知背后主谋是郇王,装作被杨膺李翳逼得走投无路选择直接倒向郇王,继而成功潜伏,韩氏将会给他们在布置和刺探情报还有其他方面增添非常大的助力。

  既然韩菀不愿遁离放弃韩氏,那正正好,太子丹便将他们昨日商议的结果说出来。

  他道:“我们的人会全力协助你。”

  他们评估过,这等情况下,郇王很可能会缓和下来的。

  郇王若无顾忌,他就不会这般曲折迂回,倘若能不用刚烈手段便能得到韩氏,那当然是更好的。

  顺利的话,韩菀及韩氏很可能会进入一个观察期。

  至于能不能顺利通过这个观察期?通过后能不能走远,能不能尽可能地打入郇国核心,这个就看韩菀的手腕了。

  当然,这些说得有些远了,上述一切都得顺利投了郇王再说。

  “若投郇王,可通过太师公羊夷。”

  公羊夷是王师,还是从国丈,投他就等于投郇王。

  这么些年下来,太子丹对郇国乃至郇国重臣们,乃至郇王本人,都恨下了一番苦工的,了解不可谓不深。

  他估摸了一下:“应有七分成数。”

  成功率,太子丹判断在七成左右,他看韩菀:“元娘以为如何?”

  韩菀点头:“甚好。”

  太子丹的破局之策,乃至后续间谍之谋,和她想的正好一样。

  唯一有点差异的,就是通过相投的人选她还没确定,公羊夷还只是备选之一。

  现在不用想了,太子丹对郇王乃至郇国朝廷的了解,肯定远胜于她,那就是公羊夷。

  若没有成功投了信国,若没献上玉玺血诏增加自己的分量,韩菀是绝对不会考虑这个法子的。郇王无义,不择手段,相投不亚于虎谋皮。

  现在前面铺垫一切顺利,太子丹计策安排也与韩菀所想不谋而合,她毫不犹豫应下。

  非常爽快。

  十七岁的韶华少女,面容犹如春华初绽,眉目间甚至犹有几分稚气,只她通身沉稳坚毅的气质,将这些稚气统统掩盖,非常果决有度,无一丝怯惧,在他们这些年长者面前,也丁点不落下风。

  难怪在父骤亡逝后,她能一手撑起这般庞大的家业。

  太子丹等人不禁面露赞赏,张允忆起韩父更是添了几分欣慰,太子丹击掌:“好!果然少年不可欺也。”

  此事当下说定。

  接下来,就是一些细节。

  燕北瞿容张允轮流给韩菀普及郇国朝廷局势,包括杨膺栗进公羊夷等等重臣贵戚的各种事宜。

  期间也有提及杨于淳的,几人不禁叹杨膺竟能生得这么一个才能品性俱上佳的儿子。

  不过杨于淳不是重点,提一句就过去了,这公羊夷才是,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太子丹偶尔补充,把太师公羊夷从年岁到喜好性情习惯等统统都撸了一遍。

  韩菀心里一下子就清晰了许多。

  只不过,在这一方面上,太子丹能给予帮助就到这里了,具体操作还是得韩菀自己亲自来,旁人替不了她。

  不知不觉,已过了一个多时辰,这时乌金西坠,已至黄昏。

  太子丹身份敏感,不能停留太久,交换了几个常用备用的联系联络方式后,最后他勉励韩菀一番,然后就散了。

  太子丹先走。

  张允和韩菀略后一步,临上车前,张允拍了拍韩菀的肩:“莫要紧张,伯父以为,你可以的。”

  韩菀点头:“伯父放心,我会全力以赴的!”

  二人随即登车,离开了小别院。

  ……

  由于是回城,不会不认路,为更谨慎计,张允和韩菀出了小别院就分开,各自回城。

  韩菀绕了一大圈,从北城门进的门,才回家就见翘首以盼的孙氏韩琮。

  她告诉母弟结果,孙氏攒紧她的手,长长吐了一口气:“那就好!”

  安慰了母亲弟弟,在正院用了晚膳,娘仨说了许久的话,直到看母弟安置下了,韩菀才折返郦阳居。

  这时夜已深了。

  今天天气很好,秋高气爽,天空无一丝积云,飒飒风声,远近隐约的虫鸣声响。

  韩菀推开窗牖,偌大空旷的庭院,无垠夜空如藏蓝幕布,点点银光璀璨,漫天星斗如恒河沙数,数之不竭望之不绝,正闪烁照耀人间。

  她长长吐了一口气。

  韩菀还带着几分笑影,只在母亲院里那种犹带振奋的笑意就敛了,她心里有一些惆怅。

  倒不是不高兴的,今天很顺利,甚至比韩菀想象中的最好情况还要更顺利一些。

  玉玺血诏送出来,后续计策也定下来了。

  算成功了一半。

  还差一半,端看通过公羊夷相投郇王能不能成功了。

  不过总体而言,这发展算是好的。

  韩菀当然是欣慰的,只她心里欣慰归欣慰,但也难免惆怅。就在今天,她亲手将父亲以命相护的玺诏交给了别人。

  心里难免会有些空落落。

  韩菀望了一阵夜空,回头对穆寒说:“我们去看星星吧?”

  她想到屋顶上去。

  穆寒自没有不应的,其实他察觉到韩菀的情绪变化,他拙嘴笨舌,不会哄她,但他却是极盼她能重新高兴的。

  闻言没二话,穆寒转身取出厚绒斗篷,给她披上,而后带着她从后窗而出,落在距郦阳居不远的一处三层高楼的屋顶上。

  “好高啊!”

  韩菀还没坐得这般高过,只觉得大地皆在她脚下,星辰一下子近了许多,仿佛用力一伸手就能触碰到了。

  这种新奇的体验,韩菀一下子就兴奋起来了,回头冲穆寒笑笑,她忙左看右看,穆寒见了轻声说:“主子?”

  他伸手一指。

  那是屋脊最高的位置,观星最佳,旁边还有垂脊,可以挡一些寒风。

  韩菀笑着点头,伸手勾着他的脖子。

  穆寒搂着她,轻轻一跃,落在顶脊上。

  她小心翼翼将她放下,待她站好,他解了外衣,细心铺在屋顶上,才扶她坐下。

  “你不冷吗?”

  “不冷。”

  她摸摸他的手,温热,比她还暖,那好吧。

  韩菀仰头望了星空半晌,她侧头靠在穆寒的肩膀上。

  “穆寒,你说阿爹有没有看着我?”

  小时候韩父抱着她观星,指着星斗一个个告诉她,这叫太白星,那个叫启明星。

  然后她就歪头问了,还有呢?还有这许多没有名字吗?这天上怎么会有那么多星星呢?

  父亲给她掖掖小斗篷,笑了,他就说,那许多都是地面逝去的人,人寿元尽了,就会变成星星到天上去。

  比如祖父祖母,祖父祖母就在天上看着我们菀儿呢。

  现在长大了,但韩菀还是很愿意相信这是真的,父亲也到天上去了,他肯定一直在看着她。

  穆寒轻声说:“在的,主君见得主子完他心愿,将玺诏托与贤君,必定会欣慰的。”

  韩菀听得眼泪一下子下来了。

  其实她也没伤心难过,就是穆寒这话一下子说到她心里去,忽然眼泪就管不住了。

  “嗯!”

  她很大力应了一声,把带来的酒囊取出,拔开塞子,把大半的酒水洒在瓦顶上,最后仰头喝了一大口。

  烈酒顺着喉管直入腹中,心里那些惆怅就尽去了。

  还是穆寒懂她,她一把抹了眼泪,侧头笑着看他:“穆寒!”

  她喊了一声。

  穆寒用帕子给她揩去脸颊残存湿意,抬眼看她,他很专注,那双浅褐色的眼眸映着满天星斗,沉静又璀璨明亮,里面清晰倒映了一个笑意盈盈的她。

  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忽展臂扑上去搂住他。

  瓦顶脆弱,但韩菀一点都不担心,穆寒展臂,稳稳接住了她,她就顺势了勾住他的脖子。

  “穆寒,我今天有没有说过很喜欢很喜欢你呀?”

  柔软欢喜的语调,青葱少女包含浓浓情意的声音,穆寒一下子感到心都要化开了。

  “没呢。”

  他凝视她,良久,轻声说。

  “这样啊?”

  韩菀装模作样想了一下,“那罚我被你亲一下吧。”

  又娇又狡黠,那双黑白分明的美丽眼眸却瞅住他,大有你必须亲,不亲不行的意思。

  霸道得紧。

  韩菀也知长久的尊卑让穆寒拘谨,他从不敢主动,但她不在意,慢慢来嘛,不急的,这不是更有情趣么?

  她仰头,一双明亮的眼眸坠入漫天星光,将他的心魂都一并摄入了其中。

  穆寒顿了顿,慢慢俯身。

  有些冰凉的唇瓣碰触在柔软上,她顽皮,伸出舌尖舔了舔,脑海瞬间似有烟火炸开。

  他呼吸重了重,才笨拙慢慢亲吻她。

  很生疏,很拙涩,但极珍爱,极虔诚,韩菀搂着他的脖子后仰,两人慢慢倒在瓦顶上。

  作者有话要说:寒哥你要加油啊,你啥时候能上全垒啊哈哈哈哈哈哈

  假期后的第一天上班,太不适应了哈哈哈,明天咱们也加更哈嘿嘿,明天见啦宝宝们!爱你们!!(づ ̄3 ̄)づ

  最后感谢“梁熊熊”扔的地雷,笔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