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遗录——碧海歌》

  蓝碧碧的海水，一望无际。

  雾蒙蒙的白烟，烟笼寒水。

  小龙女无聊地在龙宫中呆着。

  今天她休假啦！

  她已经长大了嘛，说不去演唱就不去演唱。

  她学会了说“不”。

  拒绝的滋味真是美妙极了。

  今天她休假，可是龙宫里众人却很忙。

  岐无邪被两只饕餮带去别的星域大吃特吃去了，充当移动钱包。

  岐英也是带着两个美眷游历四方，回来的少。

  看着一帮水族捣鼓着旅游业，她有点无聊。

  她又想找一个听她唱歌的人了。

  现在没人敢关她啦，她想出宫就出宫，想唱歌就唱歌。

  她在水中吟了几曲。

  可是水中传音不好，听起来混混的。

  她决定去岸上找个人听她唱歌。

  于是她就变成一条冰蓝色的小鱼游出宫啦！

  游啊游，游啊游，海太大了，鱼怎么能游过海呢？

  她撞到了一条鲨鱼。

  鲨鱼恶狠狠地扭头，但他看见眼前的小东西又下不了口了。

  冰蓝蓝的，真好看。

  他想逗这条小鱼一下：

  “信不信我吃了你！”

  小鱼摆摆尾巴，吐出冰蓝色泡泡，声音令鲨鱼觉得非常悦耳：

  “你不能吃我！”

  “为什么呢？你只是一条长得好看的小鱼罢了。”

  鲨鱼问小鱼。

  小鱼摆摆尾巴，加速游去，只留下一句曼妙的音：

  “因为我是我啊。”

  鲨鱼摆着鱼鳍：

  “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不能吃她呢？为什么她是她，我就不能吃她呢？我可是鲨鱼啊。”

  鲨鱼百思不得其解，小鱼已经游得不见踪影啦。

  小龙女觉得很累。

  做鱼真是没意思，也许终其一生都游不出海吧？

  可是鱼也那么自在，水里任意翱翔。

  身为龙的自己，却被关了半辈子。

  超越界限的力量那么可贵，也有着相应的诅咒。

  但现在她已经没有诅咒啦。

  于是她又变成了龙，也是冰蓝蓝的。

  她的身姿如玉般莹润，如云般优美。

  飞出水面，带起晶莹的水花。

  小鱼们见到了大声呼唤妈妈：

  “龙，是龙！妈妈我见到龙啦，我也要飞！”

  鱼妈妈安抚小鱼：

  “傻孩子，龙是龙，鱼是鱼，鱼这辈子都飞不上天。”

  天上的龙听见了有点难过，也有点得意。

  做龙好还是做鱼好呢？

  她不知道。

  不过她可以满足这些小鱼的愿望。

  于是她就掀起了一片海啸，海啸中夹着无数的鱼儿。

  “我飞起来啦~”

  她特意避开了人群，过往的船只欣赏着这奇景。

  没人敢管她，谁都知道她是龙王的掌上明珠，那位青平圣人的女儿。

  她躲在海浪里，悄悄地又变成了一只蓝色的画眉鸟。

  她飞啊飞，想找一个看得过眼的家伙听她唱歌。

  鸟的速度比鱼快多了，一下就飞到岸边。

  “真快啊，可是鸟也飞不出这片天。”

  她又想，心中有种莫名的失落。

  难道一切都有不可逾越的界限吗？

  她第一次思考起了哲学问题。

  马上她又不想了。

  她在岸边寻找听她唱歌的对象。

  岸边有旅馆，靠海的一旁都很吵闹。

  她喜欢热闹，但不喜欢吵闹。

  所以她决定去一个寂寞的地方找一个寂寞的人。

  很快她就找到啦。

  那是一片礁石岛附近，地形竦峙，海浪也不是很好看。

  有一个人拿着根吊杆坐在石头上。

  她一下来了兴趣。

  因为那鱼线掉进沙子里啦。

  为什么有人会在沙子里钓鱼呢？

  其实她忘了一个问题，雾心海现在禁止钓鱼。

  但她实在太无聊了，所以没去管这些。

  她扑腾着翅膀掠过云端，飞到那人身边，停在礁石上。

  他知不知道自己是一只会唱歌说话的画眉鸟呢？

  她想，可是她不知道，所以她就这么看着他的背影。

  天也蓝蓝，水也蓝蓝，一望无际的蓝色海洋包围了一切。

  她忽然觉得有点萧瑟。

  她扑腾着翅膀飞上钓鱼人的头顶，想看看他会不会生气，如果他生气，就不给他听自己的歌。

  她的歌是四境最值钱的音乐啦。

  钓鱼人没有生气，动也没有动，鱼线还是埋在沙子里。

  她就这么陪着他看云卷云舒，浪来浪去。

  她放松地趴在钓鱼人的头顶，眯着眼睛准备打盹了。

  唱歌的事情已经完全忘记啦。

  她做了个梦。

  梦到了很多不舒服的事情。

  不过她最终选择原谅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她明白。

  如果大家都因为自己的憎恨伤害他人，世界会变得更加无奈吧。

  她想。

  但她现在可以拒绝那些以无奈为借口的伤害了。

  有人教会了她拒绝。

  有人给了她自由。

  有人给了她崇高的地位。

  那人不要求她的回报。

  只有母亲会这样无私地为自己的孩子付出。

  钓鱼人把她吵醒了。

  已经是第二天清晨啦。

  她用翅膀揉揉眼睛，晨光将第一抹光辉洒在海面上，染成一片金色。

  钓鱼人还是坐在这里，鱼线还是在沙子中。

  他的声音很平静：

  “你睡得够久了，不要忘记来时的目的。”

  小蓝鸟开口说：

  “谢谢你，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钓鱼人收回鱼线，吊出一片虚无：

  “我不知道，知道有什么用呢？世上为什么一切都要知道呢？”

  小蓝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附和道：

  “你说得对。”

  她的音调那么婉转悠扬，像是琴弦奏乐。

  钓鱼人赞美道：

  “你的声音是天籁。”

  天籁吗？可是上天曾不让我发声。

  小蓝鸟这么想着，嘴上却道：

  “谢谢你的夸赞，我要为你唱首歌。”

  “你这样的声音一定很宝贵，我的赞美配不上这价值。”

  她生气了：

  “我把你当朋友才给你唱歌，朋友间没有价值可言。”

  钓鱼人笑了：

  “你说的对，朋友间没有价值可言。”

  他忽然问道：

  “你把一切对你好的人都当朋友吗？哪怕他曾伤害过你。”

  小蓝鸟拍拍翅膀，发出美妙的歌声：

  “过去的都让他过去吧，为什么人们总要沉浸在过去的痛苦与仇恨中不愿放手呢？”

  钓鱼人叹了口气：

  “你比我强得多，世界以痛吻你，你却报之以歌。”

  “我们去天上吧，鸟应该在空中自由翱翔。”

  小蓝鸟觉得他很奇怪。

  但她决定为这个奇怪的人唱首歌。

  于是她就扑棱着翅膀飞上天啦。

  钓鱼人站起身来，整个人似乎笼罩在一片迷雾中，看不清形貌。

  他脚下忽然聚起一朵云，载着他飞向天空。

  沧浪拍来，撞碎在礁石上，天边祥云被染成金色，一轮辉日升起海平面，远处天际有几位修士御剑游空。

  画眉鸟环绕在那人身畔飞翔着，感受着清风吹拂。

  天地间忽然变了气候。

  风花雪月，春夏秋冬。

  刹那间千回百转，万紫千红，犹在梦中。

  有雨落有风吹有雪飘。

  有山有水有仙飞。

  一切如梦似幻，云中梦境，仿佛来到天宫。

  于是她就唱啦：

  清风飘，细雨摇，凭借痴心般情长；

  皓雪落，沧海浊，任由他绝情心伤。

  歌声飘过天际，一只鸿雁飞过，停下来聆听：

  放下吧，手中剑，我情愿；

  唤回了，心底情，宿命尽。

  为何要，孤独绕，你在世界另一旁

  天上已经聚满了鸟儿，它们一起叽喳协奏着：

  写得尽，不贪求，一个愿；

  又想起，你的脸，朝朝暮暮漫漫人生路。

  今生缘，来时许，情何物，生死相许？

  情天动，青山中，阵风瞬息万里云；

  寻佳人，情难真，御剑踏破乱红尘。

  天地似乎都动容了，吹得风下的雨飘的雪，还有周身的白云全都一起唱了起来。

  一只小小蓝鸟在其中歌唱，她觉得心中有种东西不吐不快，她越唱越入迷：

  翱翔那，苍穹中，心不尽；

  纵横在，万劫中，轮回转。

  为何让，寂寞长，我在世界这一边？

  说得清，只奢望，一次醉；

  又想起，你的脸，寻寻觅觅相逢在梦里

  天也落泪，那是细雨飘摇。

  地也哭泣，那是落叶纷飞。

  云也悲伤，那是白雪皑皑。

  海也痛苦，那是海波升平。

  钓鱼人怔怔地听着，鱼竿变作一杆洞箫，又摸出一把二胡。

  他悠扬地吹了起来，变出两只手，拉着二胡。

  歌声慢慢停下，萧声渐渐起来，海浪随着洞箫而升平。

  吹得半是惆怅半是逍遥，似乎自在又似乎孤寂，令人感慨万千。

  小蓝鸟拍着翅膀，沉醉在其中。

  天上的鸟儿们也都醉了。

  天地上下只有悠扬凄远的萧声二胡声海潮声。

  她忽然想哭。

  她问：“这是什么曲子？”

  钓鱼人的声音轻飘飘的，似乎随着声音飘向远方：

  “回梦游仙。”

  风心语还想问。

  可是眼前一切都那么迷幻。

  她感觉身上痒痒的。

  天旋地转。

  她睁开眼。

  发现自己躺在沙子里。

  她没有变成鸟。

  还是一条鱼。

  几个小孩看见了她，用他们稚嫩的手将她轻轻捧回海中，嘴里说道：

  “游吧，鱼儿，游吧”

  他们发现小鱼眼中有泪花，冰蓝蓝的，掉在沙滩上，变成一串串细碎的晶莹珠子。

  他们拾起珠子，冰晶晶的，蓝亮亮的，在手心里还很凉。

  他们想将珠子还给小鱼。

  小鱼摇身一变，变成一条美丽的冰龙啦！

  她的鳞片水晶那样美丽，冰晶一样澄蓝剔透，龙角有着云一样舒展的纹路。

  冰龙在沙滩上哭泣，所有人都为她感到难过。

  她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东西。

  很重要的东西。

  她忽然想起来了。

  她忘了道别。

  她看着蓝天，太阳已经露出了半边身子啦。

  她想那人一定在云上。

  她要去道别。

  于是她摆了摆尾巴，腾云驾雾。

  向着天际金灿灿的浮云，游去，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