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 62 章
作者:三愿大人      更新:2023-05-22 09:44      字数:3904
  他的气息离她很近, 明明是宁和的香气,却让舒明悦觉得一股恶寒由心底往上窜,她后颈被他扣住强压了过去, 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凉风卷细雨,都不及心中之寒。这种绝望好似被命运扼住了喉咙, 强迫着她向他屈服,舒明悦的胳膊虚虚地搭在他肩背上时, 右手握紧了那只尖锐的木簪。思绪恍惚之间, 脑海里忽然浮现起上辈子的一幕。□□,床帐笼下一片昏暗色,虞逻穿着一套霜白寝衣,上衣衿带未系,松松垮垮,此时脊背靠着软枕,一条长腿松松支起来, 半坐半躺。他微低下头,拉着她手放在他脖子上,笑问:“知道怎么杀人最快吗?”舒明悦枕在他臂弯, 微微睁大眼睛, 一片茫然之色。“以掌握拳,捶击这里,一击便能毙命。”他拉她的手摸她喉结,笑了一笑, 又低声道:“人的后颈、耳朵,都很脆弱。”一边说,他一边拉着她手掌抹上了他耳根,“用力掐这里, 可致人昏厥。”舒明悦哪有心思听这些,她细嫩指尖摸着他耳朵,微微蜷缩,脸颊红了红。“这里,这里,”他又拉着她手掌缓缓按上了眼眶和太阳穴,饶有兴致。“小公主——”虞逻忽然放低声音,凑近她,一双黝黑眼睛盯着他,“想杀了我吗?”舒明悦觉得他有病,蹙了眉尖,古怪地看他,这人难道是害怕她趁他睡觉杀了他,敲打她呢?舒明悦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小脸严肃道:“不杀!”杀了他,换一个又老又丑的可汗怎么办,那、那还不如现在呢。虞逻仿佛看透了她的想法,将脸颊埋在她颈窝一直笑,笑得胸腔微微颤动。他的小公主,怎么这么可爱?……两人离得很近,舒明悦被压在一角,此时的厌恶和恐惧几乎到了令她肠胃翻涌的的地方,但那只握着尖锐木簪的手指却很紧,这仿佛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杀了他。一个疯狂的声音在她脑海里不断地叫嚣。她神色恍惚,手里紧握着那根簪子颤着往他后颈逼近,猛地便要抬起落下,却在即将扎进去的一瞬戛然而止。她双眼哭得通红,不受控地啜泣着。杀了他,舅舅和巽朝如何?上辈子,姬不黩对她的确狠心冷漠,可是那几年,他确实把巽朝治理的很好。舒明悦仿佛被一面囚笼荆棘束缚住了,无论如何都挣扎不出来。最令她恐惧和后怕的,是倘若姬不黩没有死,她以后该如何?她还有哥哥和大表哥,她承受不起他的报复!舒明悦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可她右手腕不断地颤抖,簪子无论如何都不能推入分毫。她闭上眼,唇瓣和牙齿咬得紧紧,嗓子眼里止不住的哭意。忍一下,再忍一下就好了。她在心里如此安慰自己。她试图缓和自己,可她的身体却万般不配合,无论如何都暖不起来,仿佛坠入了一处无底的深渊,还在不断地往下坠去。他又靠近了。明明男女之间如此近,该暧昧横生,他眸里的光色依然冰寒,没染半点情谊,低下头,疑惑着、试探着、慢慢地贴近她柔软的唇瓣。那一瞬间,一股热血不断地往舒明悦脑子里涌,她眼前一阵发黑,突然举起了右手,用力将那只簪子噗呲一声扎入他后颈。他僵住不动了。耳畔的嗡鸣声散去,仿佛一瞬间归于寂静,滴答,滴答,是秋雨打落房檐的声音。在这一刻,时间变得格外缓慢,仿佛被拉成了一条细细的线。哗——雨声突然瓢泼而下,化作了滂沱肆虐。姬不黩只僵住了一瞬,便仿佛不知道疼痛一般,继续贴近她,他手掌扣在她纤细脆弱的后颈微微用力,强迫她仰头。舒明悦嘴唇发白,牙齿咬得直打颤,身体冷如寒冰,陷入了无边恐惧中,突然失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手指紧紧地攥着木簪,再一次颤巍巍地抬起,忽然眼前阴影一散,强迫她的力量也骤然一卸,只听“扑通”一声,耳畔传来重物摔地的声音。紧接着,一只温暖手掌握住了她。那只手掌骨节修长,带着微微的薄茧和一道令她熟悉的疤痕,她泪眼朦胧地仰头看去,便瞧见了一张英俊面孔。虞逻手掌抚着她肩头,将她抱了起来,搂在怀里地一下又一下的安慰。“没事了、没事了。”他声音轻柔,说了一遍又一遍。突然间,泪水便决堤,如断了线地珍珠一般往下掉,在这一刻,舒明悦不得不承认,她心底深处的潜意识里,对虞逻藏着一抹本能的信任。她的眼泪慢慢将他胸膛前的衣衫打湿,又“吧嗒”一声落在他手背上,然后她听见虞逻低头在她耳畔说,“我在,别怕。”话音入耳的瞬间,舒明悦心里便划过一个念头,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人呢?他可以给她最炙烈的爱,也可以狠心到至死都不肯再见她最后一面。有那么一刹那,舒明悦忽然想原谅他了,她想在崭新的一世,什么都不顾地再与他相爱一次。她与他去更多的地方、看更多的山河,与他耳鬓厮磨,巫山云雨。然。怎么能明知不可为而为呢?虞逻脱下外衫披在她身上,将她裹了起来,长长的衣摆拖地,把她被撕碎的下袍遮挡得严严实实。舒明悦闭上了眼,睫羽一直颤。姬不黩撑着手臂,从青石板爬起来,抹了把唇角上的鲜血,看着两人,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戾气,旋即又眉眼淡淡舒展了。因为他看到了虞逻面上的情绪阴沉,藏着凌厉的杀气。在这一瞬间,他心中原本淡薄的感情突然浓烈起来,腾出一种报复的快感,报复眼前这个男人,报复他玷污了他的表妹。也报复舒明悦,报复她与他苟且,报复她与他私奔。这种快感传来,连带着胸口处的碎痛和后脖颈上的钝痛都慢慢变得浅淡了。其实后脖颈上那道伤口很小,虽然一开始疼得猛烈,却并不致死,几抹并不多的鲜红血迹在他冷白的指腹上晕染开来,略微刺目。不远处,前来寻找北狄可汗的李枕河看着眼前一切,神色怔住。他手上撑着一把三十六骨油纸伞,雨水顺着伞边如帘子一般垂下,他看着不远处廊庑里的两个人,不,三个人。一抹极其强烈的震惊和不好的预感顿时充斥的心房。虞逻把小公主搂在怀里,一直拍着她肩膀轻声哄,他身形高大,便将纤细娇小的小姑娘整个人圈在怀里,此时低着头,脑袋凑得很近,低声说着什么。外面的雨声瓢泼,李枕河听不清。但他能看见那姑娘红通着一双眼睛,怔然地仰头看他。李枕河微微一呆,那是一双乌黑纯净的杏眼,里面的光色很亮,此时藏着数不尽的委屈,隐隐约约的几分哀怨间,便好似含了一汪水。任谁看了,都得怦然心动。是嘉仪公主,舒明悦。李枕河在画像中看过舒明悦的容貌,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真人。比画像中的人要灵、要美,似一朵盈盈怒放的花骨朵,一个看起来很娇气可爱的姑娘。怎么又和北狄可汗在一起了?李枕河蹙眉,旁边的青衫少年是三皇子,他看起来情况不太好,一手捂着胸口,唇角不断地有血丝涌出,所有的画面汇成一副,不断地冲击他的脑海。李枕河的眉头蹙了蹙,仿佛正在思忖发生了什么。很快,就因为知道为什么了。虞逻把舒明悦放到一旁,朝姬不黩走了过去,走过去,照他面上就是猛地一拳,若不是姬不黩躲得快,那拳头一定会砸在他太阳穴上。虞逻的神色很冷,不是暴怒,而是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冷沉,令人彻骨冰寒。“可汗!”李枕河面色陡然大变,丢了手中伞,快步上前。而第二拳又猛地落了下去。姬不黩弓身,闷哼一声。“想知道我们做过什么吗?”他吐出一口血,笑。话落,他被虞逻一把摁到了门框上。姬不黩肌肤本就冷白,此时更白,他看着他,呼吸有些疼痛难耐的急促,却继续道:“你们做的事情,我和表妹都做过。”虞逻的暴怒,一拳落在他的痛穴上,那双目赤红的架势,显然是要取三皇子的性命。只可惜手中无剑。李枕河冲过去拦住虞逻的胳膊,又猝不及防地将人撞开,神色强做冷静自持。“可汗!你要对三皇子做什么!”虞逻一字一顿,漠声咬牙,“当然是,杀了他。”……舒明悦失了虞逻的搂抱后,整个人靠在廊柱上几乎站不稳,浑身都冷,膝盖和脚踝尤其疼。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脑海里好像一片空白,生出了一种持久的厌倦之感。她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她不想再和姬不黩有任何干系,也不想再忍受他丝毫的威胁和强迫。凭什么,她两辈子都要受他的委屈?舒明悦眼里情绪怨恨,环顾四下,视线落在那把油纸伞上,定定一停,伞顶尖锐,远胜于那只木簪。她冒着大雨走过去,弯腰将油纸伞捡起来。一只手掌忽然摁住了她的手,取下了那只油纸伞,他与她十指交握,似乎包裹了她浑身冰寒。舒明悦茫然地抬眼,便见虞逻将那把伞撑在两人头顶。“别淋雨。”他声音微哑,轻柔地说。……舒明悦和虞逻就近回了普真法师的禅院,他解去了她被雨水打湿的外衫,把她在放在矮榻上,她两只细白的小腿垂足而下,膝盖上露出的血迹和青紫分外刺目。虞逻在她面前半跪下来,取一方帕巾,去擦她湿漉漉的发丝。“我命人去烧热水了,一会儿给你洗头。”舒明悦怔然地看着他,白皙眼皮还泛着红,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话,却嗓子一阵发干。虞逻一只手继续给她擦头发,另只手则捧着她脸蛋,指腹微微抵着她眼角摩挲了两下,笑问:“想说什么?”他说着话,深长睫羽轻敛,专注的落于她湿漉的发丝上。虞逻不是一个温柔的人,他眼角眉梢常带着睥睨和强势,甚至有时会与她面无表情、阴阳怪气,可是他所有的温柔,似乎也全部露于她面前。她眼眶一酸,又落下泪来。虞逻动作一顿,捧着了她脸颊,凑过去,抵着她额角,用一种轻缓的声音哄问:“想和我说什么?”说什么?舒明悦攥紧了指尖,缓缓眼眸垂下。她其实,只想问一句话。问他有没有后悔过,有没有过一丝丝后悔,后悔当初不肯见她最后一面。作者有话要说: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