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性下等 第7节
作者:回南雀      更新:2023-05-21 12:39      字数:4337
  “还是你们年轻人辛苦。不过赚钱的同时也要多保重身体啊,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我一怔,忍住去摸自己脸的冲动,干笑着点头道:“是,可能这两天没休息好。”电梯一路下行,很快到达一楼,大爷牵着狗先我步出轿厢。我拖着行李落在后头,没走两步,发现前面那小黑狗在回头看我。好可爱。记得以前高中附近小巷子多,饭店多,野狗野猫也多。通常来说,都是猫独来独往,狗和狗聚在一起。但学校附近有只小黑狗不同,它总喜欢和一只狸花猫待在一块儿。两只时常形影不离,靠着卖萌打滚,哄得学生给它们买香肠,骗吃骗喝好多年。学校别的小猫小狗还有很多,但都没有这对组合来得印象深刻。不知道它们后来怎么样了,有没有分开,是不是还活着,会不会……被好心人收养了?一如上周前往狮王岛的流程,等到码头,很快金家的船员便找到我,确认好身份后,对方带我上了船。海上颠簸近一小时,游艇终于靠岸。可能早上吐过的关系,胃还没缓过来,上次明明没有反应,这次却坐得有些晕船。到见金辰屿时,我的脸色还是很糟糕。糟糕到甚至他和我说了两句话后就不好意思再说,忙催着人带我下去休息。“季老师你不要见外,就把这里当你自己家,把我和元宝当你的弟弟。”他揽着我的肩,一路到了大门口,身后跟着两个人,分别帮我拿行李和大提琴。用我这幅坏掉的脑子也能明白,他不过在说客气话,当不得真。“我一定会尽心教导小少爷,对得起金先生给我的这份工资。”他予我以场面话,我以场面话报之。金家的橄榄枝,也算递得正好。一来团里乱糟糟的,辛经理虽不是被我打伤,但多少有我的关系,对方背景比我硬,再待下去也没有意思;二来我正愁没办法接近冉青庄,如今上了岛,同在一处工作,抬头不见低头见,总有机会接触;三来……金家给的工资很高,冯管家说我不可能找到更好的了,确实也是如此。“我父母比较忙,有什么事你就和我说,但如果找不到我的话,也可以和冯叔说,或者……和冉青庄说,反正你们熟。”金辰屿笑着拍了拍我的肩,将我送上了车。他分明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字里行间却别有一股老江湖的调调,什么都喜欢拐弯抹角,什么都喜欢试探猜忌,和他说两句话,比和别人说一天话都累。狮王岛一共分了两个区域,东边是赌场和豪华五星级酒店,西边则是金家人活动居住的场所。这里的“金家人”,包括但不限于金辰屿他们一家子四口。距离古堡五百米,是一栋白旧的方楼,供工人们使用,也就是我上次来住的地方。离得稍远一些,两公里左右,还有一栋新一点现代一点的红楼,供集团内部人员使用。我如今要住的,便是这栋红楼。车还没停稳,便见楼前小跑来一名染着黄头发的年轻人,穿着件涂鸦款的黑色卫衣,长得很小,瞧着可能连二十都不到。他替我拉开车门,随后立在车边中气十足地做着自我介绍:“您辛苦了,我是被派来带您熟悉环境的菠萝仔,您叫我菠萝就好!”我怔然看着他,有些被他的气势震慑:“啊,你好,菠……菠萝……”对方兴许看出我的勉强,挠了挠头道:“算了,要不然您叫我阿桥吧,我本名叫陈桥。”我大大松了口气,这次很顺畅地叫出了他的名字。陈桥一手拖着我的行李,一手背着我的大提琴,领我进了红楼。我想自己拿,被他言辞拒绝了,那表情,好像不让他拿就是看不起他似的。这些混江湖的,真是难懂。“这栋楼就跟公司宿舍楼一样,有的家里离得远,就会住这边,但也不是所有人都住,很多都在崇海有房的,嫌弃岛上太无聊。”电梯上行过程中,陈桥尽职地与我介绍这边的情况。“楼里有食堂,也可以打电话让他们送上门,味道不错的。这栋楼一共十八层,一半下是小弟们的住处,都是合宿上下铺,一半上都会随机分配给公司的高层,供他们上岛居住。”“因为嫂子您跟我们幺哥的关系,所以就给您直接安排在幺哥一起了,他那套房是个套间,两个卧室呢,你们想一起睡一起,不想一起偶尔分开也挺清净……”我打断他:“你叫我什么?”他眨了眨眼,无辜道:“嫂子?”我被这两个字砸得不轻,震惊过后,又觉得好笑。“别这么叫我。”这岛上看来是有些无聊,我和冉青庄那点事这么快竟然就传开了,“叫我季柠就好。”“哦哦,好的柠哥!”陈桥飞速改了口。用密码开了门,陈桥让我先进,自己则在后边关门。可能也就是个暂居点的关系,偌大的客厅内除了散落的一些健身器材,并没有别的什么个人物品。将我的行李拖到其中一间房后,陈桥给我讲解了房内部分电器的使用方法,又替我录入了门锁指纹,一切都交代完了,刚要走,被我叫住了。“等等,冉青庄……在岛上吗?”陈桥扶着门,讪讪笑了笑道:“不好意思啊柠哥,我这个级别还没法知道幺哥的行程。”是我唐突,考虑不周了。“没事了,你走吧。”陈桥应了声,带上门离去。卧室与我在崇海租的房差不多大,干净整洁,窗外景色很好,放眼都是郁郁葱葱。整理得差不多的时候,我听到外头门锁响动,知道是冉青庄回来了,顿时便紧张起来。屏息听着屋外动静,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这会儿出去。可能纠结了有十分钟,我往衣服上擦了擦汗湿的掌心,推开门快步走出。冉青庄掀衣服的动作一顿,看了看我,很快又接着动作脱去上衣,脖子上用皮绳穿过的一枚银戒指跟着晃了两晃。上回太黑,看不太真切,这回大白天的,他身上的累累伤痕越发触目惊心。我住进来这么大的事,他应该一早就知道了,不然也不会这么镇定。只是,知不知道是一回事,高不高兴又是另一回事了。将衣服丢到沙发上,他揉着脖颈,往我这边直直走来。我不自觉咽了口唾沫,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到了面前,他垂着眼,一幅居高临下的样子,睨着比他矮许多的我道:“别挡道。”我这才发现自己是挡住了他去浴室的路,忙往边上挪了一大步。“抱歉。”位置变换的关系,让我得以看到他的背。他的背上还有未消退的青紫痕迹,像是被棍棒打的。我猜,这应该就是上次他坏了规矩的责罚了。忽然,冉青庄停下脚步,我以为他是不悦我放肆的目光,他却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为什么要接受这份工作?”因为很多,但我觉得他可能没兴趣听,也不会理解。于是挑了最无懈可击,也是最简单直白的说。“因为给的钱多。”闻言,冉青庄当即发出一声冷嗤:“因为钱多。”他重复着,转过身,眼里含冰道,“你真是为了钱什么都能做啊。”可能本来面对他就虚,我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不光是在讲眼前的事。“……我很需要钱。”冉青庄道:“你的事,我没兴趣知道。”我抿了抿唇,不再说话。“井水不犯河水,只要你老实听话,不说不该说的,我们就能和平共处。记住,别挡我的道。”说完,他回身继续往浴室走去。我追了他几步,急急表明自己的立场:“你放心,我不会乱说的。我、我可以帮你,就像上次那样替你打掩护。你有什么需求,都可以和我说的。”冉青庄走进浴室,也不理我,好像完全没听到我的话。浴室里很快传出水声,盯着紧闭的玻璃门,我叹了口气,转身看到沙发上散落的衣服,过去一件件抖开,重新叠放整齐,这才起身回自己的房间。第8章 季柠,你到底要做什么?我的大提琴课被安排在每天下午,金元宝小少爷上完英语课之后。他这年纪学琴其实有些晚了,但金家让他学琴,想来也不是奔着学成音乐家去的。学得怎么样是其次,陶冶情操、培养艺术鉴赏力才是主要。起初一小时,金小少爷对大提琴兴趣正浓,我教得尽心,他学得高兴。可随着时间推移,重复的动作多了,他便开始不耐烦起来。学琴并非一蹴而就,一开始的新鲜感消失后,就必须靠着勤奋与汗水支撑,热爱与毅力维系,才能很好地坚持下去。小少爷显然既没有毅力,也缺乏爱,大提琴并不是他非坚持不可的事物。在他撒泼耍赖手疼肚子饿要吃小点心后,我不得不停止今天的教学,让冯管家给他呈上点心和牛奶,暂作休息。可能也知道自己做法不对,他有心讨好我,特地将点心盘里最大、最漂亮的一块蛋糕给了我,还主动与我聊天,似乎想拉近彼此的关系。也是到这会儿我才知道,他长这么大竟从来没有离过岛,甚至也没去过学校,所有教育都在这座城堡里进行。“爸爸说,出去会被怪兽抓走。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哥哥就被怪兽抓走过,到现在肩膀上还有个好大的疤呢。”金元宝晃荡着双脚,吃着小饼干,嘴里含糊道。“怪兽?”这事我好像听南弦说过,金辰屿七八岁的时候遭仇家绑架,虽然后来被救回来了,但金家损失惨重,死了不少人,金大公子也受了重伤,在医院住了许久。大儿子差点遭遇不测,在小儿子身上谨慎点,也就不难理解了。“多亏了铮叔,要不是他救了哥哥,哥哥就要被怪兽吃掉了。”怕我听不懂,他又多补一句,“铮叔就是老幺的爸爸。”端起茶杯的动作微微停顿,我怕自己理解错了,特地问了一句:“老幺……就是高高的,头发短短的,这里有纹身的那个吗?”我指了指自己脖子的位置。“对啊,就是他。铮叔是我爸爸的好兄弟,他为了救哥哥死掉了,哥哥说,老幺以后也是我们的好兄弟。”金元宝撅了噘嘴,一脸惆怅,“但他都不和我玩,我不喜欢他。”冉青庄的爸爸为了救金辰屿死了?我好像有些明白冉青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年纪轻轻就能成为合联集团的高层人员了。铮叔是冉青庄的父亲,他早年便依附于金家,与当时合联集团的“教父”金斐盛称兄道弟混江湖。后来金斐盛可能风头太过,遭了仇家报复,让人绑去了他儿子。中间如何不知,想必是经过一番激烈营救,最终铮叔为了救金辰屿不幸身死,冉青庄至此成了孤儿。冉青庄一定是靠着这层关系受了金斐盛的另眼相看,金辰屿也因此才会扶持他成为亲信。如此看来,因为我的关系他才会走了歪道,这个猜测基本就坐实了。如果我没举报他和林笙,他不会被退学,他毕业了能去考警校,能成为他想成为的人,根本不会再和金家有关联。是我害了他,真的是我害了他……没滋没味地陪金小少爷吃完点心,他突然就困起来,一个劲儿打呵欠。冯管家不等小少爷吩咐,便让女佣带他回去睡觉。我头一天上班,琴弦还没拉热乎就下班了,多少让人有些不安。冯管家可能看出来了,宽慰我道:“季老师不用负担太大,一切以小少爷高兴为主。他喜欢您就教他,他不想学了,您安心休息就好。”果真是大户人家,花巨资请家教,不为学有所成,只为开心乐意。“季老师刚上岛,这两天可以让人带你多走走,熟悉下环境。”冯管家说完,亲自送我出了门。一个多小时前送我过来的黑色商务车仍停在老位置,陈桥正在车里打瞌睡。被我敲了车窗,慌里慌张惊醒,嘴角还留着哈喇子。“柠哥,这么快就好啦?”他下车帮我将琴塞进后备箱,掏出手机看了眼道,“不是说要五点吗?这才三点。”“小少爷困了,去睡了。”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