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八十七发表
作者:写离声      更新:2023-05-21 09:18      字数:2839
  此言一出,皇帝眼中掠过一丝不悦,他让两个棋待诏来与萧泠对弈,本是存了给个下马威的思,谁自己不出场,只派了个小卒子便将两个棋待诏杀毫无还手之力,害他病急『乱』投医搬出姜延维,又输了一盘,若非桓煊扳回一局,这一役便是惨败。好容易保住了脸面,又生出事端,若是儿子能战胜萧泠还好,若是战败,朝廷和天家的脸面往哪里搁?他面上不显,只是对三子道:“今日请诸卿来赏雪赏梅,怎么尽观棋了。萧卿观了数局棋,想必也乏了。”,萧泠却道:“无妨,久闻齐王殿下棋艺精湛,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末将正想求教。”说罢向桓煊一揖:“请殿下指教。”桓煊面无表情地还以一揖:“不敢当,还请萧将军不吝赐教。”两人一问一答,萧泠已应下挑战,皇帝无法,只捋须佯装兴致勃勃:“那朕与诸卿便拭目以待了。”桓煊让出东首之位:“萧将军请坐。”随随目光微动,似晨星闪烁,比方才又亮了几分:“殿下位尊,当执白先行。”桓煊蹙了蹙眉:“萧将军远道而来,是贵客,理当执白。”随随道他不愿自己让他,眼中意更深:“那末将便却之不恭了。”两人对面而坐,相对一礼,对局便开始了。这一场棋局的胜负干系重大,众人都凝神屏息地盯棋枰,一亭中寂静无声,只有湘帘和锦帷被风掀动哗然响,夹杂“啪啪”的清脆落子之声。两人当初在山池院中日常消遣便是弈棋,虽然那候随随佯装初学,但毕竟常对局,对彼此的布局思路很熟悉。双方落子几乎没有停顿,片刻便在上方成一倚盖之势。双方形势相当,棋形坚实又漂亮。这开局式正是当初两人对弈常用的定式,是桓煊当初教给的,可桓煊却也是从萧泠传世的棋谱上学来的,回头一想,真是彻头彻尾的班门弄斧。桓煊中羞恼,不经意地抬起眼,便看见萧泠也在看他,眼中隐隐有意。桓煊眉头一皱,撇开眼去,拈起一子“啪”地敲到棋枰上。随随道:“殿下这手实漂亮。”这话似曾相识,以前似乎也说过。桓煊不自主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迅速收回来,耳根微微发热。随随弯起嘴角:“末将是说,殿下这手棋很漂亮,进退有度,分寸宜。”他的手自然也是很漂亮的,白皙手背上隐约可见筋骨,像埋藏在雪原下的冰川,无论执棋还是握刀,都赏悦目。桓煊的双颊烫要烧起来,偏偏神情越发冷傲:“萧将军过奖。”随随浅浅一,轻轻落下一子,却是含虚制笼,一手将黑棋封锁。桓煊不甘示弱地一刺,随随淡定地粘上,桓煊再攻,萧泠不慌不忙地化解。形势起了微妙变化。黑棋一路急攻,白棋却是游刃有余地防守,借力打力,顺势将自己走坚实,不缠绕一下,仿佛在逗弄黑棋。桓煊穷追猛打一气,攻势虽凌厉,却是将自己越走越虚,猛然察觉自己『乱』了方寸,连忙在角部补上一子。随随抚了抚下巴,轻轻一,提起一子:“多亏了殿下这手交换,替末将把这角也加固了。”顿了顿,半开玩道:“殿下这是在资敌呀。”桓煊当然早察觉自己下了昏,但落子无悔,收是收不回来了。走错棋也罢了,偏偏这女子可恶,要说出来奚落于他。桓煊恼羞成怒:“多谢萧将军指教,小王定然铭记于,引以为戒。”随随一记飞下,堵住黑棋的出路,撩起眼皮道:“多谢殿下割爱,将角让于末将。”桓煊冷道:“小王道萧将军只是观棋爱说话,不想萧将军弈棋话更多。”他从前怎么不道这女子话这么多呢。随随不以为忤:“棋逢对手便如将遇良才,一高兴不觉失言,还请殿下见谅。”桓煊道:“萧将军抬举,小王不能望将军项背。”随随道:“殿下过谦了。”桓煊道:“萧将军藏锋于钝,深谋远虑,小王钦佩之至。”两人照不宣,随随却还是脸不红不跳:“殿下过奖。”顿了顿,忽然道:“殿下的话似乎也不少。”桓煊眼角跳了跳,板起脸来不说话了。程徵坐在萧泠身旁观棋,不悄悄地觑一眼,只见灼亮的双眼中蕴促狭的意。他素日与弈棋,神『色』总是淡淡的,几乎不说话,只偶尔出言指点他一二,他还从未见过这般兴致勃勃,眼角眉梢都显『露』出愉悦。他头像是被刺了一下。对弈的两人说话也不耽误走棋,他们都是敏捷善算之人,接二连三地落子,不多已行至中盘。随随也敛起眼中的意,不再去逗弄他,忽然转守为攻,寸步不让地与黑棋对杀起来。座中诸人大多会弈棋,像大公主这棋艺稀松平常的还看不出什么,姜延维这的高手却看胆战惊。棋势犹如风云瞬息万变,黑白棋子的无声拼杀令人如闻战鼓雷雷,金戈铿锵。两人同为年少成名的将领,没有机会在战场上一较高下,却在这方小小的棋枰上战出了金鼓连天、风尘蔽日的气势。姜延维小声向徒弟感叹:“先师尝言‘棋虽小道,实与兵合,老夫有幸见今日之局,方其理。”阮月微曾经为了讨好皇后下过死力气,自是懂棋的,能看出两人的水平远在自己之上——棋下到这份上比的是天分,是不眠不休把普天之下有的棋谱都背出来,也没法与他们一战。想起当初桓煊是为了陪自己对弈才钻研此道,如今却成了与旁人眉来眼去之具,不觉中酸涩,嘴里发苦,恨不能将当年那些棋谱撕烂。对杀正酣,随随拈起一颗白子正欲落下,手腕忽然一转,走出一缓手,给了黑棋扭转局势的机会。桓煊无视故意『露』出的破绽,挑了挑眉道:“萧将军多礼了。”随随倒没有故意相让的意思,只是两人棋力相当,对局开始他『乱』了阵脚,让占了先机,自觉有些胜之不武,便故意『露』个破绽给他,谁他非但不领情,反而恼了。无可奈何地弯了弯嘴角:“末将是先礼后兵。”说罢不再留手,继续与他对杀。桓煊却似被方才的举动激怒了,开始不管不顾地急攻,一步也不愿退,一子也不愿失,哪里还肯瞻前顾后,击左视右。躁而求胜,自然只有落败的下场。随随哭不,本来是为了公平才让他一手,没想到却捅了马蜂窝,反倒变成了攻取胜。恶战告一段落,白棋有惊无险,大龙安然连回,黑子攻『逼』无路,棋局到了收官阶段。白棋胜局已定。桓煊看了眼随随道:“萧将军算无遗策,名不虚传。”随随道:“殿下也不遑多让。”官子收完,照例填子数路,白棋胜四子半。随随一揖:“承殿下相让。”皇帝眼中『露』出些许懊恼之『色』:“萧将军棋艺出神入化,不愧国手之名。不萧将军师承哪位名师?”随随向皇帝一礼:“陛下谬赞。末将以前随家父学过一些,能侥幸险胜齐王殿下,许是因为前些年勤于打谱的缘故。”桓煊脸『色』顿一沉。随随恍若未觉,看了看他道:“殿下棋艺不在末将之下,只是役他事,不能凝注一局,末将胜之不武。”旁人都以为萧泠在说客套话,桓煊一便明白话里有话,脸『色』顿比锅底还黑,他宁愿承认技不如人,也不愿承认自己一见『乱』了方寸,『乱』了。他挑了挑下颌:“萧将军过谦,小王无旁骛,是棋艺不精,输服口服。”皇帝看两人之气氛有些古怪,捋了捋须道:“来日方长,有的是对弈的机会。”说罢叫人撤了棋局,命乐工奏起笙箫,众人在亭中坐了一会儿,皇帝有些疲惫,先回寝宫歇息,几个年纪大的臣僚也告辞回府,剩下一群年轻人,便三三两两去林子里赏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