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国的人虽然不多, 但是李故宁和段执舒住的地方离e国大学非常近，放眼全国都能算是人口稠密的地区了。就在他们接吻的时候，周围有人走了过来。虽然不认识他们, 但看到两人, 路人们还是隔着老远便开始起哄。声音越过马路传到耳边，刚才被李故宁和段执舒大胆举动吓得愣住了的段汲先，这才反应过来。作为a国有名的世家纨绔子弟, 段汲先平常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带一堆的人。虽然他不工作, 但也不知道是担心自己被绑架还是怎么的, 段汲先日常从助理到保安, 身边一个都不能少。只有今天，因为来见段执舒这个“丢人”的儿子, 段汲先这才没有带“随从”。而现在看到李故宁和段执舒当街做出这种事情，他简直就要气死在原地了！“段执舒！”段汲先压低了声音说，“我给你面子, 你不要给脸不要脸。”实际上从刚才被段执舒吻住开始, 李故宁的脑海里便几乎一片空白，甚至于差一点忘记了呼吸。就在段汲先话音传来的同时, 一股窒息感也向着李故宁袭来。他忍不住轻轻地拍了一下段执舒的后背，而见状段执舒这才有些不舍的放开了李故宁。而就在深吻结束的下一秒, 不舍的段执舒又突然反悔，再一次靠近，在李故宁的唇上啄吻了一下。李故宁的呼吸节奏还没有调整过来，他忍不住将下巴轻轻地搭在了段执舒的肩头，细弱的喘息着。此时两人呼吸的节奏, 还有心跳的节奏, 全都乱了。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大了起来, 段执舒下意识地抱紧怀中人，沉默几秒他方才缓缓松开李故宁，并在他耳边说：“故宁走吧，我们应该上去吃晚饭了。”“嗯。”李故宁下意识在段执舒的衣服上轻轻地蹭了一下，这才重新抬起头来。就在这个时候，段汲先忽然瞪了他一下。接着冷笑道：“不知廉耻。”语毕，又用几个李故宁从未听过的脏词骂了几句。尽管方才已经被段汲先说“给脸不要脸”了，但是听到段汲先这么对李故宁说话，段执舒终于生气了。他忽然松开李故宁，走上前去一把拽住了段汲先的衣领。“嘴放干净一点，”段执舒冷笑着凑近道，“我只是给你面子，并不是怕你。”“执舒！”李故宁从来没有见过段执舒这么生气的样子，看到段执舒拽段汲先的衣领，他不由一惊，接着赶忙走了过去。那个时候段执舒还不是后来的芥子科技段总，常年呆在实验室里的他，身上有一种儒雅、清冷之气。平常段执舒虽然不如同龄人那样活跃，但是却从不会像现在这样，令人如此恐惧。这一刻，李故宁从段执舒的身上感受了一种久处上位才有的压迫感明明他这个时候，只是一个还未毕业的学生。不只是李故宁，站在段执舒对面的段汲先也感受到了。他努力后退，但是却无法摆脱段执舒。李故宁紧走去赶拉了拉段执舒的胳膊，接着咬了咬牙对他说：“别和段汲先这样的人较劲，他一辈子都在当蛀虫，关心一个蛀虫的话有什么意思？”作为一名遵纪守法、尊老爱幼的青年，李故宁对长辈说话一直都是很有礼貌的，但是今天他却将段汲先形容成了蛀虫。而听人这么说自己父亲了，段执舒不但不生气，且竟冲段汲先笑了一下说：“何止是蛀虫，还是个自以为是的蛀虫。”语毕，段执舒终于在段汲先惊恐的注视下，将他松了开来。“故宁，我们走。”段执舒说。……段执舒一直没有给李故宁隐瞒过家世，不过彼时觉得生活只有舞蹈、学业还有段执舒就够了的李故宁，也对这种豪门秘辛没有一点兴趣。他只是在很久之后，隐隐约约的听说到，作为a国的传统世家，段家也保持着一些令人厌恶的习俗。例如尽管段执舒的父亲段汲先是段家最有名的废物，但是因为他是这一辈唯一一个男性，所以他依旧被当时掌权的段执舒的爷爷奶奶所看重。甚至于一天公司都没有去过的段汲先，在段家依旧有不少股份和很高的话语权。段汲先是一个瑕疵必报的人。那天的事情结束后，李故宁暂时不知道段汲先回去之后又做了什么。而他最终也是在很多年后，才从易尚幕老爷子那边详细听来——段汲先对段执舒的报复，一直都没有停止。直到段执舒的芥子科技发展壮大，成为段汲先无法威胁到的存在为止。而在此之前，段汲先可以说是在各处给段执舒下绊子，彻底将段执舒当做自己此生最大的仇人看待。例如当年段执舒刚刚创建芥子科技那阵子，已经被段汲先“开除”出段家的他，自然是没有办法从家里拿到一分钱。甚至于不止于此段汲先还以段家的名义联系了许多银行，多次阻止他们向段执舒贷款。以及后续还干扰、阻止其他公司给芥子科技投资。这样的行为，几乎完全断绝了段执舒的所有出路。要是一般人的话，到这地步已经山穷水尽了。别说创业自己办公司，屡次碰壁之后，恐怕就连好好生活下来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然而段执舒并不是普通人。他创业时的启动资金，只有自己之前卖程序赚来的钱。而就凭着这一点不如段汲先一天花销的钱，段执舒真的给咬牙扛了过来。想到这里，已经趴在床上准备休息的李故宁忽然长长叹了一口气。作为曾经e国大剧院的首席，如今的世界巨星。李故宁的身边向来不乏追他的人，但是这么多年来，只有段执舒一个人曾经牵动他的心。李故宁是一个好强的人，他能凭借一个想要改变的念头，从k市走到e国大剧院。而这样的李故宁所喜欢的人，自然不能弱。活了这二十多年，只有段执舒一个同龄人厉害的让李故宁心服口服。李故宁喜欢这样的人，欣赏这样的人。此时床上除了他的手机外，还放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是李故宁的弟弟李故安。李故宁忍不住轻轻用手指从照片上抚过，接着再一次坐了起来。虽然李故宁当年不知道段汲先都做了什么，但是他对段执舒忽然拮据下来的生活，也是有感觉的。早在段汲先来找李故宁和段执舒之前，芥子科技的前身其实就已经创立了。不过那个时候，公司需要的流动资金不多，最重要的是银行那边没有问题。所以李故宁虽然知道这一点，但一直没有多想。他觉得反正自己和段执舒都不怎么喜欢浪费，拮据一点也无所谓。直到那一天，李故宁的弟弟李故安生病。“……不是，小安生病你们怎么才给我说啊！”李故宁是在后台接到的这一通电话，他的同事看到，电话接通之后还没有过几秒，李故宁的脸色就变得难看了下来。尽管这里的大部分人都听不懂李故宁在说什么，可是看到他的表情后，原本打算问李故宁一会要不要去聚会的他们，还是没有打扰他直接离开了这里。李故宁听到，电话那一边的爷爷沉默了一会说：“哎，我不是不想让你担心吗。”“我担不担心是一回事，但小安做手术的钱你们付得起吗？”李故宁难得生气了起来。他和李故安都是被领养的，而两人被抛弃的原因也一样——病。李故宁的母亲因为家族遗传病，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之后其它亲人担心他也有那样的毛病，便将他在各家之间送来送去，最后被丢到了福利院。而和李故宁这个“隐形炸弹”不一样，李故安先天不足非常明显。在李故宁的印象中，弟弟一直都在生病住院。不过在此之前，他却从来都没有多想过。李故宁的爷爷奶奶虽然不怎么有钱，但是在治病方面却从来都没有吝啬过。最重要的是，两位老人从来都不在家里说钱的事。因此直到现在，听到爷爷在电话那一边又无奈又不好意思的声音，李故宁这才开始正视那个话题——钱。听到李故宁刚才那句话之后，电话另外一边忽然沉默了一下。而在这短暂的沉默中，李故宁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该用这样的语气对爷爷说话。“抱歉……”李故宁忽然哑着声音说道，“爷爷你别多想，我只是有点气你为什么不给我早说而已……我在e国剧院这边，收入还不错的。您算算汇率？”“啊。是吗？”老人将信将疑，“可是你的花销也大……”“不大，”李故宁赶紧说，“我跳舞的，吃得又不多，您放心吧，给小安好好看病，剩下的都交给我吧。”其实说这话的时候，李故宁是无比心虚的。他虽然在舞蹈界有很大的名气，并且刚刚拿了奖，但是谁让李故宁选择了一个和其他有名的同事完全不同的一条路……他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在年轻、有名的时候多出去演出，或者参加别的什么活动。而是选择进入e国大学读书，除了剧院固定演出外，李故宁的时间全部都用在了上学上。这样的他，没有多余的演出费，手中只有来自于剧院的死工资。这些工资支付学费、房租、生活费后已所剩无几。最可怕的是，李故宁之前虽然也算比较节约，可是他真的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为了钱这么发愁。和段执舒在一起后，两人用节假日在e洲旅游，李故宁几乎是一分钱都没有存下来。李故宁忽然觉得，现实的重锤就这么给自己来了个暴击。“哎，我怎么回事……”挂掉电话后，他坐在后台的台阶上无比忧愁的抬头看着天花板。李故宁真后悔自己之前不存钱。不过好歹就像他说的那样，算上汇率，李故宁也不是真的身无分文。那天回家之后，李故宁就将钱全部打了回去。而李故宁原本以为，这一次李故安住院，就像是之前那么多次意一样，过上一两月就会好，但是谁知道这一切真的只是个开始。之前从未想过金钱问题的李故宁，对这方面毫无规划，很快他就真的身无分文了。正好是在这个时候，易尚幕老爷子找到了他，并向他抛来了橄榄枝。……盛夏，前阵子段执舒给李故宁送了一个礼物——一只半岁大的小猫。由于最近处于财政严重赤字期，李故宁在段执舒的抗议声中给这一只在原本主人那边叫做“miranda”的小猫咪起了一个新名字“旺财”。那个时候段大公子做饭已经做的炉火纯青了，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桌子上就已经摆满了段执舒做好的饭菜。——为了庆祝李故宁在周内顺利毕业，段执舒还准备了红酒。在他处理最后一道菜的时候，李故宁抱着小小的旺财站在段执舒的背后，如以往一样一边闻着饭菜的香气一边说：“太厉害了！为什么我男朋友这么厉害！”“喵呜~喵呜~”虽然不明白李故宁在说什么，但旺财这一只小话痨还是跟着一起念叨了起来。李故宁没有看到，背对着自己的段执舒在装盘的时候忍不住笑了起来。显然，他对李故宁的夸奖非常受用。但是在转身的那一刻，段执舒又赶紧将笑容隐藏起来。他稍稍清了清嗓子，假装严肃地说：“好了，赶紧吃饭吧。”“好好！”李故宁将旺财放到一边空着的凳子上，跟着段执舒一起坐到了桌边。李故宁上大学的时间比一般人要早一点，再加上他一边读书一边还在e国大剧院工作，日常非常忙碌。所以他原本以为，自己可能不会这么顺利就毕业的，毕竟e国大学的“严进严出”闻名全球。然而没有想到，他今年竟然真的成功和段执舒一起毕业了。要是放在往常，这绝对是一件会令他无比开心的事情。但是今年……李故宁的笑容背后，却多了几分无措。就像李故宁对段执舒说的一样，他一开始学舞蹈的时候，并非是真的热爱这个行业，他更爱的是舞蹈给自己带来的机会。但是现在，就在李故宁不知不觉中，舞蹈还有舞台已经成为了他人生的一部分。就算不谈热爱，这十多年的辛苦付出还有为练舞忍受的痛苦都不是假的。李故宁不想放弃，也不甘心放弃。在易尚幕递来橄榄枝后，李故宁原本想以学业不能放弃为由拒绝对方，同样如此说服自己。但是没有想到，他竟然真的如期毕业了。这个时候，李故宁不得不直接面对自己的烦恼。李故宁一直没有说话，吃饭的时候也显得有些没有兴致。注意到这一点之后，段执舒忍不住问道：“怎么了故宁，是身体不舒服吗？”“没有……”听到段执舒说话，李故宁忽然轻轻地将手中的筷子放了下来。可能是感受到了主人不安的情绪，刚才还坐在一边凳子上的旺财，也轻轻一跳，钻到了李故宁的怀里去。“抱着miranda热不热啊。”段执舒还不知道李故宁正在想什么，因此看到旺财跳到李故宁的怀里，他倒是开起了小猫咪的玩笑。李故宁很喜欢段执舒送的这一只小猫，前几天段执舒还曾开玩笑说自己吃miranda的醋。但是现在，听到段执舒说话后，李故宁却深吸一口气，将原本坐在自己腿上的小猫放了下去。这一下，段执舒终于意识到李故宁有严肃的话要和自己说。他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喵~”旺财有些不安的在地板上打起了转。“我现在有两个选择。”李故宁冷不丁的说出了这句话。房间里面的气温骤然降低，甚至就连窗外的余晖好像都冷了下来。坐在李故宁对面的人轻轻地点了点头，他在等李故宁说话。不久之前，李故安的事情还没有出的时候，李故宁和段执舒就决定，等两人毕业之后就回a国去。此时段执舒忍不住担心，李故宁是不是暂时不想回去？但没有想到，他听到的却是和想象中完全不同的话。李故宁说：“一个是a国国家大剧院，他们很久之前就发来邀请了。”段执舒点了点头，他在等李故宁说另一个是留在e国剧院。没想到下一刻李故宁说：“还有一个，是……尚幕集团邀请我，去演电影。”“演电影？”段执舒忽然皱眉，“为什么？”李故宁很少听到段执舒问“为什么”，但是现在，他的眼底却写满了疑惑。“……是易尚幕亲自给我说的，我觉得这样一个行业大佬的邀请一定要考虑一下。而且舞蹈和电影比较起来还是小众，没有后者的发展空间大。”李故宁现在说的这些，都是易尚幕之前邀请他的时候说的话。在李故安的事情没有出之前，李故宁是不会在意这些理由的。那个时候他压根就没想过“发展空间”这一件事，只觉得活在当下就很开心了。“可是——”段执舒停顿了一下，用最真诚的语气说，“我觉得你放弃舞蹈，很可惜。”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明明李故宁在给段执舒说这些事情前，已经给自己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但是听到对方的话后，他居然还是忍不住鼻酸了。段执舒说，可惜。是啊，真的很可惜。李故宁低下头，他用只有自己和段执舒能听见的音量说：“还有，跳舞不赚钱。”钱。李故安的事情已经过了很久，在此期间，李故宁从来都没有给段执舒说过这件事。一来他不想让段执舒担心，二来这个时候李故宁也知道段执舒公司那边也需要钱。最重要的一点是，刚刚毕业尚是个少年的他，羞于谈钱。李故安有保险，虽然给家人连续打了几个月钱，但总得来说也没有花太多，至少李故宁负担得起。只是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李故安的问题将李故宁从过往的乌托邦里面拽了出来。他开始为自己的未来，还有家人的未来担忧，变得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他非常没有安全感。“我们还年轻——”这一次，段执舒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李故宁打断了。“你还年轻，作为一个商人你实在太年轻了，”李故宁顿了一下说，“但是我不一样，段执舒……年龄、伤病，我也不知道我还能跳多少年，这都是未知的，我不能再傻开心了。”段执舒看到，说话的时候，一滴眼泪就这样毫无预兆的从李故宁的眼角边坠落下来。他愣了一下，伸出手去想要帮李故宁擦掉。但是在他伸手的同时，李故宁却很倔强地转过了身。李故宁一直觉得，自己和段执舒是平等的。哪怕到了这个时候，李故宁的尊严都不想让自己在段执舒的面前暴露自己的贫穷——虽然这一点他从前不曾在意过。“我和你不一样，你的人生没有后顾之忧，我有……”李故宁没有说李故安的事，而是假设到，“我爷爷奶奶已经快八十岁了，要是他们生病怎么办？”段执舒知道，李故宁隐约晓得一点自己公司的事情，所以他没有逞强，而是说：“……如果爷爷奶奶生病，我可以回家，找家人问他们借——”殊不知李故宁最怕的就是这样的话。他打断了段执舒。“别，”李故宁忽然从椅子上面站了起来，他对段执舒说，“别……我只是说一个假设，你不用这么说，更别这么做。”其实这也就是李故宁为什么一直不给段执舒说家里事的原因。他知道，要是自己说了的话，段执舒一定会向段家低头。而之前自己和段执舒刚才惹过段汲先……李故宁知道段执舒是一个多骄傲多有尊严的人，他不想段执舒因为自己，和那个人低头。此时，房间无比安静，只有地上的旺财轻轻地叫了一声。李故宁吸了吸鼻子，他将旺财从地上抱了起来，用它的毛蹭干泪水。“我们都冷静一下吧，段执舒，我只是现在才发现……我们或许无法互相理解。”语毕，李故宁就抱着旺财走到了房间里。在e国那几年，尤其是与段执舒在一起之后，是李故宁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哪怕后来成了大明星，他也依旧觉得，那几年每天只知道傻乐的自己，就像是活在梦中。但可惜，就在李故宁毕业的这一年，他忽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和段执舒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