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番外·主角少年篇（三）孟疏雨猛地把手机屏幕朝下一盖, 脸轰地涨红。安静的书房里，书桌上的手机再次响起一声震动。不知是不是那头又说了什么。孟疏雨凉拖里的脚趾一根根蜷缩起来，捂住脸不敢去看。直到五分钟过去，滚烫的脸颊渐渐凉下来, 她的手才慢慢移向手机, 像碰着个烫手山芋, 飞快把手机屏幕翻过来。这一翻, 一眼看到对话框里的最新照片——是写在草稿纸上的，第二小题的解题过程。j：「看错了，不一样。」孟疏雨一愣，拿起手机点开图片, 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实不一样。因为这道题可以有两种解法。他用了另一种和第八道选择题不同的解题思路。然后告诉她，是他看错了。『五』虽然摇摇欲坠的脸皮保住了, 孟疏雨还是决心吸取教训，不再犯这种低级错误, 开始认认真真刷题。这一来倒和数学建立了革命感情。接连一礼拜，她整个人像打了鸡血，每天刷两张数学卷子, 上午一张下午一张。到了晚上就把攒起来的难题发给简丞。本来她爸见她一边写作业一边玩手机很生气, 一看她在请教数学题，又听说对象是简丞，觉得靠谱，到嘴边的批评也就收了回去。一个暑假总共三十张数学卷子, 她用一礼拜就完成了近一半，她爸现在唯一的顾虑是：简丞那孩子会不会被折腾烦了？孟疏雨把聊天记录光明正大地拿给她爸看——j：「今天正确率不错。」小雨点：「（＾▽＾）简丞哥哥教得好！」j：「函数还是有点薄弱, 你们卷子里没有专题？」小雨点：「qaq没有欸，老师布置的都是综合卷。」j：「明天找张专题卷给你, 你自己打印出来做，先把函数攻克再做综合题会轻松很多。」小雨点：「(≧▽≦) 谢谢简丞哥哥！」“没烦我呀，”孟疏雨指指手机屏幕，“我嘴甜着呢。”“人家这么耐心是看在我和他爸爸交情好的份上。”孟疏雨不高兴地撇撇嘴：“也是我性格好会说话！”“那也不能平白让人家教你，这都够给你当家教了，刚好今天周末，你跟我去送点水果去好好谢谢人家。”孟疏雨心下一喜：“要去简丞哥哥家里啊？”“又要犯懒？”“没有，”孟疏雨飞快摇头，“就去呗。”孟舟平点点头，看了眼她的手机屏幕又皱起眉头：“你这每说一句话，前面都要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干什么？不加你是说不了话了？”孟疏雨低头看了看她爸指的那些颜文字，目光闪烁了下：“爸你不懂，这是我们年轻人的流行语。”孟舟平一脸嫌弃地瞥瞥她，走开了去。孟疏雨换上前一礼拜新买的裙子跟着孟舟平出了门。比起上次被迫跟着爸妈来做客，孟疏雨今天心情好得多，跟她爸一起拎着水果到了简家，一见着人就打招呼：“简叔叔好！”“小雨好！”简叔叔对她一笑，又看向她爸，“你这也真是的，不就是教几道题目的事，又不费劲，还特意送东西来。”“这哪是几道题的事，我自己的女儿有多话痨我最知道！”“哎呀爸——”孟疏雨皱眉看了看她爸，一回头见简叔叔笑着朝楼上喊了句话：“小丞，孟叔叔和小雨到了，快下楼来！”孟疏雨在沙发上掖了掖裙角，目视前方笔挺地坐好，听着楼梯传来的笃笃脚步，悄悄抬起眼皮看去。这一看却一愣。这怎么好像不是她那天看到的人……孟疏雨朝来人身后张望了眼，发现没有其他人，压低声问她爸：“爸，这个就是简丞哥哥吗？”“是啊。”父女俩一问一答过后，简丞也走到了沙发端正坐下，文文气气地跟两人打招呼：“孟叔叔好，小雨好。”孟疏雨还没回过神，被她爸飞了一记提醒的眼刀。“哦，简丞哥哥好……”她赶紧应了一声，眼神在简丞脸上瞟来瞟去。不是好像，是绝对。虽然身材都是瘦瘦高高的，但她那天看到的绝对不是这张脸！所以给她诗集，教她数学题的并不是她以为的那个人，而是眼前这个人？那她那天看到的人是谁？该不会是离得太远看错了，还是她在秋千上睡着了做了个梦？孟疏雨正发着呆，听到一旁简叔叔奇怪地问儿子：“你孟叔叔不是说你和小雨最近每天都在聊天？怎么你俩孩子见了面跟不认识似的。”孟疏雨看了眼简丞。感觉他神色不太自然，估计她自己这会儿也是这么个局促的表情。两相静默里，孟舟平也打趣说：“现在的小孩，隔着屏幕聊得热络，当面吐不出个字来。”“谁说不是，你们小雨还算好了，我们小丞是真不会交际，你跟我说这俩孩子聊挺好的时候我都奇了，我们小丞平常就一门心思钻他那些课本里，要么就是干动刀子的活。”孟疏雨听两位家长活跃着气氛，和对面的人大眼瞪了半天小眼，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她这阵子一直是把那天看见的人和简丞这个名字连在一起的，从一开始想的就是另一个人，现在好像也很难把一个新的人和最近跟她聊天的对象对上号……这些日子聊的天仿佛全都失了真，孟疏雨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复杂的心情。她这一恍神的功夫，旁边两位家长不知聊到了哪里。“小雨不是喜欢读诗吗？让小丞带你去楼上书房看看还有没有喜欢的，今天再挑几本走。”孟疏雨赶紧摆手：“不麻烦了简叔叔。”“你这孩子，客气什么，这有什么麻烦的。”简叔叔拍拍简丞的肩。简丞看起来似乎也有什么顾虑，朝她看来一眼，犹豫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孟疏雨只好跟着他离开了客厅。在他身后慢慢踩着楼梯的台阶，每一步都踩得有点僵硬。这奇怪的气氛，单独相处该说点什么？一路跟着简丞进了书房，四下安静下来，孟疏雨看了眼简丞，等着他打破僵局。可是他看起来比她还不自在，连眼睛都没看她。孟疏雨努力找了个话头：“简丞哥哥，我今天没写综合卷，你说给我找的专题是不是晚上发我？”“我……”“哦，我不是催你，我不着急的，我还有其他门课的作业要写，先写那些也行。”“要不你在这儿看看书，”简丞对她指了指书架，“我去打个电话？”“好，你忙……”眼看他拿着手机去了阳台，孟疏雨如释重负地转向书架。明明网上聊挺好的，怎么一见面这么尴尬呢？谁来救救她呀……孟疏雨心里说不出的丧气，随手抽了本书架上的书，拿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也看不进去，又放了回去。一转头，忽然注意到旁边书桌上那个透明文件袋。文件袋里装了一沓厚厚的材料，最上面那份材料右上角贴了一张一寸照。她歪过头看了眼，这头忽然就正不回来了。……这照片上的人不就是她那天看见的人吗？她没看错，也不是在做梦……孟疏雨正看着照片出神，忽然看见简丞从阳台回了书房。好奇心大过天，她来不及顾虑什么，指着照片就问：“简丞哥哥，这照片上的人是谁？”简丞这一回来，似乎也比刚才放松了些：“是我高中同学，最近住在我家，这间书房腾给他用了。”“哦……”孟疏雨恍然大悟，后知后觉到这个问题的突兀和不妥，补充着解释，“我上次来的时候就在这个阳台看见他了，还以为是你。”简丞沉吟了下：“所以才找我问数学题？”孟疏雨一滞之下立马摇头：“不是不是，没有没有，我是因为很喜欢那本诗集……”“那本诗集不是我的。”“啊？”“最近跟你聊天的也不是我，是他。”简丞指了下那张照片，晃了晃掌心的手机，“我刚才就在给他打电话。”孟疏雨愣愣看向那张照片，目光缓缓移向一旁的姓名栏，看见了他的名字——周隽。听简丞解释完，孟疏雨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大人都以为诗集是简丞放的，她爸去讨要简丞联系方式的时候，简叔叔也没多想，直接给了儿子的号码。过后简叔叔跟简丞交代这事，让他好好解答她的问题，简丞意识到了这是个乌龙，本来想跟大人解释清楚，但周隽说不用了，他用一下他的号就行。简丞就把号借给了周隽。只是没想到她的问题不是一次能够解决的，总用简丞的号就不方便了。而且简丞不常上网，那天晚上因为忙功课没及时看到她的消息，周隽也就没能及时回复她。所以后来周隽才让她加他自己的号。今天她和她爸临时过来，正好碰上周隽外出办事，简丞没来得及和周隽通气，不确定他是什么意思，所以在楼下当着大人面就没多说。这前因后果孟疏雨是理解了，可就是不太懂——“那一开始也就算了，都这么多天了，他怎么不跟我说清楚他是谁啊……”孟疏雨嘴角一瘪。“可能是开始没说，后来就没找到合适的时机。”估计是看她不高兴了，简丞的语气带了点安慰的意思。但孟疏雨并没有被安慰到。“那要不是我今天过来，就打算一直不告诉我了呗……”“不是，也不是这个意思，”简丞看起来有点不知道怎么应付这个场面，“我也不太清楚他怎么想的，要不我再给他打个电话，让他跟你说？”“不用了。”孟疏雨干脆地摇了摇头。既然他借了别人的名字，那就是没想和她认识，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干什么？她又不是小孩子了。孟疏雨转过身想下楼去，刚一迈腿，听到简丞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打过来了。”简丞给她看了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孟疏雨步子迈到一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地顿在了原地。简丞当着她面接通了电话——“嗯，在。”“我说了。”“是有点。”“那我把电话给她？”孟疏雨忽然没来由地一阵紧张，看简丞把手机递过来，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不想接吗？”简丞小声问。“我……”“他是特意打过来问你的。”“好吧……”孟疏雨轻咳一声，摊开手接过了简丞的手机，握到耳边。听筒里安静到只有对面的呼吸声，孟疏雨定了定神，轻轻“喂”了一声。耳边响起一道好听的男声：“还挺没良心的，教你这么多天作业，电话都不想接？”孟疏雨刚稳住的心神又摇摇晃晃起来。明明也没见着人，但这个声音，这个语气，就是能跟她这些天聊天的那个人，还有跟她对那个人的想象全都对上。不过孟疏雨还记得自己是在生气，硬邦邦地问了句：“你要跟我说什么？”“简丞哥哥说你不高兴了？”“我当然不高兴了……”“那怎么办，我这会儿还回不去，要不让简丞哥哥带你出来一趟？”孟疏雨摸摸鼻子：“出来干什么？”“请你吃冰淇淋，能消气吗？”孟疏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馋，冰淇淋三个字就把她蛊惑地出了门。而且还是做贼一样出了门。简丞跟两个大人说带她出去吃冰的时候，她心里虚得拼命打鼓。想想跟简丞去吃冰，和跟简丞的同学去吃冰，明明应该是差不多的。但就是觉得这事不应该告诉大人。简丞开车带她去了市区。一路上，孟疏雨在脑子里反复过着简丞和周隽这两个名字，努力把这两个名字区分开来。车子在一条繁华的甜品街对面停下，孟疏雨朝驾驶座那侧的窗望出去，还在找马路对面哪个人是，忽然听见副驾这侧车窗移下的声音，一转头就见窗外来了个人，穿着和那天一样的白衬衫和休闲西裤，弯下腰来看她。孟疏雨盯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紧张地吞咽了下。“下车了。”周隽笑着说。“哦……”她解了安全带去拉车门，还没拉到，门已经被外面的人打开。下了车一脚踩上路缘，头顶的日光逼射而来，热烈得晃眼又晕人。孟疏雨抬手遮在额前，仰头去看这个高她近一个头的人。等周隽关上车门，车子驶远了去，她才注意到不对：“简丞哥哥不一起吗？”“开什么小差呢，”周隽侧目看了看她，“他刚不是说他要去趟学校？”孟疏雨完全没听见……“太晒了我没听清，那，那快点去店里吧，外面好热。”周隽带她往马路对面走去，把手里的文件夹挡在她头顶。孟疏雨抬头看了眼，抿唇偷偷笑了一下。直到进了甜品店，周隽才放下了手。两人在靠窗的位子坐下，很快有服务员送来一本甜品单。周隽没看，直接把本子递给了她：“想吃什么自己点。”孟疏雨翻开本子看了看，对服务员说：“那我要一个牛奶绵绵冰。”“不要别的了？”看她合拢了本子，周隽问。“这一碗就很大了，我一个人可能都吃不下，你不点吗？”“给我一杯冰美式吧。”周隽抬头对服务员说。服务员确认好两人点单内容，转身离开。周围安静下来，只剩两人大眼瞪小眼，孟疏雨觉得他们这会儿好像才是正式认识，又有点见网友似的拘谨。想着不如把刚刚在“真简丞”那儿找的话题再对“假简丞”说一遍好了，刚要开口，却见对面周隽先笑了一下：“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周隽，周折的周，隽永的隽。”好像不用她找话题了。孟疏雨看着他撇撇嘴：“这个我已经知道了。”周隽挑了下眉：“那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想知道？”“你干嘛骗人？”孟疏雨脱口而出，问完才觉得脸有点疼，她刚才明明跟简丞表示过自己不想知道的。“因为——”周隽面带思索地指了指手边的文件，“最近在准备出国了。”孟疏雨一愣，回想起简家书房看到的那堆材料：“你要出国念书吗？”周隽点头。“什么时候啊？”“过完这个暑假。”“是大学里的交换生吗？”周隽笑了笑：“我已经本科毕业了，去美国读研。”“……你不是简丞哥哥的高中同学吗？”“跳过级。”“那……”孟疏雨眨眨眼，“那读研是要去多久？”“两年。”孟疏雨“哦”了一声，缓缓点了点头。想了想才反应过来，他说起这事是在回答她为什么骗人。所以他是因为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临走之前不想再多一笔人际关系吗？“出国就不可以交朋友了吗？”孟疏雨皱皱眉头。周隽一笑：“现在觉得可以了。”“为什么现在又可以了？”“因为——”周隽似乎被她一个接一个的问题问得有点头疼，轻轻啧了一声，“已经产生沉没成本了。”“什么？”孟疏雨瞥了瞥他，“你说点高中生能听懂的行不行？”“意思是，给你花了这么多时间，不能便宜别人了。”听周隽的口吻像是在变相吐槽她烦人，孟疏雨有那么一点惭愧。可看他说这话时的表情却是在笑，她又觉得这不是一句坏的话。半小时后，简丞的车开到了甜品店门口。周隽似乎是办事中途出来了一趟，还要继续去忙，孟疏雨得先跟着简丞回去。见简丞没打算下车进来吃点什么，孟疏雨问周隽：“要不要给简丞哥哥带点什么？他特意送我一趟……”“回头我会再谢他，不过给他带杯美式也行。”孟疏雨问服务员要了杯美式，打包拎在手里，起身时看了眼周隽和他手里那些出国需要的文件，心里有点沉甸甸的。“你是过完这个夏天才走吧？”她试探着问。“应该是。”“那……”孟疏雨飞快眨着眼，话已经到了嘴边，想说却说不出来。“之后有空的话，我出来给你辅导作业？”孟疏雨仰头看着他，控制着嘴角不要飘得太厉害，点点头说：“好。”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爱占便宜，她又笃定地补充：“不会让你白白辅导的，肯定会给你好处的！”话是说出去了，不过孟疏雨暂时也不知道能给周隽什么好处。倒是晚上九点多洗过澡之后，先收到了周隽承诺给她找的那套函数专题卷。孟疏雨把卷子打印出来，想看看题目却有点沉不下心，感觉今天这心情一波三折的，像坐了过山车一样，到现在人还发晕。她用手机给周隽发去了回信：「我打印出来了，不过今天出了门有点累，我可以给自己放个假吗？」j：「可以。」孟疏雨就跟他扯起闲话来：「你今天什么时候忙完的？」j：「傍晚。」小雨点：「那事情办完了吗？」j：「这批材料差不多了，之后还有一些。」小雨点：「听起来很忙的样子。」j：「还好。」小雨点：「还好是什么意思？」j：「就是后天能抽个时间当辅导老师的意思。」孟疏雨没想到这个回头约来得这么快，捏着手机心怦怦跳起来。小雨点：「那我会提前把这张卷子做完的。」j：「明天再做，早点睡。」小雨点：「我还不困呢。」j：「今天仔细看了下。」小雨点：「嗯？」j：「你这个子是不是不算高？」“……”小雨点：「我不矮！我在我们班坐中间靠后一排的呢！是你自己太高了！」孟疏雨打出这行字，觉得自己这气急败坏的样子像极了被踩到痛脚。她在同龄女生当中本来是算还可以了，但今天看到周隽，确实感觉他像棵青松似的，拔得好高好高。她又没到可以穿高跟鞋的年纪，看着他说话就好费劲。想了想，她还是趁这年纪还有机会长那么两三公分，再努力一把吧。反正他已经不长个子了。她每长高一点，就等于多追上去一点。小雨点：「……我去睡觉了。」j：「嗯，好好睡觉，反正我不长个子了，可以等等你。」孟疏雨盯着这行字，惊讶着他怎么跟她想到一块去。心里起了一阵奇异的痒意。孟疏雨酝酿了下，终于把好几天前就想说的话发了出去：「(▽)简丞哥哥晚安。」j：「？」孟疏雨一愣之下才反应过来自己习惯性打成了什么，飞快补救：「qwq周隽哥哥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