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素见吴晓霞情绪有些激动, 坐在她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吴晓霞的眼睛有些湿润, 她极力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流下来。过了片刻, 吴晓霞似乎平静下来, 她怔怔地望着门外, 眼里没有情绪, 声音也空空的：“其实, 这一切也怪不得别人，都是陈奇的错。”陆云素一愣, 她没想到吴晓霞会说出这样的话。吴晓霞看见陆云素一副十分吃惊的模样，苦笑一下：“难道不是吗？他们一家没按什么好心, 陈奇也不是什么好人。”陆云素没有接话，而是静静地看着吴晓霞。她非常赞同吴晓霞的话, 她几乎没料到吴晓霞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让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在这个年代，男人出轨, 女人要承受最多的非议，有人会骂那个勾引人的不要脸, 蓄意破坏别人的家庭。也有人会责怪原配不会做人，让自己丈夫寒心，才会去外面找人。这种事情中，仿佛男人是最没有罪名的, 怎么也落不到骂名。而如果这个男人恰好有钱，那更是一点罪过都不用背。陈奇就是这样的状态。吴晓霞能意识到陈奇也有错，这着实难得。吴晓霞叹了一口气，走到梳妆台边，拿起一个相框。相框里是她和陈奇的结婚照。照片中，吴晓霞和陈奇两人都穿着军绿色的上衣，上衣的胸前别着用红纸剪成的小红话。陈奇头上带着一顶军绿色的布帽，吴晓霞则梳着两个□□花辫，两人青涩的脸庞上爬满幸福。吴晓霞擦了擦相框，喃喃地说：“还记得去照相那天，他带我走了好远的路。那时候照相馆只有那么一家，又隔得老远，我们没有自行车，只能走路。我走得累了，闹脾气说不愿走，他就把我背在背上。”“那天太阳又大，不一会儿他就出了满头的汗，我心疼他，不让他背，他偏不放我下来。我说路这么远，你能背着我走到照相馆吗。他说能，能背一辈子。”“那天他确实一路把我背到了照相馆，等到了地方，脸都红透了，像火烧一样。那天照相馆里排了好长的队伍，我们站在队伍后边慢慢的等，轮到我们的时候，他脸上的红还没有褪尽。”“你看，他的脸看上去是不是比我的要红得多？”吴晓霞说着，将相框递到陆云素眼前。陆云素瞟了一眼，默默地点头。吴晓霞将相框放回到桌上，从桌子下方的抽屉里拿出一张结婚证。那时候的结婚证就像一张奖状，上面写着陈奇和吴晓霞的名字，写着他俩自愿结婚。“我和他确实是自愿结婚，那时候女孩子的婚姻都是由父母安排，我和他是自由认识的。有天我回家的路上突然下起了大雨，跑到一户人家的屋檐下避雨，他看见了，走过来将伞递给我，我说你把伞给了我，你怎么办。他说，男人的身体结实，淋点雨不算什么。”“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心里觉得，这是个有担当的人，是能够过一辈子的人。所以后来，陈奇问我愿不愿意和他结婚，我很快便同意了。”吴晓霞说完，留恋地看了一眼结婚证，慢慢把结婚证放回抽屉。陆云素在一旁听了这一席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吴晓霞的字里行间，分明句句离不开陈奇，处处是对陈奇的不舍。她一时不知道吴晓霞和她说这些陈年往事是什么意思，是单纯地回忆过去，还是想她给她一个台阶下呢？吴晓霞心里，是不是想原谅陈奇呢？陆云素想起刚进门时看见陈音音哭得伤心至极的脸，叹了一口气，出声问道：“既然这样，你有没有考虑再给姐夫一次机会？”吴晓霞一愣，缓缓说：“我给过机会的。”陆云素疑惑地望着吴晓霞，吴晓霞侧过头，避开她的目光，说：“其实上次送你们去火车站，你问你姐夫为什么没来的时候，我就给过他机会了。”“那天他夜不归宿，没在忙工作上的事情，因为那天我下午的时候瞧见陈超早就下班了。我那天等了他一夜，他没回来。第二天一大早他赶回家，说要去送你们，我和他吵了一架，没让他送。”“那天我没把这件事和你们说，我希望你们上学不要带着这些烦心事。回到家之后，我逼问几句，他就把所有事情都招了，来龙去脉说得很清楚。而且他还信誓旦旦地给我发誓，说会断掉一切联系，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一心软，就信了他的话。”吴晓霞又叹了一口气，“可是男人嘴里哪有什么实话，出轨这件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我和他说过的，要是再被我发现一次，那就没有挽救的余地了。”陆云素听完，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问：“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陈奇再次出轨被我抓到后，无论他怎样求饶，我都没心软。他见我铁了心，竟然先发制人，提出要和我离婚。我叫吴泽回来，就是想有个人撑腰。要是真让他闹起来，我怕我一个人势单力薄，被他欺负。”原来吴晓霞说了这么多，并不是要和陈奇和好，反而是下了决心要和陈奇分开。无论吴晓霞做什么决定，陆云素都是支持的，但既然决定分开，那孩子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那两个孩子怎么办？”“都归我。”吴晓霞坚决地说。陆云素沉默了一会儿，说：“陈奇那边没意见？”吴晓霞没说话，站起来走出去。陆云素也马上跟了出去。屋子外面，陈奇和吴泽并排坐着，手上还抱着陈涛涛。吴晓霞走过去，接过陈奇手上的陈涛涛，轻轻拍着涛涛的后背，在院子里慢慢悠悠走了两圈，一会儿就把宝宝哄睡着了。吴晓霞把陈涛涛抱进里面的房间，放在床上。陈音音乖乖地坐在房间里，见吴晓霞又把她和弟弟单独留在房间，不由地开始害怕，吵着要出去。吴晓霞拿过架子上面的小人书递给陈音音，哄着说：“乖，音音就在房间里安静地看会儿小人书，我们就在外面聊天，你听得到声音，不怕哈。”陈音音这次不闹了，安静地坐下来看书。吴晓霞把房间门轻轻合上，然后将其他人都叫了进来。吴晓霞和陈奇面对面坐着，陆云素和吴泽面对面坐着，四个人四个方向，如果不是此时气氛严肃，准以为他们要凑一桌麻将。吴晓霞先说话了，“陈奇你不是一直要谈离婚的事吗，现在可以谈了。”陈奇一脸无奈：“谁一直要谈离婚的事，难道不是你……”陈奇话没说完，吴晓霞直接打断：“其他的话就不要说了，今天只谈离婚的事。先说说孩子的事，两个孩子都得归我。”陈奇没想到吴晓霞一张口便是要两个孩子的抚养权，顿时脸色不好了：“两个孩子都归你？哪有你这样不讲道理的，你好歹给我留一个啊，我是他们的父亲。”吴晓霞瞪着他：“你在外面和别的女人睡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已经有了两个孩子？这个时候想起你是他们的父亲了？”这一番话说得陈奇面红耳赤，他没敢去看一旁的吴泽，眼神飘忽不定地说：“今天不是只谈离婚的事吗？”吴晓霞冷笑一声：“那你想留哪一个？”陈奇犹豫了一会儿，说：“涛涛吧，涛涛还小，你照顾起来也麻烦。”听听，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陈奇依旧还是这样，明明自己想要留儿子，却要装作一副为她着想的模样。吴晓霞的脸上再也挤不出任何表情，她僵着一张脸，冷声回绝：“你别想了，我一个都不会留给你。”陈奇见她态度坚决，语气也硬了起来，“你必须把涛涛留给我！”“留给你谁照顾，你有时间去照顾吗？还是说让你的相好去照顾？人家二十四、五岁没结过婚的姑娘，会真心给你带孩子吗？”吴晓霞斜乜着陈奇，语气咄咄逼人。和吴晓霞生活这么久，在陈奇的印象中，吴晓霞一直是笑脸陪人，脾气温和的人，今天见她这样强势，一时有些招架不住。但是孩子的问题，他不能退步。“你一个妇道人家，带两小孩子，怎么养活自己？怎么养活他们？”陈奇使出杀手锏：“再说了，你带着两个孩子以后也不好改嫁，你这是何苦呢？”吴晓霞眼眶迅速红了，两人还没离婚，陈奇竟然想着她以后改嫁的事情，这是一点情分也不留了。她紧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你别忘了，当初我和你还有云素立过字据，你工厂的收入，也要分给我的。”没想到陈奇却说：“字据而已，算不得数，我的字据早撕了。”难怪陈奇敢这样大胆的出轨，原来他压根就没打算给她留退路。吴晓霞有些担忧地望向陆云素，当初字据写了两份，她和陈奇一份，陆云素一份。她相信陈奇，字据一直由陈奇管着，没想到陈奇把它撕了。不知道陆云素那一份字据还在不在。一旁的陆云素这时候终于发言了：“没事，我的还在。”“还在也不顶用，字据而已，说到底就是一张纸，我不承认，它就没效。”陈奇一副摆明了不想认账的态度。陆云素也并不发火，只是淡淡地说：“你不承认，法律自然会承认。”“你什么意思？”陈奇站起来，质问陆云素。陆云素也站起来：“我的意思是，你不承认，咱们就打官司。”这句话踩到陈奇的痛点，现在的政策并未完全开放，如果个人开工厂，闹起来，整个工厂都会被查。陆云素瞧出他那点小心思，继续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既然你想赖账，那我大不了鱼死网破，你不让我好过，我自然也看不得你好过。到时候我要另想赚钱的法子，恐怕你也要回到当初一无所有的时候。”陈奇没想到陆云素将话说得这样绝，他瞪着屋子里的三个人，冷笑道：“好啊，你们这是联合起来欺负我一个人。”第87章 等着吧他一定会后悔的吴晓霞把陆云素拉到跟前, 指着陈奇，气愤地反问：“你说我们合伙欺负你？”“陈奇，你不要有了几个钱就不知道当初是怎么起家的, 如果不是云素让你帮忙炒瓜子，你现在还在工厂拿着十几二十块钱的死工资！”陈奇把手一挥，“别扯这些, 我现在的成功都是我自己拼出来的，她早就撒手不管了, 什么事情都是我来张罗。我肯分她四成的钱, 已经很对得起她了。”眼看两人的情绪即将失控, 陆云素及时打断对话：“现在不聊这些, 只聊刚才说过的两件事。”陆云素对着陈奇说：“第一件, 霞姐要两个孩子的抚养权，你有没有异议？”“我当然有异议, 我不同意，我坚决不同意！”陆云素没发表意见, 又说道：“第二，霞姐让你按咱们之前定下的字据给她分成, 你有没有异议？”陈奇这次犹豫了一下, 才梗着脖子说：“字据不算数，我不分。”陆云素脸色严肃起来, “好，那就是两件事你都不同意, 那没得商量了，既然你亮出态度，那我也亮出态度。我会联系学校里学法律的同学，也请你做好相应准备, 必要时候，闹上法院，是需要准备一些资料的。”陈奇看她神色认真，不像是唬人，心里开始慌了，但却还是倔强地说：“你别吓唬我，有几个学法律的同学了不起吗？我也认识懂法律的人，你要告就去告好了。”这个时候，越是显出害怕的情绪，越是会被对方抓出漏洞。陈奇装腔作势地说完，大摇大摆地走了，仿佛一点也不在乎。吴晓霞气得瘫坐在椅子上，缓了一会儿，又打起精神，收拾起东西来。当天晚上，吴晓霞让陆云素和吴泽两人帮忙，把家里两个小孩的东西全都搬到了吴家。搬家的时候，陈音音提着一个木桶，跟在大人身后。她趁吴晓霞不在，偷偷问陆云素：“舅妈，我们为什么要搬家啊？”陆云素摸摸她的脑袋，说：“音音不想换个地方住吗？”陈音音摇摇头，偷看了一下陆云素的神情，又点点头，小声问：“那爸爸也搬家吗？”陆云素摇摇头。陈音音歪着脑袋，十分不解：“为什么爸爸不搬？”陆云素沉默了片刻，说：“因为那是爸爸的家。”陈音音似乎明白了这句话，又似乎没明白，她呆呆地“哦”了一声，提着木桶跟上大人的脚步。走了几步，像是回过神来，她突然问道：“爸爸妈妈是不是离婚了？”陆云素不知道该怎么样和陈音音说这件事，也不知道该不该由她来和陈音音说这件事。小孩子其实很敏感，大人之间的情绪他们都能察觉到。陈音音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她有时候不说话，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陈音音虽然年龄小，但对于离婚已经有了自己的理解。在她看来，父母离婚，就意味着以后只能跟着其中一方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