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完茶之后，大伙散开，开始收拾桌子。桌上还有些没吃完的菜肴，这些菜肴通常都是让四周的邻居自己带回家。王婶是最机灵的人，大家在看新娘敬茶的时候，她早早就拿了一个空盘，在残羹冷炙里面挑肉块。本来荤菜就少，大家都吃得差不多，哪里有多余的肉剩下来。王婶挑了好久也没挑到多少，干脆将混着肉味的蔬菜都倒进盘里，自己先打包一份放回家中。等其他人再来挑时，只剩下一些素得不能再素的菜，大家各自装了一点带回家。收拾完后，那就只等着闹洞房了。陆云素坐在大红色的床被上，被子底下铺着花生、瓜子、桂圆、红枣，坐起来挺硌人。她坐不住，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身后总有一个小女孩跟着她，嘴里亲切地叫她舅妈。陆云素琢磨着，这应该是吴晓霞的大女儿。陆云素蹲下来摸摸她的小脑瓜，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陈音音低着脑袋，小声说了一句：“我叫陈音音。”陆云素看她模样乖巧，抓了一把糖，塞进她的口袋。陈音音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又抬头去看陆云素，眼睛一眨一眨，心里很欢喜。她觉得这个舅妈长得好看，人也好。大伙忙完之后，把吴泽推进新房。然后一个一个都聚在房间里，房间门被堵得严严实实，一只苍蝇都飞不过去。是要开始闹洞房了。说是闹洞房，其实也就是做一些游戏，比如吊着一个苹果，让两人去啃。或者故意把新娘的鞋藏起来，让新郎去找。反正是各种各捉弄人的点子。大家闹得尽兴了，才肯散去。等人走后，陆云素摊在床上，整个人都要散架。结婚可太累了，一整天的时间，她的耳边就没安静过。过一会儿，她突然发现，闹也有闹的好处。整个房间只剩下她和吴泽之后，显得过于安静了，甚至她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吴泽似乎也和她一样，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有一搭没一搭的收拾着东西，但仔细一看就发现，他根本没在收拾东西，只是把桌上的两个杯子摆过来摆过去，摆过来摆过去。似乎这样能够安心一些。陆云素咳了一声，眼睛瞟见桌子下面放着的资料，于是从床上撅起身子，对吴泽说：“我们看资料吧。”吴泽手上动作一顿，愣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沉默着从桌子下面将资料捧出来，又拿了煤油灯点上，放在桌子上面。两人面对面坐着，在微弱的烛火之下，专心致志地看起了高考资料。第22章 找工作厂长的话还算数吗？……烛火一跳一跳，在夜里容易让人恍惚。陆云素看了一会儿，打起哈欠。她见吴泽看得仔细，又睁大眼睛撑了一会儿。夜越来越深，也越来越静，整个房间里只有跳跃着的烛火在摇动。陆云素实在撑不住，又不想打扰吴泽，干脆趴在桌上睡。等吴泽再次偏过眼，陆云素已经睡实了。他轻轻放下资料，放慢脚步走过去，轻手轻脚将陆云素抱到床上，为她脱去鞋子和外衣，然后盖上大红新被子。吴泽走出去用冷水冲了一把脸，才回到房间，脱了衣服躺回床上。房间里静静悄悄，吴泽没将煤油灯吹熄，在微弱的灯光下，他一偏头，便可瞧见躺在他身边的陆云素。陆云素睡觉很沉，一点小动静弄不醒她。她闭着眼，长长的好看的睫毛垂下来，像鸭羽般密集。脸上红红一片，不知道是因为热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吴泽伸出手将她身上的被子往下拉了拉，收回手的瞬间，他突然想碰一碰她的脸。鬼使神差地，他的手慢慢落到陆云素的脸上，指尖温柔地摩挲两下，很快又收回来。吴泽吹了灯，满足地睡去。第二天一大早，陆云素是被吴晓霞叫醒的。新娘第二天要早起给隔壁邻居敬姜糖水，这是这里的习俗。陆云素洗漱完毕，吴晓霞已经把姜糖水调好，用暖水壶装着，让吴泽提在手上。她自己则举着一个茶托盘，上面放了两只杯子。给隔壁邻居敬茶的意思，是让隔壁邻居重新认识一下。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以后有什么事情，还得靠邻里帮衬。给邻居敬完姜糖水之后，吴泽提了暖水瓶和茶托盘，走在前面，陆云素挽着吴晓霞的胳膊，走在后面，两人说着悄悄话。陆云素想起昨天婚礼上出现的看着面生的人，问吴晓霞，那些人都是哪边的亲戚。吴晓霞于是把吴家目前的情况详细交代一遍。吴泽有两个舅舅，当年吴泽的父亲因为成分问题被处罚时，舅舅们就和吴家断了关系。昨天一些亲戚大多是爷爷奶奶那一辈，舅爷舅奶奶、姑爷姑奶奶，都是看在吴泽爷爷奶奶的份上才来。目前父母辈的亲戚，还有来往的只有姨一家，小姨有个儿子，和吴泽差不多大。听到这里，陆云素想起来：“昨天看着一个高高瘦瘦的、一直和吴泽坐在一起的那人，就是小姨家的儿子？”吴晓霞点点头，“对对，就是他，他叫林志前。”林志前？这名字为什么听着有些耳熟呢？陆云素没接话，默默思忖着，这名字她一定在哪里听过。吴晓霞见陆云素低着头不说话，主动聊起来：“志前和吴泽不大一样，他不想考大学，他一心只想去南方做生意。”是了，做生意！陆云素想起来了，书中的她和张耀结婚六年之后，被张耀赶了出来。那时候她父母已经退休，没有房子，她带着二老去租房子，三人挤在十几平米的逼仄空间内，处境凄凉。在离她住处两百米的地方，是一幢富丽堂皇的大酒店。她每次路过酒店的时候都在想，她要是能带着父母住进这样的酒店，那该多好。她记得，那酒店的老板就是林志前，是最早一批涉足房地产行业的人。据说他之前是家电行业出身，一直有个搭档，叫吴海信。后来觉得怎么做都做不过吴海信，干脆转行去做房地产。想到这里，陆云素小心翼翼地问吴晓霞：“姐，咱们老吴家有人叫吴海信吗？”既然林志前和吴家是亲戚，而吴海信也恰巧姓吴，那会不会吴海信也是吴家的人，也和吴泽是亲戚呢？陆云素问出来之后，顿时有点激动，吴海信这人可是后来鼎鼎有名的海信集团的创始人，而海信集团则是家电行业的龙头老大。几年后，吴海信这个名字将家喻户晓，海信家电将走进千家万户。吴晓霞仔细想了想，摇摇头说：“没有，咱们老吴家没有叫吴海信的人。”过了一会儿，吴晓霞又补充：“应该是没有，除非我没听过。我记性好，听出过的基本都能记住名字。”吴晓霞抬起头看她：“你问这个做什么？”“哦，没什么，随口问问，之前碰见一个叫吴海信的人，还以为他和老吴家有什么亲戚关系。”陆云素垂下头，有点希望落空的感觉。难道只是巧合，吴海信只是恰巧姓吴而已，和吴家没什么关系？两人慢慢悠悠地走回家，前面的吴泽走得快，比她们先几步回到家。吴晓霞见陆云素回了房间，她走到院子里，把正在整理废铁的吴泽拉到一旁，教导他：“以后你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你有两个人，你要撑起这个家。撑起家得要能赚钱，你再做这收破烂的事，那是养不活人的。”“你以后还会有小孩，小孩一出生，花销更大。你要给小孩看病，送小孩上学，这些都要钱，你得好好考虑一下。”“素素是职工子女，能嫁给你是你的福气，你难道以后要她跟着你受苦？”吴晓霞苦口婆心地说了一大堆，吴泽只是点点头，“你说的都对。”吴晓霞用胳膊推了推他，“这些话你听没听进去啊？”“听进去了。”吴泽说着，把一堆废铁绑在自行车后座上。绑完之后，他朝吴晓霞说：“我出去一趟。吴晓霞没怎么用力地掐了一下他的胳膊，给他使眼色，“你现在有媳妇了，出门应该向媳妇报备，还向我报备做什么。”吴泽一愣，反应过来后走到房间里，和陆云素说了一声。陆云素没有问他出门做什么，只回答一句：“好。”吴泽心里有些异样，从前他出门，若是有吴晓霞在，他都会和吴晓霞支会一声，现在这人换成陆云素，他才终于感觉到，陆云素是实实在在变成他的家人了。吴泽骑着自行车，把废铁送到一家农机厂。农机厂的组长接收他送过来的废铁时，吴泽突然说：“以后我不会再送了。”组长一听，眉头立即皱起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还是你嫌我们给得低？钱的事情好商量，你若是有难处，你和我们说。”“不是，”吴泽望了一眼身后的工厂，说：“如果厂长之前的话还算数，我想来厂里上班。”第23章 拉小手我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陆云素坐在院子里搓着昨天换下来的衣服，一边搓一边想，以后既然嫁给吴泽，那肯定不能在爸妈的接济下过日子，还得自己赚钱。这个年代虽然刚刚改革开放，但其实很多地方畏手畏脚，并没有完全放开来，有些人还是怕。不过陆云素知道，现在谁的胆子大，那以后谁的票子就多。她琢磨着，是该做点小生意养家了。把衣服清洗一遍之后，陆云素将衣服晾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正晾着，隔壁王婶从院子里探过头，热情地打招呼：“哟，晾衣服呢？今天太阳好，是该多洗洗衣服。”陆云素对这个王婶印象很深刻，吴晓霞今天和她盘点花销的时候提过一嘴，说明明买了挺多猪肉，但下锅的肉看着看着减少，都不够吃。吴晓霞说，有人看见王婶中途偷偷摸摸拿了一盘东西回家。这是街坊邻居心中的共识，但凡请王大力做厨子，王婶总要顺手捞点油水回家。大家见王大力干活勤快、卖力，也就不和她计较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