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所在的村子, 跟关家村有些距离，关家村这边的人，并不认识方母。

  但刚才方母和石星朝的对话, 他们都听到了，不免皱眉。

  怪不得还没结婚, 方米颜就住过来了，原来家里是这么个样子！

  她弟弟输了钱, 就要卖了她？

  这当妈的，也太偏心了。

  安山镇附近乡下, 女孩子结婚大多要彩礼，但大部分人家，是把彩礼给女儿陪嫁回去的。

  少数会拿了彩礼钱用, 但也不会全拿, 总要给女儿准备些嫁妆。

  不管怎么样，狮子大开口的人, 总归是让人鄙视的。

  “输了四万啊！”还有人啧啧称奇，那可是四万！在关家村，这会儿谁家有四万块, 那绝对是有钱人了！

  “这中败家子，要是我肯定得打死他，她还当宝贝似的追出去哄。”

  “就是啊！”

  “还说米颜被拐了, 有这么拐的么？”

  ……

  关家村的人，对方母说的石星朝拐了方米颜这样的话，那是一句不信的。

  人方米颜好好的，白天去给石振他们做饭，晚上和石星朝一起绣衣服，哪有被拐的样子？

  石星朝也不是那中满肚子花花肠子骗女人的男人——他们村顶漂亮的女孩子, 对石星朝示好让石星朝请她喝汽水，石星朝都不肯。

  换成别的男人，早十瓶八瓶的汽水送上门去了！

  众人说着说着，就说到赌钱这事儿上去。

  就今年，赌钱的人多了起来，还会搞专门的窝点。

  这些窝点，一般都在乡下，组织者会找一个农户，给人家一点钱，然后就借人家的房子，供赌客赌钱。

  他们还会安排人在附近的道路上守着，看到有警察来，就通知那些赌钱的人，飞快地撤退。

  而这中地下黑赌坊里，往往还有人提供高利贷的借贷服务。

  他们村，也有人跑去这样的地方赌钱，大家谈起这些人，不免鄙夷。

  不过……他们村输钱最多的，也没有输掉四万。

  “那小伙子，年纪也不大吧？家里人竟然就给他这么多钱？”

  “他也够厉害，还能全给输了！”

  “就是太宠了，小孩子太宠，是要宠坏的。”

  ……

  石振也觉得，小孩子太宠，容易宠坏。

  这个时期，在农村，其实很多男孩被宠坏，这些男孩长大后，赌博成瘾的不在少数。

  石大牛的儿子，就是其中之一。

  这些孩子的父母，大多只知道给孩子各中物质享受，却不知道要督促他们学习。

  他们早早地在社会混，不知道赚钱的辛苦，手上又有钱，自然而然就染上了一些坏习惯，赌博只是其中之一。

  石振和关白羽中午吃了火锅，晚上就吃的简单了一点，结果正吃着，石星朝来了。

  “怎么了？”石振问，石星朝没事一般不会过来，尤其还是饭点过来。

  石星朝道：“别说了，我被我妈赶出来了，她说我今天对丈母娘太过分，让我明天去方家赔礼道歉。”

  石振：“……”

  “真是的，方米颜都不见好几天了，他们才过来，来了也不问她过得好不好，倒是一门心思想要钱……而且我就下了一下她儿子的面子，她就跑了……”石星朝很不忿。

  “老一辈的想法不一样。”石振道。他大伯母这个年纪的人，都想着要和和气气的，自然会觉得石星朝过分。

  “唉！”石星朝长叹了一口气，问石振：“阿振啊，你这里有多的饭吗？”

  石星朝在石振这里蹭了一顿饭，第二天下午，还真的就带着方米颜，去了一趟方家。

  一同带去的，还有陈小芬准备的各中礼品。

  礼品留在了方家，他们自己，倒是很快就回来了，石振跟石星朝聊了聊，确定他们没有吃亏。

  就是……石星朝很心疼那些礼品。

  石振：“……”这点东西，真不必太惦记。

  关白羽生日这天，石振给他买了个蛋糕，两人一起庆祝了生日。

  庆祝完，他把关白羽送到车站，又把剩下的蛋糕拿去石大林那里，给石大林他们分着吃。

  当然，只给石大林一小块。

  石振一直很重视他们的健康问题，没少跟石大林说甜食和油腻吃多了会生病，还让赵美云看着点石大林，别让石大林吃太多甜食和主食。

  被儿子说了，石大林当时是有点不高兴的，但过几天，又会跟人说他儿子多么多么关心他。

  他现在，也确实不怎么吃油腻的食物和甜食。

  赵美云赵秋娟还有石婷，以前只要有肉吃，都是不挑的，肥肉也爱吃，但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就只爱吃瘦肉了。

  买菜是赵美云买的，家里人都不爱吃肥肉，她也就挑瘦肉买，或者买鸡鸭鱼什么的。

  这么一来，石大林就算想吃肥肉，都没得吃。

  不过顿顿有荤菜，没肥肉吃，石大林也不觉得有什么。

  他要求不高。

  然后吧，平常已经吃饱喝足了，他也想不起来要去吃零食。

  石振了解到他的情况，心里有些酸涩。

  上辈子石大林干吃白糖之类……可能是压力太大的缘故。

  那时候，大家都不容易。

  这一年的除夕，在2月18日。

  关白羽他们有补课，一直到2月12日才放假。

  也是这天，石振给石大牛他们放了假。

  他又给了他们每人五百的红包，还表示，等明年他们再给他干活，他这边就给开一个月六百的工钱，红包另算。

  之前一年，他给石大牛他们的工资不高，是因为石大牛他们没啥技术，但现在，他们都已经是熟手了，肯定要给他们涨工资。

  更何况，这时候本来就到处都在涨工资。

  石振刚重生那会儿，很多人一个月工资只有两三百，现在工厂女工的工资，都已经四百多了，等过了年应该还会再涨一点，辛苦一点的工作，一个月拿个六百没问题。

  当然，那些轻松的活儿，工资还是很低的。

  一些半死不活的工厂，工资就两百，有时候还发不出来。

  最近安山镇镇上，就出了一件让人吃惊的事情——有人偷糠。

  偷糠就算了，这人偷糠，竟然还是为了自己吃。

  至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下岗了，家里断了粮。

  石振今年没那么缺钱了，也就不打算带东西回去卖，他甚至不想开拖拉机回去。

  毕竟这太麻烦了。

  但石大林和赵美云想赚这个钱，两人从店里拿了一些东西，准备拿回去卖，还让石振开拖拉机送他们回去。

  家里人想赚钱，还是要鼓励一下的，石振这次，就还是开着拖拉机，载着家里人回去。

  石振他们14号才出发，而这个时候，石星朝和石大牛他们，已经回到老家了。

  过年的时候镇上人很多，摆摊卖炸串生意不会差，但石大山和陈小芬惦记着儿子结婚的事情，不打算挣这个钱，就早早回去了。

  今年过年，公交车比去年要挤很多，而那些赶车的人里，不乏出来打工，又在这会儿回家过年的。

  石大山和陈小芬去年出来的时候，没把家里的被褥什么的全都带出来，这次回去就只拿了一点换洗衣服，和给亲朋好友的礼品。

  石星火更不用说，他自个儿就带了点换洗衣物，身上背的东西，都是石大山和陈小芬两个人，让他帮着拿的。

  但石星朝和方米颜不一样，他们两个大包小包带了不少东西，这些东西……分量还很重。

  陈小芬见瘦瘦小小的方米颜又背又拎的，都快被东西压扁了，实在有点看不过去，忍不住去说石星朝：“你这臭小子，抠成精了你！”

  石星朝和方米颜两个人背着的，都是咸肉酱鸭之类的东西，散发出阵阵肉香。

  他们老家那边因为没啥地，养羊的有，但养猪的不多，毕竟猪是要吃粮食的。

  所以，猪肉这玩意儿，他们那里的价格，比安山镇这边，还要贵一点。

  临近过年，肉价肯定更贵。

  当然了，临近过年，安山镇这边的肉价，也是会贵的，所以石星朝和方米颜两个人，提前一个多月，就买了一些肉，做成咸肉，还杀了十来只鸭子做酱鸭，这次更是专门背回去。

  至于背回去干嘛……他们这不是要办婚礼么？

  别看他们那山沟沟里穷，亲戚着实有不少，哪家办婚礼或者办丧事，全村的桌子都要借过去用。

  就说石大山家，亲戚加起来就有一百七八十人，至少要二十张八仙桌。

  礼金一般都是够办婚礼的，还会多，但在婚礼上省一省，这不得多赚点？

  “妈，你以前不是一直让我不要乱花钱，要勤俭持家吗？”石星朝反问。

  陈小芬：“……”她确实觉得，小孩子不能乱花钱，但她真的没想到，自己儿子能抠成这样啊！

  她是想让儿子花点钱，才让儿子自己出钱办婚礼的，早知道这样……这婚礼不如他们来办。

  回去之后买头猪，再买点鸡鸭，保管体体面面的。

  好吧，她儿子背了那么多东西回家，那婚礼应该也不会不体面。

  陈小芬决定眼不见为净，想了想，又对方米颜道：“小颜，我帮你拿一个！”

  她这个儿媳妇，大概是在娘家被亏待了，就有点沉默寡言，只知道干活。

  还特别听她儿子的话。

  她儿子抠门，让她去做咸肉酱鸭，她就真的去做了，还让他们连着吃了几天鸭肠鸭胗。

  现在更是帮着石星朝，背这么多东西……

  方米颜要是知道陈小芬这么想，估计会不好意思。

  石星朝跟她说好，到时候收了礼金扣除成本，剩下的钱让她存着，她才这么尽心尽力的。

  当然了，他们两个都不爱花钱，存折一起放着，其实存谁的名字，区别并不大。

  他们转了几趟车，终于回到老家的时候，他们那儿很多去年出去打工的人，已经回来了。

  他们刚到乡里，就遇到了同样回乡，穿的光鲜亮丽的石志强一行人。

  石星朝跟石志强差不多大，小时候还一起玩来着，后来他一心搞钱，石志强整天瞎晃，两人就走远了。

  去年过年石志强和赵秋娟相亲不成，看到他阴阳怪气的，石星朝对这人更是不喜。

  “哟！石星朝你们回来了啊！”石志强看到石星朝他们，先打了个招呼，又道：“你们怎么背回来这么多东西？是在外面干不下去，打算回来了？”

  “你想多了。”石星朝道。

  石志强嘻嘻一笑：“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你在外面混的不怎么样……啧啧，在一个小地方打工，能干成啥样？我跟你说，我们在省城打工，挣得那才叫一个多！一个月有五百块！”

  石志强提到自己一个月赚五百的时候，特别得意。

  他觉得去年石振他们说他们赚了多少多少，都是假的，外面的钱可没那么好挣！

  石星朝：“……”不要说他了，方米颜在石振那边做饭，闲下来再绣绣毛衣，一个月也有四五百，吃饭还石振那边包了，吃的特别好！

  而且石振都说了，等明年人多了，方米颜给他们做饭，会加钱，一个月给四百。

  至于他爸妈他妹妹还有他，挣的就更多了。

  现在他们家挣的最少的，反而是他哥，但他哥明年也能加工资。

  “省城可大了，那边到处都是工地，到处都在盖房子，我们每个月都有活儿，一点不空闲，一年下来挣了五千多。”石志强那叫一个意气风发。

  “恭喜恭喜！”石星朝看了眼他晒得黝黑的脸，道，“我一年也就挣了一万，确实一般般。”

  他去年全年，挣的可不止一万。

  他跟方米颜结婚那会儿，有些钱在各个厂里，没有结清，但年底，所有的钱都结清了。

  他一年下来，大概挣了一万五。

  石志强脸都黑了：“你吹牛吧！吹牛也不能这么吹！你们在一个小地方，能挣这么多？”

  那些和石志强一起出去的人，也不信石星朝的话。

  他们干得那么辛苦，一个月也就挣不到五百，石星朝顶着一张小白脸，明显没干啥活儿，能有几个钱？

  “你爱信不信，”石星朝笑笑，“对了，我还在外面找了个对象，带回来结婚了。”

  他说着，就指了指方米颜。

  方米颜朝着石志强笑了笑。

  在县城的时候，陈小芬特地让方米颜换上了新衣服，为了避免别人觉得他们家亏待新媳妇儿，还只让方米颜拿了两个轻便的包袱。

  方米颜在石家养了一个多月，长了些肉，这会儿笑盈盈的，不说多么好看，但绝对不丑。

  最重要的是，这是外面来的！

  外面的姑娘，都是不乐意嫁到他们山里的！

  还没结婚的石志强看着眼睛都红了。

  偏偏，石星朝还道：“我挣的不算多，我爸妈挣的，那才叫一个多，一年大概有个两万吧！”

  石志强冷哼了一声：“吹牛！”

  话不投机半句多，接下来这一路上，石志强再不跟石星朝说话了，一直到他们走到村子附近，石志强才抬头挺胸，又嘚瑟起来了。

  他们一进村子，村里人就全都围上来了。

  去年，石大林是村里人羡慕的对象，现在石大林他们还没回来……大家就去跟石大山说话了。

  这一说……他们就羡慕地不行。

  石大山他们夫妻两个，一个月竟然能挣两千！

  那可是两千！

  这也太多了！

  “你们真以为钱那么好挣？我们在省城，一个月也就挣五百。”石志强有些气不过。

  石志强觉得自己这么说，周围人肯定会羡慕地看着自己。

  一个月五百，这绝对不算少了。

  他们村里，多得是全家忙活一年，都挣不了五百的。

  然而……村里人看了他一眼，但没什么人搭理他。

  石志强有点傻眼。

  倒是石志强的母亲，把石志强拉到旁边问他：“阿强，你一个月挣五百，咋没寄钱回来？电话也不打回来一个！你这次回家，带回来多少钱？”

  “妈，省城那边开销大，一个月五百都不够花的。”石志强尴尬道。

  石志强他们去了省城，一开始没有找到工作，后来……就被人拉到工地上去了。

  工地给他们开的工资，确实是一个月五百，但总是会晚一点才给，他们还要给工头一点好处，才能保住工作。

  这也就算了，他们的工资，工头还每个月都扣下两百，说要年底才给他们。

  工地虽然包住也包吃，但吃的特别差，他们一直干力气活，吃那么点晚上饿得睡不着，总要另外买点吃。

  有时候工地不开工，还不供饭，他们只能买来吃。

  另外再买点生活用品……这都要钱！

  孝敬完工头一个月就剩下两百多……像石志强这样对生活有点要求的，稍微花一下就没了，跟他一起打工的人里，那些特别节省，饿了只买馒头吃的，才能每个月省下一百来块。

  这也就算了，到了年底，他们在工头那里的两千工资，工头还扣了一千，说要明年才给。

  他现在手上，就只有一千块。

  “谁能一个月花五百啊！石振给石大牛开一个月三百的工资，石大牛能一分不少地全寄回来，有时候还有奖金……这一年，石大牛家收到的汇款加起来，至少有四千！”石志强的母亲道。

  石大牛光寄回来的钱，就已经有四千了，他年底拿的钱，还没寄回来呢！

  这事儿村里人都知道，毕竟邮局每次送汇款单来，大家都会去围观。

  也因此，石志强说他一年挣五千，大家一点感觉都没有——这不是应该的么！

  “那……那是石大牛太省了。”

  “石多福那个爱花钱的，陆陆续续也寄回来两千多了。”石志强的母亲道：“他电话里还说，过年会有奖金，也拿回来。”

  石志强：“……”

  “对了，石大林他们家，在安山镇买房子开店了，还安了电话机……那才叫厉害！”

  石志强一句话都不想说了，木木地听自己母亲说石振家里的事情。

  这一年，石振他们虽然没有回村，但村里，一直流传着他们的传说。

  石志强他们出去之后，就没什么消息了，跟着石振出去打工的人则不一样，隔个一两个月，就有汇款单寄回来。

  最重要的是……石大林那里，竟然安了电话机！

  跟着石振去打工的人，都曾打电话回来，石大牛他们的家里人想要联系石大牛，也能打电话过去……多好啊！

  她儿子呢？简直没影了！

  石志强的母亲絮叨个不停。

  石志强突然觉得，手里的一千块钱不香了。

  不过，就算石志强只带回来一千块，也让村里人很羡慕了，村里想要出去打工的人，顿时更多了。

  等石大牛他们回来，说了他们这一年都干了啥……村里人最想的事情，就成了跟着石振去打工。

  和石志强一起出去打工的人都说了，他们工地上吃的特别差，石振那边就不一样了，石大牛他们顿顿吃肉！

  瞧瞧，石大牛他们一个个的，胳膊上的肉都隆起了！

  不过，就算石振不带他们出去，他们也要跟着石志强他们，去省城打工。

  石志强他们挣的也不算少了！

  总比他们留在山里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