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振和关白羽走到炸串摊的时候,石婷正缠着赵美云要吃炸串。

  母亲去世的时候，石婷才四岁。

  她当时很伤心，但后来赵美云来了家里,对她挺不错的，她就算知道赵美云不是亲妈，也还是把赵美云当妈了,跟赵美云很亲近。

  摊子上的东西,赵美云自己是一串都舍不得吃的,毕竟都是能拿来卖钱的东西。

  但石婷要……她问过石婷,给石婷炸了一串他们卖五毛的香肠。

  赵秋娟也笑眯眯地问石婷读书累不累。

  石婷一边等炸香肠出锅,一边道：“累倒是不累，就是不能看电视了,有点烦。”

  “只要你好好学,以后每天给你两小时去费老师家看电视。”石振许诺——费老师巴不得有人去他家，肯定不会介意，当然，要选人家在家并且不休息的时候。

  石婷这下高兴了。

  赵秋娟见石振来了,问：“阿振，你饭吃了么？够不够？”

  “已经吃了，”石振笑起来，“你们给我留了很多，我差点吃不下。”

  “嗯……吃饱点好……”赵秋娟想说几句好话跟石振套近乎,但不知道能说什么，最后就只默默地把他们从家里带过来，准备累的时候拿来坐的凳子搬给石振：“阿振,你坐。”

  这凳子是长条的,能坐两个人,石振跑了一天确实累了，就在一头坐下，又示意关白羽坐另一头。

  关白羽在家一直坐着，其实不累，但他不坐石婷怕是要来坐……关白羽立刻坐下了，紧挨着石振。

  他笑弯了眼睛，又偷偷打量了一眼石婷。

  石婷心思全在炸串上，眼神都没给他一个。

  关白羽又一次觉得自己有毛病，他怎么就整天惦记着……争宠？

  定了定神，关白羽问石振有没有买到冰柜。

  石振道：“冰柜要两三千，太贵了，我买不起……小羽，要麻烦你借钱给我了。”

  关白羽愣了，他哪有钱？他的全部家当也就陆续存下来的石振给的零花钱，总共就一百多。

  不过他很快就想到了石振不想让石家人知道他的财务状况的事情……关白羽胡乱点了点头，眼巴巴地去看石振。

  石振朝他眨了眨眼睛。

  关白羽猛地睁大眼睛——他哥的眼睛，好像会放电！

  他心跳加快，特别高兴。

  他哥什么都不瞒着他。

  他们在石家人面前，还一起隐藏了一个秘密。

  石振和关白羽聊天，说的是普通话。

  两人若是用本地方言聊天，会有种把其他人排斥在外的感觉，用普通话就不一样了。

  赵秋娟和石婷都是能听懂普通话的，石大林和赵美云也勉强能听懂几句。

  “白羽哥好有钱啊！哪来的？”石婷拿着炸香肠咬了一口，羡慕地看着关白羽，“唉！要是我有那么多钱就好了，我看到一个帽子，可漂亮了，好想买。”

  石婷想买的，可不止帽子！还有衣服裤子裙子鞋子书包发卡头绳……

  可惜她没钱。

  “小羽跟我一样，有做点小生意，”石振道，“我租房子什么的，开销挺大，小羽平常没什么开销，攒下的钱就多。”

  原来是这样！

  石家人接受了这个解释，毕竟他们头一天来安山镇的时候，就看到关白羽在摆摊。

  听说关白羽是为了攒高中学费，才会不读初三出来摆摊。

  更厉害的是，他后来都不去上课了，竟然还能考上市里最好的高中！

  石星火这样不认字的，干了几个月都能攒下一千多，关白羽有点积蓄太正常了。

  赵美云把客人要的炸串递出去，回过头问关白羽和石振要不要吃炸串。

  石振当然不要，关白羽也拒绝了，一来他不是嘴馋的人，二来……石振是怎么省钱的，他都看在眼里。

  就说刚才石振吃饭吃得那么快……石振今天在外面，肯定没舍得给自己买点吃的。

  他哥这么辛苦，就为了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他哪能乱花钱？

  关白羽琢磨着，明天要再跟石婷说说，说石振多辛苦多不容易，让石婷不要整天想买这个想买那个。

  至于他哥辛苦的具体内容……虽然他哥不愿意告诉他，但他可以编！

  石振坐着看了一会儿，发现他爸妈两个人一起摆这个炸串摊子，是没有问题的。

  他放下心，看向自己姐姐。

  石振原先，是想给赵秋娟找个工厂的工作，让赵秋娟多接触这边的年轻女孩，改变一下观念的。

  但这个时期，在安山镇这么个小地方，工厂招工还是更喜欢找本地人，不喜欢找外地人。

  再加上赵秋娟本身有点内向，不太会说话，也不会来事，想让招工方看上她，就更难了。

  石振一时间找不到合适她的工作，现在他又要忙起来了，就打算像之前跟钱起来说的那样，把饭团摊子给她管。

  卖饭团需要做的准备工作不多，利润也还可以，石振原先是打算先自己做着的。

  他总不能完全没收入。

  但这次去长溪市，他不仅已经决定接下来要到镇上卖冷饮，还打算接毛衣厂的活儿来干……

  石振对赵秋娟道：“姐，你也知道的，我还有个摊子，就是早上在菜场那边卖饭团，明天开始你跟着我去吧，先试着做几天，你要是能做下来，那饭团摊子，以后就给你看着。”

  赵秋娟听赵美云的话讨好石振，就是希望石振能帮帮自己，比如给自己找个好对象。

  她要求也不高，嫁过去能吃饱喝足，那男人不打人，她生女娃也不嫌弃，她就心满意足了，男人年纪大点，长得丑点，她都无所谓。

  赵秋娟没想到，石振竟然会把卖饭团的摊子给她。

  让她帮帮忙可以，让她一个人去摆一个摊子……她真的不行！

  “阿振，我不行的……”

  “姐，你一直很能干，肯定行的。”石振道。

  赵秋娟还有些惶恐：“我……”

  “姐，明天早上你早点起来，跟我一起做准备，再和我一起出摊，我们先试几天，要是你能做好，这摊子以后就你看着了。”石振道。

  “那你呢？”赵秋娟问。这可是一个能赚钱的营生，多么重要啊！她弟弟竟然要给她做！？

  石振道：“我打算做点别的。”

  等他把这两个摊子都交出去，以后家里的开销肯定不用他管，这样他会轻松很多。

  而他姐在镇上卖饭团，怎么都是能多接触一些人的，也能变得开朗一些。

  至于他姐的婚事……石振还真没想过这事儿。

  他姐才二十！

  才二十岁的小姑娘，何必急着嫁人？

  其实他想让他姐再读点书，主要是他姐小学都只念了两年，字都认不全，以后太吃亏了。

  但让他姐继续读书是不可能的……他姐一个大姑娘，总不能坐回小学教室。

  石振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姐，最近婷婷每天跟着白羽学拼音，你也可以跟着学一学，以后再把字认了……认了字，你将来不管做什么都方便。”

  “不了不了，我都这么大了，已经学不会了……”赵秋娟连连摆手。

  “怎么会？姐你才二十，认字怎么都能学会的，”石振道，“姐，你想想，你将来生了孩子，孩子想让你给他读个故事，你读不出来，这多不好。”

  赵秋娟听石振这么说，若有所思。

  石振见状有点无奈。

  他姐是那种，愿意为孩子奉献一切的人，跟她说别的不好使，提孩子就好使了。

  哪怕她现在还没孩子。

  石振又道：“将来你孩子去上学了，学校老师让家长填表格你不会填，去开家长会你不认字……会给孩子丢脸。”

  赵秋娟这么一想，就惶恐了。

  石婷上了初中之后，偶尔会拿一些表格什么的回家，要家长填。她是不懂这些的，她爸妈也不懂，全是石婷自己填。

  将来她孩子要是拿回这样的表格……

  赵秋娟觉得别的可以不管，字还是要认识一下的。

  石振如果真给她摊子，她也要好好干，免得自己的孩子，将来要吃点什么她没钱买。

  赵秋娟一时间充满干劲。

  石振今天没午睡，已经很累了，就没在炸串摊这边多待，早早回家休息。

  他睡了一晚上，才缓过神，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镇上。

  他卖饭团的摊子，如今也放在石家那边，他早上做准备，都是去那里做的。

  到了地方，石振就发现赵秋娟已经起了。

  他让他姐早点起，没想到他姐竟然这么早。

  但不能否认，他姐这样子，让他挺高兴的。

  他姐要是很懒，他连帮她都没劲儿。

  只用电饭锅做饭有点慢，石振就用铁锅也做了一点，然后指导他姐切咸菜和榨菜，又让他姐把这两样用油炒了。

  炒的时候还可以尝尝味儿，一般来讲，咸菜里面稍稍放点糖，口感会更好。

  炒完这两样，就该做蛋皮了，买一块钱的饭团的人不多，蛋皮的用量也就很少，石振一般做两三个鸡蛋的蛋皮就足够了，往往还能剩。

  接着就是炸花生，这也不难。

  赵秋娟干活利落，在石振的指点下，她顺利干完了所有的活儿。

  石振又带着她去卖油条的地方拿了油条，然后去镇上摆摊。

  卖的饭团，还是石振捏的，但有人提前订好的饭团，石振让赵秋娟捏。

  赵秋娟今年二十，她长得不好看，但那脸看着特别淳朴。

  所以她不会让人第一眼就喜欢她，但也绝不会让人讨厌她。

  石振对往来的熟客介绍，说这是自己姐，大家听了，就会笑着跟赵秋娟打招呼。

  赵秋娟性格有点内向，但并不是完全不想接触社会的那种。

  她对外面的世界很好奇，也想去接触这个世界。

  跟在石振身边摆摊，她有种自己被这个陌生的地方接纳了的感觉。

  安山镇的工厂，基本都是八点开工的，到了八点，来买早餐的人就少了。

  不过石振一般会再摆一会儿摊子，主要是为了能把准备的东西卖完。

  今天，他们就还剩下大约能做十来个饭团的材料。

  石振想到前几天他摆炸串摊子的时候，赵秋娟也有来帮忙，多少有点经验，就道：“姐，我今天有事，要去一趟长溪市，这摊子接下来麻烦你看着了，等东西卖完了，你就把它推回家去。”

  之前石振给赵秋娟她们钉木架子的时候，顺便给自己做了一个适合拿来卖饭团的摊子。

  这摊子是用木头钉的长方体，外面包上了薄铁皮，下面装了轮子，上方中间还挖了两个坑，正好可以放进去两个装米饭的大桶。

  赵秋娟卖完饭团，是可以把摊子推回家的。

  听石振这么说，赵秋娟有点忐忑，但还是认真地答应下来。

  石振笑笑，上了前往长溪市的公交车。

  石振到了长溪市之后，就直奔昨天去过的羊毛衫厂。

  石振昨天见过的领导已经在厂里等着了，石振上去就笑：“周总好，我这次带了押金过来，身份证也带上了，我们可以签合同。”

  那周总愣了愣。

  押金这事儿，是他提的，他这边不可能在石振一点抵押都没有的情况下，就把刚生产出来的大批羊毛衫给石振。

  身份证，也是他提出要石振带上的，他想知道石振的来历。

  但签合同……他之前还真没想到。

  不过签一个也好，保险，就是……要签怎么样的合同？

  这位“周总”是厂长的弟弟，年纪不小了。

  他们这年纪的人，当年都没上过几年学，合同什么的……有模板的还好，没有模板的，他就不太会弄，要现想一个出来，对他来说更是愁人的事情。

  石振跟他聊了聊，才知道这件事，最后道：“不然我来写？”

  周总就让石振试试。

  石振飞快地写了个合同。

  他上辈子到了后来，因为无聊专门练过字，一笔字很好看，还像极了关白羽的笔迹。

  至于合同……那时他看过无数合同，很多合同一份就有几十页，他必须带着律师一起看……

  现在让他手写一份简单的合同，真的不是事儿。

  石振的合同写得非常好，让那位周总非常满意，不过等他看过石振的身份证，眉头就微微皱起。

  他以为石振是本地人，结果不是？

  石振如果是本地人，那他不用怕石振跑，但石振如果是外地人，就不那么可靠了。

  石振也知道这一点，才主动提出签合同的，这时又认真解释：“周总，我户口不在这边，但在这边生活很久了，也有亲戚在这边，你要是不放心，今天可以跟我一起去看看。”

  这位周总很急，今天就给了他两百件羊毛衫，让他找人在上面绣花。

  石振看过花样，大概知道昨天这位周总为什么这么容易，就答应自己的提议了。

  这家工厂最近生产的这批羊毛衫需要绣上比较复杂的花样，他们怕是一时间找不到人做，才找自己试试。

  而自己住哪里之类，肯定要让这人知道。

  石振主动提出让这位周总去自己家看看，这位周总看了他一眼，答应下来。

  按照约定，他们厂要把衣服送到石振那边，他顺道去看看，也能放心很多。

  虽然石振交了一千块的押金，但两百件羊毛衫的价值，绝对在一千以上。

  还有就是，这款羊毛衫他们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陆陆续续要生产几千件，都要找人绣花，以后指不定，一次就要往石振那里送上千件……

  说起来，昨天石振要是不来……他今天可能会招一些工人，让她们来厂里绣花。

  但这样做的成本比把活儿派出去要高，还不一定能在交货前完成任务。

  相比之下，还是把这活外包出去比较好。

  他还能拿回扣！

  所有的衣服都被装上卡车，石振也跟着上了车。

  卡车就前面两个座位，司机和周总坐了，石振就只能坐在车厢里，跟大批毛衣为邻。

  天上有炙热的太阳，四周有厚实的毛衣，石振觉得有点热得慌。

  好在这生意做起来之后，应该能赚不少。

  石振正感慨，一转眼就看到了放在绑起来的毛衣最上层的，周总给他的毛衣样品。

  等等，这样品……只有一件？

  他要把这活儿分出去给村里的女人做，肯定要给她们样品，让她们照着做，最好一人一件样品。

  现在样品总共只有一个……他要怎么办？

  工厂那边，可是说了这两百件衣服，后天就要拿走的，时间非常紧，他没时间找人慢慢修样品。

  石振深吸一口气，看着那些毛衣，露出苦大仇深的表情。

  这个样品，暂时只能他来绣了。

  他还能顺便了解一下这衣服要怎么绣，这样那些阿姨大婶到他这边接活的时候，他就能教她们怎么绣花了。

  真的……挺好的。

  他接下来，怕是要成为妇女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