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作者:唇亡齿寒      更新:2022-02-06 07:42      字数:3958
  &ldo;道理上的确是你有错在先,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我总不能是非不分公然护短吧。&rdo;

  &ldo;你厉害。&rdo;

  乔元礼伸手去探乔铭易额上的纱布:&ldo;伤口疼吗?要不要吃止疼药?&rdo;

  乔铭易挥开他的手:&ldo;吃过了。&rdo;

  &ldo;铭易,你这样让爸爸很为难。爸爸是希望你们两个好好相处的。&rdo;

  &ldo;别做梦。&rdo;

  乔元礼遗憾地看着儿子。儿子执意要关上和好的门,他也无能为力。

  他起身离开卧室。回到一楼,裴子莘坐在客厅里,冲他似笑非笑地扬扬下巴。

  &ldo;今天可陪不了你了,有伤在身。&rdo;裴子莘比划着自己脸上的淤青。

  乔元礼打量他:&ldo;不是叫你多忍让吗?怎么动起手来了?&rdo;

  裴子莘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ldo;从前我在街上和人干架,一板砖下去没准连脑浆都拍出来了,这次还算轻的呢!而且是他先动手,难道我要一声不吭挨揍?揍了我左脸我还把右脸伸过去?你也说了,先动手就是理亏,怎么翻脸不认了?&rdo;

  &ldo;在人前给你面子,免得别人说我护短偏心。但铭易是我养大的,他从小到大就没跟人打过架,我又不傻,你是不是故意激他了?&rdo;

  &ldo;你真该听听他先对我说了什么!没当场把他揍吐血那是我看在你的面子上手下留情!你还说不是护短,我看你护短护得没边了!在你心里只有他最重要是不是?我他妈早该看出来的,有我姐的前车之鉴呢!&rdo;

  裴子莘还想嚷嚷,可乔元礼走到他面前,一根手指轻点他眉间。

  &ldo;别动不动搬出你姐姐来。这种话我不想听到第二次。&rdo;

  裴子莘吞下一口口水,立刻收敛怒容,换上一副亲切开朗的表情:&ldo;我错啦,元礼,要不要我去向铭少赔礼道歉?看见你们父子吵架,我心里也不好受嘛……&rdo;

  &ldo;离他远点。&rdo;乔元礼抛下一句话,走向自己卧室。

  第二天一早,乔铭易连声招呼都没打,独自拖着行李箱离开乔家大宅。

  乔元礼相信一个二十岁的青年有自己的主张,用不着、也不屑于他人从旁干涉。等他想通自然会回来,想不通……那谁也没办法。

  但还是记挂着儿子的安全,打电话给人在希宏市的郑嘉义,告诉他乔铭易回去了,让他多照看着。

  郑嘉义听说铭少去而复返,大为惊讶。&ldo;不是说回家过暑假吗?&rdo;

  &ldo;打架了。&rdo;乔元礼言简意赅。

  &ldo;……大老板您让着点儿铭少啊,年轻人性格冲动,您和他动什么手……他是您的对手吗!要真打伤了最后心疼的还不是您自己!&rdo;郑嘉义忍不住为少爷讲话。

  &ldo;不是跟我打。&rdo;

  郑嘉义何等心思活络的人,脑子稍微一转就大致明白了。一个人能和乔铭易大打出手,将小少爷气得逃家,乔元礼又无计可施,那么那个人肯定是大老板的枕边人。

  自古以来小妈和孩子之间都矛盾重重,郑嘉义便是想不到这种事也会发生在大老板的家庭里。

  他无权对大老板的家事指手画脚,只能保证:&ldo;您放心,铭少有我看着,不会出事的。&rdo;

  郑嘉义做事一向妥帖牢靠,有他看着乔铭易,比乔元礼自己亲身上阵还叫人放心。

  岂料翌日郑嘉义惊慌而困惑地来电:&ldo;大老板,铭少没回学校。&rdo;

  他去了乔铭易宿舍,发现空无一人,床铺被褥还罩着防尘罩,毫无住人的迹象,问过宿管和其他留守同学,都说没见他回来过。

  乔铭易失踪在了从乔家大宅到大学宿舍这千万里路上。

  第06章

  乔元礼这回彻底慌了。

  他立刻命令帮派停止一切日常事务,投入所有人力寻找乔铭易。有人负责联络乔铭易的朋友同学,有人负责通知每个据点外出找人,有人在网上发布寻人消息。乔元礼黑白两道都有势力,硬是请动内部人士调取乔铭易的身份信息和车站的监控录像。

  一时间,城里风声鹤唳,大小帮派都在传说乔家大少爷失踪案,甚至以讹传讹,出现了奇怪的流言,比如乔大少遭到被敌对帮派绑架,或者被警方暗中控制起来。

  几天后,一个帮派底层小混混上报,说在风山郊区的一个网吧里见到了乔铭易。

  那网吧根本没有正规的经营执照,只要网管觉得对方是成年人,连身份证都不查,而且地处城乡结合部,人员流动性大,又没有完善的监控系统,难怪乔铭易能藏匿踪迹。

  若不是刚好有个在那里上网的小混混看到寻人启事,恰巧发觉启事中的青年极为面熟,恐怕乔铭易还不会这么快就被找到。

  乔元礼立刻驱车前往那间网吧。劳斯莱斯幻影停在网吧门口,引来一群网瘾少年围观。

  他带着一帮手下破门而入,拿出乔铭易的照片问网管:&ldo;见过这个人吗?&rdo;

  网管是个四五十岁的大妈,一边嗑瓜子一边抬起臃肿的眼睛,淡定地瞪着乔元礼。

  &ldo;见过。&rdo;她吐出半枚瓜子壳。

  &ldo;人呢?&rdo;

  &ldo;出去了。&rdo;她往嘴里丢入一枚瓜子。

  &ldo;去哪儿了?&rdo;

  &ldo;我怎么知道。他行李寄存在我这里,白天有时上网,有时出门,晚上就打地铺。反正他付钱,我哪管那么多。&rdo;她上下牙轻巧一嗑,将硬壳一分为二。

  一个保镖说:&ldo;大老板,要不我们等铭少回来吧?&rdo;

  另一个保镖说:&ldo;万一铭少发现我们在这儿,吓跑了怎么办?我看应该大家分头出去找,既然知道铭少人在附近,肯定很快就能找到。&rdo;

  乔元礼略一思忖,拿出手机查了查地图。

  &ldo;不必。你们把铭易的行李带回去,留两个人下来看车。我知道他在哪儿了。&rdo;

  网吧所在的村镇坐落于当地有名的风山脚下。

  风山上的陵园恰是于信城夫妇的埋骨之处。

  显而易见,乔铭易在养父身边受了委屈,跑来找亲生父母诉苦了。

  乔元礼登上风山陵园时,天空乌云卷集,阵风呼啸,空气cháo湿而沉重。天气预报说因受台风影响,今天本市将降特大暴雨。

  他在陵园门口买了束白ju,信步向半山腰处走去。这条路他走了无数次,即使闭着眼睛也不可能走错。

  果然,在他想去的地方,找到了他要找的那个人。

  乔铭易坐在于氏夫妇的墓碑前,抱着双膝,脑袋埋在臂弯里。阵风刮过,他后脖子处的短发上下摇晃。

  乔元礼一声不吭,上前将白ju放在碑前。乔铭易被脚步声惊动,身体颤了颤,缓缓抬起头。

  他不知哭了多久,一双眼睛肿得像桃子,左额上仍覆着纱布,脸上的伤还未痊愈,泛着乌紫色。

  他在这里待了好几天,每天都会抽几个小时坐在墓碑前。可他既不细数乔元礼的过失,也不哭诉自己对亲生父母的思念,只是沉默地坐着,沉默地等待。

  生和死之间也横亘着一道非此即彼的界线。

  那条界线或许是所有界线中最清晰、最有力、最牢不可破、最不动如山的一条线。

  生者永远无法去往死者的世界。

  可他仍抱着渺茫的希望。希望能穿过生死的界限,去往另一个次元,去寻找自己的归宿。

  希望逃离此界的一切痛苦,去往彼岸。

  &ldo;你怎么找来的?&rdo;他呜咽着问。

  &ldo;太小看我了。&rdo;乔元礼拉起儿子的手臂,&ldo;起来。&rdo;

  乔铭易挣开他的手,落回地上。

  &ldo;让你爸妈看见像什么话。&rdo;乔元礼指指墓碑。

  照片上男女的表情永远凝固在微笑的瞬间。

  乔铭易肩膀一耸一耸地笑起来,吸了吸鼻子:&ldo;就算不像话也是你不像话,让我爸妈看看你是怎么对我的。&rdo;

  &ldo;我怎么对你了?&rdo;

  乔铭易吼道:&ldo;你骗我!&rdo;

  他跳起来,死死揪住乔元礼的衣领,&ldo;你说跟你在一起每天都是过生日,你说将来跟我过一辈子,全他妈是在骗我!&rdo;

  &ldo;铭易,我……&rdo;

  乔铭易吼完,不可抑止地哭了起来:&ldo;因为我不是你亲生的对不对?所以你不要我了!在你心里我根本无足轻重!养到成年就是完成我爸妈的遗愿了!你从来都只是因为他们的嘱托才对我好的,不是为了我!不是……为了我……&rdo;

  吼完他又蹲了回去。乔元礼半跪在乔铭易身边,轻触他额上的纱布。

  &ldo;你是不是真觉得我待你不好?从前问过你同样的问题,可你没有正面回答。你是真这么觉得吗?&rdo;

  乔铭易怒极反笑。&ldo;看来你自我感觉挺良好的是吧?对!我就是觉得你待我不好!要是我爸妈还活着,我绝对不会像今天这么惨!&rdo;

  多年前,他对乔元礼说过几乎一模一样的话。

  但那时是因为孩子气,一时情急口不择言。

  现在他却真心这么觉得。

  乔元礼自以为辩才无碍,可面对乔铭易此刻声泪俱下的控诉,他却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口。

  最终他望着地上的花束,喃喃道:&ldo;……我让你失望了吗?&rdo;

  不知道是在问墓碑前哭泣的乔铭易,还是在问墓碑上微笑的于信城。

  两人沉默许久,最终乔元礼说:&ldo;你如果真的记恨我,那也好办,给你一笔足够的钱,你自谋生路去吧。今后咱们一刀两断,反正已经把你养到成年,法律上来说我对你没有义务了,道义上来说我也不算违背你爸妈的遗嘱。&rdo;

  乔铭易震惊得连哭泣都忘记了。

  乔元礼继续道:&ldo;回头我会给你立个账户,钱都是干净的,你尽管放心。要是没什么意见,我就先回去了。&rdo;

  说完他转身走向山下。

  乔铭易望着他的背影,一时间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就这样……他绝望地想。爸爸就这样不要我了。

  一道青白色的电光穿过天穹中翻卷的黑色云气。

  乔铭易的身体顿时僵住。

  大气的自然放电现象,却是他的克星。

  从小到大,唯有这个最让他胆寒。

  在雷声抵达乔铭易的耳膜之前,乔元礼先行一步,回身快步冲到他面前,紧紧抱住他纤瘦的身体。

  就在双臂箍住他后背的那一瞬间,震耳欲聋的巨响宛如诸神的惩罚,降临在空旷的陵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