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
作者:七月闻蝉      更新:2023-05-12 02:44      字数:3686
  玫红色的带子被他拨得极松,不少药粉落在里面,而被他咬出来的口子上没有一星半点粉末,暖蓬蓬的烛火下圆润的线条起伏收敛,略显青涩。他年少却不是什么都不懂,风吹得烛火摇摇晃晃,那颗胸膛里的心跟着一起动摇。乌发逶迤,万疏君下颌微收,眼眸躲闪,贴着脊.骨的手落至细小的鳞片上,小心翼翼将她翻了个面。碎瓷片刮破皮,有的刺破到肉里,跟血一块凝固住,在白皙的背上看有几许狰狞。他凝神屏气,□□再洒药,最后用绷带绕起来,只是隔着薄薄的绸缎料子,那只手顿住了,末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全部缠起来。一面小心翼翼,一面却又因为手抖几次弄错,万疏君咬着唇,腕侧烫灼得厉害,灯光黯淡处依稀可见一二狼狈。片刻钟后他捂着脸,小声道了句冒犯,满头大汗地去柜子里翻出一件干净衣衫过来。第65章万疏君捡起地上的湿衣裳, 本是要端到外面洗干净,可走了几步忽有东西砸落在地,声音清脆。少年循声低头看去, 是一对双鱼玉佩。玉色透白, 花纹简朴, 落地后分了开来。他小心拾起原还想拼回去,可试过几次皆无果, 想了想先用方巾包起来放在案面上。门轻轻被合上,屋内唯一一盏灯被万疏君端出去后树上趴着的两个小人便眼前一黑,只是谁也没有提刚才发生的事情,默默滑下树, 原路而返。宋雅生捏着袖子, 手心的汗水擦不尽, 闭上眼一头撞上了篱笆桩。杜宜修知道他这是为什么心不在焉,于是把人拉着从缝隙间走出去预备带他散散心。深夜风吹开云絮,林间月光疏疏似雪漏下,两个人走了很远的路, 从草茬走到蘑菇地,柔软的青苔上蚂蚁都跟狗一样大。蓦地杜宜修止住,后头宋雅生没收住力, 撞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正要嚷嚷几句冷不丁叫他捂住嘴拖到凸起的树根下。下一秒头上一黑, 有人走了过去。体型缩小后视野变得极为奇幻, 两个少年抬起头,但见一人执剑在前, 玉簪绾发, 月色下身材清瘦高大, 躞蹀带上绑着一段红绸,行走间脚步声极轻。“是我长兄!”宋雅生一下就辨别出来,霎时间面色惨白。“那麻烦了。”杜宜修虽然没怎么见过他兄长,但想起乔孜一瞬间就参悟了些许男人的心思,于是道,“你嫂嫂夜不归宿,而你兄长恰好半夜归来,大概是寻妻心切,又怕有野男人欺负他,是故带把剑。”专削野男人。“可是……”宋雅生张着嘴,欲言又止。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别可是了,疏君跟你嫂嫂还在一起,这深山当中两个年级相仿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叫他夫君找过来,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如今之计,为了你家宅之安宁,疏君之安危,我们兵分两路行事。”杜宜修拍他后脑勺,将魂叫回来,说了安排后却见宋雅生沉默着蹲在了地上。“怎么了?”宋雅生:“我长兄大抵知道的要比我们多得多,如何能阻止他,况且,我是他弟弟,这事本不该隐瞒的。”“别说的这么为难,兄弟长大了都要分家。你此刻吞吞吐吐的,方才为何不去阻止?”杜宜修仿佛看穿他的心,笑了起来,唇角弧度有几许刻薄。——孟潮青踩着树影步履轻缓,他避了乔孜几天,这夜回来本想看一看她,告知出去的方法,只是屋里屋外都不见人影。候了许久,不知是不是阴灵本体有所影响,情绪受其波动,他竟不耐烦起来。上一次在她身上留了记号,于是掐指算了方位,却没想到距离这样远。山中花落无声,雾气蒙蒙,未眠的草虫在身前身后蹦跳,他用悲思剑拨开伸出来的枝叶,抖落的露水打湿衣摆。似乎有什么东西顺着他的腿在往上爬,孟潮青反手拂落,察觉到那股气息又减弱几分,不觉加快脚步。出师未捷身先死。被当做小壁虎的宋雅生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冷汗直冒,伸手用力划了几下空气,同时猛地收腹,可依旧被树枝杈卡的严严实实。该死!他咬着牙用力捶了几下木杈,但就像是被蛛网捕获的小蚊虫,被困在原地生不如死,只能干瞪着眼生闷气。……林中尽头就是一座结实漂亮的小竹屋,孟潮青站在边缘打量过去,而后飘飘然翻过墙头,屋里土地湿软异常,残有水迹。他不动声色向前,再次掐算了一回乔孜的踪迹,确实是在这里,于是推开正房的门。屋里已被万疏君收拾过,跟平日比有些许空旷,血腥味淡淡。内室灯火尽灭,乔孜半躺在床上,神志模糊,下半身鱼尾被放在大水缸中,呼吸浅浅交织在一起,万疏君望了她许久,抵不过涌上来的倦意,趴在一旁疲惫的睡着了。有人进屋时他甚至都没有察觉。提剑的青年凤眸低垂着,大抵没想过有这样一幕。少年尚未完全长开的样貌暴露在眼底,跟长大后比起来,气质十分陌生,指尖压住一段黑发。几寸距离,乔孜穿着一件不合身的衣裳,绷带直缠到肚子,尾巴上也有,像是被谁重伤过,只是面色微微红,唇瓣缺水干燥,一只手勾着破烂的袖口。她变成半人半鱼的样子没有引起孟潮青太多惊诧,只是这两个人又凑在了一起,无论是现实还是这样的幻境,冥冥之中像是缘分使然。他漠然看着,视线几番梭巡,蓦地眼里泛出一丝冷意。于是酣睡中的乔孜面上陡然一凉,从肌肤直达骨髓,生生把她弄醒,本就头晕脑胀,此刻扶着脑袋晕眩感极重,不悦地皱着眉摸过去,冷不防是柄剑!心脏刹那被人捏住,她呼吸一滞,心里隐隐冒出一个猜测,隔了层薄薄的帐子,只见窗边站着一道高瘦的影子。“孟潮青?”乔孜小声喊了句,谁知悲思剑竟从脸颊一侧划到她的心口,虽有剑鞘,可寒意不散,轻点一二冷的人直达个寒颤,削退了些许初醒的晕眩感。“你有病!”乔孜脱口而出。见此举动她便是不问也知道了,眉头皱得更紧,猛地推开剑掀起帘子。黑暗里她视野有限,可孟潮青视力无碍,见她跟个瞎子一样瞪着,不由出声嘲笑道:“气我坏了你的好事?”他声音没有压低,沉沉入耳,却也足够吵醒一旁趴着的万疏君。见到屋里凭空多出的一口人,他瞳孔微张,少年还来不及做出应对便被孟潮青用剑压住肩,速度极快,如此似是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深夜造访,敢问何意?”万疏君惊醒,声音低哑,余光瞥着乔孜,藏于袖子里的手慢慢收紧,心跳失了一拍。孟潮青难得见到万疏君这样的表现,年纪相差太大,他歪着头静静瞧了几眼,半晌笑道:“我妻子在这里,是故深夜造访,若是失礼,还请包涵一二。”第66章孟潮青的态度称得上平易近人, 可言语间的意思拼凑到一起却并不像那么回事。万疏君面色苍白,自幼修习的礼法道义如今像是一把森寒长剑,无形中侧压在了颈侧, 令人不能轻易动弹。两个人在黑暗里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姿态。“你瞎说什么!”一旁乔孜脑子听得嗡嗡响, 鲤鱼打滚翻身起来, 睁眼瞎似的摸索着,顺着那柄剑碰到了万疏君。“你不要听他胡说, 都是诓你的。”听着她绵软的解释声音,万疏君却静默不言,头顶的目光似有千钧之重,他半垂着眼帘喉咙干涩, 发不出一个字来, 侧身小心地避开她的触碰。背着旁人跟一个有夫之妇距离日近, 直至共处一室,纵然她年纪不及自己,但今夜被孟潮青撞破,万疏君又想起她昏迷时自己的行径, 霎时间心口积压的负罪感令他喘不过气。“我们不是夫妻,假的。”乔孜终于说出这句话,“他的话现下没有一句是真的, 仗着你年纪小故意欺负你。”可无论怎么说, 万疏君都沉默的一言不发, 黑暗里他抬眼看了孟潮青一眼。那双凤眸里笑意颇深, 像是在逗弄他,可意味深长, 难以辨出一二真实的情绪。耳畔声音渐渐模糊, 他闭了闭眼, 忽觉得煎熬无比。为什么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啊——”帐子被彻底撩拨开,少年肩上一轻,三个人的距离发生改变,这一声痛呼勉强唤回他深陷自责中的一二分理智。孟潮青看够了少年的窘迫,如今将剑收回,伸手扯住了乔孜一缕头发迫使人把注意转来。只是她疼的头往后一仰,恶狠狠瞪过去:“说的难道不对吗?我们算哪门子的夫妻,你又逞哪门子的威风?快放手,要秃了!”孟潮青未想到她这样娇弱,本想松手给她揉一揉,可听到这样的言语瞬时改变想法。拍了拍她的脑袋,对着那双含着怒气的杏眼,他心下涌起一股烦躁。原本深夜前来也有顾及她安危的念头,谁知是这样的场面。两个人一高一低,但气焰上却是持平的。“夜不归宿,我来找你竟是害了你么。”“我还要你来保护?哪一次不是自己吃亏自己爬起来,你说的好听。”乔孜厌恶地扭过头。“往日同你说话从不记在心里。”孟潮青听着她的声音,冷笑一声,“一见到长得好看的,就巴巴凑上去,怎么没人来治你。”“要你管?我乐意。”乔孜抱着手臂,不妨碰到痛处,吸了口凉气背对着孟潮青看了看。她低着头,一个人敞开领子,虽只是很小的动作,可落在身后的男人眼里,倒像是故意的。故意给他看。“伤口裂开了么?”万疏君离得近,正对着她的人,微微一抬眼便能瞥见,嗓音低哑极了,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乔孜不知道他们在黑暗里也能视物,只是摇摇头,自己摸了把,悄悄把绷带扯松一点。毕竟又痛又勒,实在难受。孟潮青淡声道:“衣服穿好,我带你回去。”乔孜被他惹恼了,赌气道:“你回去就是,我留在这里也不错。”深更半夜,黑灯瞎火,少女的声音脆生生的,像是往上生的苗叶,没人掐就要长到头上去,越来越膨胀。“这里?倒像是你那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