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百衣不疑有他，身为一个学者，她不参加会议也能遇到这事。

  那些神通广大的代理商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过门禁，跑到实验室推销产品。

  第一次遇到这种事的时候，师百衣吓了一跳，想喊保安把人赶走，师兄却拉住她，说这代理商与a老师相熟。

  师兄志在临床，不在科研，和大多数人一样，读博只是为了找工作，他看着这位对科研有一颗纯粹之心从而看上去不知人间险恶的小师妹，教她：“你让她去找a老师，客气一些，别起冲突。”

  科研是纯粹的，但是有人、有利益的地方就有纷争，聪明人斗起来向来是不见刀光血影，却刀刀致命。

  z国人把这叫做：人情世故。

  但师百衣并不傻，她只是恰好有一张富贵罐子里长大的脸，然而只要了解她身世的人，便连直视她眼睛的勇气都没有了。

  有人曾说：“世上没有感同身受，除非你穿上她的鞋子，走过她走过的路。可当你真的穿上这双鞋子，便觉得连路过她的世界都很残忍。”［1］

  生于荒野，却开出绚烂之花。

  这是后世对师百衣的评价。

  2023年的师百衣已经不太需要懂人情世故了，当一个人厉害到超出世俗理解的程度，规则都可以为她退让。

  少年成名，自当傲气。

  但师百衣还是很温柔，她看着这位年轻的“推销员”，没有拒绝，轻柔地问：“扫这个码吗？”

  师百衣疑惑：“好像不对。”

  周玄火速转动大脑：“这是我们的客服，你添加他可以领取礼物。”

  “嗯，好。”师百衣提交了好友申请。

  下一秒就跳到了聊天页面。

  师百衣念出了对方的微信名：“我想开了？”

  头像是一朵盛开的粉色荷花。

  周玄成功拿到微信号，迅速转移话题：“老师，我带你去拿礼品。”

  师百衣问：“不是要填资料吗？”

  周玄：“哦！对！稍等！”

  周玄在回展厅的路上直接消息轰炸助理，让他把公司的客户问卷模板链接发一下。

  助理很想提醒他之前发过，但是……算了。

  谁让他是个打工人呢？

  周玄把助理发来的问卷星链接发给了师百衣，师百衣看了眼时间，问：“我可以等会儿填吗？时间可能来不及了。”

  时间来不及？

  周玄一头雾水。

  他们正走到1号厅门口，靠门的位置就是周玄今天坐着发传单的地方。

  周玄拿起桌上的鲜花小熊递给师百衣：“这、这是礼品。”

  “谢谢，不过我等会儿填完问卷拿吧。”

  会议厅里，占据了一整面墙的投影屏幕上正播放着院士提前录好的发言，进度条快结束了。

  幕后工作人员此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位中年男人来回踱步：“lily呢？不是她负责师博士吗？她人呢？”

  旁边的人小声回道：“李总，lily刚才出去接师博士了，应该往这边来了。”

  像这种会议，每个嘉宾的发言时间都是掐到分秒的，时间安排紧凑，容不得差错，否则就会引起一连串的变动。

  只是嘉宾身份都不一般，如果真的误了时间，他们也没办法，只能尽力协调。

  lily也急疯了，她在楼下大厅转了三圈，没看到师博士的人影，只好打电话给师博士。

  师博士却说她已经到会议厅了。

  lily松了口气，十万火急跑上来，一路小跑到门口。

  “师博士！”

  lily的目光是如此灼热，她先是握住了师百衣的手：“师博士，您好您好，下一个发言就到您了，我们过去吧？”

  lily所在的第三方公司，也就是协办方，是负责统筹这些科学家还有各大医药公司的。

  这种公司的赚钱模式就是通过上层的人脉，邀请业内专家、政府监管机构的人等，然后提前放出名单，吸引赞助商来给钱。

  想参加？想有个展位？给钱！

  也就是说，师百衣这些人才是这场肿瘤大会的核心人物。

  lily不知周玄的身份，直接忽略了他，而周玄正处于震惊之中。

  师百衣？哪个师百衣？

  就是那个荣誉奖项加起来比他人高的师百衣？

  那个被教科文联合国组织誉为未来最具潜力科学家的师百衣？

  一向擅长言辞（主要是强词夺理）的周小公子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震惊到失语。

  lily倒也没完全忽略他，因为周玄长得很出色，一看就像是来勾引师博士的男狐狸精。

  医药代表嘛，总有些人不走正路，哼！

  虽然周玄的长相跟男狐狸精搭不上边，他是皮肉包着骨头的长相，不像传统的北方人，更像南方人，而他的每一寸皮肉都写着金钱灌溉的味道。

  换句话说，看上去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公子。

  他的眼睛也很澄澈，没受过金钱的侵蚀，主要是这世上也没人能用钱收买周小公子。

  lily说：“如果您想和师博士交流，还请稍等一下，师博士要上台发言了。”

  接下来的三十分钟变得很漫长，周玄对着手机里的资料发呆，觉得这拍证件照的人太可恶，怎么把师百衣拍成这个模样！

  她本人，明明好看多了！

  她可真厉害啊。

  周玄把她的简历看了一遍，还是一个字都看不懂。

  这个单词是什么意思？

  周玄拿百度搜了一下，是一个他没听说过的东西。

  rna polyrase，rna聚合酶，这是啥玩意？好像高中生物讲过？

  ctcf与rna聚合酶ii的最大亚基相互作用并招募到ctcf全基因组靶点？

  这又是啥玩意？

  周玄对着百度翻译出来的狗屁不通的东西陷入了沉思，他在国外上了六年的学，英语不算特别好，也不算差，但他连师百衣的论文题目都看不懂。

  周玄又试图去听师百衣的发言，哦豁，全英文ppt，写满了他看不懂的医学术语。

  可是满座的嘉宾都听得津津有味，十分入神。

  周玄想，他为什么听不懂呢？

  在三十分钟的发言后，进入到了提问环节。

  有人针对师百衣刚才的发言提出质疑，他很客气，但客气中包裹锋芒：“师博士，您在刚才的发言中提到全肿瘤标志物的概念，相比于泛癌标志物的多种标记物组合筛查多种肿瘤，它能够将肿瘤‘一网打尽’，我相信这是一个跨时代的概念，但是我们好像并没有看到相关溯源的数据，它真的具有现实应用的意义吗？”

  周玄心里暗骂一声老狐狸，他虽然不懂科研，但也知道一些数据属于保密性资料，怎么可能随便公布？

  再说了，师百衣是来做分享，又不是来做教学！

  师百衣微笑着说：“全癌标志物经过17种7000多例肿瘤tcga数据库的验证，它突破了肿瘤基因甲基化检测的瓶颈，对于肺癌，宫颈癌，子宫内膜癌等癌症的早期筛查都具有重要的临床意义。至于相关数据……”

  师百衣顿了一下，“我们还不便于公开，感兴趣的同行可以关注我们医科院分子肿瘤学重点实验室的公众号，我们也在寻求合作，欢迎大家前来交流。”

  师百衣话音刚落下，在座所有人都掏出了手机开始搜索公众号并关注。

  更准确来说，自师百衣站上台的那一刻，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她身上。

  有人举着手机从第一页ppt拍到了最后一页。

  当师百衣回答完最后一个问题，在场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掌声如雷，响彻整个会议厅。

  周玄坐在门口，比会场内掌声更响的是他的心跳。

  “砰砰砰——”

  如果2023年有天才，那么这个天才一定是师百衣。

  周玄望着她，失去了言语。

  而台上的人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朝他微微一笑。

  周玄缓慢地捂住胸口，他不对劲，很不对劲。

  她朝我笑了。

  这一定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