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后。郝可披上外套, 拿上公文包，跟舒小姐一起走出教学楼，他走得飞快, 不一会儿就到了校门口。舒小姐一阵小跑：“郝老师，郝老师，你走慢一点呀！”郝可希望立刻回家, 立刻倒在床上，立刻用被子蒙住头。“郝老师……”舒小姐被他抛在了身后。校门口，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那里。他手里抱着什么东西。郝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凌旭便转过身来，左手里抱着奖状, 右手里抱着奖杯, 跟郝可打招呼：“你出来了。”颁奖结束后, 凌旭便离开了礼堂, 郝可还以为他走了呢。没想到他一直在这里等，等了一个多小时, 天完全黑下来了，全体教师大会才开完。说实话，郝可宁可他走了。“凌思睿爸爸，你这是什么意思？在向我炫耀这些东西吗？那还真是恭喜你了！”郝可气哼哼地说道，夹紧公文包，腾腾腾地从凌旭身边径直走过。“郝可。”凌旭沉声叫道，声音里似乎有些困惑, “你又生气了？”又？听听这是什么话，这是在谴责他小心眼吗？明明是凌旭一天到晚惹他发火。郝可转回头, 仰视着凌旭：“你怎么到学校来了？为什么参加这种活动不提前通知我？为什么擅自行动？”面对郝可连珠炮式的发问, 凌旭直觉自己似乎踩到了雷区, 他迟疑了一下，不敢随意回答，把篓子越捅越大。“郝老师！”这时候，天降神兵舒小姐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郝老师，你不要怪凌思睿爸爸，是我叫他来的，因为、因为副校长发消息给我，说今天要搞一个颁奖典礼，让我把凌思睿爸爸和白雪公主的扮演者叫来。但是、但是凌思睿爸爸说，白雪公主的扮演者来不了，所以就他一个人来了。”郝可眯起眼睛，是这样么，他还以为凌旭故意跑到他面前来试探他呢。“郝老师你不要生气，不是我不通知你，副校长说想给你一个惊喜的。”舒小姐紧张兮兮地看着郝可的脸色。确实给了郝可一个惊吓，喜是没有喜的。“算了，我知道了。”“太好了郝老师，我就知道你能够理解的！”舒小姐松了口气，“郝老师的弦绷得太紧了，偶尔放松一下也没有关系的吧，不能光想着期末考试啊，今天就成为一下闪闪发光的主角，又有什么关系！”闪闪发光的主角么？据说每个人的人生中都会有三十分钟的高光时刻，在这三十分钟里，将留下终身难忘的记忆，成为生活或工作领域内的主角。可是，郝可并不希望他的高光时刻，是这样子度过的啊！把奖颁给吃他嘴巴的同学家长，这件事到底有什么值得高光的！和舒小姐告别之后，郝可踏上了步行回家的路。共享单车再一次被骑光了，只剩下一辆没有座位的。郝可：……下班开会就会遇到这种事，已经习惯了，就是冬天晚上的回家路，有点冷，还有点黑。郝可紧了紧外套，迎着风向前走去。一个人落后他一步，不远不近地缀在他后面。是凌旭。郝可加快步伐，凌旭也加快步伐。不管他走得多快，凌旭的影子总是在旁边晃来晃去。郝可站住了。凌旭的影子也停住，和郝可的影子连在了一起。郝可回过头，凌旭手里的奖状和奖杯不见了。“你的东西呢？”郝可诧异。“装起来了。”凌旭回答。不是，这根本没有地方可以装那么大个的东西吧？郝可狐疑地打量着凌旭，不过，凌旭是大妖怪么，可能有办法把奖杯和奖状变小吧，既然蓝宝支付都能一下子刷出来两千万，那么其他事都是不足挂齿的小事吧。“抱歉，我刚才语气有点差，总之，还是恭喜你得到了舞台剧的奖。”郝可端出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这样一来，凌思睿的课外活动分应该可以拉高不少。”“是么，”凌旭的语气也很平淡，“那就好。”两人不知不觉变成了并肩在走。一阵沉默之后，凌旭率先问道：“你好像很不喜欢舞台剧，尤其是……那一场。”郝可面色一僵：“没有，我只是希望同学们不要把心思过多地放在已经过去的活动上。”“哦。”两人又相对无言。郝可是不敢多说，多说多错，毕竟他还签着保密协议呢。凌旭则是在思考陆鲲的话。昨天得知郝可的记忆确实被清理了之后，他又回到了妖管局办公室。这两天是他去妖管局办公室最勤快的两天，就是为了找他情感顾问——陆鲲！情感顾问是陆鲲自封的，陆鲲似乎对这件事抱有超乎寻常的兴趣，据他所说，从来没有人在这方面咨询过他，他有一腔经验无处释放。现在，凌旭的运气来了，有陆鲲这个资深场外指导帮忙，他的感情生活一定能很快迈上新台阶。“你的意思是，郝老师只是单纯地讨厌舞台剧？并不是因为你强吻他这件事。”陆鲲摸了摸下巴，思索片刻，忽然产生了一种猜测，“你说，会不会是因为郝老师误会了？”“误会？”“对，你看，如果是你看见一个陌生人，长得比你帅，身材比你好，在舞台剧中和郝老师演一对恋人，还接吻了，你什么感觉？”陆鲲问道。凌旭的脸色沉了下来，周身的气压瞬间降低，无形的风暴正在聚集，他沉声说：“吃了他。”“这就是生气。”陆鲲笑着掏出打火机，点燃一根烟，有趣的话题必须来两根助兴，展开来讲一讲，“因为看到自己喜欢的人和别人亲密接触而生气，就叫嫉妒，吃醋，懂吗？郝老师多半是吃醋了，这是一个好兆头。”“这样……么？”凌旭迟疑。陆鲲觉得自己的逻辑推理简直严密到家了，在这方面脑子就是转得特别快有什么办法，他抖了抖烟灰，指导凌旭：“所以这个时候，你要跟郝老师解释，告诉他，你和白雪公主是逢场作戏，你真正喜欢的人是郝老师。喜欢，就是要直说，直说，才不会产生误会和错过，明白了吗？”凌旭的目光移向身边的人，郝可正专心地望着前面的路，目不斜视。直说吗？“郝可，我喜欢你。”郝可手中的公文包“跨擦”一下滑落在地，里面的文件又掉了出来。又。没错，今天他已经掉了两次公文包了，被吓的。郝可飞快地收拾起公文包，站起来，脑海中拼命做着思想斗争，怎么办，是装作没听见继续走，还是严厉地批评凌旭这种胡说八道不尊重班主任的行为。说到底，凌旭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啊？！前天为了取得他的原谅，说了喜欢他。今天又是为了什么！仔细回想之前的话题，一点关联性都没有啊！郝可站住了脚，不行，不能放任凌旭这么胡来，万一他对别人也这样没头没脑一顿表白，惹出事端来怎么办。“凌旭，你这话跟我说说没关系，我不会当真，但是你不能跟别人随便说，知道吗！”凌旭皱起眉头：“我不喜欢别人。”郝可无力：“你知道喜欢是什么吗？”郝可本以为凌旭会迟疑，会语塞，但是，凌旭却肯定地回答：“我知道。”这三个字自信有力，沉甸甸地砸在郝可心上。“你知道什么！你连接吻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郝可气呼呼地说，“你只知道吃！”说完这话，郝可突然一惊，自己不会是说漏嘴了吧。他偷瞟凌旭，高大的男人侧脸紧绷，目光下垂，十分严肃，似乎被郝可问住了，正在自我反思。看起来好像是没觉察到他话里马脚。郝可松了口气，接着说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你在这方面好像很……单纯。”郝可精挑细选了这个词——单纯。“虽然我也没有什么经验吧，但是我至少知道基本的人情世故，就比如说凌思睿爸爸你，你现阶段的主要任务是抚养凌思睿，而不是跟他的班主任说这种奇怪的话。凌思睿年纪还小，心理很脆弱，又在关键的性格成形阶段……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生下凌思睿的，但是给了他生命，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就应该对他承担起责任。”说到此处，郝可感觉到微妙的不对劲。凌旭连亲吻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却生下了这么健康可爱的一个儿子！这完全不合理啊！还是说，凌旭是出于动物本能，和同族的妖怪在春天到来的时候这样那样……越想越可怕了。动物世界赵老师的配音已经在郝可耳边响起。“不是我生的。”凌旭说道。“啊？”郝可愣了愣。“凌思睿，不是我生的。”凌旭认真地对郝可说。郝可只觉得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了不得的学生家庭秘辛，原来儿子竟不是亲生儿子，父亲竟不是血缘亲爹？等等，以凌旭的理解能力，很有可能对“生下凌思睿”这句话产生错误的认知，以为只有亲自生下来才叫“生”，基于此，凌旭当然可以说不是他生的，他也没有这功能啊！“我是说，你和凌思睿妈妈生下凌思睿……”郝可试探着纠正了前一句。“凌思睿妈妈是谁？”凌旭疑惑地看向郝可，“我不认识这个人。”麻蛋啊，现在是什么神奇对话时间，为什么郝可竟然无法理解凌旭的意思。“就是生了凌思睿的人，他的亲生母亲！”郝可决定再给刚进城的大妖怪一些耐心。“我不知道，凌思睿是我在扶桑树上捡到的。”凌旭稍稍歪过头，似乎在回忆那个场面，“当时旁边没人，我就把凌思睿摘下来了，你知道他妈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