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番外·七年之痒
作者:青花燃      更新:2023-05-10 14:13      字数:34448
  晃眼七年。这日, 颜乔乔做起了噩梦。当皇城紫金钟声遥遥传来时,她陡然惊醒,好一会儿没能回过神。方才的梦境历历在目,其实也没有什么恐怖之处, 只是梦中没有公良瑾这个人。她梦见自己茫然走出寝殿, 举目四顾, 也不知在寻什么,忽地抬头, 见殿前匾额题有三个烫金大字——停云殿。伴着紫金钟声响起,她仿佛回到前世那段黑暗窒息的岁月。颜乔乔霎时惊醒。心脏剧烈跳动,撞得肋骨生疼。事实上, 她与帝君公良瑾同住无极殿已有整整七年。成婚之后,帝君瑾愈发宠她,将她惯成史上最为四体不勤的君后。如今她已无法想象没有他的日子。颜乔乔指尖微颤, 撩开帘帐下榻。动作忽然一顿。她的赤足落到了地面。虽然殿中烧有地龙, 但地上终究不及榻里暖和,足心落地,冻得她打了个小小的寒战。低头一看,只见她的寝鞋放置得偏了几寸,未在平日习惯的地方。颜乔乔怔忡着,探出足尖, 把寝鞋勾过来,穿上。在一起生活之后, 她发现帝君瑾是一个极有条理的人,甚至到了强迫症的地步, 每日上朝之前, 他必会将她起床之后要用的一切都亲手打理妥当。鞋没摆好, 还是头一回。她起身,从黑梨木置衣架上取过他为她准备的外袍,穿好,系起束带,再罩上绒氅。窗榻置有炭炉,紫金铜鼎中温着一碗养神补气的甜粥。月前她向他抱怨,说她忙于处理大夏境内气候与水利工程,脑子都累到打结,他听完,许她每日再多睡一个时辰,并为她准备食补。视线落向鼎中,见粥碗多嵌了一圈寒玉做耳,以防烫到她的手。她家夫君,向来事事周全。她取出粥来,动作忽地一顿。今日,心思缜密的帝君瑾竟忘了给她配上小银勺。颜乔乔看着莹润浓香的甜粥发了会儿呆。有些没着没落。回想昨夜的梦境,更是浑身发虚,心头空得慌。她怔怔落坐窗榻,看了看窗外覆有霜雪的赤霞株,忽然发现晶莹剔透、雪白中隐隐渗出红云的花瓣很有几分像停云殿的照雪梅。心下微跳,她下意识翻了翻青铜日历。后日,宜嫁娶。呼吸霎时一滞,背上浮起浅浅一层寒意。她想起来,前世今日是个什么日子——正是这一日,离霜压抑着欣喜告诉她,韩峥将在后日封她为后。前世,她死在了后日。颜乔乔忽感不安,心底一阵阵冒冷气。许是因为昨日梦境,许是因为不太对劲的寝鞋和小银勺,许是因为这个日子于她而言十分不祥。她心脏悬滞,忐忑难言。这个时辰,帝君瑾应当在金殿上朝。她抿唇思忖片刻,指尖荡出雪般的灵气,轻盈越过窗棂,伴着漫天雪片飘过重重宫闱,去寻那个牵动她神思的人。此刻,她迫切想要见到他,想到心尖发痒、浑身战栗。她需要他的怀抱,需要他用温和悦耳的声线安抚她,平息她胸口躁动不安的情绪。灵气掠过雕梁画栋,穿过金瓦琉璃。到了金殿,却发现今日早早便散了朝,前堂一片冷清。颜乔乔微微一怔,心神跟随雪白的灵气掠向后殿御书房。走廊极清净,不见半个宫人的影子。雪线翻飞,落上窗台。心神往御书房一荡,看到了那个清风明月般的人。他身穿黑色常服,端坐案桌后,平静地凝视与他对坐的太上皇夫妇。气氛有些压抑,一向不怎么正经的太上皇沉着脸,太上皇后更是忧心忡忡的模样。颜乔乔指尖微动,心中有些迷茫。若是有什么紧要大事,怎么无人知会她一声?而且……这两日公良瑾似乎很为她着想,特意安排她足不出户便可以处理所有的公事?颜乔乔凝神聆听。“阿瑾。”太上皇后温温柔柔地叹息,“你若实在无法对乔乔开口,便让我去说罢。左右就是后日了,也该让她有个心理准备才是。”闻言,颜乔乔不禁屏住呼吸,悬起心脏。“不必,母亲。”案桌后的黑袍帝君瑾淡声开口,“我会处理。”太上皇抬手捂住额头:“不管怎样,终归是我们家亏欠儿媳,对她不住。倘若承受那样的打击,还要振作精神,兢兢业业辅佐别人的孩子……莫说是你,我与你母亲也是很难向儿媳启齿的。”“儿子明白。”公良瑾薄唇轻抿,垂睫掩下眸色。颜乔乔手中牵引的灵气险些溃散。她的心脏仿佛冻僵在雪中,身躯化成一尊没有知觉的木雕,只余思绪缓缓转动。什么啊?她与公良瑾成婚七年,始终不曾有孕。他说不着急,她自己还像个孩子,没到该做娘的时候。她也不急,因为与他相处,每日都觉得时间不够用,如同新婚燕尔。可现在,他们在说什么孩子?颜乔乔一点儿都不信公良瑾会有二心,但这三个人却说得煞有介事,由不得她不多想。指尖的灵气难以抑制地溃散,御书房中的谈话声音变得时断时续。她听到公良瑾清润稳重的声音:“南越不可尽信,儿子也有几分把握……南山王与颜青夫妇正在赶来……亲人与好友在她身边,无事的。”灵气消散,颜乔乔倚住窗榻,心跳快得让她有些喘不上气。南越?继西梁与神啸之后,南越也有了投诚之意,只是他们提出一个要求,要大夏帝君公良瑾纳南越巫祖钦点的圣女为妃,从此南越归顺大夏成为新的王州。公良瑾当时便淡笑着否了。颜乔乔虽是个醋坛子,此前却不曾怀疑过分毫。而这一刻,她的心脏跳动得激烈,血液不停往脑门涌。她信任他,可方才听到的话一句句响彻耳畔。“后日。”“无法向乔乔开口。心理准备。”“亏欠儿媳,承受打击。”“辅佐别人的孩子。”“亲人与好友会陪伴她。”颜乔乔的视线落向榻桌上的铜日历。后日,宜嫁娶。韩峥前世便是在后日迎娶无间珠华为后。所以,后日,公良瑾要做什么啊?她的思绪仿佛割裂为两半,一半是冰,一半是火。她绝对信任公良瑾的人品,但她也知道他肩负国祚,不能坐视大夏后继无人。颜乔乔有些头晕,七年间的点点滴滴浮现眼前。他与她,早已渗透到彼此的生命中。他将她照顾得极好,也由着她将不少小习惯烙到他的身上,帝后日常起居,处处都是她的痕迹。他清冷自持,自律克制,到了床榻上也会为她动情,与她共度一个个美好的夜晚。他见识广博,深谋远虑且条理分明,与他相处获益良多,如何都是不会腻的。他们还有共同的理想和事业。她很难相信他会负心。颜乔乔的视线落向面前渐渐凉下去的粥。他今日确实忘了给她准备勺子,还放错了寝鞋的位置。他有心事——有什么心事能够影响到向来行事滴水不漏的帝君瑾?正恍惚时,一双大手忽然落上她的肩头。他回来了。颜乔乔身躯微震,偏头,与身穿黑色常服的清俊男人对上视线。七年过去,他容颜未改,只眉目间添了些许成熟稳重,更加令人心折。“没胃口吗?”他温声问。颜乔乔心情无比复杂。她垂眸,嗓音似是从绞成一团的胸膛中挤出来一般:“没有勺子。”公良瑾无奈失笑:“……没勺子你就饿着?”颜乔乔没回答,冷静地转开话题:“这么早回来,有事和我说?”他沉默片刻,然后和声道:“今明两日休沐,陪你——有想去的地方么?”“没有。”颜乔乔答得很快,“我还要处理大渠事宜,今日便收尾了。”先将正事做完,再谈其他。“好。”他语声带笑,“我陪你。”颜乔乔抿住唇,起身,直直望进他的眼底。“帝君后日有何安排?”她问他。心脏跳得飞快。公良瑾唇畔浅笑一点点消失,他凝视她:“没有任何安排。”“当真?”她勾起唇角,自己都能感觉到笑得极不自然。“当真。”他语声沉着。她紧紧盯住他的眼睛。黑眸清冷幽邃,凝望她时,像雪水浸了春色,含蓄地蕴着情意,看不出丝毫破绽。“哦,”她发出缥缈的声音,“那后日你会一整日在我身边,寸步也不离吗?”他抬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答非所问道:“南山王与颜青夫妇后日入京,会陪着你。”“我先处理公事。”颜乔乔假装不经意地躲开他的手,大步向书房走去。她心尖颤颤地想,他若纳妃,她正好随父兄回青州,老死不相往来。“阿乔。”他在身后轻声唤她,“你知道了?”问句,却是笃定的口吻。这一霎,颜乔乔有种被人从壳里撕出来的错觉,身心疼得没着没落。她定住脚步,不答。“别担心。”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镇定,“未必的。”颜乔乔气笑出声,一时竟是气得说不出话。他居然若无其事地承认了——别担心?未必?她是那种贱兮兮盼着男人回心转意的人么?他上前来,伸手揽住她的肩:“既然知道了,公事便放一放,且陪我两日罢。”“……”她愕然抬眸看他,“公良瑾你……”他忽然俯身,咬住她的唇,打断未尽的话。颜乔乔双眸睁大,欲挣扎,后脑被他精准无误地扣住,带着薄茧的手指在她颈后揉了揉,示意她张嘴。她的心绪结成乱麻,还未回过神,后背已撞上殿柱。惊呼之际被他吻得透彻,呼吸里尽是令心脏急遽跳动的寒冽香。舌尖轻触,过电一般。她又急又气,抬腿踢他。他动作微顿一瞬,旋即,竟像是起了性子,清冷如玉的人吻出狂烈如火的姿态。大手探入外氅,一贯克制的君子开始放肆掠夺。她的后背蹭过銮柱上的雕花,也不知是麻还是痛,一时竟是反抗不能。恍恍惚惚地,被这个轻车熟路的男人倒饬得浑身无力,身躯软软贴着他与殿柱,情-动之时,忽而落下泪来。辗转间,他挺直如玉的鼻梁触到了她脸上冰凉的泪珠。他停下动作,额抵着她的额,将她直直抱起,抱回榻上。她仰在满榻云缎中,身心俱是提不起一丝精神和气力。人说七年足够一对夫妻相互厌倦。偏偏她还未厌,还在为他神魂颠倒。她别开头,泪水洇过侧鬓,藏入枕间。“其实没关系的,你没必要瞒着我。”她笑着说,“我也不是没你不行,回到青州,养它十个八个小白脸,那才叫风流快活。”他覆着她,正抬手将她鬓边散发别到耳后。闻言,动作一顿,无奈叹息:“气话。”她忿忿转回:“不是气话,而是肺腑之言!”视线相对。片刻静默之后,公良瑾微微挑了下眉。“阿乔。”他若有所思地问,“你究竟听到了什么?”颜乔乔直言不讳:“你要纳别人,生孩子,给你承继大统!”虽然她听到的原话不是这样,但只要是个脑子正常的人,都可以脑补出这样的意思。公良瑾:“……”眼角轻轻一抽。“你放开我!”她抬手推了推他,没推动。他依旧精瘦,却沉得厉害。他闭了下眼眸,闷闷失笑,笑容在唇畔一点点扩大,好看得叫人眼花,让她感觉自己亏了金山银山。大手捧住她的脸,带薄茧的指腹摸索她的脸颊,他俯身凑近些,意味深长地问:“我若有二心,是不是还不如死了?”“当然!”颜乔乔答得干脆。公良瑾又笑了起来。颜乔乔看着这张光芒耀眼的脸,心间忽然浮起迷茫。他看着……当真不像心有旁骛的样子啊。“你。”她谨慎地说道,“是不是要逢场作戏,假成亲?我不接受。无论真假,有旁人就没有我。不对,你只要心有此意,无论成与不成,都已经失去我了。”“傻乔。”他轻叹,“我怎会。”颜乔乔察觉他的嗓音微微泛哑,似有哽意,她望向他的眼眸时,被他抬手捂住了眼睛。眼前一黑,他的气息更是铺天盖地将她淹没。他咬着她的唇,压抑地、狂暴地吻她。“倘若当真只余这两日。”他说话很慢,嗓音不似往日清润,而是让她不自觉地想到浓重沉郁的黑,“请允我肆意放纵。”颜乔乔心头微震。她本能地感觉到不对劲,要开口,却被他封住唇舌。中衣很快不知所踪。她的如玉君子变成了猛兽、变成了潮水。她看到天光明了又暗,暗了又明。每次好不容易凝聚起意志想要问个清楚,却被他狂烈的攻势击溃,只能无助地缠着他,伴他浮沉。他时不时低低轻笑,咬她耳垂或唇瓣,说上几句令她心惊肉跳的话。牙极冷,情话却极热。堪称狂浪。这是公良瑾第一次在她面前脱下君子皮囊。颜乔乔身心战栗到不成形状,她感觉自己就像一条濒死的鱼,只知仰着头,破碎地喘气。“颜乔乔,”他低语,“我怎舍得你。”颜乔乔艰难凝聚视线,望向他的脸。他气息极沉,眼眸极暗,气势锋锐凌厉,占有她、毁灭她,将她拉入深渊,彻彻底底属于他。颜乔乔的手指被他镇压在软枕上。当真只能任他为所欲为。她记得睡过去之前曾呜咽着向他求饶。他便问她,够了不曾。无论她点头摇头,他都继续将她欺负到底。仿若末日狂欢。*颜乔乔清醒时,已是第三日。“后日”,到了。她躺在公良瑾怀中,身躯像是被象群踩了一遍,心脏悸到麻木。身上倒是清爽干净,不知他何时替她沐浴过,换上了舒适的柔丝袍子。他松松披着黑色外袍,见她醒来,取过温水喂她。颜乔乔就着他的手饮了些淡蜜水,软软倚在他胸膛上,不愿说话,不愿思考。“阿乔。”他胸腔震了下,发出清润低沉的声音。像雪泉拂过寒弦。她把脸颊蹭了蹭,以示自己在听他说。“阿乔宁愿我死,也不愿我有二心。”他顿了顿,笑,“我知道。”她被他倒饬得乏力,软绵绵道:“然后呢?”“那便好。”他轻拍她的背,像哄婴儿似的,“我此生不可能有二心,倒是有些许可能,会先行离你而去。”颜乔乔怔忡了好一会儿,陡然抬眸。“什么?”只见他精致的眉眼异常温柔:“南越巫祖称,真圣只能陨落一次。送人重返过去,改变历史,倚仗的是圣人近神的力量。曾经死掉的凡人,在新的历史中安然无恙地‘复活’,消耗的是神力。”颜乔乔心头发寒,隐隐有不妙的预感。果然,便听他平静地续道:“可是,圣人的力量不可能让自己‘复活’,就像一个人不可能抱起自己。”颜乔乔屏住了呼吸。“那……”公良瑾淡笑:“圣人已在历史中死去。即便无人杀他,神力也只能支撑他活到‘前世’死去的那一刻。”颜乔乔瞳仁震颤。今日,便是前世韩峥封无间珠华为后之日,是她死去之日,也是公良瑾杀生成圣、以圣人陨落的力量送她重返过往之日。所以,他只能活到这一日?颜乔乔脑海中重新响起太上皇夫妇在御书房中说过的那些话。此刻读来,已是另外一重意思。“南越巫祖称,倘若我愿迎娶他钦点的圣女,与之诞育后代,并让大夏世代信奉巫祖,他便以神力为我续命。”公良瑾的语气浅淡得像是在聊天气,“以大夏国运,为我一人续命。”她抿住唇,眼眶一片酸涩:“你拒了。”他笑笑地将她拥紧:“我可不愿喝醋到吐。”颜乔乔:“……”这人是在记仇,与她秋后算账吧?她气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说笑!”公良瑾按捏她肩膀,安抚她:“莫着急,我并不认为自己会英年早逝。”颜乔乔:“……”他微微偏头,面露烦恼:“只是苦于找不到证据来证明,只能静待今日过去。”他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颜乔乔并没有被他轻易糊弄,她伏在他身上,紧紧盯住他的眼睛:“你若当真那么笃定,便不会放错鞋子,忘了勺子,还让我亲人朋友赶来陪伴我。还瞒着我。”公良瑾眼睫微动。对视片刻,他无奈地轻叹:“非要揭穿我。颜乔乔,我也会害怕的。我怕你难过,不敢想象你伤心的样子,一想便心痛若死。”颜乔乔怔怔望着他。这个男人平平淡淡说话的样子,就像谪仙堕入凡尘,染上了人间烟火色。她此生听过最动人的情话,莫过于此。“但我其实是有九成九把握的。”他扣住她的手指,认真对她说,“你莫怕。”“……好。”她别开头,让眼泪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该走了。”他抚了抚她的头发。她随他起身,换上赴宴的正装。他为她梳妆时,她心中默默数着时辰,精准到几时几刻。她逐一回忆前世那些细节——她大概死在什么时间,如何听到少皇杀进来的消息,又是如何感应到漫天熊熊大火……这是她第一次不带丝毫战栗恐惧地回忆过往。她不再害怕,彻彻底底不再害怕。就连回忆自己被利刃穿心之后躺在地上无助挣扎的痛苦,也不曾让她畏惧分毫。因为这点点滴滴的时间,都可以让此刻的她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听着他的声音、轻嗅他身上寒冽的气息。她将手递入他的掌心,由他牵着她走过长廊。“君后,”他轻咳一声,“收敛一点,就到宴殿了。”她将粘在他身上的视线收回。行出几步,她用极轻的声音说道:“你放心,我会看着江山、守护百姓,直至寿终正寝。”这是她能给他的,最好的承诺。“好。”他嗓音带笑,牵着她踏前一步,进入灿烂辉煌的殿堂。殿中一片和乐。颜乔乔坐在公良瑾身旁,时而看看被孙女尿满衣襟的父亲,时而看看被孟安晴掐了胳膊老实闭上嘴的颜青,时而看看头凑头交流养小白脸心得的蒋七八与龙灵兰,时而看看一口酒都不喝的太上皇夫妇。再望望端坐身旁的如玉君子。一切就像梦幻泡影。公良瑾挽袖,替她将菜中不吃的辅料逐一挑走——她这人就是这样,非得加那些辅料,却又不吃它们——成婚之后,这毛病被他惯入晚期。他做得极自然。拣好菜,替她清理一遍木箸上并不存在的毛毛刺,然后将它递入她的手中,顺便握了握她的手,看她是否冷了或热了。这七年,他都是这般照顾她。颜乔乔心脏一阵阵悸颤。她这一生,从未有过如此矛盾的时刻,既盼望着那一霎尽快过去,又盼望着时间走得慢些、再慢些。紫金沙漏仿佛会烫眼睛,却又忍不住一次次去看。大约在未时一刻……眼见时辰一点一点逼近,颜乔乔感到眩晕,脑海中嗡嗡作响,旁人说了些什么全然听不进去,只知道抿着唇微笑。心跳快得令她一阵阵窒息,她的手指不自觉地颤动,公良瑾探过手来,将她的手攥入掌心,有力地握紧。他侧身,垂首,在她耳畔说了句什么。颜乔乔茫然回望:“啊?”“过去了,阿乔。”他笑眼温柔,慢而清晰地告诉她。话音落时,忽有一道奇异而宏大的震荡,于天地之间悄然漫开。历史走到重合的节点,世界仿若新生,又仿若复位。她紧紧攥住公良瑾的手,忽而心有灵犀,隔着重重宫墙,望向昔日皇陵的方向。铺洒天地般的灵气动荡,正是自那个方向传来。她恍然:“所以……”公良瑾轻轻啊一声,笑得温文尔雅:“我果然是斩了另一位圣人,送你归来。”颜乔乔:“……”她怎么就没想到还可以这样。原来前世成圣后的公良瑾,竟是跑去皇陵,斩了那个卡在天地间等待飞升的先祖圣人,以圣陨之力送她回来。那时她的魂魄已近破碎,无法感知周遭的事情,错过了一场华丽圣战。也难怪,今生公良瑾集民意与历代仁君之愿诛杀公良先祖时,司空白难以置信地连声大喊,说圣人不该虚弱至此,为何圣人竟虚弱至此。原来,圣人前世已被斩过一回。她重生回来,每救一个原本该死之人,便是消耗那位一份力量来改变历史。颜乔乔胸口涌起万般复杂的情绪。想哭,也想笑。就……很感激那位先祖的贡献。“从此,该开创新的历史。”公良瑾微笑,“南越‘神谕’称我将死于今日,我既未死,是时候令其信仰崩塌。”天下一统,指日可待。颜乔乔心潮澎湃,藏在案桌下的手指把公良瑾捏了又捏。他安抚地轻拍她的手背。她的唇角难以抑制地往上扬,声线却有些委屈:“你也不早说。”公良瑾黑眸微弯,一本正经:“没有证据。”她拽着他的手,笑得想落泪。半晌,她很不爽地问:“你若死了,让我辅佐谁家小孩继位?”提起这个,公良瑾的神色变得有些微妙。他轻咳一声,抬手,揉了下额角。“父亲和母亲,”他压低声线,犹豫片刻,收回老蚌生珠四个字,改口道,“梅开二度。”颜乔乔:“……”他淡笑着,反手扣住她的手指:“你我再勤勉些,争取与他们一道。反正父亲带一个是带,带两个也是带。我是他带大的,你可以放心。”颜乔乔:“……”她瞪了他片刻,转头望向滴酒未沾的太上皇夫妇,抿唇,笑出了声。(主线番外完)眼角轻轻一抽。“你放开我!”她抬手推了推他,没推动。他依旧精瘦,却沉得厉害。他闭了下眼眸,闷闷失笑,笑容在唇畔一点点扩大,好看得叫人眼花,让她感觉自己亏了金山银山。大手捧住她的脸,带薄茧的指腹摸索她的脸颊,他俯身凑近些,意味深长地问:“我若有二心,是不是还不如死了?”“当然!”颜乔乔答得干脆。公良瑾又笑了起来。颜乔乔看着这张光芒耀眼的脸,心间忽然浮起迷茫。他看着……当真不像心有旁骛的样子啊。“你。”她谨慎地说道,“是不是要逢场作戏,假成亲?我不接受。无论真假,有旁人就没有我。不对,你只要心有此意,无论成与不成,都已经失去我了。”“傻乔。”他轻叹,“我怎会。”颜乔乔察觉他的嗓音微微泛哑,似有哽意,她望向他的眼眸时,被他抬手捂住了眼睛。眼前一黑,他的气息更是铺天盖地将她淹没。他咬着她的唇,压抑地、狂暴地吻她。“倘若当真只余这两日。”他说话很慢,嗓音不似往日清润,而是让她不自觉地想到浓重沉郁的黑,“请允我肆意放纵。”颜乔乔心头微震。她本能地感觉到不对劲,要开口,却被他封住唇舌。中衣很快不知所踪。她的如玉君子变成了猛兽、变成了潮水。她看到天光明了又暗,暗了又明。每次好不容易凝聚起意志想要问个清楚,却被他狂烈的攻势击溃,只能无助地缠着他,伴他浮沉。他时不时低低轻笑,咬她耳垂或唇瓣,说上几句令她心惊肉跳的话。牙极冷,情话却极热。堪称狂浪。这是公良瑾第一次在她面前脱下君子皮囊。颜乔乔身心战栗到不成形状,她感觉自己就像一条濒死的鱼,只知仰着头,破碎地喘气。“颜乔乔,”他低语,“我怎舍得你。”颜乔乔艰难凝聚视线,望向他的脸。他气息极沉,眼眸极暗,气势锋锐凌厉,占有她、毁灭她,将她拉入深渊,彻彻底底属于他。颜乔乔的手指被他镇压在软枕上。当真只能任他为所欲为。她记得睡过去之前曾呜咽着向他求饶。他便问她,够了不曾。无论她点头摇头,他都继续将她欺负到底。仿若末日狂欢。*颜乔乔清醒时,已是第三日。“后日”,到了。她躺在公良瑾怀中,身躯像是被象群踩了一遍,心脏悸到麻木。身上倒是清爽干净,不知他何时替她沐浴过,换上了舒适的柔丝袍子。他松松披着黑色外袍,见她醒来,取过温水喂她。颜乔乔就着他的手饮了些淡蜜水,软软倚在他胸膛上,不愿说话,不愿思考。“阿乔。”他胸腔震了下,发出清润低沉的声音。像雪泉拂过寒弦。她把脸颊蹭了蹭,以示自己在听他说。“阿乔宁愿我死,也不愿我有二心。”他顿了顿,笑,“我知道。”她被他倒饬得乏力,软绵绵道:“然后呢?”“那便好。”他轻拍她的背,像哄婴儿似的,“我此生不可能有二心,倒是有些许可能,会先行离你而去。”颜乔乔怔忡了好一会儿,陡然抬眸。“什么?”只见他精致的眉眼异常温柔:“南越巫祖称,真圣只能陨落一次。送人重返过去,改变历史,倚仗的是圣人近神的力量。曾经死掉的凡人,在新的历史中安然无恙地‘复活’,消耗的是神力。”颜乔乔心头发寒,隐隐有不妙的预感。果然,便听他平静地续道:“可是,圣人的力量不可能让自己‘复活’,就像一个人不可能抱起自己。”颜乔乔屏住了呼吸。“那……”公良瑾淡笑:“圣人已在历史中死去。即便无人杀他,神力也只能支撑他活到‘前世’死去的那一刻。”颜乔乔瞳仁震颤。今日,便是前世韩峥封无间珠华为后之日,是她死去之日,也是公良瑾杀生成圣、以圣人陨落的力量送她重返过往之日。所以,他只能活到这一日?颜乔乔脑海中重新响起太上皇夫妇在御书房中说过的那些话。此刻读来,已是另外一重意思。“南越巫祖称,倘若我愿迎娶他钦点的圣女,与之诞育后代,并让大夏世代信奉巫祖,他便以神力为我续命。”公良瑾的语气浅淡得像是在聊天气,“以大夏国运,为我一人续命。”她抿住唇,眼眶一片酸涩:“你拒了。”他笑笑地将她拥紧:“我可不愿喝醋到吐。”颜乔乔:“……”这人是在记仇,与她秋后算账吧?她气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说笑!”公良瑾按捏她肩膀,安抚她:“莫着急,我并不认为自己会英年早逝。”颜乔乔:“……”他微微偏头,面露烦恼:“只是苦于找不到证据来证明,只能静待今日过去。”他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颜乔乔并没有被他轻易糊弄,她伏在他身上,紧紧盯住他的眼睛:“你若当真那么笃定,便不会放错鞋子,忘了勺子,还让我亲人朋友赶来陪伴我。还瞒着我。”公良瑾眼睫微动。对视片刻,他无奈地轻叹:“非要揭穿我。颜乔乔,我也会害怕的。我怕你难过,不敢想象你伤心的样子,一想便心痛若死。”颜乔乔怔怔望着他。这个男人平平淡淡说话的样子,就像谪仙堕入凡尘,染上了人间烟火色。她此生听过最动人的情话,莫过于此。“但我其实是有九成九把握的。”他扣住她的手指,认真对她说,“你莫怕。”“……好。”她别开头,让眼泪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该走了。”他抚了抚她的头发。她随他起身,换上赴宴的正装。他为她梳妆时,她心中默默数着时辰,精准到几时几刻。她逐一回忆前世那些细节——她大概死在什么时间,如何听到少皇杀进来的消息,又是如何感应到漫天熊熊大火……这是她第一次不带丝毫战栗恐惧地回忆过往。她不再害怕,彻彻底底不再害怕。就连回忆自己被利刃穿心之后躺在地上无助挣扎的痛苦,也不曾让她畏惧分毫。因为这点点滴滴的时间,都可以让此刻的她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听着他的声音、轻嗅他身上寒冽的气息。她将手递入他的掌心,由他牵着她走过长廊。“君后,”他轻咳一声,“收敛一点,就到宴殿了。”她将粘在他身上的视线收回。行出几步,她用极轻的声音说道:“你放心,我会看着江山、守护百姓,直至寿终正寝。”这是她能给他的,最好的承诺。“好。”他嗓音带笑,牵着她踏前一步,进入灿烂辉煌的殿堂。殿中一片和乐。颜乔乔坐在公良瑾身旁,时而看看被孙女尿满衣襟的父亲,时而看看被孟安晴掐了胳膊老实闭上嘴的颜青,时而看看头凑头交流养小白脸心得的蒋七八与龙灵兰,时而看看一口酒都不喝的太上皇夫妇。再望望端坐身旁的如玉君子。一切就像梦幻泡影。公良瑾挽袖,替她将菜中不吃的辅料逐一挑走——她这人就是这样,非得加那些辅料,却又不吃它们——成婚之后,这毛病被他惯入晚期。他做得极自然。拣好菜,替她清理一遍木箸上并不存在的毛毛刺,然后将它递入她的手中,顺便握了握她的手,看她是否冷了或热了。这七年,他都是这般照顾她。颜乔乔心脏一阵阵悸颤。她这一生,从未有过如此矛盾的时刻,既盼望着那一霎尽快过去,又盼望着时间走得慢些、再慢些。紫金沙漏仿佛会烫眼睛,却又忍不住一次次去看。大约在未时一刻……眼见时辰一点一点逼近,颜乔乔感到眩晕,脑海中嗡嗡作响,旁人说了些什么全然听不进去,只知道抿着唇微笑。心跳快得令她一阵阵窒息,她的手指不自觉地颤动,公良瑾探过手来,将她的手攥入掌心,有力地握紧。他侧身,垂首,在她耳畔说了句什么。颜乔乔茫然回望:“啊?”“过去了,阿乔。”他笑眼温柔,慢而清晰地告诉她。话音落时,忽有一道奇异而宏大的震荡,于天地之间悄然漫开。历史走到重合的节点,世界仿若新生,又仿若复位。她紧紧攥住公良瑾的手,忽而心有灵犀,隔着重重宫墙,望向昔日皇陵的方向。铺洒天地般的灵气动荡,正是自那个方向传来。她恍然:“所以……”公良瑾轻轻啊一声,笑得温文尔雅:“我果然是斩了另一位圣人,送你归来。”颜乔乔:“……”她怎么就没想到还可以这样。原来前世成圣后的公良瑾,竟是跑去皇陵,斩了那个卡在天地间等待飞升的先祖圣人,以圣陨之力送她回来。那时她的魂魄已近破碎,无法感知周遭的事情,错过了一场华丽圣战。也难怪,今生公良瑾集民意与历代仁君之愿诛杀公良先祖时,司空白难以置信地连声大喊,说圣人不该虚弱至此,为何圣人竟虚弱至此。原来,圣人前世已被斩过一回。她重生回来,每救一个原本该死之人,便是消耗那位一份力量来改变历史。颜乔乔胸口涌起万般复杂的情绪。想哭,也想笑。就……很感激那位先祖的贡献。“从此,该开创新的历史。”公良瑾微笑,“南越‘神谕’称我将死于今日,我既未死,是时候令其信仰崩塌。”天下一统,指日可待。颜乔乔心潮澎湃,藏在案桌下的手指把公良瑾捏了又捏。他安抚地轻拍她的手背。她的唇角难以抑制地往上扬,声线却有些委屈:“你也不早说。”公良瑾黑眸微弯,一本正经:“没有证据。”她拽着他的手,笑得想落泪。半晌,她很不爽地问:“你若死了,让我辅佐谁家小孩继位?”提起这个,公良瑾的神色变得有些微妙。他轻咳一声,抬手,揉了下额角。“父亲和母亲,”他压低声线,犹豫片刻,收回老蚌生珠四个字,改口道,“梅开二度。”颜乔乔:“……”他淡笑着,反手扣住她的手指:“你我再勤勉些,争取与他们一道。反正父亲带一个是带,带两个也是带。我是他带大的,你可以放心。”颜乔乔:“……”她瞪了他片刻,转头望向滴酒未沾的太上皇夫妇,抿唇,笑出了声。(主线番外完)眼角轻轻一抽。“你放开我!”她抬手推了推他,没推动。他依旧精瘦,却沉得厉害。他闭了下眼眸,闷闷失笑,笑容在唇畔一点点扩大,好看得叫人眼花,让她感觉自己亏了金山银山。大手捧住她的脸,带薄茧的指腹摸索她的脸颊,他俯身凑近些,意味深长地问:“我若有二心,是不是还不如死了?”“当然!”颜乔乔答得干脆。公良瑾又笑了起来。颜乔乔看着这张光芒耀眼的脸,心间忽然浮起迷茫。他看着……当真不像心有旁骛的样子啊。“你。”她谨慎地说道,“是不是要逢场作戏,假成亲?我不接受。无论真假,有旁人就没有我。不对,你只要心有此意,无论成与不成,都已经失去我了。”“傻乔。”他轻叹,“我怎会。”颜乔乔察觉他的嗓音微微泛哑,似有哽意,她望向他的眼眸时,被他抬手捂住了眼睛。眼前一黑,他的气息更是铺天盖地将她淹没。他咬着她的唇,压抑地、狂暴地吻她。“倘若当真只余这两日。”他说话很慢,嗓音不似往日清润,而是让她不自觉地想到浓重沉郁的黑,“请允我肆意放纵。”颜乔乔心头微震。她本能地感觉到不对劲,要开口,却被他封住唇舌。中衣很快不知所踪。她的如玉君子变成了猛兽、变成了潮水。她看到天光明了又暗,暗了又明。每次好不容易凝聚起意志想要问个清楚,却被他狂烈的攻势击溃,只能无助地缠着他,伴他浮沉。他时不时低低轻笑,咬她耳垂或唇瓣,说上几句令她心惊肉跳的话。牙极冷,情话却极热。堪称狂浪。这是公良瑾第一次在她面前脱下君子皮囊。颜乔乔身心战栗到不成形状,她感觉自己就像一条濒死的鱼,只知仰着头,破碎地喘气。“颜乔乔,”他低语,“我怎舍得你。”颜乔乔艰难凝聚视线,望向他的脸。他气息极沉,眼眸极暗,气势锋锐凌厉,占有她、毁灭她,将她拉入深渊,彻彻底底属于他。颜乔乔的手指被他镇压在软枕上。当真只能任他为所欲为。她记得睡过去之前曾呜咽着向他求饶。他便问她,够了不曾。无论她点头摇头,他都继续将她欺负到底。仿若末日狂欢。*颜乔乔清醒时,已是第三日。“后日”,到了。她躺在公良瑾怀中,身躯像是被象群踩了一遍,心脏悸到麻木。身上倒是清爽干净,不知他何时替她沐浴过,换上了舒适的柔丝袍子。他松松披着黑色外袍,见她醒来,取过温水喂她。颜乔乔就着他的手饮了些淡蜜水,软软倚在他胸膛上,不愿说话,不愿思考。“阿乔。”他胸腔震了下,发出清润低沉的声音。像雪泉拂过寒弦。她把脸颊蹭了蹭,以示自己在听他说。“阿乔宁愿我死,也不愿我有二心。”他顿了顿,笑,“我知道。”她被他倒饬得乏力,软绵绵道:“然后呢?”“那便好。”他轻拍她的背,像哄婴儿似的,“我此生不可能有二心,倒是有些许可能,会先行离你而去。”颜乔乔怔忡了好一会儿,陡然抬眸。“什么?”只见他精致的眉眼异常温柔:“南越巫祖称,真圣只能陨落一次。送人重返过去,改变历史,倚仗的是圣人近神的力量。曾经死掉的凡人,在新的历史中安然无恙地‘复活’,消耗的是神力。”颜乔乔心头发寒,隐隐有不妙的预感。果然,便听他平静地续道:“可是,圣人的力量不可能让自己‘复活’,就像一个人不可能抱起自己。”颜乔乔屏住了呼吸。“那……”公良瑾淡笑:“圣人已在历史中死去。即便无人杀他,神力也只能支撑他活到‘前世’死去的那一刻。”颜乔乔瞳仁震颤。今日,便是前世韩峥封无间珠华为后之日,是她死去之日,也是公良瑾杀生成圣、以圣人陨落的力量送她重返过往之日。所以,他只能活到这一日?颜乔乔脑海中重新响起太上皇夫妇在御书房中说过的那些话。此刻读来,已是另外一重意思。“南越巫祖称,倘若我愿迎娶他钦点的圣女,与之诞育后代,并让大夏世代信奉巫祖,他便以神力为我续命。”公良瑾的语气浅淡得像是在聊天气,“以大夏国运,为我一人续命。”她抿住唇,眼眶一片酸涩:“你拒了。”他笑笑地将她拥紧:“我可不愿喝醋到吐。”颜乔乔:“……”这人是在记仇,与她秋后算账吧?她气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说笑!”公良瑾按捏她肩膀,安抚她:“莫着急,我并不认为自己会英年早逝。”颜乔乔:“……”他微微偏头,面露烦恼:“只是苦于找不到证据来证明,只能静待今日过去。”他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颜乔乔并没有被他轻易糊弄,她伏在他身上,紧紧盯住他的眼睛:“你若当真那么笃定,便不会放错鞋子,忘了勺子,还让我亲人朋友赶来陪伴我。还瞒着我。”公良瑾眼睫微动。对视片刻,他无奈地轻叹:“非要揭穿我。颜乔乔,我也会害怕的。我怕你难过,不敢想象你伤心的样子,一想便心痛若死。”颜乔乔怔怔望着他。这个男人平平淡淡说话的样子,就像谪仙堕入凡尘,染上了人间烟火色。她此生听过最动人的情话,莫过于此。“但我其实是有九成九把握的。”他扣住她的手指,认真对她说,“你莫怕。”“……好。”她别开头,让眼泪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该走了。”他抚了抚她的头发。她随他起身,换上赴宴的正装。他为她梳妆时,她心中默默数着时辰,精准到几时几刻。她逐一回忆前世那些细节——她大概死在什么时间,如何听到少皇杀进来的消息,又是如何感应到漫天熊熊大火……这是她第一次不带丝毫战栗恐惧地回忆过往。她不再害怕,彻彻底底不再害怕。就连回忆自己被利刃穿心之后躺在地上无助挣扎的痛苦,也不曾让她畏惧分毫。因为这点点滴滴的时间,都可以让此刻的她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听着他的声音、轻嗅他身上寒冽的气息。她将手递入他的掌心,由他牵着她走过长廊。“君后,”他轻咳一声,“收敛一点,就到宴殿了。”她将粘在他身上的视线收回。行出几步,她用极轻的声音说道:“你放心,我会看着江山、守护百姓,直至寿终正寝。”这是她能给他的,最好的承诺。“好。”他嗓音带笑,牵着她踏前一步,进入灿烂辉煌的殿堂。殿中一片和乐。颜乔乔坐在公良瑾身旁,时而看看被孙女尿满衣襟的父亲,时而看看被孟安晴掐了胳膊老实闭上嘴的颜青,时而看看头凑头交流养小白脸心得的蒋七八与龙灵兰,时而看看一口酒都不喝的太上皇夫妇。再望望端坐身旁的如玉君子。一切就像梦幻泡影。公良瑾挽袖,替她将菜中不吃的辅料逐一挑走——她这人就是这样,非得加那些辅料,却又不吃它们——成婚之后,这毛病被他惯入晚期。他做得极自然。拣好菜,替她清理一遍木箸上并不存在的毛毛刺,然后将它递入她的手中,顺便握了握她的手,看她是否冷了或热了。这七年,他都是这般照顾她。颜乔乔心脏一阵阵悸颤。她这一生,从未有过如此矛盾的时刻,既盼望着那一霎尽快过去,又盼望着时间走得慢些、再慢些。紫金沙漏仿佛会烫眼睛,却又忍不住一次次去看。大约在未时一刻……眼见时辰一点一点逼近,颜乔乔感到眩晕,脑海中嗡嗡作响,旁人说了些什么全然听不进去,只知道抿着唇微笑。心跳快得令她一阵阵窒息,她的手指不自觉地颤动,公良瑾探过手来,将她的手攥入掌心,有力地握紧。他侧身,垂首,在她耳畔说了句什么。颜乔乔茫然回望:“啊?”“过去了,阿乔。”他笑眼温柔,慢而清晰地告诉她。话音落时,忽有一道奇异而宏大的震荡,于天地之间悄然漫开。历史走到重合的节点,世界仿若新生,又仿若复位。她紧紧攥住公良瑾的手,忽而心有灵犀,隔着重重宫墙,望向昔日皇陵的方向。铺洒天地般的灵气动荡,正是自那个方向传来。她恍然:“所以……”公良瑾轻轻啊一声,笑得温文尔雅:“我果然是斩了另一位圣人,送你归来。”颜乔乔:“……”她怎么就没想到还可以这样。原来前世成圣后的公良瑾,竟是跑去皇陵,斩了那个卡在天地间等待飞升的先祖圣人,以圣陨之力送她回来。那时她的魂魄已近破碎,无法感知周遭的事情,错过了一场华丽圣战。也难怪,今生公良瑾集民意与历代仁君之愿诛杀公良先祖时,司空白难以置信地连声大喊,说圣人不该虚弱至此,为何圣人竟虚弱至此。原来,圣人前世已被斩过一回。她重生回来,每救一个原本该死之人,便是消耗那位一份力量来改变历史。颜乔乔胸口涌起万般复杂的情绪。想哭,也想笑。就……很感激那位先祖的贡献。“从此,该开创新的历史。”公良瑾微笑,“南越‘神谕’称我将死于今日,我既未死,是时候令其信仰崩塌。”天下一统,指日可待。颜乔乔心潮澎湃,藏在案桌下的手指把公良瑾捏了又捏。他安抚地轻拍她的手背。她的唇角难以抑制地往上扬,声线却有些委屈:“你也不早说。”公良瑾黑眸微弯,一本正经:“没有证据。”她拽着他的手,笑得想落泪。半晌,她很不爽地问:“你若死了,让我辅佐谁家小孩继位?”提起这个,公良瑾的神色变得有些微妙。他轻咳一声,抬手,揉了下额角。“父亲和母亲,”他压低声线,犹豫片刻,收回老蚌生珠四个字,改口道,“梅开二度。”颜乔乔:“……”他淡笑着,反手扣住她的手指:“你我再勤勉些,争取与他们一道。反正父亲带一个是带,带两个也是带。我是他带大的,你可以放心。”颜乔乔:“……”她瞪了他片刻,转头望向滴酒未沾的太上皇夫妇,抿唇,笑出了声。(主线番外完)眼角轻轻一抽。“你放开我!”她抬手推了推他,没推动。他依旧精瘦,却沉得厉害。他闭了下眼眸,闷闷失笑,笑容在唇畔一点点扩大,好看得叫人眼花,让她感觉自己亏了金山银山。大手捧住她的脸,带薄茧的指腹摸索她的脸颊,他俯身凑近些,意味深长地问:“我若有二心,是不是还不如死了?”“当然!”颜乔乔答得干脆。公良瑾又笑了起来。颜乔乔看着这张光芒耀眼的脸,心间忽然浮起迷茫。他看着……当真不像心有旁骛的样子啊。“你。”她谨慎地说道,“是不是要逢场作戏,假成亲?我不接受。无论真假,有旁人就没有我。不对,你只要心有此意,无论成与不成,都已经失去我了。”“傻乔。”他轻叹,“我怎会。”颜乔乔察觉他的嗓音微微泛哑,似有哽意,她望向他的眼眸时,被他抬手捂住了眼睛。眼前一黑,他的气息更是铺天盖地将她淹没。他咬着她的唇,压抑地、狂暴地吻她。“倘若当真只余这两日。”他说话很慢,嗓音不似往日清润,而是让她不自觉地想到浓重沉郁的黑,“请允我肆意放纵。”颜乔乔心头微震。她本能地感觉到不对劲,要开口,却被他封住唇舌。中衣很快不知所踪。她的如玉君子变成了猛兽、变成了潮水。她看到天光明了又暗,暗了又明。每次好不容易凝聚起意志想要问个清楚,却被他狂烈的攻势击溃,只能无助地缠着他,伴他浮沉。他时不时低低轻笑,咬她耳垂或唇瓣,说上几句令她心惊肉跳的话。牙极冷,情话却极热。堪称狂浪。这是公良瑾第一次在她面前脱下君子皮囊。颜乔乔身心战栗到不成形状,她感觉自己就像一条濒死的鱼,只知仰着头,破碎地喘气。“颜乔乔,”他低语,“我怎舍得你。”颜乔乔艰难凝聚视线,望向他的脸。他气息极沉,眼眸极暗,气势锋锐凌厉,占有她、毁灭她,将她拉入深渊,彻彻底底属于他。颜乔乔的手指被他镇压在软枕上。当真只能任他为所欲为。她记得睡过去之前曾呜咽着向他求饶。他便问她,够了不曾。无论她点头摇头,他都继续将她欺负到底。仿若末日狂欢。*颜乔乔清醒时,已是第三日。“后日”,到了。她躺在公良瑾怀中,身躯像是被象群踩了一遍,心脏悸到麻木。身上倒是清爽干净,不知他何时替她沐浴过,换上了舒适的柔丝袍子。他松松披着黑色外袍,见她醒来,取过温水喂她。颜乔乔就着他的手饮了些淡蜜水,软软倚在他胸膛上,不愿说话,不愿思考。“阿乔。”他胸腔震了下,发出清润低沉的声音。像雪泉拂过寒弦。她把脸颊蹭了蹭,以示自己在听他说。“阿乔宁愿我死,也不愿我有二心。”他顿了顿,笑,“我知道。”她被他倒饬得乏力,软绵绵道:“然后呢?”“那便好。”他轻拍她的背,像哄婴儿似的,“我此生不可能有二心,倒是有些许可能,会先行离你而去。”颜乔乔怔忡了好一会儿,陡然抬眸。“什么?”只见他精致的眉眼异常温柔:“南越巫祖称,真圣只能陨落一次。送人重返过去,改变历史,倚仗的是圣人近神的力量。曾经死掉的凡人,在新的历史中安然无恙地‘复活’,消耗的是神力。”颜乔乔心头发寒,隐隐有不妙的预感。果然,便听他平静地续道:“可是,圣人的力量不可能让自己‘复活’,就像一个人不可能抱起自己。”颜乔乔屏住了呼吸。“那……”公良瑾淡笑:“圣人已在历史中死去。即便无人杀他,神力也只能支撑他活到‘前世’死去的那一刻。”颜乔乔瞳仁震颤。今日,便是前世韩峥封无间珠华为后之日,是她死去之日,也是公良瑾杀生成圣、以圣人陨落的力量送她重返过往之日。所以,他只能活到这一日?颜乔乔脑海中重新响起太上皇夫妇在御书房中说过的那些话。此刻读来,已是另外一重意思。“南越巫祖称,倘若我愿迎娶他钦点的圣女,与之诞育后代,并让大夏世代信奉巫祖,他便以神力为我续命。”公良瑾的语气浅淡得像是在聊天气,“以大夏国运,为我一人续命。”她抿住唇,眼眶一片酸涩:“你拒了。”他笑笑地将她拥紧:“我可不愿喝醋到吐。”颜乔乔:“……”这人是在记仇,与她秋后算账吧?她气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说笑!”公良瑾按捏她肩膀,安抚她:“莫着急,我并不认为自己会英年早逝。”颜乔乔:“……”他微微偏头,面露烦恼:“只是苦于找不到证据来证明,只能静待今日过去。”他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颜乔乔并没有被他轻易糊弄,她伏在他身上,紧紧盯住他的眼睛:“你若当真那么笃定,便不会放错鞋子,忘了勺子,还让我亲人朋友赶来陪伴我。还瞒着我。”公良瑾眼睫微动。对视片刻,他无奈地轻叹:“非要揭穿我。颜乔乔,我也会害怕的。我怕你难过,不敢想象你伤心的样子,一想便心痛若死。”颜乔乔怔怔望着他。这个男人平平淡淡说话的样子,就像谪仙堕入凡尘,染上了人间烟火色。她此生听过最动人的情话,莫过于此。“但我其实是有九成九把握的。”他扣住她的手指,认真对她说,“你莫怕。”“……好。”她别开头,让眼泪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该走了。”他抚了抚她的头发。她随他起身,换上赴宴的正装。他为她梳妆时,她心中默默数着时辰,精准到几时几刻。她逐一回忆前世那些细节——她大概死在什么时间,如何听到少皇杀进来的消息,又是如何感应到漫天熊熊大火……这是她第一次不带丝毫战栗恐惧地回忆过往。她不再害怕,彻彻底底不再害怕。就连回忆自己被利刃穿心之后躺在地上无助挣扎的痛苦,也不曾让她畏惧分毫。因为这点点滴滴的时间,都可以让此刻的她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听着他的声音、轻嗅他身上寒冽的气息。她将手递入他的掌心,由他牵着她走过长廊。“君后,”他轻咳一声,“收敛一点,就到宴殿了。”她将粘在他身上的视线收回。行出几步,她用极轻的声音说道:“你放心,我会看着江山、守护百姓,直至寿终正寝。”这是她能给他的,最好的承诺。“好。”他嗓音带笑,牵着她踏前一步,进入灿烂辉煌的殿堂。殿中一片和乐。颜乔乔坐在公良瑾身旁,时而看看被孙女尿满衣襟的父亲,时而看看被孟安晴掐了胳膊老实闭上嘴的颜青,时而看看头凑头交流养小白脸心得的蒋七八与龙灵兰,时而看看一口酒都不喝的太上皇夫妇。再望望端坐身旁的如玉君子。一切就像梦幻泡影。公良瑾挽袖,替她将菜中不吃的辅料逐一挑走——她这人就是这样,非得加那些辅料,却又不吃它们——成婚之后,这毛病被他惯入晚期。他做得极自然。拣好菜,替她清理一遍木箸上并不存在的毛毛刺,然后将它递入她的手中,顺便握了握她的手,看她是否冷了或热了。这七年,他都是这般照顾她。颜乔乔心脏一阵阵悸颤。她这一生,从未有过如此矛盾的时刻,既盼望着那一霎尽快过去,又盼望着时间走得慢些、再慢些。紫金沙漏仿佛会烫眼睛,却又忍不住一次次去看。大约在未时一刻……眼见时辰一点一点逼近,颜乔乔感到眩晕,脑海中嗡嗡作响,旁人说了些什么全然听不进去,只知道抿着唇微笑。心跳快得令她一阵阵窒息,她的手指不自觉地颤动,公良瑾探过手来,将她的手攥入掌心,有力地握紧。他侧身,垂首,在她耳畔说了句什么。颜乔乔茫然回望:“啊?”“过去了,阿乔。”他笑眼温柔,慢而清晰地告诉她。话音落时,忽有一道奇异而宏大的震荡,于天地之间悄然漫开。历史走到重合的节点,世界仿若新生,又仿若复位。她紧紧攥住公良瑾的手,忽而心有灵犀,隔着重重宫墙,望向昔日皇陵的方向。铺洒天地般的灵气动荡,正是自那个方向传来。她恍然:“所以……”公良瑾轻轻啊一声,笑得温文尔雅:“我果然是斩了另一位圣人,送你归来。”颜乔乔:“……”她怎么就没想到还可以这样。原来前世成圣后的公良瑾,竟是跑去皇陵,斩了那个卡在天地间等待飞升的先祖圣人,以圣陨之力送她回来。那时她的魂魄已近破碎,无法感知周遭的事情,错过了一场华丽圣战。也难怪,今生公良瑾集民意与历代仁君之愿诛杀公良先祖时,司空白难以置信地连声大喊,说圣人不该虚弱至此,为何圣人竟虚弱至此。原来,圣人前世已被斩过一回。她重生回来,每救一个原本该死之人,便是消耗那位一份力量来改变历史。颜乔乔胸口涌起万般复杂的情绪。想哭,也想笑。就……很感激那位先祖的贡献。“从此,该开创新的历史。”公良瑾微笑,“南越‘神谕’称我将死于今日,我既未死,是时候令其信仰崩塌。”天下一统,指日可待。颜乔乔心潮澎湃,藏在案桌下的手指把公良瑾捏了又捏。他安抚地轻拍她的手背。她的唇角难以抑制地往上扬,声线却有些委屈:“你也不早说。”公良瑾黑眸微弯,一本正经:“没有证据。”她拽着他的手,笑得想落泪。半晌,她很不爽地问:“你若死了,让我辅佐谁家小孩继位?”提起这个,公良瑾的神色变得有些微妙。他轻咳一声,抬手,揉了下额角。“父亲和母亲,”他压低声线,犹豫片刻,收回老蚌生珠四个字,改口道,“梅开二度。”颜乔乔:“……”他淡笑着,反手扣住她的手指:“你我再勤勉些,争取与他们一道。反正父亲带一个是带,带两个也是带。我是他带大的,你可以放心。”颜乔乔:“……”她瞪了他片刻,转头望向滴酒未沾的太上皇夫妇,抿唇,笑出了声。(主线番外完)眼角轻轻一抽。“你放开我!”她抬手推了推他,没推动。他依旧精瘦,却沉得厉害。他闭了下眼眸,闷闷失笑,笑容在唇畔一点点扩大,好看得叫人眼花,让她感觉自己亏了金山银山。大手捧住她的脸,带薄茧的指腹摸索她的脸颊,他俯身凑近些,意味深长地问:“我若有二心,是不是还不如死了?”“当然!”颜乔乔答得干脆。公良瑾又笑了起来。颜乔乔看着这张光芒耀眼的脸,心间忽然浮起迷茫。他看着……当真不像心有旁骛的样子啊。“你。”她谨慎地说道,“是不是要逢场作戏,假成亲?我不接受。无论真假,有旁人就没有我。不对,你只要心有此意,无论成与不成,都已经失去我了。”“傻乔。”他轻叹,“我怎会。”颜乔乔察觉他的嗓音微微泛哑,似有哽意,她望向他的眼眸时,被他抬手捂住了眼睛。眼前一黑,他的气息更是铺天盖地将她淹没。他咬着她的唇,压抑地、狂暴地吻她。“倘若当真只余这两日。”他说话很慢,嗓音不似往日清润,而是让她不自觉地想到浓重沉郁的黑,“请允我肆意放纵。”颜乔乔心头微震。她本能地感觉到不对劲,要开口,却被他封住唇舌。中衣很快不知所踪。她的如玉君子变成了猛兽、变成了潮水。她看到天光明了又暗,暗了又明。每次好不容易凝聚起意志想要问个清楚,却被他狂烈的攻势击溃,只能无助地缠着他,伴他浮沉。他时不时低低轻笑,咬她耳垂或唇瓣,说上几句令她心惊肉跳的话。牙极冷,情话却极热。堪称狂浪。这是公良瑾第一次在她面前脱下君子皮囊。颜乔乔身心战栗到不成形状,她感觉自己就像一条濒死的鱼,只知仰着头,破碎地喘气。“颜乔乔,”他低语,“我怎舍得你。”颜乔乔艰难凝聚视线,望向他的脸。他气息极沉,眼眸极暗,气势锋锐凌厉,占有她、毁灭她,将她拉入深渊,彻彻底底属于他。颜乔乔的手指被他镇压在软枕上。当真只能任他为所欲为。她记得睡过去之前曾呜咽着向他求饶。他便问她,够了不曾。无论她点头摇头,他都继续将她欺负到底。仿若末日狂欢。*颜乔乔清醒时,已是第三日。“后日”,到了。她躺在公良瑾怀中,身躯像是被象群踩了一遍,心脏悸到麻木。身上倒是清爽干净,不知他何时替她沐浴过,换上了舒适的柔丝袍子。他松松披着黑色外袍,见她醒来,取过温水喂她。颜乔乔就着他的手饮了些淡蜜水,软软倚在他胸膛上,不愿说话,不愿思考。“阿乔。”他胸腔震了下,发出清润低沉的声音。像雪泉拂过寒弦。她把脸颊蹭了蹭,以示自己在听他说。“阿乔宁愿我死,也不愿我有二心。”他顿了顿,笑,“我知道。”她被他倒饬得乏力,软绵绵道:“然后呢?”“那便好。”他轻拍她的背,像哄婴儿似的,“我此生不可能有二心,倒是有些许可能,会先行离你而去。”颜乔乔怔忡了好一会儿,陡然抬眸。“什么?”只见他精致的眉眼异常温柔:“南越巫祖称,真圣只能陨落一次。送人重返过去,改变历史,倚仗的是圣人近神的力量。曾经死掉的凡人,在新的历史中安然无恙地‘复活’,消耗的是神力。”颜乔乔心头发寒,隐隐有不妙的预感。果然,便听他平静地续道:“可是,圣人的力量不可能让自己‘复活’,就像一个人不可能抱起自己。”颜乔乔屏住了呼吸。“那……”公良瑾淡笑:“圣人已在历史中死去。即便无人杀他,神力也只能支撑他活到‘前世’死去的那一刻。”颜乔乔瞳仁震颤。今日,便是前世韩峥封无间珠华为后之日,是她死去之日,也是公良瑾杀生成圣、以圣人陨落的力量送她重返过往之日。所以,他只能活到这一日?颜乔乔脑海中重新响起太上皇夫妇在御书房中说过的那些话。此刻读来,已是另外一重意思。“南越巫祖称,倘若我愿迎娶他钦点的圣女,与之诞育后代,并让大夏世代信奉巫祖,他便以神力为我续命。”公良瑾的语气浅淡得像是在聊天气,“以大夏国运,为我一人续命。”她抿住唇,眼眶一片酸涩:“你拒了。”他笑笑地将她拥紧:“我可不愿喝醋到吐。”颜乔乔:“……”这人是在记仇,与她秋后算账吧?她气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说笑!”公良瑾按捏她肩膀,安抚她:“莫着急,我并不认为自己会英年早逝。”颜乔乔:“……”他微微偏头,面露烦恼:“只是苦于找不到证据来证明,只能静待今日过去。”他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颜乔乔并没有被他轻易糊弄,她伏在他身上,紧紧盯住他的眼睛:“你若当真那么笃定,便不会放错鞋子,忘了勺子,还让我亲人朋友赶来陪伴我。还瞒着我。”公良瑾眼睫微动。对视片刻,他无奈地轻叹:“非要揭穿我。颜乔乔,我也会害怕的。我怕你难过,不敢想象你伤心的样子,一想便心痛若死。”颜乔乔怔怔望着他。这个男人平平淡淡说话的样子,就像谪仙堕入凡尘,染上了人间烟火色。她此生听过最动人的情话,莫过于此。“但我其实是有九成九把握的。”他扣住她的手指,认真对她说,“你莫怕。”“……好。”她别开头,让眼泪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该走了。”他抚了抚她的头发。她随他起身,换上赴宴的正装。他为她梳妆时,她心中默默数着时辰,精准到几时几刻。她逐一回忆前世那些细节——她大概死在什么时间,如何听到少皇杀进来的消息,又是如何感应到漫天熊熊大火……这是她第一次不带丝毫战栗恐惧地回忆过往。她不再害怕,彻彻底底不再害怕。就连回忆自己被利刃穿心之后躺在地上无助挣扎的痛苦,也不曾让她畏惧分毫。因为这点点滴滴的时间,都可以让此刻的她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听着他的声音、轻嗅他身上寒冽的气息。她将手递入他的掌心,由他牵着她走过长廊。“君后,”他轻咳一声,“收敛一点,就到宴殿了。”她将粘在他身上的视线收回。行出几步,她用极轻的声音说道:“你放心,我会看着江山、守护百姓,直至寿终正寝。”这是她能给他的,最好的承诺。“好。”他嗓音带笑,牵着她踏前一步,进入灿烂辉煌的殿堂。殿中一片和乐。颜乔乔坐在公良瑾身旁,时而看看被孙女尿满衣襟的父亲,时而看看被孟安晴掐了胳膊老实闭上嘴的颜青,时而看看头凑头交流养小白脸心得的蒋七八与龙灵兰,时而看看一口酒都不喝的太上皇夫妇。再望望端坐身旁的如玉君子。一切就像梦幻泡影。公良瑾挽袖,替她将菜中不吃的辅料逐一挑走——她这人就是这样,非得加那些辅料,却又不吃它们——成婚之后,这毛病被他惯入晚期。他做得极自然。拣好菜,替她清理一遍木箸上并不存在的毛毛刺,然后将它递入她的手中,顺便握了握她的手,看她是否冷了或热了。这七年,他都是这般照顾她。颜乔乔心脏一阵阵悸颤。她这一生,从未有过如此矛盾的时刻,既盼望着那一霎尽快过去,又盼望着时间走得慢些、再慢些。紫金沙漏仿佛会烫眼睛,却又忍不住一次次去看。大约在未时一刻……眼见时辰一点一点逼近,颜乔乔感到眩晕,脑海中嗡嗡作响,旁人说了些什么全然听不进去,只知道抿着唇微笑。心跳快得令她一阵阵窒息,她的手指不自觉地颤动,公良瑾探过手来,将她的手攥入掌心,有力地握紧。他侧身,垂首,在她耳畔说了句什么。颜乔乔茫然回望:“啊?”“过去了,阿乔。”他笑眼温柔,慢而清晰地告诉她。话音落时,忽有一道奇异而宏大的震荡,于天地之间悄然漫开。历史走到重合的节点,世界仿若新生,又仿若复位。她紧紧攥住公良瑾的手,忽而心有灵犀,隔着重重宫墙,望向昔日皇陵的方向。铺洒天地般的灵气动荡,正是自那个方向传来。她恍然:“所以……”公良瑾轻轻啊一声,笑得温文尔雅:“我果然是斩了另一位圣人,送你归来。”颜乔乔:“……”她怎么就没想到还可以这样。原来前世成圣后的公良瑾,竟是跑去皇陵,斩了那个卡在天地间等待飞升的先祖圣人,以圣陨之力送她回来。那时她的魂魄已近破碎,无法感知周遭的事情,错过了一场华丽圣战。也难怪,今生公良瑾集民意与历代仁君之愿诛杀公良先祖时,司空白难以置信地连声大喊,说圣人不该虚弱至此,为何圣人竟虚弱至此。原来,圣人前世已被斩过一回。她重生回来,每救一个原本该死之人,便是消耗那位一份力量来改变历史。颜乔乔胸口涌起万般复杂的情绪。想哭,也想笑。就……很感激那位先祖的贡献。“从此,该开创新的历史。”公良瑾微笑,“南越‘神谕’称我将死于今日,我既未死,是时候令其信仰崩塌。”天下一统,指日可待。颜乔乔心潮澎湃,藏在案桌下的手指把公良瑾捏了又捏。他安抚地轻拍她的手背。她的唇角难以抑制地往上扬,声线却有些委屈:“你也不早说。”公良瑾黑眸微弯,一本正经:“没有证据。”她拽着他的手,笑得想落泪。半晌,她很不爽地问:“你若死了,让我辅佐谁家小孩继位?”提起这个,公良瑾的神色变得有些微妙。他轻咳一声,抬手,揉了下额角。“父亲和母亲,”他压低声线,犹豫片刻,收回老蚌生珠四个字,改口道,“梅开二度。”颜乔乔:“……”他淡笑着,反手扣住她的手指:“你我再勤勉些,争取与他们一道。反正父亲带一个是带,带两个也是带。我是他带大的,你可以放心。”颜乔乔:“……”她瞪了他片刻,转头望向滴酒未沾的太上皇夫妇,抿唇,笑出了声。(主线番外完)眼角轻轻一抽。“你放开我!”她抬手推了推他,没推动。他依旧精瘦,却沉得厉害。他闭了下眼眸,闷闷失笑,笑容在唇畔一点点扩大,好看得叫人眼花,让她感觉自己亏了金山银山。大手捧住她的脸,带薄茧的指腹摸索她的脸颊,他俯身凑近些,意味深长地问:“我若有二心,是不是还不如死了?”“当然!”颜乔乔答得干脆。公良瑾又笑了起来。颜乔乔看着这张光芒耀眼的脸,心间忽然浮起迷茫。他看着……当真不像心有旁骛的样子啊。“你。”她谨慎地说道,“是不是要逢场作戏,假成亲?我不接受。无论真假,有旁人就没有我。不对,你只要心有此意,无论成与不成,都已经失去我了。”“傻乔。”他轻叹,“我怎会。”颜乔乔察觉他的嗓音微微泛哑,似有哽意,她望向他的眼眸时,被他抬手捂住了眼睛。眼前一黑,他的气息更是铺天盖地将她淹没。他咬着她的唇,压抑地、狂暴地吻她。“倘若当真只余这两日。”他说话很慢,嗓音不似往日清润,而是让她不自觉地想到浓重沉郁的黑,“请允我肆意放纵。”颜乔乔心头微震。她本能地感觉到不对劲,要开口,却被他封住唇舌。中衣很快不知所踪。她的如玉君子变成了猛兽、变成了潮水。她看到天光明了又暗,暗了又明。每次好不容易凝聚起意志想要问个清楚,却被他狂烈的攻势击溃,只能无助地缠着他,伴他浮沉。他时不时低低轻笑,咬她耳垂或唇瓣,说上几句令她心惊肉跳的话。牙极冷,情话却极热。堪称狂浪。这是公良瑾第一次在她面前脱下君子皮囊。颜乔乔身心战栗到不成形状,她感觉自己就像一条濒死的鱼,只知仰着头,破碎地喘气。“颜乔乔,”他低语,“我怎舍得你。”颜乔乔艰难凝聚视线,望向他的脸。他气息极沉,眼眸极暗,气势锋锐凌厉,占有她、毁灭她,将她拉入深渊,彻彻底底属于他。颜乔乔的手指被他镇压在软枕上。当真只能任他为所欲为。她记得睡过去之前曾呜咽着向他求饶。他便问她,够了不曾。无论她点头摇头,他都继续将她欺负到底。仿若末日狂欢。*颜乔乔清醒时,已是第三日。“后日”,到了。她躺在公良瑾怀中,身躯像是被象群踩了一遍,心脏悸到麻木。身上倒是清爽干净,不知他何时替她沐浴过,换上了舒适的柔丝袍子。他松松披着黑色外袍,见她醒来,取过温水喂她。颜乔乔就着他的手饮了些淡蜜水,软软倚在他胸膛上,不愿说话,不愿思考。“阿乔。”他胸腔震了下,发出清润低沉的声音。像雪泉拂过寒弦。她把脸颊蹭了蹭,以示自己在听他说。“阿乔宁愿我死,也不愿我有二心。”他顿了顿,笑,“我知道。”她被他倒饬得乏力,软绵绵道:“然后呢?”“那便好。”他轻拍她的背,像哄婴儿似的,“我此生不可能有二心,倒是有些许可能,会先行离你而去。”颜乔乔怔忡了好一会儿,陡然抬眸。“什么?”只见他精致的眉眼异常温柔:“南越巫祖称,真圣只能陨落一次。送人重返过去,改变历史,倚仗的是圣人近神的力量。曾经死掉的凡人,在新的历史中安然无恙地‘复活’,消耗的是神力。”颜乔乔心头发寒,隐隐有不妙的预感。果然,便听他平静地续道:“可是,圣人的力量不可能让自己‘复活’,就像一个人不可能抱起自己。”颜乔乔屏住了呼吸。“那……”公良瑾淡笑:“圣人已在历史中死去。即便无人杀他,神力也只能支撑他活到‘前世’死去的那一刻。”颜乔乔瞳仁震颤。今日,便是前世韩峥封无间珠华为后之日,是她死去之日,也是公良瑾杀生成圣、以圣人陨落的力量送她重返过往之日。所以,他只能活到这一日?颜乔乔脑海中重新响起太上皇夫妇在御书房中说过的那些话。此刻读来,已是另外一重意思。“南越巫祖称,倘若我愿迎娶他钦点的圣女,与之诞育后代,并让大夏世代信奉巫祖,他便以神力为我续命。”公良瑾的语气浅淡得像是在聊天气,“以大夏国运,为我一人续命。”她抿住唇,眼眶一片酸涩:“你拒了。”他笑笑地将她拥紧:“我可不愿喝醋到吐。”颜乔乔:“……”这人是在记仇,与她秋后算账吧?她气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说笑!”公良瑾按捏她肩膀,安抚她:“莫着急,我并不认为自己会英年早逝。”颜乔乔:“……”他微微偏头,面露烦恼:“只是苦于找不到证据来证明,只能静待今日过去。”他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颜乔乔并没有被他轻易糊弄,她伏在他身上,紧紧盯住他的眼睛:“你若当真那么笃定,便不会放错鞋子,忘了勺子,还让我亲人朋友赶来陪伴我。还瞒着我。”公良瑾眼睫微动。对视片刻,他无奈地轻叹:“非要揭穿我。颜乔乔,我也会害怕的。我怕你难过,不敢想象你伤心的样子,一想便心痛若死。”颜乔乔怔怔望着他。这个男人平平淡淡说话的样子,就像谪仙堕入凡尘,染上了人间烟火色。她此生听过最动人的情话,莫过于此。“但我其实是有九成九把握的。”他扣住她的手指,认真对她说,“你莫怕。”“……好。”她别开头,让眼泪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该走了。”他抚了抚她的头发。她随他起身,换上赴宴的正装。他为她梳妆时,她心中默默数着时辰,精准到几时几刻。她逐一回忆前世那些细节——她大概死在什么时间,如何听到少皇杀进来的消息,又是如何感应到漫天熊熊大火……这是她第一次不带丝毫战栗恐惧地回忆过往。她不再害怕,彻彻底底不再害怕。就连回忆自己被利刃穿心之后躺在地上无助挣扎的痛苦,也不曾让她畏惧分毫。因为这点点滴滴的时间,都可以让此刻的她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听着他的声音、轻嗅他身上寒冽的气息。她将手递入他的掌心,由他牵着她走过长廊。“君后,”他轻咳一声,“收敛一点,就到宴殿了。”她将粘在他身上的视线收回。行出几步,她用极轻的声音说道:“你放心,我会看着江山、守护百姓,直至寿终正寝。”这是她能给他的,最好的承诺。“好。”他嗓音带笑,牵着她踏前一步,进入灿烂辉煌的殿堂。殿中一片和乐。颜乔乔坐在公良瑾身旁,时而看看被孙女尿满衣襟的父亲,时而看看被孟安晴掐了胳膊老实闭上嘴的颜青,时而看看头凑头交流养小白脸心得的蒋七八与龙灵兰,时而看看一口酒都不喝的太上皇夫妇。再望望端坐身旁的如玉君子。一切就像梦幻泡影。公良瑾挽袖,替她将菜中不吃的辅料逐一挑走——她这人就是这样,非得加那些辅料,却又不吃它们——成婚之后,这毛病被他惯入晚期。他做得极自然。拣好菜,替她清理一遍木箸上并不存在的毛毛刺,然后将它递入她的手中,顺便握了握她的手,看她是否冷了或热了。这七年,他都是这般照顾她。颜乔乔心脏一阵阵悸颤。她这一生,从未有过如此矛盾的时刻,既盼望着那一霎尽快过去,又盼望着时间走得慢些、再慢些。紫金沙漏仿佛会烫眼睛,却又忍不住一次次去看。大约在未时一刻……眼见时辰一点一点逼近,颜乔乔感到眩晕,脑海中嗡嗡作响,旁人说了些什么全然听不进去,只知道抿着唇微笑。心跳快得令她一阵阵窒息,她的手指不自觉地颤动,公良瑾探过手来,将她的手攥入掌心,有力地握紧。他侧身,垂首,在她耳畔说了句什么。颜乔乔茫然回望:“啊?”“过去了,阿乔。”他笑眼温柔,慢而清晰地告诉她。话音落时,忽有一道奇异而宏大的震荡,于天地之间悄然漫开。历史走到重合的节点,世界仿若新生,又仿若复位。她紧紧攥住公良瑾的手,忽而心有灵犀,隔着重重宫墙,望向昔日皇陵的方向。铺洒天地般的灵气动荡,正是自那个方向传来。她恍然:“所以……”公良瑾轻轻啊一声,笑得温文尔雅:“我果然是斩了另一位圣人,送你归来。”颜乔乔:“……”她怎么就没想到还可以这样。原来前世成圣后的公良瑾,竟是跑去皇陵,斩了那个卡在天地间等待飞升的先祖圣人,以圣陨之力送她回来。那时她的魂魄已近破碎,无法感知周遭的事情,错过了一场华丽圣战。也难怪,今生公良瑾集民意与历代仁君之愿诛杀公良先祖时,司空白难以置信地连声大喊,说圣人不该虚弱至此,为何圣人竟虚弱至此。原来,圣人前世已被斩过一回。她重生回来,每救一个原本该死之人,便是消耗那位一份力量来改变历史。颜乔乔胸口涌起万般复杂的情绪。想哭,也想笑。就……很感激那位先祖的贡献。“从此,该开创新的历史。”公良瑾微笑,“南越‘神谕’称我将死于今日,我既未死,是时候令其信仰崩塌。”天下一统,指日可待。颜乔乔心潮澎湃,藏在案桌下的手指把公良瑾捏了又捏。他安抚地轻拍她的手背。她的唇角难以抑制地往上扬,声线却有些委屈:“你也不早说。”公良瑾黑眸微弯,一本正经:“没有证据。”她拽着他的手,笑得想落泪。半晌,她很不爽地问:“你若死了,让我辅佐谁家小孩继位?”提起这个,公良瑾的神色变得有些微妙。他轻咳一声,抬手,揉了下额角。“父亲和母亲,”他压低声线,犹豫片刻,收回老蚌生珠四个字,改口道,“梅开二度。”颜乔乔:“……”他淡笑着,反手扣住她的手指:“你我再勤勉些,争取与他们一道。反正父亲带一个是带,带两个也是带。我是他带大的,你可以放心。”颜乔乔:“……”她瞪了他片刻,转头望向滴酒未沾的太上皇夫妇,抿唇,笑出了声。(主线番外完)眼角轻轻一抽。“你放开我!”她抬手推了推他,没推动。他依旧精瘦,却沉得厉害。他闭了下眼眸,闷闷失笑,笑容在唇畔一点点扩大,好看得叫人眼花,让她感觉自己亏了金山银山。大手捧住她的脸,带薄茧的指腹摸索她的脸颊,他俯身凑近些,意味深长地问:“我若有二心,是不是还不如死了?”“当然!”颜乔乔答得干脆。公良瑾又笑了起来。颜乔乔看着这张光芒耀眼的脸,心间忽然浮起迷茫。他看着……当真不像心有旁骛的样子啊。“你。”她谨慎地说道,“是不是要逢场作戏,假成亲?我不接受。无论真假,有旁人就没有我。不对,你只要心有此意,无论成与不成,都已经失去我了。”“傻乔。”他轻叹,“我怎会。”颜乔乔察觉他的嗓音微微泛哑,似有哽意,她望向他的眼眸时,被他抬手捂住了眼睛。眼前一黑,他的气息更是铺天盖地将她淹没。他咬着她的唇,压抑地、狂暴地吻她。“倘若当真只余这两日。”他说话很慢,嗓音不似往日清润,而是让她不自觉地想到浓重沉郁的黑,“请允我肆意放纵。”颜乔乔心头微震。她本能地感觉到不对劲,要开口,却被他封住唇舌。中衣很快不知所踪。她的如玉君子变成了猛兽、变成了潮水。她看到天光明了又暗,暗了又明。每次好不容易凝聚起意志想要问个清楚,却被他狂烈的攻势击溃,只能无助地缠着他,伴他浮沉。他时不时低低轻笑,咬她耳垂或唇瓣,说上几句令她心惊肉跳的话。牙极冷,情话却极热。堪称狂浪。这是公良瑾第一次在她面前脱下君子皮囊。颜乔乔身心战栗到不成形状,她感觉自己就像一条濒死的鱼,只知仰着头,破碎地喘气。“颜乔乔,”他低语,“我怎舍得你。”颜乔乔艰难凝聚视线,望向他的脸。他气息极沉,眼眸极暗,气势锋锐凌厉,占有她、毁灭她,将她拉入深渊,彻彻底底属于他。颜乔乔的手指被他镇压在软枕上。当真只能任他为所欲为。她记得睡过去之前曾呜咽着向他求饶。他便问她,够了不曾。无论她点头摇头,他都继续将她欺负到底。仿若末日狂欢。*颜乔乔清醒时,已是第三日。“后日”,到了。她躺在公良瑾怀中,身躯像是被象群踩了一遍,心脏悸到麻木。身上倒是清爽干净,不知他何时替她沐浴过,换上了舒适的柔丝袍子。他松松披着黑色外袍,见她醒来,取过温水喂她。颜乔乔就着他的手饮了些淡蜜水,软软倚在他胸膛上,不愿说话,不愿思考。“阿乔。”他胸腔震了下,发出清润低沉的声音。像雪泉拂过寒弦。她把脸颊蹭了蹭,以示自己在听他说。“阿乔宁愿我死,也不愿我有二心。”他顿了顿,笑,“我知道。”她被他倒饬得乏力,软绵绵道:“然后呢?”“那便好。”他轻拍她的背,像哄婴儿似的,“我此生不可能有二心,倒是有些许可能,会先行离你而去。”颜乔乔怔忡了好一会儿,陡然抬眸。“什么?”只见他精致的眉眼异常温柔:“南越巫祖称,真圣只能陨落一次。送人重返过去,改变历史,倚仗的是圣人近神的力量。曾经死掉的凡人,在新的历史中安然无恙地‘复活’,消耗的是神力。”颜乔乔心头发寒,隐隐有不妙的预感。果然,便听他平静地续道:“可是,圣人的力量不可能让自己‘复活’,就像一个人不可能抱起自己。”颜乔乔屏住了呼吸。“那……”公良瑾淡笑:“圣人已在历史中死去。即便无人杀他,神力也只能支撑他活到‘前世’死去的那一刻。”颜乔乔瞳仁震颤。今日,便是前世韩峥封无间珠华为后之日,是她死去之日,也是公良瑾杀生成圣、以圣人陨落的力量送她重返过往之日。所以,他只能活到这一日?颜乔乔脑海中重新响起太上皇夫妇在御书房中说过的那些话。此刻读来,已是另外一重意思。“南越巫祖称,倘若我愿迎娶他钦点的圣女,与之诞育后代,并让大夏世代信奉巫祖,他便以神力为我续命。”公良瑾的语气浅淡得像是在聊天气,“以大夏国运,为我一人续命。”她抿住唇,眼眶一片酸涩:“你拒了。”他笑笑地将她拥紧:“我可不愿喝醋到吐。”颜乔乔:“……”这人是在记仇,与她秋后算账吧?她气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说笑!”公良瑾按捏她肩膀,安抚她:“莫着急,我并不认为自己会英年早逝。”颜乔乔:“……”他微微偏头,面露烦恼:“只是苦于找不到证据来证明,只能静待今日过去。”他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颜乔乔并没有被他轻易糊弄,她伏在他身上,紧紧盯住他的眼睛:“你若当真那么笃定,便不会放错鞋子,忘了勺子,还让我亲人朋友赶来陪伴我。还瞒着我。”公良瑾眼睫微动。对视片刻,他无奈地轻叹:“非要揭穿我。颜乔乔,我也会害怕的。我怕你难过,不敢想象你伤心的样子,一想便心痛若死。”颜乔乔怔怔望着他。这个男人平平淡淡说话的样子,就像谪仙堕入凡尘,染上了人间烟火色。她此生听过最动人的情话,莫过于此。“但我其实是有九成九把握的。”他扣住她的手指,认真对她说,“你莫怕。”“……好。”她别开头,让眼泪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该走了。”他抚了抚她的头发。她随他起身,换上赴宴的正装。他为她梳妆时,她心中默默数着时辰,精准到几时几刻。她逐一回忆前世那些细节——她大概死在什么时间,如何听到少皇杀进来的消息,又是如何感应到漫天熊熊大火……这是她第一次不带丝毫战栗恐惧地回忆过往。她不再害怕,彻彻底底不再害怕。就连回忆自己被利刃穿心之后躺在地上无助挣扎的痛苦,也不曾让她畏惧分毫。因为这点点滴滴的时间,都可以让此刻的她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听着他的声音、轻嗅他身上寒冽的气息。她将手递入他的掌心,由他牵着她走过长廊。“君后,”他轻咳一声,“收敛一点,就到宴殿了。”她将粘在他身上的视线收回。行出几步,她用极轻的声音说道:“你放心,我会看着江山、守护百姓,直至寿终正寝。”这是她能给他的,最好的承诺。“好。”他嗓音带笑,牵着她踏前一步,进入灿烂辉煌的殿堂。殿中一片和乐。颜乔乔坐在公良瑾身旁,时而看看被孙女尿满衣襟的父亲,时而看看被孟安晴掐了胳膊老实闭上嘴的颜青,时而看看头凑头交流养小白脸心得的蒋七八与龙灵兰,时而看看一口酒都不喝的太上皇夫妇。再望望端坐身旁的如玉君子。一切就像梦幻泡影。公良瑾挽袖,替她将菜中不吃的辅料逐一挑走——她这人就是这样,非得加那些辅料,却又不吃它们——成婚之后,这毛病被他惯入晚期。他做得极自然。拣好菜,替她清理一遍木箸上并不存在的毛毛刺,然后将它递入她的手中,顺便握了握她的手,看她是否冷了或热了。这七年,他都是这般照顾她。颜乔乔心脏一阵阵悸颤。她这一生,从未有过如此矛盾的时刻,既盼望着那一霎尽快过去,又盼望着时间走得慢些、再慢些。紫金沙漏仿佛会烫眼睛,却又忍不住一次次去看。大约在未时一刻……眼见时辰一点一点逼近,颜乔乔感到眩晕,脑海中嗡嗡作响,旁人说了些什么全然听不进去,只知道抿着唇微笑。心跳快得令她一阵阵窒息,她的手指不自觉地颤动,公良瑾探过手来,将她的手攥入掌心,有力地握紧。他侧身,垂首,在她耳畔说了句什么。颜乔乔茫然回望:“啊?”“过去了,阿乔。”他笑眼温柔,慢而清晰地告诉她。话音落时,忽有一道奇异而宏大的震荡,于天地之间悄然漫开。历史走到重合的节点,世界仿若新生,又仿若复位。她紧紧攥住公良瑾的手,忽而心有灵犀,隔着重重宫墙,望向昔日皇陵的方向。铺洒天地般的灵气动荡,正是自那个方向传来。她恍然:“所以……”公良瑾轻轻啊一声,笑得温文尔雅:“我果然是斩了另一位圣人,送你归来。”颜乔乔:“……”她怎么就没想到还可以这样。原来前世成圣后的公良瑾,竟是跑去皇陵,斩了那个卡在天地间等待飞升的先祖圣人,以圣陨之力送她回来。那时她的魂魄已近破碎,无法感知周遭的事情,错过了一场华丽圣战。也难怪,今生公良瑾集民意与历代仁君之愿诛杀公良先祖时,司空白难以置信地连声大喊,说圣人不该虚弱至此,为何圣人竟虚弱至此。原来,圣人前世已被斩过一回。她重生回来,每救一个原本该死之人,便是消耗那位一份力量来改变历史。颜乔乔胸口涌起万般复杂的情绪。想哭,也想笑。就……很感激那位先祖的贡献。“从此,该开创新的历史。”公良瑾微笑,“南越‘神谕’称我将死于今日,我既未死,是时候令其信仰崩塌。”天下一统,指日可待。颜乔乔心潮澎湃,藏在案桌下的手指把公良瑾捏了又捏。他安抚地轻拍她的手背。她的唇角难以抑制地往上扬,声线却有些委屈:“你也不早说。”公良瑾黑眸微弯,一本正经:“没有证据。”她拽着他的手,笑得想落泪。半晌,她很不爽地问:“你若死了,让我辅佐谁家小孩继位?”提起这个,公良瑾的神色变得有些微妙。他轻咳一声,抬手,揉了下额角。“父亲和母亲,”他压低声线,犹豫片刻,收回老蚌生珠四个字,改口道,“梅开二度。”颜乔乔:“……”他淡笑着,反手扣住她的手指:“你我再勤勉些,争取与他们一道。反正父亲带一个是带,带两个也是带。我是他带大的,你可以放心。”颜乔乔:“……”她瞪了他片刻,转头望向滴酒未沾的太上皇夫妇,抿唇,笑出了声。(主线番外完)眼角轻轻一抽。“你放开我!”她抬手推了推他,没推动。他依旧精瘦,却沉得厉害。他闭了下眼眸,闷闷失笑,笑容在唇畔一点点扩大,好看得叫人眼花,让她感觉自己亏了金山银山。大手捧住她的脸,带薄茧的指腹摸索她的脸颊,他俯身凑近些,意味深长地问:“我若有二心,是不是还不如死了?”“当然!”颜乔乔答得干脆。公良瑾又笑了起来。颜乔乔看着这张光芒耀眼的脸,心间忽然浮起迷茫。他看着……当真不像心有旁骛的样子啊。“你。”她谨慎地说道,“是不是要逢场作戏,假成亲?我不接受。无论真假,有旁人就没有我。不对,你只要心有此意,无论成与不成,都已经失去我了。”“傻乔。”他轻叹,“我怎会。”颜乔乔察觉他的嗓音微微泛哑,似有哽意,她望向他的眼眸时,被他抬手捂住了眼睛。眼前一黑,他的气息更是铺天盖地将她淹没。他咬着她的唇,压抑地、狂暴地吻她。“倘若当真只余这两日。”他说话很慢,嗓音不似往日清润,而是让她不自觉地想到浓重沉郁的黑,“请允我肆意放纵。”颜乔乔心头微震。她本能地感觉到不对劲,要开口,却被他封住唇舌。中衣很快不知所踪。她的如玉君子变成了猛兽、变成了潮水。她看到天光明了又暗,暗了又明。每次好不容易凝聚起意志想要问个清楚,却被他狂烈的攻势击溃,只能无助地缠着他,伴他浮沉。他时不时低低轻笑,咬她耳垂或唇瓣,说上几句令她心惊肉跳的话。牙极冷,情话却极热。堪称狂浪。这是公良瑾第一次在她面前脱下君子皮囊。颜乔乔身心战栗到不成形状,她感觉自己就像一条濒死的鱼,只知仰着头,破碎地喘气。“颜乔乔,”他低语,“我怎舍得你。”颜乔乔艰难凝聚视线,望向他的脸。他气息极沉,眼眸极暗,气势锋锐凌厉,占有她、毁灭她,将她拉入深渊,彻彻底底属于他。颜乔乔的手指被他镇压在软枕上。当真只能任他为所欲为。她记得睡过去之前曾呜咽着向他求饶。他便问她,够了不曾。无论她点头摇头,他都继续将她欺负到底。仿若末日狂欢。*颜乔乔清醒时,已是第三日。“后日”,到了。她躺在公良瑾怀中,身躯像是被象群踩了一遍,心脏悸到麻木。身上倒是清爽干净,不知他何时替她沐浴过,换上了舒适的柔丝袍子。他松松披着黑色外袍,见她醒来,取过温水喂她。颜乔乔就着他的手饮了些淡蜜水,软软倚在他胸膛上,不愿说话,不愿思考。“阿乔。”他胸腔震了下,发出清润低沉的声音。像雪泉拂过寒弦。她把脸颊蹭了蹭,以示自己在听他说。“阿乔宁愿我死,也不愿我有二心。”他顿了顿,笑,“我知道。”她被他倒饬得乏力,软绵绵道:“然后呢?”“那便好。”他轻拍她的背,像哄婴儿似的,“我此生不可能有二心,倒是有些许可能,会先行离你而去。”颜乔乔怔忡了好一会儿,陡然抬眸。“什么?”只见他精致的眉眼异常温柔:“南越巫祖称,真圣只能陨落一次。送人重返过去,改变历史,倚仗的是圣人近神的力量。曾经死掉的凡人,在新的历史中安然无恙地‘复活’,消耗的是神力。”颜乔乔心头发寒,隐隐有不妙的预感。果然,便听他平静地续道:“可是,圣人的力量不可能让自己‘复活’,就像一个人不可能抱起自己。”颜乔乔屏住了呼吸。“那……”公良瑾淡笑:“圣人已在历史中死去。即便无人杀他,神力也只能支撑他活到‘前世’死去的那一刻。”颜乔乔瞳仁震颤。今日,便是前世韩峥封无间珠华为后之日,是她死去之日,也是公良瑾杀生成圣、以圣人陨落的力量送她重返过往之日。所以,他只能活到这一日?颜乔乔脑海中重新响起太上皇夫妇在御书房中说过的那些话。此刻读来,已是另外一重意思。“南越巫祖称,倘若我愿迎娶他钦点的圣女,与之诞育后代,并让大夏世代信奉巫祖,他便以神力为我续命。”公良瑾的语气浅淡得像是在聊天气,“以大夏国运,为我一人续命。”她抿住唇,眼眶一片酸涩:“你拒了。”他笑笑地将她拥紧:“我可不愿喝醋到吐。”颜乔乔:“……”这人是在记仇,与她秋后算账吧?她气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说笑!”公良瑾按捏她肩膀,安抚她:“莫着急,我并不认为自己会英年早逝。”颜乔乔:“……”他微微偏头,面露烦恼:“只是苦于找不到证据来证明,只能静待今日过去。”他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颜乔乔并没有被他轻易糊弄,她伏在他身上,紧紧盯住他的眼睛:“你若当真那么笃定,便不会放错鞋子,忘了勺子,还让我亲人朋友赶来陪伴我。还瞒着我。”公良瑾眼睫微动。对视片刻,他无奈地轻叹:“非要揭穿我。颜乔乔,我也会害怕的。我怕你难过,不敢想象你伤心的样子,一想便心痛若死。”颜乔乔怔怔望着他。这个男人平平淡淡说话的样子,就像谪仙堕入凡尘,染上了人间烟火色。她此生听过最动人的情话,莫过于此。“但我其实是有九成九把握的。”他扣住她的手指,认真对她说,“你莫怕。”“……好。”她别开头,让眼泪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该走了。”他抚了抚她的头发。她随他起身,换上赴宴的正装。他为她梳妆时,她心中默默数着时辰,精准到几时几刻。她逐一回忆前世那些细节——她大概死在什么时间,如何听到少皇杀进来的消息,又是如何感应到漫天熊熊大火……这是她第一次不带丝毫战栗恐惧地回忆过往。她不再害怕,彻彻底底不再害怕。就连回忆自己被利刃穿心之后躺在地上无助挣扎的痛苦,也不曾让她畏惧分毫。因为这点点滴滴的时间,都可以让此刻的她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听着他的声音、轻嗅他身上寒冽的气息。她将手递入他的掌心,由他牵着她走过长廊。“君后,”他轻咳一声,“收敛一点,就到宴殿了。”她将粘在他身上的视线收回。行出几步,她用极轻的声音说道:“你放心,我会看着江山、守护百姓,直至寿终正寝。”这是她能给他的,最好的承诺。“好。”他嗓音带笑,牵着她踏前一步,进入灿烂辉煌的殿堂。殿中一片和乐。颜乔乔坐在公良瑾身旁,时而看看被孙女尿满衣襟的父亲,时而看看被孟安晴掐了胳膊老实闭上嘴的颜青,时而看看头凑头交流养小白脸心得的蒋七八与龙灵兰,时而看看一口酒都不喝的太上皇夫妇。再望望端坐身旁的如玉君子。一切就像梦幻泡影。公良瑾挽袖,替她将菜中不吃的辅料逐一挑走——她这人就是这样,非得加那些辅料,却又不吃它们——成婚之后,这毛病被他惯入晚期。他做得极自然。拣好菜,替她清理一遍木箸上并不存在的毛毛刺,然后将它递入她的手中,顺便握了握她的手,看她是否冷了或热了。这七年,他都是这般照顾她。颜乔乔心脏一阵阵悸颤。她这一生,从未有过如此矛盾的时刻,既盼望着那一霎尽快过去,又盼望着时间走得慢些、再慢些。紫金沙漏仿佛会烫眼睛,却又忍不住一次次去看。大约在未时一刻……眼见时辰一点一点逼近,颜乔乔感到眩晕,脑海中嗡嗡作响,旁人说了些什么全然听不进去,只知道抿着唇微笑。心跳快得令她一阵阵窒息,她的手指不自觉地颤动,公良瑾探过手来,将她的手攥入掌心,有力地握紧。他侧身,垂首,在她耳畔说了句什么。颜乔乔茫然回望:“啊?”“过去了,阿乔。”他笑眼温柔,慢而清晰地告诉她。话音落时,忽有一道奇异而宏大的震荡,于天地之间悄然漫开。历史走到重合的节点,世界仿若新生,又仿若复位。她紧紧攥住公良瑾的手,忽而心有灵犀,隔着重重宫墙,望向昔日皇陵的方向。铺洒天地般的灵气动荡,正是自那个方向传来。她恍然:“所以……”公良瑾轻轻啊一声,笑得温文尔雅:“我果然是斩了另一位圣人,送你归来。”颜乔乔:“……”她怎么就没想到还可以这样。原来前世成圣后的公良瑾,竟是跑去皇陵,斩了那个卡在天地间等待飞升的先祖圣人,以圣陨之力送她回来。那时她的魂魄已近破碎,无法感知周遭的事情,错过了一场华丽圣战。也难怪,今生公良瑾集民意与历代仁君之愿诛杀公良先祖时,司空白难以置信地连声大喊,说圣人不该虚弱至此,为何圣人竟虚弱至此。原来,圣人前世已被斩过一回。她重生回来,每救一个原本该死之人,便是消耗那位一份力量来改变历史。颜乔乔胸口涌起万般复杂的情绪。想哭,也想笑。就……很感激那位先祖的贡献。“从此,该开创新的历史。”公良瑾微笑,“南越‘神谕’称我将死于今日,我既未死,是时候令其信仰崩塌。”天下一统,指日可待。颜乔乔心潮澎湃,藏在案桌下的手指把公良瑾捏了又捏。他安抚地轻拍她的手背。她的唇角难以抑制地往上扬,声线却有些委屈:“你也不早说。”公良瑾黑眸微弯,一本正经:“没有证据。”她拽着他的手,笑得想落泪。半晌,她很不爽地问:“你若死了,让我辅佐谁家小孩继位?”提起这个,公良瑾的神色变得有些微妙。他轻咳一声,抬手,揉了下额角。“父亲和母亲,”他压低声线,犹豫片刻,收回老蚌生珠四个字,改口道,“梅开二度。”颜乔乔:“……”他淡笑着,反手扣住她的手指:“你我再勤勉些,争取与他们一道。反正父亲带一个是带,带两个也是带。我是他带大的,你可以放心。”颜乔乔:“……”她瞪了他片刻,转头望向滴酒未沾的太上皇夫妇,抿唇,笑出了声。(主线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