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
作者:佛欢      更新:2023-05-10 11:31      字数:3341
  山上的凉风吹拂在二人脸庞,卷起他们散落在肩头的发丝,纠缠交错,一时无法分离。嘉月伏在他背上,透过枝桠的间隙望着天边那一轮火红的朝阳,眉眼温柔宁和。孟良是他们许下一生的地方。她如今只想与他一起远离喧嚣,平平安安地活下去。“我会带走京郊半数兵力,中途秘密折返。”“你该怎么过怎么过,叛军攻城那天再跑。”“府里的内鬼放着别管,免得打草惊蛇,春锦秋玉,初一十五都可信。”二人站定在通往厢房的台阶前时,陆凛停下同嘉月仔细交代之后的事情,神色多少有几分凝然,凤眸里隐隐浮动着让人心颤的戾气。他如今不想离开嘉月半步,但又不能放下那段仇恨,否则死不瞑目。“我都明白的。”“可他们若去抓大哥和大嫂怎么办?”他的话嘉月都牢牢记在心里,但她不免又有些担心温嘉辰和苏茗窈。“温府也有地道。”这年头哪个高门大户不会在宅院里修暗室,修密道?更何况京城错综复杂,和他们有关联的人太多,端王抓不过来。他的首要目标是皇宫,而后就是嘉月。将人儿放在地上,陆凛把她托在臂弯间带着她一步步往上走,即将推开顶上那个盖时,他的手又停下,转过脸看向嘉月,神色有几分少见的凶煞,语气微狠。“还有,别给老子犯傻管你那弟弟。”“他的死活跟我们没关系。”嘉月紧了紧唇瓣,被他突然而至的这一句话说得有些蒙,继而有几分莫名的心慌,但她还是乖乖点头。若他不说,她还真没想到嘉澜。只是他说了,嘉月又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安。-陆凛率领的大军从京城离开时,前来围观送行的百姓很多。尽管嘉月也很想去城楼上为他送行,但她没有忘记陆凛的话,所以只能忍着不舍为他披上战甲,目送他离开宁安阁。而那日后,京城的天也慢慢暗了下来。温嘉辰每日下朝都会先来侯府看望嘉月,也会将温嘉澜叫到面前抽查课业,而后才回府陪苏茗窈用午膳,午休过后再去大理寺处理公事,没有丝毫异样。平静又越发压抑的日子持续了近一个月。算算也该是陆凛他们统领的大军到云州的时候。这天晚上大风骤然而至,刺眼的闪电一次次将天空划开,雷声也是嘉月从未听过的响亮密集。无论怎么哄糖糖和葫芦始终哭个不停。前院的婢女顶着狂风步履艰难地走进院子时,嘉月正抱着哭得最厉害,一直打嗝,不停往外吐奶的糖糖哄着,眼眶里都是焦灼又心疼的泪。依稀听到“端王妃”这三个字时,她的手猛然抖了抖,继而又托着孩子的头将她搂在心口,心脏“噗通噗通”跳个不停,甚至有几分想呕。嘉月知道是端王要动手了,可越是危急的时刻便越不能顺着本能行事,容易乱。先不说反不反,这样的天气没有人会愿意出去见一个有名无实,无事找事的王妃。更何况她们之间早就撕破脸,已是仇人。“就说天色已晚,大雨将至,孩子闹得厉害,我已带着他们就寝,让她改日再来。”看向正站在一旁拧着热布巾的秋玉,嘉月轻轻拍了拍糖糖的背,嗓音有着颤意,但也是竭尽所能后的镇静。秋玉愣了片刻,接着点头应“是”,将帕子搭在盆边后便快步走出去。她拉开厢房门,狂风卷了进来,珠帘被吹得搅在一起,“噼啪”作响,凌乱地转着圈,屏风也在微微晃动着。依稀还能听到孩子的哭闹,以及嘉月温柔的声音。将话传完后,秋玉又关门回来,本想无视那打了结的珠帘,但她又冷静下来,从容地回过身将它解开,整理顺,又把屏风扶正。夫人努力镇定,那这屋子也不能乱。而嘉月则是将糖糖先放回摇篮,跑到柜子旁,在春锦的帮助下将地道口拉开。“没有鼓角声,也没听到喧嚣,此番有可能是想探我们的虚实,不能自乱阵脚。”“若府中闹起来,你只管带着孩子走。”将糖糖重新抱回怀里,嘉月俯身亲吻着她的额头,眸中闪烁着泪光。孩子们平安,她也能无惧。回来的秋玉重新拾起巾帕,在嘉月直起身后仔细地帮糖糖将脸擦干净,而后她们又一起给两个孩子换厚实些的衣服,戴上小帽子。地道凉,春锦一人带他们定也走不了太快,不穿多些恐会生病。接过春锦怀里的葫芦,嘉月俯身亲吻时一滴泪也落了下来,滴在他白嫩的小脸上。已经不怎么哭,只在抽泣的陆铭约睁着一双乌亮的大眼睛懵懵懂懂地看着母亲,在她起身时他突然抬起小手抓住她肩头垂落的一缕青丝。嘟囔着小嘴,“咿咿呀呀”了一阵。“葫芦乖。”嘉月将有些凉的指尖放在唇边哈了些气,又搓了两下,不那么刺人后方才握住孩子的小手十分轻柔地拨开,将自己的头发一点点抽了出来。把泪抹干净,她紧咬着唇瓣,找来绳子,在秋玉的帮助下将葫芦牢牢地绑在春锦背上,又让她原地跑了几圈,确认不会掉后悬着的心才放下些。侯府里有三百府兵,暗处还藏着十个陆凛亲自训练,身手不亚于大内禁军的暗卫,若温嘉清真的要在这儿动手也能挡上一阵,给她争取到逃跑的时间。背过身前,嘉月又看了两个孩子一眼。末了她含泪别过脸,来到梳妆台前撑着桌子缓缓坐下,而秋玉则拿出一件披风披在她纤细单薄的肩头。看着里面面容模糊,眼眶微红,明显是在强撑的女子,嘉月的指尖蜷缩,陷进了柔软的掌心。这样不行。事几乎都被她写在了脸上,温嘉清虽然不灵光,但也不瞎。那婢女再进来传话时已过了近一刻,虽然看不见内室的场景,但她依旧能听到孩子的哭声,又极其隐晦快速地扫了一圈外室,而后垂下眼帘,继续端着恭敬的姿态。嘉月听完她传的那些话后,蜷缩着的手心里冒出了丝许冷汗。端王动手的信号多半是要从温嘉清这里发出。毕竟他不可能去皇宫探秦绥帝的虚实。她果真还不能逃,否则他们定会确定这一切都是套,不可能再动手。“秋玉,走吧。”站起身,嘉月闭了闭眼,在糖糖的哭泣声,还有葫芦似是想说话的哼唧声中走出内室,绕过那传话的婢子,跨过门槛,顶着狂风往前院去。第69章 晋江独家骤雨主仆二人来到前院正堂时, 衣鬓都被吹得凌乱不堪,形象不整。嘉月有点头疼乏力,但又必须绷紧心神, 便也没看断了筋骨,只能瘫坐在主位长椅上的温嘉清,更没同她见礼。在秋玉的搀扶下,她目不斜视地走到一旁的椅子前, 优雅落座, 整理仪容。“温嘉月, 你好大的架子。”微微眯眼, 一脸阴沉的温嘉清恶狠狠地盯着下首话也不说, 始终无视她的女子, 掌心收紧, 若非身旁婢女的手在后面撑着她的背, 她势必就要发作。嘉月未施粉黛, 只着绸缎的,柔软的白色里裙,外面披着一件月白的披肩, 没佩任何发饰,如瀑一般的青丝柔顺地披在身后,是即将就寝的打扮。显然是觉得温嘉清不配她认真梳妆, 周全以待。“你有何事?”身上的寒意散了些,嘉月的视线落向对面桌上一株君子兰, 以此转移在这气氛中变得紧张的注意。温嘉清不是这厅里最可怕的,她身边的婢子,还有周围站着的几个府中内鬼才最该小心。“温嘉澜是本王妃的同胞弟弟,在你这侯府待着不像个样子, 本王妃今日要接他回去。”主座上的温嘉清在婢女的托扶下又直了点身子,看着倒像个能站能坐的正常人,而她的话也在嘉月的意料之中。这府上能被她用来说道两句的也就只有温嘉澜。“你这话倒是奇怪,嘉澜是温家血脉,理应由温氏教养,如今长嫂有孕我受她和大哥所托代为照料,自也不会苛待,何来不像样一说?”“更何况他年幼懵懂,须得正确引导,你和端王就不必费这份心了。”交叠在腿上,被长袖遮掩,有点僵麻的手轻轻搓了两下,嘉月扬起唇角笑了笑,眉眼间透出几分少有的,清柔的讽刺。她倒也说得出自己是嘉澜的同胞姐姐这种话。“温嘉月你——”温嘉清死死瞪着嘉月,仿佛要在她那张举世无二的芙蓉软面上灼出一个个血窟窿。但后面的话,还有刚燃起的气势被撑着她背的婢女遏了回去。背部吃痛,温嘉清黛眉紧皱,瘦得几乎只剩骨头的脸上透出几分狰狞,又似有颓然。若是她未曾残废,至少不会如此受制于人,下去扇那贱人几个巴掌也未尝不可。想着,她眼里的恨意更浓。“把嘉澜叫来,他现在也不是受人摆布的三岁孩子,本王妃要问过他的想法。”深吸口气,温嘉清死命压着郁积在心,无处发泄的恨和火,咬牙道。“外面刮着这么大的风,你倒当真是嘉澜的同胞姐姐。”轻笑一声,嘉月终是抬头看了一眼上首的女子,眸中划过一抹短暂的惊愕,而后又平静地移开视线,蜷缩的指尖却深陷进掌心,留下些许红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