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第四十九章 互相扶持不好吗?
作者:藿香菇      更新:2023-05-29 11:40      字数:4631
  绿芯当时就在现场,处于最佳观众席,里头的一切都了了可见。

  彼时日晖堂的书房门内,玉珠帘后的青釉博山炉香烟缭缭,在书案边徐徐悠悠地荡散开。

  就在那片极淡的青烟中,一室垂地的湘帘内,名义上互为姐夫和小姨子的两个人,密不可分的相挨在一处,男人的胸膛贴在女人的后背上,环腰握手,合挶一支玉管狼毫,在红木案平铺的宣纸上笔走龙蛇。

  俨然是一副郎情妾意、怜我怜卿的“美好”画面!

  如果这两个人不是她的丈夫和妹妹的话!

  秦兰月一开始还存了侥幸,许是她误会了也说不一定。

  她的丈夫,从前确实是梁京有名的花心浪子,风流博浪,但自遇上她后就痛改前非,彻底收了心,不仅绝了府外的莺莺燕燕,连府内的姨娘妾室也再都不碰了。他若想要女人,府里府外多的是供他选,无论如何也不该挑到小姨子头上吧!

  而她的妹妹,性子上纵有百般不好,但那都是对外人的,怎么也不会反刺作为姐姐的她。她们从小一起长大,她对她护爱有加,即便经了这么多难事,她也没有说彻底撒手不管她。

  她们是连枝同气的亲人啊!

  她怎么能……

  他们怎么能!

  可饶是她再抗拒,再不愿相信,事实就摆在她眼前……

  丈夫和妹妹的双重背叛,让秦兰月愤怒到了极点,袖摆下攥成拳的双手直发抖。

  从绿芯的视角,可以看见她保养得极好的拇指指甲,掐按在无名指的指关节上,力大得穿透了皮肤,压出了血痕。

  “长姐……”秦芙瑜被秦兰月急怒的骂声吓得娇躯抖索了一下,越往男人怀里入得深了。她闪躲地摆过头,不敢和怒火烧腾的秦兰月对视,只期期艾艾的:“我、我……”

  秦兰月见了,眼珠泛红,更气不打一处来,三步并作两步,行进极快地冲到前头,扬手就打掉了他们握住的毛笔,再把卫智春往后一推,强将两人分拽开来。

  她盛怒之下,气力大涨,生拉得秦芙瑜一栽,跌跌跄跄地往地上扑了跟头。

  膝盖砸在地上,疼得秦芙瑜倒吸气,秦兰月却只冷冷地从齿缝儿里挤出一句叱令:“你给我滚出去!”

  听得此话,秦芙瑜既诧异又暗松吐了口气,不用面对这个局面,是再好不过了。

  她忙忍住疼爬起来,搂起裙子往外跑,只是余光还是偷往卫智春那处瞄了一瞄。

  她自以为小动作隐秘,实则被秦兰月尽收眼底。秦兰月心口闷疼。

  秦芙瑜出去还贴心地将门也带上了,原打算也跟上的绿芯一时进退不得,只能尽力地降低存在感。

  “何苦生这么大的火,我不过教她写几个字,也值得你来气泼醋?”安国公卫智春坐在太师椅上,转了转碧玺扳指,将桌上的纸笔收拢,“将我好好儿的纸墨都废了。”

  他不以为意的态度,和悠闲的姿态,全然是反指她无理取闹。

  秦兰月气极反笑:“写字,你们那是写字?你把我当瞎子,当傻子呢!”男女七岁不同席,“就是亲兄妹也没有这样写字的!”

  卫智春面对指责,哎了声,却笑说:“那不一定,月娘忘了你娘和你舅舅了,我可不信他二人没这般写过字。”

  秦兰月最厌人与她提起沈传茵和沈万川的往来,她哗地抓过卫智春身前那一沓写了字的纸,摔在他脸上。

  卫智春被打得闭了闭眼,挥手拨开,也不耐了起来。他是坐着的,比书桌对面站着的秦兰月矮了一截,但一冷下脸,气势却比怒头上的秦兰月还高了几分。

  “行了!你适可而止。”

  “我适可而止?合着还是我的不对了?卫智春,你知不知你在做什么?秦芙瑜她年纪小,她不懂,你一大把年纪了你也不明白?”秦兰月指着外面,她一段话没换一口气,说完后大喘了两下,尖声道:“你对得起我?!”

  “我对不起你?”卫智春横扫过她,见她眉竖眼立的失态样,觉出烦意来。

  这七八月里,她常这等做派,不是气就是怨,哪还有往前的气定神闲,连带容貌气质降了六分不止。

  卫智春心硬了:“自成亲的这两年,我怎么就对你不起了?后院儿里的妾室女人我一个不沾,族里要休你弃你,我尽都护你,你家里头一堆烂事,我也一个字没提。什么好东西我没往你手里送?什么事我没顺着你?你自己立不起来,到头来,我还对不住你了?”

  秦兰月:“我和你说秦芙瑜的事,你扯那些做什么!”

  “好,就说你妹妹。”卫智春捻了捻胡须,提到秦芙瑜,他倒是笑起来了,“你也不必冲我发火,是你妹妹先找我来的。”

  他起先没想过和秦芙瑜扯上关系,说实在的,妹妹的皮相比不上姐姐和她亲母,不怎么和他的意,但处久了,他发觉这妹妹的脑子还比不上他们家的芩姐儿。

  又年轻又不聪明,挺好教的。从某方面说,很合他的心意。

  作为国公,他当然不会苛待自己。两个人都有心,一来二往的,就凑到一处了。

  “较真起来还不是月娘你,非要给她说个穷苦的郎君,小姑娘如何受得了?”

  “又是我的不对了?你们俩不知廉耻,竟也能赖到我身上?你怎么能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种话,你还要不要脸!”

  秦兰月思路清晰得很,她并没有被卫智春的倒打一耙忽悠到,但却着实被气到了,牙齿咬得咯咯响。

  她的指责让卫智春疑惑,奇怪她为什么会说这话:“不要脸?”

  他笑,“月娘,我如果要脸,你也进不得这府里来,这家里头就没你什么事儿了。更不必说站在这里和我说话了。”

  秦兰月一滞,恍若被当头泼了一盆冰水,周身冒腾的火焰也尽被灭了个干净。

  是了,他本来就是个不知耻的。

  人在气中忘气,鱼在水中忘水,她和他处得久了,习惯了他站在她这边,有意无意的,都忘了他是个什么样的货色了。

  羞怒、恼恨、酸涩等诸多情绪齐齐窜上天灵盖,她喉咙发堵,眼里也终于溢出了泪来。

  卫智春站起,如往常给她拭泪,笑说:“芙瑜是你妹妹,我也不想委屈她,你亲自寻个好日子吧。”

  他还真想纳了秦芙瑜?

  姐妹共侍一夫,还要她来挑日子?好大个笑话!

  秦兰月瞠目,泪珠还半挂在眼眶上,但她已经哭不出来了。

  她冷眼静看着这个男人。

  平心而论,四十来岁的卫智春不大显老,形貌气质都是出挑的。要不然她也不可能看上他。

  可此刻,从前忽略掉的细微瑕疵陡然无限放大,让她只觉得这张脸又老又烂,让人犯恶心。

  “你、做、梦!”

  秦兰月甩袖跑离了日晖堂,绿芯忙跟上。

  回到正院,秦兰月直奔上廊庑,将那摆了一排的稀奇花卉全砸了个干净。

  哐当哐当的碎响,让当值的下人们战战兢兢。

  砸完了,秦兰月扭头就回了内室。绿芯落后一步,板着脸训诫院子里的婆子丫头不许声张,才随入里去。

  绿芯人都麻了,主仆一体,她的荣辱尽都系在秦兰月身上,这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向来行事妥帖的大丫环也应付不过来了。

  只能干巴巴地说些安慰的话。

  后头秦芙瑜来了,她踌躇地站在床前,顶着绿芯想要杀人的目光,说:“长姐,我留下来不好吗?我若留下来,我们姐妹俩从此都不必分开了,同舟共济,我不会和你争的。我不想去外头吃苦。”

  有秦家家资时,她肯定不会拒绝长姐给她挑的亲事,她手里有钱,便是嫁得再不好,她也能过得舒服。

  可现在没钱了,她连一份像样的嫁妆都置办不起,一旦从长姐身边离开,就意味着她的好日子到头了。

  她从小被沈万川如珠如玉的养大,对于那未知的前程,她无比的恐惧害怕。只要稍一想,就心慌意怯。

  畏难、畏苦,她畏怕舒适区外的一切。

  “你不想去外头吃苦,就盯上你姐夫?!就算你要做小,这世上就没有别的男人了吗!卫家的一二三,哪怕是小一点的卫信呢?你这么对你亲姐姐?”

  秦兰月本是一直埋在被子里不动,猛地抬起脸来,两目眈眈。

  秦芙瑜被吓得退了一步,讷讷道:“我也想过,可他们见到我都绕道走,不搭理我。”

  卫家年轻一辈的郎君,许是自小就见烦了卫智春的花心好色,和他们的亲爹迥然不同,个个洁身自守,不好女色。

  只有卫智春回应了她。

  “其他府里的我接触不到,我也不想去,去外头做妾,那些当家的夫人哪一个都不是好相与的。”

  秦兰月哈哈笑起来:“是了,就只有你姐姐我最好欺负!”

  秦芙瑜见她这样,心里也有点难过,跪在床前求她:“长姐,我不是、我不是想对不起你。”

  她不喜欢卫智春,她只是喜欢国公府里的生活。

  “在我心里,长姐永远是排在前头的。”她说:“我们姐妹互相扶持,不好吗?我留下来也可以帮你啊。”

  秦兰月埋着脸,没有发声。

  这一夜秦兰月就没合过眼,也确实发了热。

  沈云西压了压细眉,回到合玉居吃了半碗酥酪,才治疗那段画面给她带来的伤害。

  别的不说,姐夫和小姨子也太膈应人了。

  本来因为卫智春对卫邵的态度,她就挺讨厌他,现在看了觉得,更讨厌了。

  不过,想一想这些都和她无关。

  沈云西摇摇头又甩到脑后去了。

  她不放在心上,秦兰月几人可放不下。不知是何缘故,秦兰月到底还是点了头,端午前夕,安国公就将秦芙瑜纳妾收房了。

  这事一出,在府里炸开了锅。

  怎么会!老爷对秦夫人何等深情,怎会把小姨子收作妾?那可是为秦夫人守身如玉的老爷啊!

  众人只觉得荒谬。甚至还猜测是不是秦夫人不想妹妹远嫁,主动提出的。

  秦兰月听见这样的言语,气得当即就放出话,说那二人是自己看对眼儿,半点面子没给卫智春和秦芙瑜留。

  大房里的卫大爷,私底下和大夫人温玉娴说:“我那父亲从来就不是个安分的,这两年我当他改了,原还是当初那个。”

  二房里的卫二爷,对着二夫人原齐芳指手对天发誓:“我虽是他儿子,但我和他是不一样,我真的和他不一样!芳芳,你信我!”

  五姑娘卫芩则恼得跌足,她又多了一个年龄相当且关系不好的小妈,烦死了啊!

  老六卫信这些月埋头读书,读得头都快秃了,听见这消息,暗里大骂了一回卫老匹夫。他就说这老东西,不是个好东西!

  至于三房,沈云西压根儿就不想为那些外事费心神,她在忙自己的人生大事。

  临近端午,夜风都多含了几缕热气,竹珍荷珠几个丫头在院子里纳凉说笑,里间门内里,沈云西把卫邵按坐在榻上,正色说:“你别动。”

  卫邵不知她要做什么,却也听之任之,只笑说道:“朝朝,且先容我放下扇子吧。”

  沈云西顿了顿,自那日后,他再不唤她夫人了,总叫她朝朝,听起来怪怪的。

  郡主娘、秦兰月也爱这样叫她,但从他口里喊出来,就、就好像哪里不对。

  沈云西揉了揉耳朵,帮他把手上展开的折扇取下来,又牵着他的双手放在膝上,叫他坐得端端正正的。

  卫邵还不明所以,她人已经俯身下来,两手扶在他的肩上,脸也凑了过来,与他相离不过一寸。

  她亲了亲他的额头,看看他,又去亲他的脸,再看看,观视他的反应。

  甜香萦绕,肌肤相接。她呼吸缠绵地在他面上细吻,但偏偏凝着他的两眼明亮而清澈。

  青年愣了一瞬,他眼帘抖了一下,再睁抬起时,目光略带暗沉。

  沈云西见他没反应,疑惑地皱了皱脸,她的主动出击是失败了吗?

  她眉头一纵,松开手,欲转身去翻她的书。才侧了半个身子,腕上忽然一紧,她整个人就被拽跌了下去,落入怀中,腰上被紧紧箍住。

  下一刻男人寻到她方才作乱的双唇,扑面而来的气息交缠入侵,叫她脸颊发烫。

  沈云西有点虚茫地睁大了眸子,半晌她才反应过来,唇舌被碾过时,掐着空儿呜呼地哼出断断续续的字句:“这、这感觉好、好奇怪哦……”

  卫邵听见,动作都滞住了一下,无奈地将人环紧了些。

  根本就还什么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