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 14 章 测验结果是两道杠。……
作者:张不一      更新:2023-05-09 05:42      字数:13442
  距离中午十二点差五分的时候,许知南和赵西禾的另外一位老朋友范宥辰来了。

  范宥辰是一位身形高大圆润的胖子,但他给人的第一印象永远不是:这男的有点儿胖,而是:这胖子真白啊。

  白的像是侵泡过牛奶,适合任何花里胡哨的离谱发色,常常让许知南和赵西禾羡慕嫉妒恨。

  今天聚会之前,范宥辰又去染了一款偏绿色的茶灰系发色,相当之fashion。

  他的穿搭也挺fashion,上身套了一件drewhoe的黄色笑脸t恤,下身穿了一条gui黑色的束脚运动裤,外侧裤缝处印了一溜金边,上面缀满了古驰的logo。

  赵西禾在打开房门的那一刻就被闪瞎眼了:“您这是要去出道么?”

  范宥辰抬起右手,大拇指朝向自己:“胖爷我大小是个网红,潮一点怎么了?”

  赵西禾:“……”

  范宥辰表面上是一位正经的作家经济公司的老板,背地里却还有着一个不怎么正经的身份:某音搞笑博主。账号粉丝数都快破百万了。

  换好拖鞋后,范宥辰问了句:“南南没来么?”

  赵西禾:“南南贤惠,南南在做饭呢。”

  范宥辰圆润的胖脸一板:“啧,小赵,这就是你不懂事儿了啊,不是我批评你,怎么能让总裁夫人去给咱们做饭呢?”

  赵西禾:“……”

  刚还是“南南”呢,怎么现在又成“总裁夫人”了?

  你这个胖子真是有点儿市侩的嘴脸在身上的!

  随后两人一前一后去了厨房。许知南正站在火焰旺盛的灶台前翻炒锅中的辣子鸡丁。

  比起赵西禾的居家休闲套装和范宥辰的潮男fashion穿搭,许知南今天的穿衣风格中规中矩,一件米白色的真丝衬衫搭配黑色直筒西裤,有点儿像是早八人的简约通勤风穿搭。

  不过今早去送林嘉年到机场也确实是赶时间,许知南也没怎么好好弄发型,只是将乌黑浓密的长发在脑后简单地盘了一个发髻,露出了一截修长白皙的后颈,却将她本就窈窕的身型衬托的越发优雅绰约。

  “看咱总裁夫人,有颜值有身材还有厨艺。”范宥辰一走进厨房就开始遛嘴皮子,“这油烟味儿,一闻就正宗!”

  赵西禾双臂抱怀,睨了他一眼:“光动嘴夸夸就行了?怎么不去给总裁夫人搭把手?不懂事儿啊?”

  范宥辰特有自知之明:“我是个废物,就别去给秀外慧中的总裁夫人添乱了。”

  “你俩可以了啊。”许知南又气又笑地说,“停止商业互吹,争当文明市民。”

  范宥辰立即摆了摆手,一本正经:“没吹啊,没吹,我一点也没谄媚你,也不渴望着你老公给我公司投资。”

  但是没人把他这句话当真,因为关系好,所以他们仨之间可以随便玩梗开玩笑。

  许知南一边点头一边给他画饼:“好的好的,我知道了,高低得给你投个五千万。”

  范宥辰也开始画饼,无限画饼:“那您就是我司高贵的副总,我旗下关系最铁的关系户作家,后门直接开到您家门外。”

  许知南还真有点儿心动了:“所以资源全部倾斜于我,给我捧成漫圈顶流?”

  范宥辰:“绝对没问题!”

  许知南不假思索:“什么都别说了,现在就给我老公打电话,我就是要红!”说完,就关了火,然后把炒好的辣子鸡丁铲进了盘子里,打开水龙头涮了一下锅,继续炒下一个菜。

  显然,当漫圈顶流的事儿没有吃午饭重要。

  不过红这种事,也确实是挺难的,论捧还得论命,单单是凭借着一腔孤勇的话是绝对不行的,赵西禾对此深有感触。

  怀才不遇的赵作家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问了句:“南南,你入圈几年了?”

  许知南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时间:“快十年了吧?不过毕业之前纯粹是为爱发电,因为不用考虑生计。毕业之后有好几年没再动过漫画,因为要工作要赚钱,没那个精力为爱发电了。”

  赵西禾对她的话深有共鸣:“确实,像咱们这种自由职业,不确定性太大,除非能够保证自己饿不死,不然真的没那个精力为爱发电。”她又叹了口气,“哎,其实全职也很辛苦的,要是能红就好了,红起来就不那么辛苦了。”

  范宥辰瞪大眼睛看向赵西禾:“你一个房姐你还哀叹上了?你辛苦什么?挨家挨户收房租很辛苦么?”

  赵西禾不乐意了:“我有房子怎么了?我有房子我也有理想啊!我就是想红,我就是想被人吹捧,我就是想追名逐利,想名利双收,我就是世俗!”

  范宥辰沉默了,沉默了好几秒钟后,回了句:“小赵,你好坦诚啊,我辈楷模。”

  赵西禾点头:“是的,我做人就是这么的实在。”

  许知南没有插嘴,唇边却洋溢起来了一抹愉悦的笑意,因为她喜欢现在的这种轻松氛围,喜欢和坦诚又坦荡的人相处。

  她没有社交恐惧症,但她的社交能力也着实残缺,是一个发育不完善的成年人,她读不懂人家话语中的潜台词也不会看人脸色,很容易就会在无意间得罪人,不然她的整个学生时代不会那么的缺朋少友,就连参加工作后所结识的朋友也不多。

  不过,有那么两个可以交心的就足以了。

  “南南。”赵西禾看许知南一直没说话,就主动把她拉入了群聊,“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全职的?”

  许知南仔细想了想:“一年多以前吧。我老公的公司慢慢走上了正轨,赚到了一些钱,我就可以干点自己喜欢的事情了。”

  干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大概是她人生的最大追求。

  因为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是没有资格追求自己喜欢的事情的,她只能按照父母规划好的路线按部就班地往下走。

  从她上小学起,她的父母就意识到了他们的女儿不是大众眼中的聪慧型拔尖人才,所以早早就开始为她谋划未来的发展道路了。

  她没有把握文化课的能力,就说明她不适合搞学术科研;她对音乐也不敏感,说明她当不了音乐家;也没什么体育和语言天赋,说明她走不了运动员或者翻译家这条路;更没有经商头脑,说明她不适合搞经济金融……如果把人生比作一条条道路的话,人家是条条大路通罗马,而她则是笨拙踟蹰、步履维艰。

  她的父母在一次又一次的崩溃与失望中探索了一万种可能,终于很欣慰地确定了她并不是一无是处,最起码她还有着出类拔萃的绘画天赋。于是他们齐心合力,开始孤注一掷地将她朝着艺术家的方向培养。

  他们花重金买房子,让她被就近分配进了全市最好的小学和初中,又用金钱灌输着,勉勉强强地将她送进了重点高中,然后找人脉找门路,为她争取到了一个十分难得的艺术生名额,把她送进了全国顶尖的重点大学。

  听起来她的人生是开了挂的,但这一路走来并不轻松,稍微行差踏错一步都会接受到严厉的惩罚。

  更何况,命运馈赠的礼物,都是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的。[1]

  她的父母不仅仅是在养育女儿,还在为自己培养可以交换利益的筹码。

  他们原本计划的是等到她大学毕业后再将她送出国,去全球顶尖的艺术殿堂深造,然后再继续用钱和人脉为她在艺术圈中砸出个名望,直至那一对富商携带着他们的自闭症儿子出现。

  她的父母权衡了利弊后,决定先将她嫁人,将精心培养了多年的筹码变现。因为嫁人之后还是有出国深造的机会的,但如果先出国的话,后续可能就再也遇不到比之更好的变现机会了。

  但她自己并不想成为一枚筹码。

  她是一个有感情的、有着自由意志的成年人,不是一枚可以任人操纵的棋子。

  她才不要嫁给一个比她大十岁却仅有着七岁智商的男人。

  于是,她拿出了一份平生从未有过的勇气,孤注一掷地从那条父母早已为她规划好的人生道路中跳了出来,走上了一条令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为之震惊的新路。

  这条崭新的道路上布满了迷雾,崎岖不平,荆棘丛生,但她却和林嘉年一路搀扶着,磕磕绊绊、跌跌撞撞地走到了彼岸。

  拔云见日,迷雾消散,荆棘丛盛放出了玫瑰。

  真是一件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

  “也感谢我老公的支持,不然我肯定不敢全职。”

  因为她的父母从小为她定下的目标是高雅的、受人仰望、尊敬的艺术家,在金碧辉煌的艺术殿堂里面开个人画展,在衣香鬓影中与上流社会的老爷夫人、少爷小姐们觥筹交错,而不是窝在家里不出门的网络漫画家。

  虽说职业不分贵贱,但“艺术家”这个字却是从小安插在她脑袋上的头衔。

  从一个维度到另外一个维度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情,即便她更爱当一位漫画家。

  “我全职之前一直在广告公司当设计师,我也确实是有点儿创意天赋,所以薪水还不错,领导和客户也都很认可我,但我一点都不开心,因为我不喜欢处理业务上的人际关系,我老公也察觉到了我的不开心,他开始鼓励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问他要是做不好怎么办?他说不可能的,然后他竟然拿出来了一本画册,每一页上都整整齐齐地贴着我之前为爱发电的时候在网上连载的故事稿,是他一张张打印下来的。他还说我之前就做的很棒,现在只会比之前更棒。”

  范宥辰一个大老爷们儿都听感动了:“你老公好贴心啊。”

  赵西禾则说的是:“你老公一定很爱你。”

  许知南:“他确实很爱我。”

  这件事她一直都知道,从高中时代起就知道。

  正因为知道,她才会产生一种有恃无恐的心态,也才敢在最走投无路的时刻在他身上下赌注。

  她也很感激林嘉年对她的这份爱,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回馈这份爱。

  要是她能够分得清楚自己的内心感情就好了……可是,如果真的很爱的话,怎么会分不清呢?

  她很害怕自己对林嘉年的感情不是爱情,而是习惯和感激,所以、她也不太想把内心深处的那团混沌不清的感情给理清楚。

  许知南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下一道菜是红烧鱼,许知南问赵西禾有没有啤酒,炖鱼的时候倒进锅里去腥。

  去储物间拿酒之前,赵西禾特意问了范宥辰一句:“你喝啤酒么?”

  范宥辰觉得自己喝没意思:“你俩喝么?”

  赵西禾:“我可以陪你小喝两杯,但是南南不行。”

  范宥辰:“南南怎么不行呢?光咱俩喝有什么意思?”

  赵西禾笑着回了句:“因为南南怀孕了!”

  范宥辰惊讶万分:“那你怎么还敢让她去炒菜呢?”他这回真没开玩笑,但他也是真的不会做饭,急慌慌地对许知南说了句,“你放下吧别做了,别再动胎气了!”

  许知南满不在乎地回道:“没事儿,炒个菜而已,胎气哪那么容易动?”

  赵西禾双手一摊,一脸无奈地看着范宥辰:“你看,不是我让她去做饭的,她非要露一手。”

  范宥辰担忧地看着往热油锅里扔葱姜蒜末的许知南:“这么大油烟,你不会恶心么?我姐怀孕的时候恨不得把胆汁都给吐出来。”

  许知南一边翻炒爆香一边说:“我还好,除了早上刚起床的时候会有点儿反胃,其他倒是没什么太严重的妊娠反应,基本一切正常。”

  如果不是因为例假推迟了十几天没来,她可能都不会往怀孕那方面想。

  范宥辰:“你家孩子还挺懂事儿的,不折腾人。”

  许知南扬起了唇角:“是呀,很懂事的乖宝宝。”

  “那你也别太累了。”赵西禾看了一眼餐桌,说了句:“炒完这个菜就不用炒了吧?四个菜够咱仨吃了。”

  “菜都切好了,还不炒完么?”许知南又说,“其实我在家不怎么做饭,但我又想在结婚六周年那天亲手下厨给我老公做顿饭,这几天趁我老公不在家赶紧练练手。”

  赵西禾沉默片刻:“合着你这是拿我们俩当小白鼠呢?”

  许知南有点不好意思,但很懂语言艺术:“不是小白鼠,是伟大的试菜达人。”

  赵西禾:“……”怪不得你是总裁夫人呢,太会说话了。

  趁她俩说话的功夫,范宥辰围着厨房走了一圈,奇怪地问了句:“鸡鸭鱼肉都有了,怎么没整个虾呢?”

  许知南:“我老公吃虾过敏,症状很严重。”

  范宥辰的脑海中突然有了个生物学疑惑:“那你现在能吃虾么?”

  许知南都被问懵了:“他不能吃虾跟我有什么关系?”

  赵西禾举手抢答:“因为你怀孕了,你肚子里有个小的!”又总结着说了句,“老范问的是遗传学问题!”

  许知南:“……”

  范宥辰再度手背拍手心:“你看看!你看看!傻了吧!怀孕之后傻了吧!”

  许知南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因为她还挺喜欢吃虾的,林嘉年不在家的时候她经常让王姨单独给她做虾吃。

  不过,谨慎起见,许知南还是做了个决定:“那我以后也不吃了。”

  但范宥辰的疑惑还是没有得到解答:“所以,严重的过敏症状会遗传么?你老公他爸妈过敏么?”

  许知南愣了一下,沉默片刻:“他没有父母。”

  赵西禾刚刚已经有所耳闻,范宥辰却是第一次听说,当即目瞪口呆:“啊???”

  许知南关了火,转身看向了他,轻叹口气:“他是被父母遗弃在孤儿院的小孩。”

  范宥辰的圆眼微微瞪大:“怎么能够确定是被遗弃的呢?万一是他走丢了?或者是被人贩子拐卖了呢?”

  赵西禾也感觉范宥辰说的有点道理:“是啊!”

  许知南回答说:“他是在四岁那年被送去了孤儿院,当时他已经有记忆了,记得自己曾经有父母,还有一个刚出生的弟弟。”

  赵西禾微微蹙眉,迟疑着说:“是因为弟弟出生了,所以把他扔了?家里养不起?”

  许知南摇头:“不知道,反正从四岁起他就在孤儿院了,直到现在他的父母也没来找过他。”

  范宥辰接了句:“最好别来找。”

  许知南不理解:“为什么呀?”她觉得人人都有资格和权利知道自己是被谁带来这个世界的。

  范宥辰认真地跟她分析:“你老公当年要是自己走丢了或者被拐卖了,亲生父母找来是好事儿,要真是被故意遗弃的,现在再来找,八成就是看你们发达了找上门要钱的,纯纯给你们添堵。”

  许知南愣住了,越想越觉得范宥辰说得在理:“那还是别来了!”

  赵西禾点头附和:“我也这么觉得。”

  越想越糟心……许知南晃了晃脑袋,把这种糟糕的可能性晃了出去,继续开火做饭。

  她虽然不怎么经常下厨,但手艺还行,一口气做了八菜一汤,四荤四素,还抽空整了一道饭后小甜点。

  赵西禾跟范宥辰光是试菜就试饱了,最后更是吃到了撑,但即便如此,菜还是剩下了一大堆。

  饭后,人聚在了客厅,先看了两场电影,然后开始玩起了斗地主,一边玩一边说八卦,短短两个小时能有无数个人在他们仨嘴里身败名裂。

  范宥辰吃过晚饭后就走了,许知南却没走,在赵西禾家留宿了,反正老公也不在家,住哪里都一样,住在赵西禾家还能跟她互相聊一些闺蜜之间的悄悄话。

  许知南在赵西禾家里住了晚,第四天下午回了家。当天晚上,她又给林嘉年打了一通电话。

  自从林嘉年去c市出差之后,她天天晚上都会给他打视频电话,倒不是说她多么的离不开林嘉年、内心多么的寂寞,而是不放心孟逸磊那个人,所以才天天晚上打电话查岗——她相信林嘉年,不相信孟逸磊——如果林嘉年只是单独一个人去出差的话,她倒不会查岗查得这么勤了。

  已经接近夜里十一点了,手机铃声响起时,林嘉年刚从浴室里面出来,身上仅裹着一条浅灰色的浴袍。

  视频电话一被接通,许知南就问了一句:“你在酒店么?”

  “在。”为了让许知南放心,林嘉年还把摄像头的前后方向调整了一下。

  还是前几晚的那间酒店房间,许知南满意地扬起了唇角:“好吧,算你今天合格了,可以把镜头调回来了。”

  林嘉年被她的好情绪渲染到了,俊朗的眉宇间渐渐流露出了温柔笑意,如同日照金山,皑皑白雪被渲染上了一层火一般的灿烂光辉。

  重新在屏幕上看到林嘉年之后,许知南又关心地询问了一句:“这次的投标进展怎么样呀?”

  林嘉年:“还不错,比预期的要好。”

  来c市之前,他和孟逸磊基本是不抱希望的,然而等他们俩到了之后才听说梁肆言的瑞安科技竟然退出竞标了。

  后来俩人一分析,感觉可能是梁家人怕落人口舌,所以才要求梁肆言主动退出了。

  许知南感知到了林嘉年语气中的那份胸有成竹,唇角再度不自觉地扬了起来:“行吧,只要能把这么重要的项目拿下,也不枉你牺牲了那么多陪我的时间。”

  其实许知南是想表达自己对他的体恤和理解,然而林嘉年内心对她的亏欠却越发深刻了,他满含歉意地向她许诺:“等这个项目落地,我就休假,带你去旅行,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旅行。”

  只有两个人啊?

  那应该是不可能了……许知南在心里偷笑了一下,回了句:“我等你回家,后天晚上你一定要回家。”

  当初说好了是七号之前就能回去,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最快也只能七号当天回。

  房间门铃突然响起,将林嘉年想要说的话堵在了嘴边。

  时间真的已经很晚了,他诧异地蹙起了两道修长整齐的浓眉,许知南也在电话里不高兴地问了句:“谁呀这么晚了?”

  “不知道。”林嘉年举着手机朝着房门走了过去,看了一眼墙壁上悬挂着的猫眼屏幕,回了句,“孟逸磊。”

  许知南并不想和孟逸磊有什么交流,直接的间接的都不想,不然只会加重她对孟逸磊老婆的负罪感,于是立即对着电话说了句:“我先挂了,你俩聊吧,不许跟他出去厮混啊,我去睡觉了。”

  孕妇不能熬夜,还必须保持心情愉悦。

  说完,她就把电话撂了。

  林嘉年这才打开了房门。

  孟逸磊都在门外站了大半天了:“你干什么呢?都到门口了不给我开门。”

  林嘉年:“给我媳妇儿打电话呢。”

  孟逸磊揶揄一笑:“大半夜查你岗呢?怕我带你出去鬼混?”

  林嘉年不置可否,直接岔开了话题:“你到底什么事儿?”

  孟逸磊言归正传:“你衬衫多不多?我刚才收拾行李箱的时候把咖啡撒进去了,没衬衫穿了,你要是有多的话借我一件。”

  “有。”林嘉年返回了房间,孟逸磊跟在他后面走了进去。

  林嘉年走到了双开门的大衣柜前,用双手拉住了门柄,同时将两扇门一起打开了。

  宽敞的衣柜里整齐有序地悬挂着许多套已经搭配好的西服衬衫,就连领带和配饰都已经在左胸前的口袋处别好了。

  合作多年,孟逸磊还真是第一次见识到林嘉年的衣柜,惊讶又佩服:“你自己弄的?”

  林嘉年神不改色:“我媳妇儿给我配好的,到酒店直接挂起来就行。”

  孟逸磊:“……”

  怪不得非要把两扇门全打开呢,就是显摆着给他看呢。

  其实孟逸磊是有点儿羡慕的,许知南那种女人,虽然有些傲气,还事儿事儿的特不讨人喜欢,但却足够好看,也够有文艺底蕴与生活品味,单从形象和气质上来说,她真挺拿得出手。

  就是太敏锐了,不好掌控,也就林嘉年这种没有花花肠子的男人受的了她。

  想了想,孟逸磊又问了句:“你媳妇儿给你洗衣服么?”

  林嘉年:“一般都是家里阿姨洗。”

  孟逸磊舒了口气:“我想着也是,”不然他也不会来找林嘉年借衬衫,“你媳妇儿是个大艺术家,十指不沾阳春水,但配衣服这种花里胡哨的事儿她总是能干的特别好。”

  林嘉年的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不悦地说:“我媳妇儿招你惹你了?你天天对她意见这么大?”

  孟逸磊问心无愧:“她对我意见也不小。”

  “……”

  林嘉年还真是没法儿反驳这话,但他不得不维护他媳妇儿:“她对你没意见。”说完,就从挂衣服的横杆上取下了一套浅灰色的西服,递给了孟逸磊。

  孟逸磊只把白衬衫从衣挂上取了下来:“衬衫就行,西服不用。”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孟逸磊就换上了林嘉年的衬衫。他们俩的身形身高差不多,孟逸磊穿着林嘉年的衬衫十分合身。

  换好衣服后,他就火急火燎地出了门。

  第二天清晨,许知南又收到了齐路扬发来的微信消息。

  齐路扬已经回国了,并且又一次地询问许知南能不能找个时间见一面?

  许知南躺在床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大一会儿,回了句:【行。】

  齐路扬的消息很快就回了过来:【今天可以么?】

  许知南想了想:【今天不行,今天要给出版社返稿子。】

  齐路扬:【明天?】

  许知南迟疑了,因为明天是结婚纪念日啊……结婚纪念日去见前男友是不是不太好?

  但是,她就是去还个钱而已,早点儿把欠的人情债还完了,就一身轻松了啊,不然她心里面一直惦记着钱的事。

  钱一还完,就彻底两清了。

  反正林嘉年也是明天晚上才回家。

  权衡了许久之后,许知南做出了决定:【明天上午十一点,盛夏里见。】

  盛夏里,是她从学生时代起就经常去的一家咖啡馆。

  咖啡馆的老板是一位极为英俊的中法混血,血脉里天生自带着法式浪漫,店中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皆蕴含着一股罗曼蒂克式的热烈与奔放。

  老板最拿手的一样作品是手冲瑰夏。每一颗咖啡豆都是他自己烘培的,他将骨子里的法式浪漫风情与高超娴熟的技艺全然融合在了一起,及尽可能地发掘出了瑰夏独树一帜的甘甜风味。

  她最爱喝的也是瑰夏。每每到店里,她都会点一杯手冲咖啡,坐在临窗的位置,望着窗外的那棵高大繁茂的梧桐树,一坐就是一天。

  齐路扬回了她一个字:【好。】

  许知南放下了手机,掀开被子下了床。到了卫生间后,她拉开了洗手台下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了一只未开封的验孕棒。

  昨天下午回家的途中,她顺路去药店买了两根验孕棒。

  担心验孕棒的结果会有误差,所以许知南准备今天早上验一次,明天早上再验一次——双管齐下,保准精确!

  然而,当她坐上马桶的那一刻,脑子里面又突然冒出来了一个相当犀利的问题:那我为什么不直接去医院验呢?医院的检查不比验孕棒更准?

  真是一孕傻年,她的脑子已经开始不好用了。

  许知南为自己急转直下的智商叹了口气,然后迅速拆开了验孕棒的包装盒。

  测验结果是两道杠。

  虽说是预料之中的结果,但许知南还是难以自持的激动了一下下。

  从马桶上站起来后,她直接走到了洗手池前,撩开了白色的真丝睡裙。

  明亮洁净的镜子中,她的小腹依旧白皙平坦,但是已经有一条鲜活的小生命在其中孕育着了。

  许知南的内心突然升腾出了几分异样的情绪,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感觉幸福,却又觉得心酸。

  她从第一次来生理期起,就下定了决心这辈子都不要当妈妈。

  她不讨厌小孩子。她只是讨厌妈妈这个角色,讨厌当妈妈。

  她从她的母亲身上看到了“妈妈”这个角色的可悲性,她无私、疲倦、劳苦,思虑过度,却又强势、自私、冷酷、崩溃,并且这种崩溃不只是对她个人来说的,还对她的孩子们来说。

  她的母爱总是苦大仇深,她觉得自己的付出必须得到回报,她要求她的女儿必须懂得感恩。就好比说,她给她请了一位顶级钢琴家作为她的钢琴老师,课后,她从不会夸奖她表现的有多棒,她只会冷酷的、苛责地对她说:“你应该珍惜这么好的老师,而不是沾沾自喜。”

  她还经常对她说:“你的已经是许多人的终点了,不要有那么多的怨言,你应该感恩你的父母,而不是当一头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在年少时,她总是被她的母亲预判为“白眼狼”。后来她和林嘉年结了婚,彻底落实了“白眼狼”的身份。

  她的父亲也是让她对“妈妈”这个角色感到悲哀的另外一重原因,因为她的父母根本就不相爱。

  他们之间没有琴瑟和鸣的温情,因为他们不是夫妻,而是一对合作方,他们的合作项目就是婚姻,教育孩子是合作项目中最重要的一条。

  感情对于这对商人来说是完全不重要的,他们只需要在外人面前逢场作戏就好,私下里,他们相敬如宾,真正的入幕之宾,而非枕边之人。

  她的父亲从不在乎她的母亲心里有谁,她的母亲也从不在乎她的父亲外面有谁,只要不影响他们两个之间的合作项目,他们俩都可以对对方的不忠视而不见。

  记得她上小学五年级那年,某天下午放学后,一辆黑色的埃尔法保姆车停到了她的小学正门前,里面坐着一位在当年红极一时的女明星。

  明星的号召力很大,不少人聚集在那辆车的周围,试图一睹大明星的真容。

  妈妈还没来,于是她也好奇地凑了过去,但意外又惊喜的是,对其他人横眉冷对、呵斥后退的助理却唯独对她网开一面,不仅对她笑脸相迎,还客客气气地把她请到了车上。

  然后她就在车中和那个十分漂亮的阿姨一起吃起了饼干,阿姨还十分温柔地问了她几个问题,又夸奖她长得漂亮,乖巧懂事。

  她当时特别喜欢那个阿姨,觉得这个阿姨世界上最善良的仙女。

  后来妈妈来了,把正玩的不亦乐乎的她从车上接了下来。虽说妈妈并没有发怒,一如既往地端庄自持,但她却能够清楚地感知到妈妈的怒火。以及,那个漂亮阿姨对妈妈笑得十分明艳,明艳到志得意满。

  再后来,家中就地震了。

  不是那种天崩地裂的震,而是润物细无声的崩裂,令人不寒而栗、透不过气。她常常会在晚上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她就觉得都是自己的错,她后悔上了那辆车。

  一周之后,奶奶和爷爷趁着妈妈不在家的时候把她接走了,送往了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阿姨家,还要坐飞机才能过去。

  往后两个月,她没再见过妈妈,却去了好多游乐场,还不用上学,不用上家教课,爷爷奶奶经常来看她,每次来都给她带好多零食和新衣服新玩具。

  再次见到妈妈时,她是和爸爸一起来接她的,他们两个似乎和好了,那股崩裂的气氛不见了。

  伴随着他们的和好,那位堵在校门口接她的当红女明星突然消失在了大众视野,再也没有回归过,并且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他们的合作又回归了正途,并以那位女明星璀璨的星途为示例向其他妄图破坏他们合作关系的人做出了严厉警告。

  与此同时,妈妈获得了查看爸爸的家族名下所有企业的核心机密资料的权限。

  一年后,她的弟弟出生了。

  爷爷奶奶是更喜欢男孩儿的。

  妈妈的手中又有了一张更厉害的王牌。

  小时候的她并不明白弟弟的出生意味着什么,甚至还为此感到开心,逐渐长大之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那意味着父母的合作永远不会被打破了。

  利益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牢靠的关系,而她和弟弟,只是他们在合作的过程中生研发出的一样产品。

  孩子是产品,母亲是产品的负责人。

  正因为明白了一切,所以她才不想成为母亲。

  她害怕自己会变成和她的母亲一样严苛冷酷的母亲,害怕会遇到一个和她的父亲一样严肃冷峻的丈夫。

  母亲可以容忍不忠的丈夫,容忍冰冷的婚姻,那是因为她根本不在乎感情,她更在乎的是利益,她的头脑清楚,她知道自己要是什么样的人生,不然她不会在婚前放弃她的一生挚爱。

  但许知南却做不到不在乎感情。

  她从小就渴望感情,因为家中的温度实在是太冰凉了,所以她总是渴望着一份如太阳一般炽热无边的爱情。

  齐路扬是第一个让能她感受到阳光照耀的人。

  然而齐路扬这个人又太过耀眼夺目了,如同诗词中的风流倜傥少年郎,仅仅是骑马倚斜桥,就能赢得满楼红袖招。[2]

  在正式认识齐路扬之前,她就已经从许多女生的口中听说过这个名字了,从大学的军训期间就开始不断地听说。

  听说他是个英俊潇洒的多情种;听说他的前女友们都很漂亮;听说他和其中一位前女友的感情过程特别曲折狗血,分分合合好几次;听说他和音乐学院的那个大名鼎鼎的院花正在搞暧昧;听说他两个学年换了辆豪车;听说他的家里有好几家上市公司……等等等等。

  反正,在她还没有正式认识他之前,就已经把他了解透了,并在心里给他打了一个大大的红叉,并加了备注:自古风流出少年,这是位浪子。

  然而她却从未想过,自己最终也会成为“听说”中的一员。

  他们的相识也挺戏剧化。

  她和齐路扬的第一次相遇是在排球场,大二下学期,他们两个学院的人因为场地的使用权争夺了起来。

  其实她没什么运动天赋,但是学校组织排球赛,每个学院必须组队参加,导员看她长得高,就替她报名参加了女排比赛。

  然而学校的排球场并不多,南北两个院加起来才十个场地,根本不够几十个学院的训练。

  五月份的某天下午,她们美术学院的女排和他们计算机学院的男排因为一个场地的使用权争得不可开交,因为两方人马手中都有导员亲笔写下的“谕令”,所以双方都觉得自己理直气壮。

  两个学院剧烈争执时,她并没有参与,因为她本就不擅长社交,更别提据理力争了,于是她就默默地坐到了角落里,安安静静地替大家看东西。

  后来,排球队的队长悄悄摸摸地凑到了她的身边,对她耳语:“把你的防晒服脱了,然后你去跟对面的队长说,让我们先用。”

  她愣住了,用仅仅露在外面的两双眼睛震惊地盯着队长。

  队长比她大两岁,是即将毕业的大四学姐:“男的都是色胚,讲理不管用,就得上美人计。”

  美、美人计?

  色-诱么?

  她紧张的要命,脸都红了:“我我我、我我不行啊我!”

  队长:“你现在这反应就挺好,红着脸说最好!”

  她:“……”

  队长用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要是让他们先用的话,咱们就只能天黑之后再训练了……总之,小许,姐妹们全靠你了!”

  她:“……”

  队长的目光殷切,仿佛将全队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了她的身上。

  她心一横牙一咬,豁出去了,把罩在自己身体和头脸上的防晒服脱了。然后,队长把导员的亲笔“谕令”交给了她,又给她加油打气了一番,并将“队长”的身份暂时交给了她。

  她将马尾辫重新扎了一遍,还用力地抿了抿双唇,试图用压力使唇片变得更加红润饱满,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攥着导员的“手谕”走到了两队中间。

  齐路扬是对方的队长,身形高大,穿着黑底白字的球衣,戴黑色护腕,穿白色球鞋。

  虽然她从未和齐路扬有过正面接触,却能够精准地在人群中认出他。

  整个学校里,没有人会不认识齐路扬。

  她直接朝着齐路扬走了过去,心跳如鼓,紧张到呼吸困难,小腿肚都在发颤,生怕他看穿自己的“计谋”。

  然而,真正的走到齐路扬面前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低估了齐路扬的身高。

  他比她高出半头还要多,她需要抬起头看他,身型的差距顿时就造成了气势的差距,她本就不安的内心越发的心虚了。

  并且,从她的这个角度看去,最先看到的是他修长脖颈上凸起的喉结,然后是棱角分明的下颚线。

  硬朗的线条感灼灼逼人,强势的荷尔蒙气息扑面而来。

  少年低头看向她,眼帘微微的垂着,似笑非笑的丹凤眼中透露着简洁的询问。

  她忽然就有点明白了为什么他能够赢得满楼红袖招了。

  “我、我是美、美院的、的队长,”才开口说了几个字,她的脸就开始发烫了,舌头也打了弯,无论如何都捋不直,“我们、我们我们也、也有、有手谕、不不不,不是手谕,是、是导员的、的批条。”

  说话的时候,她一直不敢抬头,即便没有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的脸一定红透了,红到了耳朵根。

  她听到齐路扬低笑了一声,吊儿郎当地开口:“你真是队长?”

  她点头:“我我、我是。”

  齐路扬:“队长是个小结巴?”

  她:“……”

  周围人哄堂大笑,她却突然不紧张了,因为她开始生气了。

  人只要一开始生气,什么负面情绪都不会有了,因为怒火可以焚灭一切。

  “我不是结巴。”她的舌头突然就捋直了,也敢直视他了,还在瞬间学会了据理力争,“我们也有导员的批示,凭什么要把场地让给你们?”

  齐路扬摆出了一副认真思索的表情,垂眸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后面有男生急了:“齐哥?”

  齐路扬却没理会那个男生,她还以为自己的美人计成了,结果齐路扬却对她说了句:“要不这样,公平起见,咱们俩石头剪刀布,谁赢了,哪边就先获得场地的优先使用权?”

  她不敢擅作主张,悄悄地看向了不远处的真队长。

  队长朝她点了点头,她才敢回答:“好啊。”

  出拳之前,齐路扬突然对她说了句:“我出剪刀。”

  她懵了,大脑飞速运转着,分析着他这话的真假。

  最终,她选择了相信,因为她蜜汁自信的觉得自己的美人计应该还是有点儿用的,然后出了石头。

  结果齐路扬出了布。

  她输了,惨败……连带着全队都输掉了场地的优先使用权。

  她愤懑不已,咬牙切齿地瞪着齐路扬那个大骗子。

  齐路扬却笑得开怀又肆意,还特欠揍地对她说了句:“不要相信男人,男人都是骗子。”

  她:“……”

  好的,我记住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忘!

  后来,齐路扬带着计算机学院的排球队员们训练的时候,她抱着胳膊站在场地外生闷气,同时暗搓搓地在心里想:我倒要看看你的球技有多高超,打得不好我第一个嘲笑你!

  齐路扬是队长,也是第一个上场发球的人。

  他将球高抛,双脚弹地而起,高举手臂用力将球击出,乌黑浓密的短发飞扬,手臂肌肉贲张。

  那股蓬勃的爆发力赤-裸地彰显着排球的暴力美学。

  然而他的第一个球就发偏了。

  发出界了,“砰”的一声落在了许知南的面前。

  齐路扬不得不跑来她这里捡球。

  许知南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不停地嘲笑他:就这?就这水平还当队长呢?还没我发球发的好呢。

  齐路扬发第二个球之前,紧紧地抿起了薄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起来像是在调整状态,屏蔽干扰。

  然而,他的第二个球却又发偏了,再一次不偏不倚地发到了许知南的面前。

  当他再度跑来捡球的时候,许知南似有若无地意识到了什么。

  在发第个球时,齐路扬的神色开始变得坦荡无比。

  轻松抛球,用力拍出。

  当他又一次将球发到许知南面前的时候,在场所有人都意识了一件事:

  齐路扬赢了场地,却中了美人计。

  在他第次将球从她面前抱起时,对她说了一句:“能加个微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