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没问题。”

  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苏时川毫不意外。

  他拿起自己桌前的八爪鱼按摩器，阳光开朗地对着宁志远挥动了下——出于救人于水火的感激，妙奇爸爸直接将按摩器转赠给了苏时川。

  那跟以往如出一辙的爽朗微笑,落在宁志远眼中，完全变了意味。

  是恶魔之笑。

  宁志远头皮一麻,微不可查地瑟缩了下：“咳，苏时……小苏爸爸,来来来，咱们讲鬼故事。”

  语气不知为什么渐渐弱了下来。

  待苏时川跟宁志远二人都在树下站定后，一旁的村长将本轮比赛的奖品拉了上来。

  不出意外，这次的礼物，也跟前两份礼物有异曲同工之处。

  这是个打开后就会跳出一个小丑玩偶的整蛊盒,还自带两份弹簧更换配件——考虑到前两份礼物的噱头情况,这次的礼物单论外表,看上去竟是意外地朴实。

  村长应该是察觉到,自己若是再信口开河就会被打,所以他这次没再跟之前一样拉高众人的期待值。

  简单重申了下规则后,他直接宣布接龙开始。

  哈莉妈妈沉思片刻，询问身旁的二人：“你们是想用这个主题,来讲鬼故事？”

  宁志远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的确。

  “笑口常开”这个主题,无论怎么看，似乎都跟鬼故事不搭边。

  但自己已经放出了狠话，事到如今,无论如何都必须硬着头皮上。

  他发誓要夺回……自己刚刚被八爪鱼按摩器按到眼泪狂飙的尊严！

  这样想着，宁志远悄悄用余光查看苏时川的表情。

  在宁志远的视角里，苏时川表现得完全没有一丝犹疑。只见他嘴角依然挂着上扬的弧度,称得上气定神闲，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晏萤身上，开口做了几个口型。

  宁志远瞬间警觉。

  难道，他这是在跟自家老婆商量对策？

  不行不行，一定要阻止他作弊！

  宁志远立刻调动眼力跟脑细胞，努力辨别他在跟晏萤说些什么。

  然后，他发现苏时川说的居然是……

  “老婆，我爱你！么么。”

  苏时川甚至还将食指中指合拢放在唇边，给了晏萤一个飞吻。

  台下，晏萤面无表情地伸出两根食指，同样放在唇边。

  摆出了个叉号。

  ——示意他闭嘴。

  宁志远：“……”

  服气。

  嗯，完全看不出来是要用“笑口常开”为主题来讲鬼故事的人呢。

  【来了来了，已经点好夜宵，准备看这场鬼故事的决战紫禁城之巅！】

  【经历了财源滚滚跟健康到家的我，完全不知道他们会用这个主题会说出什么离谱故事……[笑哭]】

  【去补了点国家游泳队的公开宣传片，队友们说宁志远超胆小的啊！这要怎么讲鬼故事？】

  “哈莉妈妈，你是高材生，起个好开头。就那种……一听就很有恐怖氛围的！”宁志远双手在空中比划。

  哈莉妈妈无奈摊手：“我是学生物的，哪能这么精准地编故事。”

  正当宁志远还想说些什么时，旁边的苏时川忽然插了一句话：“看过《深夜马戏》吗？”

  听到这个名字，宁志远一怔。

  这是一部把他吓得连续三天都没睡好的恐怖片，而自己好像在不久之前，刚刚提过这部电影。

  望着苏时川似笑非笑的表情，宁志远忽然打了个寒噤：难道这次，是自己亲手把把柄送到了对方手里？

  哈莉妈妈点头，视线在李鹤跟沈依脸上划过：“看过。李导拍的氛围真是一绝，不愧是近年来华国上映的最佳悬疑恐怖片。”

  “按那部电影的情节来开头就好。”苏时川笑着说，语气随意。

  哈莉妈妈先点了下头，又有些犹豫：“不过，主题是笑口常开……”

  “观众看了好看的马戏，就会露出笑容，”苏时川说，“这跟主题很契合。”

  沉思半晌，哈莉妈妈认同了苏时川的话语：“也是，马戏跟‘笑口常开’也算挂得上勾。”

  在电影《深夜马戏》中，男主人公是一名新入职的驯兽师。因缘巧合下，他加入了当时最负盛名的“奇迹马戏团”，然而，在马戏团内，一系列灵异之事不断上演。

  每到深夜，男主人公就会在马戏团帐篷里听到属于身边同事的惨叫，十分惊悚。

  可次日一早，昨晚惊声尖叫的同事，又会跟没事人一般出现在他面前。跟之前相比，每个人的脖颈上，都多了一层形似绳痕的红印。

  主人公心中的困惑逐渐加深，有一天，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在夜晚时分踏入了马戏团的帐篷……

  “小明是一个年轻的驯兽师，刚通过奇迹马戏团的面试，正式成为马戏团中的一员。这个马戏团以全国范围内的巡演闻名，这天，小明结束了表演，晚上突然听到了帐篷内传来的声响。”哈莉妈妈说。

  宁志远默默听着，忽然感觉身上开始起鸡皮疙瘩。

  可、可恶！

  当初看电影时的瘆人回忆又被勾起来了！

  为了缓解周身的紧张感，宁志远装作毫不在意般大笑：“怎么主角又叫小明啊？刚刚这小明不是才得了老寒腿么。”

  这招转移注意力很有成效，长桌旁也有人发出了笑声。

  “对啊，这小明在咱们故事接龙里的业务可真广。前脚初中生，后脚驯兽师。”

  宁志远呼出一口浊气，身体逐渐放松下来：没错，继续这样就好。

  等会儿，他也会不带感情地复述一遍电影情节，同时尽可能多地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只要不去细想情节，他就不会被吓到。

  至于这眼前的鬼故事比赛嘛……

  宁志远想：自己对这电影的情节印象很深，未尝不能靠叙述取胜。

  他相信李鹤执导恐怖电影的才华，也相信自己的记忆！

  可突然间，宁志远透过余光发现，苏时川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很是意味深长。

  “开篇是开了，剩下的走向总不能跟电影里一致吧，”苏时川说，像是洞察了宁志远心声一般，“毕竟节目组说了，要有真情实感。”

  刚在脑海里迅速过了遍电影情节，准备捡最不恐怖的重点说的宁志远：“……”

  这个男人是有读心术吗！

  怎么能面带微笑地说出这么绝情的话？

  “怎么样，新情节想好了吗？”见宁志远许久不说话，苏时川提醒道。

  紧急之下，宁志远突然心生妙计。

  他张开嘴，用极其慢吞吞的语速拖长腔。

  “想、想好了！小明，听到，了，马戏团内的，声响，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没有，多想。于是，他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拖时间的意图已经明晃晃写在了脸上。

  村长掐着秒表，在一旁提醒：“20秒时间到。”

  宁志远飞速住嘴，语速重又恢复正常，假装遗憾道：“呀，怎么这么快？我还没说多少呢。”

  村长：“……”

  众人：“…………”

  这个慢腾腾的语速，要是能说出点东西来就奇怪了。

  哪怕刚学会说话的小孩，都没他这么离谱。

  长桌旁，深知自家老公脾性的程萌捂住脸，双肩因压抑笑意而簌簌发抖：从最初宁志远提出鬼故事比赛的那一刻，程萌就已经看到了结局。

  希望苏时川会放点水，也希望宁志远最后不会哭得太惨。

  程萌在心中默默替自家老公划了个十字。

  苏时川见到宁志远这幅模样，倒没给他落井下石，面上依然挂着笑容。

  “第二天早上，马戏团没有巡演计划，于是小明去参加了前辈驯兽师的培训。今天要教给小明的表演是，在狮子张大嘴时，将头放到狮子的嘴巴里。”

  时间还没到20秒，旁边的宁志远突然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不可能！什么样的表演会让人把头放进狮子嘴里？”他不知为什么捂住了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画面。

  跟之前自家女儿小橙子捂眼睛的动作，完完全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有的。”苏时川云淡风轻说。

  宁志远一边捂眼睛一边后退：“别说别说！”

  旁边的村长轻咳一声：“确实是不该再说，因为接下来要轮到你来接龙了，小橙子爸爸。”

  宁志远身形一僵，讪讪地把手从眼睛上放下。

  “嗯……前辈，驯兽师，帮，小明，培训完后，时间，来到了，第三天……”他还没说完，长桌旁传来了妙奇爸爸的起哄声。

  “不行啊，志远，你这怎么老是跳到第二天？”妙奇爸爸已经完全恢复了精神，贱兮兮地笑起来，“不会是你也想学我们的套路，直接来个穿越到70岁吧？”

  宁志远整张脸涨得通红，却没再说什么，而是望向一旁的村长：“到时间了吧？”

  村长：“……加上妙奇爸爸插话的时间，确实是到了。”

  宁志远一拍大腿：“好！”

  第一次觉得，被人嘲讽也是件愉快的事。

  这次，妙奇爸爸来嘲讽他，实在是嘲讽得好啊！

  村长：“……”

  村长：“行吧。”

  直播间内，观众们对宁志远怂怂的表现展开暴风吐槽。

  【咱就是说，宁志远难道被子沐附体了吗？明明都不敢听鬼故事，为什么硬要说自己很会讲鬼故事[黄豆流汗]】

  【这一波啊，是委屈了自己，娱乐了观众hhhh】

  【局势已经变成一边倒的屠杀……】

  【有没有人看到，苏时川悄悄把木棒藏起来了？他想干什么？】

  苏时川不知何时来到了宁志远身侧，他似乎早有准备，直接开口道：“第三天，马戏团正式开演。前辈将自己的驯兽师服送给小明，说这是会带来好运的衣服，小明闻到身上有股怪味，询问前辈，前辈笑着说，这是好运的味道。”

  旁边的宁志远点头，兴致勃勃插话：“我知道！有的衣服在储藏室里放久了就是会有霉味。我之前把常服放在更衣室忘了拿，过几个月拿再回来，上面就全是味儿。”

  苏时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没回答。

  看到苏时川又露出了那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宁志远心头突然开始打鼓。

  不会吧……？

  这种兄友弟恭的剧情，还能出什么岔子？

  “小橙子爸爸，轮到你了。”村长的提示声适时响起。

  “噢、噢，”宁志远回过神来，重又恢复自己慢吞吞的声调，“表演，顺利，结束，小明，回到，了，宿舍，时间，来到，第四天……”

  这次，村长再也看不下去。

  “小橙子爸爸，你再这么消极怠工下去，我就要直接宣布接龙胜利者是小苏爸爸了！”村长拿出拍拍掌，威胁似的在他面前晃动。

  噼里啪啦的声响，在宁志远耳边炸开。

  也正因此，身处一片嘈杂之声的宁志远没有注意到，苏时川不知何时悄悄伸出一只手，将手中的木棒放在他背后，保持不到半米的近距离。

  宁志远尴尬一笑：“再给我一次机会，下次一定正常！”

  村长这才收回了拍拍掌：“下不为例。好了，小苏爸爸，轮到你了。”

  相比于宁志远的偷奸取巧，苏时川在故事接龙上简直是标准楷模。

  “第三天的表演还有前辈辅助，第四天才是真正的硬仗，因为，小明终于要在没有前辈指导的情况下，直面自己人生中的第一只狮子，”苏时川嘴唇扬起，“他穿上了前辈赠送的好运衣服，在全场数百名观众的注视下，将头放进了狮子嘴里。”

  旁边的宁志远突然感觉脊背一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危机感在他心头蔓延。

  空气寂静一瞬，宁志远只能听到自己胸腔如擂鼓般的跳动声。

  咚、咚、咚。

  “对了，志远，你见过几种微笑？”

  没想到，在这种紧张时刻，苏时川居然还有闲心询问宁志远问题。

  “微笑？”宁志远一愣，“什么意思？”

  他不明白苏时川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但他有种极其不详的预感。

  “微笑有很多种，小明在把头放到狮子嘴里的那一刻，透过它的牙齿，看到了其中一种微笑。”

  苏时川一边说着，一边神不知鬼不觉地伸出手——

  “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看到的，最后一个，极其恐怖的微笑。”

  “因为，狮子面带笑容地合上了嘴巴。”

  嘎嘣，嘎嘣。

  某种坚硬的东西断裂的声音，突兀地在宁志远脑后响起。

  “啊——头被吃了啊啊啊——”

  宁志远抱头捂着耳朵，惨叫着跳开，直接冲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