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二章 玄命司
作者:文笀      更新:2023-05-09 03:30      字数:5668
  “天开了!”囚上大桼望向北边的天。那里是北海中心,即使是在黑夜,上头的天空也依旧鼎明,像是某种庞大的飞上了天空的鱼的肚白。那是盛华落下时,映出的极光,是鲸落时才能见到的景色。“大潮来了。”沉珂大桼大红的长袍上,衬着光。囚上高高浮起,一身大袍是尖锐锋利的光,她正声道,“感受吧,这蓬勃间张的气息,是天地赐予我们无上的恩泽。”百家城,遍及了整个神秀湖,各种气息在各个地方层叠而起,在这风雪呼啸地压抑夜晚里,那像是在夜空爆亮的明星。“这样的神迹不入我云宫守林人门下,实在可惜啊,你说是吧,沉珂大桼。”囚上大桼悬立在空中,身上身下每一处都是尖锐的气息,尤其是那一对眼睛,像是幽寂深渊中的寒潭。沉珂大桼没有回应她,明理地说:“大潮其间,神秀湖乱如洪潮,你我还是先安顿好白。”“沉珂大桼,孩子总是要独立才能成长的。”“这般境地,可不是适合成长的时候。”“且不论我们,有隍主在,谁人敢动白丝毫?”“白不稳定,你知道的。”囚上大桼长发散乱,“沉珂大桼,你我还是全身心投入到大潮争端中吧。”沉珂大桼叹了口气,颇为无奈。一碰到这样的事,囚上就跟换了个人一样,变得赤热无比。“囚上大桼,大潮争端一事,我觉得最好还是静待时机,不要去做出头鸟。第一趟肯定是最危险的。”“神人且论先机二字。”“可你我皆不是神人。”“龟缩其后,只能吃灰。”沉珂大桼摇头不多说,直接手举起一道紫金令牌,雷霆威势闪烁其间,“此行,我是掌话人。我以隍主之名命令你,静观其变,等候我发号施令。”囚上大桼高高地仰起头,斜视着沉珂,淡淡地说:“懦夫。”沉珂大桼黑了脸,冷哼一声,不愿同囚上大桼争执。“还是按照我刚才说的,我们先”说着,沉珂大桼顿住了,“我刚才说先什么来着?”囚上大桼冷哼一声,“才说过的话都能忘,亏得隍主还敢把発令交给你。”沉珂没有理会,紧皱着眉头,他很清楚,都到了他这种层次的人,不可能岔地一下忘掉说过的话,更不可能去回忆还回忆不起,那更像是某种东西从脑海里被抹去了。他几乎是笃定,一定是自己着了别人的道。像这种无从着手,甚至无从知晓的事,他能做的唯一选择就是顺其自然,因为毫无疑问地那样的人或事是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去接触的事。“怎么了?”囚上问。沉珂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告诉她。这样不确定的事,说出去无疑没有丝毫好处。“没什么,还是静观其变吧。不过,不论如何,我守林人定然不会在争端中落了下乘。”言罢,他们身形淡去,直至消失。一处院落里,两人站着,望向北海中心的极光。墨家青铜树二楼执事符锦说:“鲸落之时,神秀湖会举行告灵仪式。”拔剑长老云经纶神色凝重,说:“那应该就是争夺母气地时候。”“长山先生,还有神秀湖不会让我们那么容易得到的。”云经纶眼神坚定,“不论如何,墨家这次一定要夺来一缕母气。”他深吸一口气,“那是我们寻找巨子的希望。”符锦沉默了。他眼帘低垂,“巨子,还回的来吗?”“她一定会回来的!”云经纶眼里腾起无限的亮光,好似看到了巨子归来时,墨家整个青铜树大放光明,亮彻四方的景象。“外界一直在传言,巨子是身无命格之人。历代以来,从没见过身无命格之人消失了还能回来。”符锦说着,神情有些复杂。云经纶像是盲目的、狂热的信徒,对他们的那位巨子相以无限的向往与憧憬,“其他人能不能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巨子一定能!”他振振地重复一遍,“一定能!”符锦愣愣地看着云经纶。他的印象里,拔剑长老是一位稳重,甚至可以说为了保全墨家很谨慎地人,尤其是和另一位长老执剑长老相比。他虽是执事,但并未经历过巨子还在墨家的那个时代,不知道那位巨子到底是怎样的人物,对她所有的认知全来自他人口中,甚至关于她的记载都没有。这样想,符锦禁不住问:“巨子,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云经纶眼中浮现起一丝恍惚,“怎样的人啊她不喜欢机关术,也没有游侠情,甚至被青铜树里的机关巨兽吓到过照理来说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也不会成为巨子。但是,她偏偏就有着那样独特的魅力与本事,好似知道天下所有事,没有她不知道的。她用她的善良包容墨家与天下,以兼爱、非攻告以天下万物,齐一万物。”云经纶愈说着愈发神采,“历代纪元的世难来临时,大家各自为安,都想着一定要挺过去,挺过去了就是新纪元第一批人了,从未想过一起抵抗世难,将世难带来的损失降到最低。但是上个纪元,通明纪元,受着巨子博爱天下的大气节影响了两千年,因此那次的集全天下之力的劫灯才点得那么顺利,才能让那一天,天下大白!”“这就是墨家的巨子。”云经纶说完,眼中神采丝毫不见散。符锦听云经纶说来,似乎是被巨子的事迹感染,又似乎是被云经纶的一腔热情感染,不由得升起对巨子的向往。他呆了片刻后问:“云长老,巨子她叫什么?”“叫什么?”云经纶摇头,“她从未说起过,只知道她姓姬。”“姬?”符锦想了想,“似乎没听闻过谁姓姬。”“以前坊间还传闻过她姓嬴,不过传闻归传闻,巨子自己说姓姬。关于她的来历,我就不知悉了。”“嬴,姬都是古姓了。”“有人传闻巨子是断代前的人,但具体如何谁也说不清。”“断代啊那太遥远了。”符锦说。云经纶点头说,“那的确遥远,现在我们的目的是母气!”符锦叹息,“如果是长老你和执剑长老同行地话,肯定机会更大,可惜他受了重伤。那云兽之王当真就是不讲半点道理啊。”云经纶摇头,“师染本就是那般,只能怪岳道一自己,莽撞,不经思考,自己身受重伤不说,还差点弄丢了青锋,虽说付出代价从师染那里取回来了,但她不还我们也没办法,如果真丢了的话,青铜树上下数众何以面对巨子!他冷哼一声:“这次过后,要考虑重新立执剑长老了。”“长老,这会引起青铜树上下不满的。”云经纶正声喝道:“那群腐朽的人,早该睁大眼睛看看这座天下了!一直站在那里,扎根了,抓地了,就指着哪天根烂了,墨家就完了。”“长老正明!”百家城的一座塔楼里。第九层。天元一子落定,噼啪声清脆分明。两人对坐而弈。执黑子者是一老者,老气浮溢,手上脸上皆是斑驳与沟壑。唯独那一头长发黑如幽墨,生机腾腾。当面执白子者面容年轻,眼见略显疲惫,一头据发黑白相间,满如沧桑。纵横家春秋门两人是也。老者为门主墨清河,年轻者为天下闻名的天算石修竹。“算一手?”墨清河落子问询。“要死人的。”“死谁?”“死很多。你我也有可能。”“那这趟水淌不得。”“我大概算不准。”“你都不准,谁还准?”“黑石城大幕便是。算得墨守与青青大获而归,结果一倒一废。我的过错,所以,这趟水我必须淌。青青且不论,一定要让墨守醒过来。”“大幕之事,本是无奈。青青犯的过错,你不必强行担。”“如果算准了,也就免去这一难。”“或许你本是准的,只是有人搅乱了。”“搅乱真的是乱成一滩浑水了。”“你还是谨慎点,应朝现在很需要你。”“呵呵,吕朝可是巴不得我死。”“所以啊,你就更是要活着。”“活着真是个难题啊。”石修竹摇头,“不说我,你还不是,都点燃灵魄了,不就是岔着这一手吗。”墨清河沉了沉,“我不仅是春秋门的门主,还是墨守和青青的祖宗。有些事情,我必须要去做。当祖宗的,若是连自己的后代都唤不醒,叫什么祖宗。”石修竹落子,“你是门主,出了事,春秋门会很难。”墨清河说:“春秋门气数式微已久,神秀湖大潮里寻不到契机,也撑不过这次天下大势。”“纵横一脉,捭阖四野已久。运了众多国家、王朝、帝朝的气数,事极巅峰,沉降必落,气数反继式微。这是必然。”“所以啊,我要寻求一个解法,不然春秋门难以支撑。”石修竹想了想说:“何不效仿鬼谷。”“鬼谷?”“是啊,同属纵横,那一脉历代许久,总是不经波澜,每次出世却能搅风弄雨。”墨清河摇头,“鬼谷之术太过偏激,一般人学不来,我春秋门体量大但终究是一群普通人。他们一代只有几个人,自然适合那一套,但春秋门弟子数以十万计,如何也用不了。”石修竹缓气,“也罢。”墨清河棋子落定,“最后一手。”石修竹跟着落子。墨清河看过片刻后摇头:“我输了。”“希望告灵仪式上,你不会输。”墨清河站起来,气势如风,鼓动衣袍,“自然母气,势在必得。”石修竹看在眼里,已然知道墨清河心意已决,只得在心里说“希望如此”。雪地里,站着身形丰盈的女人,立在一剪寒梅前,鼻尖轻嗅。一袭黑影落在莹白上,形似乌鸦,又似寒鸟。影子窜身而上,攀着女人。片刻后,便是两个女人交织在一起的模样。一个身穿黑衣,颇为清瘦的女人走到一边,轻轻点头:“付神官。”东土洛神宫神官付笑笑点头,“大潮还有多久到?”影人寒鸦说:“两日后。”“神秀湖百家反应如何?”“未做特别反应,似乎只是在平常地筹备告灵仪式。”“大潮来临前的平静啊。”付笑笑虚眼笑着。“昨日星逝之人已经调查到了。”“第五家的?”“神官英明。”“这事不论,有人想从中作梗,但是我洛神宫不能。”“是。”“洛神大人的意志能否再现就看这次大潮了。宫主交于我们的任务,势必要完成。”付笑笑折下面前的那一枝寒梅。“寒鸦有一事不明。”“你问。”“既然这次大潮这么重要,宫主为何不亲临?”“宫主她,”付笑笑看了看某一个方向,“她要守着洛河,洛神宫世世代代守着洛河,只待着洛神大人降下意志。”寒鸦清瘦的脸上写着疑惑,但她知道,身为影人的自己不能问太多,说太多,安心地做好影子就是。“早见呢?她不是要来百家城吗?”付笑笑问。“未入百家城还能感知到她的气息,但入了百家城就难以察觉了。”寒鸦说。“她是去找曲红绡的?”“是的。”“她们关系很好?”“不知。”付笑笑眉头微微泛起,“先前黑石城大幕结束后就没有回来,跟着曲红绡去了落星关。回到洛神宫后每天又惦记着,都不愿到我这里来。”她皱眉想了片刻,挑起眉问:“她喜欢曲红绡?”寒鸦愣了一下,“应该不至于吧。”“我记得最开始曲红绡来洛神宫打败早见后,早见就折服于她。如此看来,似乎真的有可能。”寒鸦问:“如果真的是的话,神官打算怎么办?”“能怎么办?难不成还能像凡俗里的父母替子女做主那般去掺合这档子事?”“可,她们都是女的。”“真修炼到一定层次,性别都是虚妄。”付笑笑微微叹气,“我只是担心早见够不上曲红绡,心受了伤。”寒鸦没有说话。她能理解付笑笑的担心,毕竟那是曲红绡。“这件事不提了,你还是继续关注北海和神秀湖。我的话,要先试探一下七大家。”“长山先生呢?”“他不用试探,反正是我对付不了的,宫主也无法奈何他。”“那谁可以对付?”“谁知道呢。”“是。”知道话已至此,寒鸦抽身而上,拥扶着付笑笑化身影子然后消失在雪地里。付笑笑吹掉寒梅枝上所有的花瓣,转身离去。窦问璇听到那一声鲸吟后,便知道大潮开始了,将从北海中心抵达北国。这也意味着,这一趟来的目的要开始了。她正打算通知庾合一些事,洞天里忽地降临了一人。见此人,窦问璇当即弯腰行礼:“天官大人!”身披麻衣的老人点头,“大潮从北海中心来了,后天到。神秀湖会在后天举行告灵仪式,届时你和庾合务必到场,不管有什么事,都要到!”“是!”“庾合追求的那个守林人呢?”窦问璇摇头,“先前出现过,发生了一些事,现在下落不明。”“什么事?”“大概是和三皇子矛盾激深了,远离了三皇子。”天官略微思索片刻,“既然远离了就不管。希望她不会出现在告灵仪式上,不然我只能狠下杀手了。”他看向窦问璇,“应朝和吕朝都来人了,应朝是当今圣师,吕朝是东厂督主。”“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啊。”“应和吕只是过来搅水的,不会干涉太深,主要是大里,那边来的是镇妖王。其他王朝都无所谓,但大里是死敌,不得不留神。”“镇妖王!莫不成也是有大预谋?”天官摇头:“藏的深,目前不知。”说着,他面色发狠,“不论如何,若是扰乱到我们的事,定要他回不去大里。这次大潮,只能成功!”“是,天官大人!”“你跟庾合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窦问璇顿了顿,然后正声说:“一切都在计划当中。”“那边好。”天官望头,“窦问璇,我希望到时候不要我出手。”“是!”窦问璇低下头去。待她再抬起头,已然不见天官。恍然失神片刻,若有所失地回到房间。整个神秀湖都沉浸在兴奋、紧张与期待当中,变得喧闹起来。而叶抚的洞天里却还是一片祥和。曲红绡、秦三月、胡兰、庾合、井不停、敖听心,甚至是与他们不相干的墨香,都没有丝毫急切,不急不缓地做着各自的事,说着各自的话。就好似他们并不知道大潮已起。秦三月将胡兰拉到正屋的会客殿里,两姐妹说着许多许多。可见各自脸上的疑惑、纠结、悲伤、自责与过后的释然。井不停和曲红绡、温早见聊着天。话题主角的曲红绡反而心不在焉,时不时朝正屋和二楼看去,似乎在期待什么,又似乎在纠结什么。而井不停想要和曲红绡说话,却偏偏每次被温早见挡话,她似乎很不愿意井不停同曲红绡说话,提防之意表现得很明显。庾合等待着大玄枢密院对周若生的调查,一个人闷头等待着。他还有着许多的烦心事,窦娘的事,父皇的事,以及大玄的事。只有敖听心是最悠然的一个,同谁都玩的来,正和侍女墨香两人聊天,从墨香那里听百家城市井里的事。叶抚在二楼,精心地准备着告灵仪式上,自己和秦三月用的衣服。他想了一个适合秦三月在告灵上用的称呼“玄命司”。而他自己呢,就叫,“巫告”!他想,玄命司这个称呼一定会响彻天下。云上,师染躺在虚空中,看着雪花从自己身边一朵一朵地飞下去。“这次大潮,该有人现狐狸尾巴了吧。”她侧身看着下面的百家城,也不知看着哪个方向,她想:“我会向你证明,我一个人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