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作者:眠雾      更新:2023-05-08 19:52      字数:2831
  覆寒溪心惊不已, 问旁边的夏温清:“附近那一道雷劫留下的痕迹你去看过了吗?”“去看了,就离这不到一百里,那边半个山头都被劈没了, 都过去一天了,还残存着天道的威压……”他啧了一声:“倒是没见到有人在那历劫的痕迹。”覆寒溪望着眼前封闭的界,目光沉沉。这么大的动静, 那些敏锐的化神老祖很快就会寻来。夏温清道:“你说, 这个女孩也去过长哭崖。她和那位有什么关系?”覆寒溪摇头:“还不知道。但她活着从长哭崖出来了。”环顾四周,这里除了他们二人之外没有别人了。夏温清他压低了声音:“这么大的动静……不会是来找她的吧?”覆寒溪望着眼前深重的白雾, 蓦地生出一种看不清前路的茫然。“先给掌门传信,再做定夺。”……迷雾里的界已是黑夜。原本热闹非凡的院落中因为这突然出现的一行人, 而安静了片刻。长乐镇不大, 所有人都共用一处水源。今日宴席上所有的菜肴、饮水, 皆是从那一口井里取用。有的人当即就是面色一黑, 满脸痛苦地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他在井水里下了毒!完了……我肚子好痛……”所有人忽地齐齐转头,眼神看向同一处——他们面无表情地望着那被押在壮汉手中的男孩。“一出生就克死了他爹, 全靠镇上人给你一口饭吃, 没良心的白眼狼, 竟然还想害死我们。”“员外郎,今日在你府上出了这样的事情,可得给大家一个交代啊。”面对着所有人的注视,男孩神情甚至没有分毫的波动。几个壮汉对他的动作极其粗鲁,推搡着把他带进了院里,一脚踢在他的膝盖上。那一具瘦弱的身躯晃了一下,扑在地上。脸上、身上顿时多了许多擦伤的痕迹。但他缓缓坐起来,像是浑然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脸上是一片寂静的漠然。他漠然看着眼前群情激愤的众人,眼中带着几分轻蔑。幽深的墨瞳漆黑一片,无情无绪地看着众人,莫名给人以森然恐怖之意。那些叫嚣着要处置他的人,看到这眼神,不由得从心底升起恐惧来。这分明不是人类能有的神情,似是地狱的恶鬼。他们蓦地退后了一步,恐惧带来更浓重的杀意:“今日就当是为长乐镇除害了。”“他应该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杀了他!”张员外处于人群中央,今日他穿了一身黑红的吉服,庄重的色彩让那一张总是带笑的脸变得严肃沉郁起来。所有人都看着他。张员外不知想起了什么,他的手颤了一下。众人灼灼的注视下,他终于干哑着开口道:“来人,架火。”闻言神情激愤的众人总算平和下来,露出满意的神情。“火刑啊,没什么新意……”“不过也好,妖物总该是用火的。”他们阴阴地笑了,动作娴熟地开始搬开桌椅,准备在府里清出一片干净的空地来。这么多人自发地忙碌起来,可奇异的是,许多人在这一片不大的地方同时动作,整个场景竟丝毫不显得杂乱,反而十分有条不紊。仿佛这样的事情,他们已经做过许多次了一般。“等等。”忽然有一道声音响起,忙碌的众人一顿,齐齐看向发声的人。那是一个身穿蓝粉色襦裙的少女,她的眼中映着阖府的红光,眉眼灼灼如星。多好看的人呐,长得跟仙女似的。她破开人群走来,人们不自觉地想要给她让路。她却直直走向了跌坐在地上的男孩身边。一直控制着他的几个壮汉顿时一愣,连忙出言道:“您别靠近他,他是不祥的妖物,会伤人的……”几人伸出手就想拦住她,但没想到却根本碰不到面前这看似柔弱的少女。她轻盈得像是一只蝴蝶,他们甚至看不清她是如何动作的,只能看到浅蓝色的裙裾绽开一道弧线。他们的手甚至没能沾上她的衣角,便被她轻易地躲开。司娆站定,微微一笑:“他身上有没有妖气,我应该比你们更清楚呢。”她看着跌坐在地上身形单薄的男孩,微微偏头,向他伸出手。那一双始终没有分毫波动的眸子,因这突然闯入视野的蓝紫色身影有了波动黑漆漆的眼眸看着伸到眼前的手,眼底似有神光一闪而过。周遭寂静极了。那些忙碌的身影都停下了,看着眼前的一幕。少女貌若神女,周身气度非凡,令人不敢直视;她却向那个一身狼狈、跌坐在地的小怪物伸出了手。他们分明是两个世界的人呐。张员外讪笑着:“这……仙长,他要毒杀镇上的居民,这就是咱们长乐镇自家的事,你就不必插手了吧?”“不管哪里的人,说话做事总是要讲证据的。”“你们一上来就说他投毒,也没个证据就急着要将此事盖棺定论,迫不及待地就要将人处死……”她话音一顿,意有所指地说道:“张员外,急着找替死鬼,也不用这么着急吧?”张员外面色一变:“你在说什么?他在井里下毒是有人亲眼所见!更何况,你看不是有人已经发作了吗……”他指着一开始那个打滚喊肚子疼的人。但那人似乎是留心着这边的进展,早已半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听着这边的动静,浑然忘记了此时自己扮演的应该是个病患。见到张员外的动作,他动作一僵,连忙躺下连声呼痛。司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张员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嘴上嗫嚅着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若真的有事,我自然会查出个结果来还大家一个公道。在那之前,他我就先带走了。”在众人沉凝的视线中,她朝地上的他伸出手。与面对众人时面上的严肃不同,望着他时,她甚至还能露出一个安抚的浅笑。像是一只小刺猬,以锋利的尖刺面对众人,却只将温暖柔软的肚皮露给他。在这具身体里,苍淮听不见半分声音。只能看见他们面上狰狞的神情,如同鬼影重重。她却干净、温和、不染尘埃。苍淮眼神晦暗。镇上的每一个人,都对这具身体怀着不加掩饰的恶意,所有人都想让他死。她分明不认得他,却还是不惜身陷险境,一次一次地帮他。伸到眼前的手,手指根根纤长,白得晃眼,精致如同瓷器,只是看着便能让人联想到手感定然十分柔软而温暖。他指尖微蜷,缓缓将那一只满是脏污,染着尘泥的手放入她的手心。……离开前的最后一眼,司娆看向正堂里的一对新人。他们本该才是今日的主角,却被众人遗忘在了正堂里。原本围在身边的众人都一拥而出,到了院子里看热闹,他们两人的站位却没有丝毫变动。他们仍站在原地。新郎官手里牵着那一段红绸,新娘子则安静地站在身侧。他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青白,木然而冷漠的目光只盯着手上的一段红绸。而另一端的新娘子的动作从始至终就没有变过,她的面目笼罩在大红盖头之下,连一丝隐约都无法窥见。古怪,古怪透了。看着眼前的一幕,司娆心中生出荒诞之感。整个镇子上的人都不对劲,他们的行为模式根本就毫无逻辑可言。今日的发展和昨日分明完全不一样了。突然暴毙在拜堂过程中的新郎官好好地活了下来,但结果却一样的。他们还是想要小容死。这仿佛是整个界里既定的程序,所有的恶意都会集中到他身上。不管新郎官有没有出事,他们都只想让他死。一纤细一瘦弱的两道身影从众人的视线里消失。员外府里站满了人,但此时的所有人都仿佛被按下了停止键,目视着他们离开,脸上阴沉得可怕。